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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玺记石头与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许老太太先是叫穆安之的突然到访惊的魂飞魄散,李玉华接着就发作走了宫里来的教导嬷嬷,老太太愁的不行,内心却也承认真是解气。朱赵二人因是皇后派过来的,在府中颇是拿大,原指望她们能多尽心,不想却想把李玉华当面团儿捏,李玉华却是不好拿捏的。许老太太自然偏着李玉华,“以前看她们说话都是把规矩太子妃那里也有女官过去,二皇子妃那里是太后娘娘打发的人。”

    一时见许太太匆匆而至,笑道,“怎么了朱嬷嬷赵嬷嬷哭哭啼啼的到我那里去,说是得罪了玉华,要回宫去。我暂把人拦下来了。”

    许老太太脸色微沉,不满道,“她们两个,对教导玉华一点成算都没有,言语对玉华也不恭敬,这也是没法子,兴许是咱家庙小,容不得她们两尊大佛。”

    许太太笑,“要是事情不大,不妨暂忍忍,毕竟要看皇后娘娘的面子。”

    李玉华现在简直烦了“皇后娘娘”四字,她说,“要不是知道皇后娘娘德行为天下表率,换个人,我得以为她们是奉命来拿捏我的。太太不必说了,我用不起这样的人,也不敢用,就请她们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倘真底气十足,就不会找许太太哭诉,而是直接滚了!

    许太太不禁有几分为难,“可眼瞅婚期将至,又往哪儿去寻教导嬷嬷呢再者,太子妃、二皇子妃和咱们家都有教导嬷嬷,只咱家这里把嬷嬷撵了回去,这传出去于玉华你的名声也有影响。”

    “帝都这样的地方,不会寻不到懂宫廷礼仪的先生。我不会为着面子名声受这些刁奴的气,我也不信两个刁奴能坏我名声。”

    许太太从善如流,“好,那等你父亲回家,咱们再同你父亲商量。”

    用过午饭,李玉华就回小跨院歇着去了,傍晚许箴刚落衙回家,慈恩宫的赏赐随之而至。

    太后娘娘与三殿下赏李玉华一头烤羊,一篮樱桃。

    慈恩宫的赏赐比今天上午三殿下的突然造访更令许家震动,尤其送赏赐的内侍很客气的说,“太后娘娘想见一见府上大姑娘,明天会打发宫使接大姑娘进宫,请大姑娘做好准备,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李玉华从容应一声“是”,对送赏的内侍道,“有劳你大热天的过来,还请坐下吃杯茶。”

    “谢大姑娘赏茶,咱家还有些旁的事务,不便久待。”

    “我送公公。”

    烤羊从宫里送到许府,已经有些冷了,许家厨下重新烤制片刻,香气引人垂涎,李玉华斯斯文文的吃了不少,尤其是烤到酥脆泛着油光的半透明羊皮,咬在口中油脂爆炸出焦香,让李玉华夸了又夸,“我第一次吃烤羊,这味儿可真好。”

    许家其他人顾不得仔细品尝烤羊的美味,慈恩宫第二天的召见才是重中之重。

    自从许家说长女并非许惠然而是另有其人,蓝太后恼怒之下就停了许氏女眷初一十五进宫请安之事。而且,内侍传蓝太后口谕说的非常明白,会打发宫使来接许大姑娘。

    用过晚膳,许老太太拉着李玉华就要叮嘱一番,许箴叫了李玉华去书房说话。

    月光如水,丫环在前提着灯笼照路,李玉华与许箴并肩而行,清凉夜风缓缓拂过,父女俩谁都没有说话。直待到花园水榭,许箴令丫环在远处等待。

    推开水榭的门,许箴取出火折吹燃,点亮屋中烛台。

    烛光驱走昏暗,铺满房屋,半昏暗的水榭立刻亮如白昼。水榭三面环水,四面有窗,故这室内并未有多少藏书,此时榭窗半开,借着湖中水气,极是清爽宜人。

    许箴坐在书案后,李玉华过去坐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中,与许箴四目相对。

    许箴人生得俊雅,声音亦温醇动听,“你应该能察觉出来,三殿下与许家不睦,你是个聪明孩子,既是能与三殿下平和相处,以后嫁给他,最好也以三殿下的意志为主。这于你以后的生活有好处,接下来的话,你要记住。”

