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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玺记石头与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在,她成天长在慈恩宫,在慈恩宫的功夫比在她自己个儿的家都长。”

    太子把甜羹放在一畔,“那这会儿三弟肯定知道舅妈进宫找你俩求情的事了,但凡谁伸手,那就正中他的算计!”

    “表哥你也不能问一句这官司吗”

    “刑部多少大案要案,我单挑朱家这么一桩争家产的官司来问,那就正中他的下怀。他那胡攀乱咬的本事,咬出国公府是必然的,国公府平白被他泼一身脏水,得不偿失。”太子薄削的唇勾起一丝意味深长,“不过,也只管告诉舅妈,律法之内,如果断案有偏颇,朝廷不会坐视,更不会让功臣之后受委屈。”

    皇后太子妃都松了口气,太子提醒一句,“但有一样,朱景是父皇记在心里的老臣,曾与朝廷有功,这些年督办粮草一向得力,他的遗孀独女,谁都不能欺负。”话到最后,太子精致无双的面容上十分郑重。

    皇后道,“这你放心,你舅妈你舅舅都不是这样的人,也只是求公断而已。”

    “这就好。”

    李玉华把晋国公夫人向她打听的事,还有陆国公夫人进宫的事都告诉了穆安之。李玉华把晋国公府一家子都打听清楚了,“这晋国公真不是寻常人,就在宗人府做个闲差,家里五六房小妾,孩子更不少,六个儿子七个女儿,还不是一个娘的。平时瞧着晋国公夫人在太后娘娘跟前打趣说笑,她也生的那样圆团团的脸满是福态,真想不出她家里是这样。要搁我,我得愁死。”

    穆安之好笑,“你愁什么”

    李玉华掰开手指跟穆安之数,“先说晋国公这人,就这种家里五六房小妾的男人,嫁他还不如自梳清净。宗室国公一年才五六百两的俸,他在宗人府担个六品职,一年有两三百两的进项就是多的。还有这五六房小妾十几个儿女要养,这长大了,儿子要娶媳妇闺女要嫁人,哪样不是开销,这能不愁真难得晋国公夫人还能笑得出来。”

    “那下次晋国公夫人再寻你,你就把朱晚写了家产转让文书的事告诉她,也让她少操些心。”

    “她不会来了吧,今天我叫我堵死了。”

    “那可不一定,像你说的他府里十几个孩子五六房小妾要花销,像朱家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穆安之笃定了晋国公不能放弃朱家这块肥肉,“晋国公夫人说的四姑娘是不是嫁到晋国公府的朱氏小妾生的女儿”

    “是呢。我特意问的孙嬷嬷,孙嬷嬷可真厉害,她什么都知道。”

    “那是。”

    李玉华说,“晋国公府还能说是缺钱,陆国公府大家大业,怎么还盯着朱家的事不放今天陆国公夫人就进宫了,还在凤仪宫用的午膳。”

    “谁还嫌钱多呢。”穆安之讽刺道。

    “陆国公夫人到凤仪宫去,会不会让皇后吹枕头风,要不就是请太子出面”

    “陆国公夫人到慈恩宫的时候,你在不在”

    “当然在,你不是叫我留意么,我每天早早就到皇祖母那里去的。”

    “皇后年老色衰,吹不了什么枕头风了,何况朱家一介商贾之家的事,堂堂一朝皇后要跟陛下提这个,这也太掉价儿了。”

    “那就是想托给太子”

    “太子不会答应这事,朱景死后陛下特意再赏朱家十年西北军粮经营权,可见陛下对朱家的圣心,太子每天在陛下身边,陛下的心意,他比谁都知道。何况,陆国公夫人进宫时你就在慈恩宫,他一想就能明白我会叫你盯着往凤仪宫或是东宫请安的陆家人。他不会有什么动作的,一则朱家与他无干,二则他也担心貌然出手被我借题发挥。”

    “那你让我在宫里盯着陆家人有什么用,照你这么说,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就是让他们什么动作都不要有,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眼睛在盯着他们。我的案子,不容许任何一只手介入!”

    李玉华望着穆安之冷峻的脸庞,暗搓搓的想,我家话时简直是俊的没了边儿!




第79章 六十七章
    深蓝色的夜幕中星海闪耀,晨风很凉,郑郎中紧一紧身上夹袄,跟看门的老家人说了几句话。小厮牵来家中骏驴,郑郎中便骑上骏驴,带着提灯笼的小厮出了门。

    身后传来院门缓缓关合的声音,在这一带,开关门的声音起起落落,时不时还传来几声犬吠,惊破凌晨的寂静。

    郑郎中一路上遇到不少朝中同僚,大家打声招呼,一并往皇城去。郑郎中官居五品,他这官衔,不论大朝会还是小朝会都有了参加的资格,说来是体面的事,只是他家境贫寒,如今住的是朝廷给贫困官员住的宅院,这宅院租金远低于市面,说来是朝廷对贫寒官员的照顾,可如今帝都屋贵,内城的安置屋舍郑郎中没赶上,只能住到外城来。

    外城如今也是极繁华地界儿,只是离皇城远些,故而需更早起床,赶去早朝。

    伴着骏驴的踢嗒声,出了官巷,拐弯就是从外城到内城的青云大街,此时青云大街两畔白天极喧嚣热闹的店铺大半黑着灯火,还未开张。也有几家铺子门外挂出灯笼,这多是食铺,里面卖各种晨食,专为去内城的官员准备的。

    郑郎中爱吃鸡汤面并两个胡饼,跟着他的小厮把骏驴交给店家照顾后也进来一起吃早饭,小厮吃的跟主家一样。主仆二人正在用早饭,就听一声“郑兄”,随之踱步而来一位同样五品官服的红袍青年男子,郑郎中与小厮立刻捧起嗖嗖嗖喝掉碗里最后一口汤吃掉最后一口饼,小厮啪的把饭钱在桌上一放,起身道,“老爷,我去牵驴。”

    “去吧。”郑郎中起身和来人打个招呼,“唉呀,许兄来了。”

    来人许郎中,与郑郎中一样都是在刑部当差。两人是同乡同窗的情分,不过,关系一般。当然,这也许只是郑郎中自己对二人友谊的看法。

    许郎中有个特点,与郑郎中一起吃饭从不付账,抠的郑郎中