    “请讲。”

    “三殿下的母亲是废后柳氏,柳氏原是先帝赐婚今上的原配,柳家原是帝都最显赫门庭,因罪被抄,柳皇后因此被废。如今的皇后姓陆,陆家以军功起家,如今家族中一位公爵一位侯爵,陆皇后是惠然母亲的嫡亲姐姐,三殿下与陆皇后一系的关系非常差。未立太子时,三殿下曾有意储位,在你未到帝都前,陛下已立陆皇后所出的皇长子为储。”许箴望向李玉华平静的眼眸,“三殿下在朝中情势并不算好,不过,慈恩宫一向偏爱于他,他与慈恩宫也走的近。明天你到慈恩宫,便是看在三殿下的面子上,慈恩宫应也不会为难你。”

    “慈恩宫与凤仪宫不睦,更因这桩赐婚不喜许家。你若是能讨得慈恩宫的喜欢,不必在意许家,我于你无恩,更对不住你的母亲,你以后的路,以你的利益为上,不要听从任何人的蛊惑,于你有利,则为。于你有弊,则不为。对你而言,没什么你的利益更重。”

    这些太后皇后太子皇子什么的,李玉华其实不大懂,但并不妨碍她将许箴的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

    沉寂片刻,许箴道,“就这些,你记在心里,这是最大的利害。”

    李玉华点点头,许箴道,“没别的事了,你去吧。”

    李玉华没动,她看向许箴,问他,“你知道对不住我母亲,你后悔过吗”

    许箴的唇畔微微抽动,直待那双依旧俊秀的眼睛浮现一丝苦痛,他轻轻低语,似是在回答李玉华的问话,又似在问自己,“后悔有用吗”

    “有没有用,你后悔过吗”李玉华明净的眼眸直视许箴,瞳仁深处投映出许箴情绪复杂的眼神。

    许箴轻轻张口,却没发出声音,良久,他声音竟是嘶哑的,像是被利剑将那温醇嗓音劈的七零八碎,他终于说了一个字,“有。”

    这个字似有千钧之重,挟带旧年风霜呼啸而来,给许箴一向俊雅的脸庞刻上深深的时光之痕。许箴整个脊背似乎都不堪重负,肩头垂落,脊骨弯曲,初见时那挺拔的温雅已然消失无踪。

    “您曾想过要回头吗”

    许箴的目光中有悔恨有痛楚有伤感有疲惫,良久,他说,“玉华,不是所有事都能回头。”

    李玉华撑案起身,转身的那一刻,眼角余光瞥见许箴眼中闪过一抹颤抖的晶莹,似是泪水的模样。李玉华没有停留,她行至门畔,却被许箴唤住。许箴说,“如果明天进宫顺利,向太后娘娘要一位宫中女官指点你的礼仪,这对你有好处。”

    “我知道了。”




第21章 八章
    慈恩宫。

    宫人打起珊瑚珠的帘栊,凤阳长公主摇着宫扇进殿,各色金玉辉煌、珠环翠绕的美人映入眼帘,打眼一瞧,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妃嫔都到了。

    蓝贵妃笑着迎上去,亲热的挽住凤阳长公主的手臂,“大姐姐可算来了,就等你了。”

    “今儿怎么这样齐全”凤阳长公主笑着被蓝贵妃送到蓝太后身畔坐下,接过蓝贵妃递给她的茶,凤阳长公主道,“还有我的事”

    蓝太后道,“正有事问你,上回我听柔然说,现在帝都女孩子都喜欢喝花草茶是不是”

    “小姑娘家喝着玩儿的,就是用玫瑰花苹果花之类的鲜花晒干,泡茶喝,喝起来香香的,我觉着不如正经茶水。”凤阳长公主说。蓝太后则是道,“小姑娘有小姑娘的喜好,林嬷嬷,咱们也备些花草茶。”

    林嬷嬷应声下去准备。

    “怎么没见孙嬷嬷”凤阳长公主常来宫里,对母亲这里的宫人内侍都非常熟悉。林嬷嬷也很好,不过惯常都是孙嬷嬷在母亲身边服侍。

    “我让她去接许姑娘了。”蓝太后吩咐另一位宫人,“樱桃备出来了吧提前湃在井里,吃起来凉滋滋的去暑气。还有中午让寿膳房再烤头羊,许姑娘爱吃。”

    “哪个许姑娘”凤阳长公主问,她娘这些天一直看不上姓许的,她因天热两天没进宫,倒不知哪个许家姑娘这样得她娘的眼缘。

    蓝太后笑的眼尾细纹飞起,与凤阳长公主道,“就是阿慎的媳妇许家大姑娘,来帝都了。”

    凤阳长公主更觉意外,因许家李代桃僵之事,她母后现在最厌烦的就是许家。这许大姑娘听说一直养在乡下,来帝都怎么倒让母后这般欢喜。

    凤阳长公主把茶盏递给宫人,摇一摇宫扇,“这倒没听说。”

    “许大姑娘前儿来的帝都,昨天阿慎去许家,正好见着了,说是极好的姑娘。”

    凤阳长公主更觉稀奇,许家此举无异于羞辱穆安之,穆安之的脾气,过去给许家两记耳光有可能,如何对许大姑娘这般赞誉

    稀奇,真稀奇!

    凤阳长公主笑,“可见是看对了眼。”

    “你不知道阿慎多喜欢,昨天我叫他过来吃烤羊,他都要我送一头给许姑娘尝,说许姑娘爱吃肉。他尝着樱桃甜,也要给人家送一篮子去。”蓝太后笑,“原我说许家门第低了些,可阿慎这样喜欢,也还罢了。”

    “那我可得见见。安之一向高傲,什么样的闺秀这样入他的眼”凤阳长公主团扇支着下巴,“怪道母后你连花草茶都要预备,原来是招待孙媳妇的。”

    “小姑娘家第一次入宫,也不知她的喜好,别吓着人家。”

    凤阳长公主摇头,“能入安之的眼,这不是寻常闺秀能比。”

    蓝太后认同闺女的话,颌首,“昨天过去行赏的内侍说是个极素朴的女孩子,想来与许家其他姑娘是极不一样的。”

    凤阳长公主环视殿中公主妃嫔,团扇指着众人好笑的问,“你们这都是来看三皇子妃的”

    蓝贵妃接过宫人端来的茶水递给凤阳长公主,“早上过来请安就听母后夸了又夸,夸得我们好生好奇,可不就留下瞧瞧,也让我们开开眼。”

    “是啊,不知是什么样的好姑娘,这样出众。”

    “对呀,定是个有一无二的姑娘。”

    余者妃嫔也七嘴八舌的夸起还未谋面的许大姑娘来。

    天未明。

    天边是极浅鸭蛋壳一样的青色,带着晨间凉意的天光透窗而入,李玉华推开窗户,深深的吸进一口带着露水清透气息。

    郑嬷嬷捧来一套华丽的大红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裙,给李玉华请过安,李玉华正拿着帕巾擦脸,见状笑道,“嬷嬷不必这样多礼。”

    自昨天李玉华把宫里来的朱赵二人发作之后,府里不论谁见到她都多了三分恭敬。

    郑嬷嬷捧着长裙上前,笑道,“这件衣裙是昨晚特意吩咐千针坊赶制出来,一大早刚送来的,老太太说让姑娘穿这件进宫。”

    “这衣裳怎么金光闪闪的。”

    云雁上前,与郑嬷嬷一起将衣裙展开,李玉华见上面的绣花都是用金线,想了想道,“虽是进宫,也不用这样华美,我记得有一套水蓝绢纱长裙,那件很好,帮我拿那件。”

    “那是先时做的,姑娘穿过好几回了。”李玉华说的那件衣衫是在路上成衣铺置办的,论体面远不能与这件金线绣花长裙相比,进宫是大事,郑嬷嬷自是希望李玉华更体面些的。

    “衣裳合适就是最好的,换那件。”李玉华未多做解释,直接吩咐。

    云雁给她取来那件水蓝绢纱长裙,忍不住担忧,“姑娘,是不是太素淡了些。”

    “不会,夏天天气热,穿素淡些清爽。”

    郑嬷嬷劝道,“姑娘,太后娘娘上了年纪,怕是更喜欢鲜艳颜色。”

    李玉华坐在镜前,由云雁给她梳头,一面对郑嬷嬷道,“嬷嬷,我皮肤有些黑,穿鲜艳衣裙反是显得土,倒是素淡些清雅文气。”

    昨天三殿下就是一身水蓝色衣袍,可见三殿下也喜欢素雅,李玉华自认与三殿下审美一致,她对自己以前在乡下花花绿绿插金戴银的打扮如同失忆一般,想到温文尔雅的三殿下,李玉华坚定的认为自己也是素雅一派。

    想到三殿下,李玉华不禁唇角微翘,真是再想不到她能嫁给三殿下这样的男子,在宫中不受宠爱怕啥,三殿下人长得俊,性子也好,又是皇子,原以为她好友嫁给状元郎已是一等一的好姻缘,不想她这姻缘更好。三殿下虽不是状元郎俊的惊天动地的类型,李玉华却打心底更欣赏三殿下的斯文俊秀。

    这次进宫,不知能不能再见到话就更好了。

    李玉华突然怀春,脸上露出少女的羞涩,郑嬷嬷云雁都不敢多话,手脚麻俐的服侍李玉华穿戴整齐。

    待到许老太太那里用早饭,就见朱赵二人面如土灰的站在院中,一见李玉华就曲膝跪了下去,脸上满是懊悔,口称,“老奴有罪,请姑娘宽恕。”

    李玉华脚下未做半点停留,脚腕一拐就提着裙摆进了老太太屋,许老太太见她这衣裙也说太过素雅,李玉华道,“祖母放心,我心中有数。”

    许老太太又问她昨晚睡的好不好的话,祖孙二人闲聊两句,许老太太瞥一眼窗外,“今天你要进宫,她二人到底在宫里许多年,要不要让她俩陪你进宫,人情熟一些。”

    “不用了。昨天的内侍官说会接我进宫,用不到人情。就按咱们昨天说好的,让郑嬷嬷云雁陪我去就行。”李玉华从来不是好说话的性情。要说朱赵二人没受人指使,她都不信。倘她是个乡下过来没主见的,怕还真要被这两个刁奴拿捏住。以后纵是做了皇子妃,倒成了她们两个刁奴手里的傀儡木偶!

    许老太太欲言又止,终是未再就此事多言。

    许老太太还有件事要同李玉华说,那贪主家银钱,把给李玉华母女的钱贪自己荷包的下人查出来了,光这一项,这些年贪了三千银子不止。许老太太问李玉华如何处置,李玉华道,“怎么处置自然是祖母、父亲说了算。”

    许老太太道,“这事你说了算。”

    天光大亮,清晨的风尚还凉爽,宫中接李玉华的车驾便到了,打头的是一位举止言谈都和煦的宫中女官孙嬷嬷。孙嬷嬷略端了端茶,便放下说,“昨天太后娘娘就念叨着大姑娘,一早就吩咐奴婢过来接大姑娘进宫,如今暑天炎热,大姑娘既都准备好了,不如我们早些过去,以免娘娘记挂。”

    李玉华柔顺答一声,“都听嬷嬷的。”

    孙嬷嬷请李玉华先行,她陪伴身侧,郑嬷嬷云雁则带挎着包袱跟在孙嬷嬷之后。大户人家的女眷出门,丫环要带许多东西,这些见识李玉华早在没来帝都前就知晓,如今到了自己这里,倒觉有些趣味。

    李玉华要乘的是一驾七宝香车,车驾用绸缎包裹,镶金嵌玉,极为华贵,更较寻常更宽敞许多。孙嬷嬷郑嬷嬷陪李玉华坐这辆车,云雁去了后面小些的普通马车。

    赶车的内侍轻轻扬鞭打在拉车的骏马身上,马车平稳前行,车角悬挂的锦缎香囊轻轻晃动,散发出淡淡馨香。李玉华说,“这车比以前见的都宽敞。”

    孙嬷嬷温声解释,“这是王妃的车驾,等闲人用是逾制。所以姑娘在外见的少些。”

    “嬷嬷,我还没有与三殿下成亲,也能坐王妃的车么”

    “虽未成亲,赐婚圣旨已下,姑娘便是准王妃,并无妨的。”

    “多谢嬷嬷告知。我刚来帝都,对宫中规矩礼仪不很熟悉,得蒙太后娘娘召见,心里既欢喜又惶恐,嬷嬷您要看我哪里不合时宜,还望您不吝指点,我先谢谢嬷嬷了。”李玉华压着嗓子,很斯文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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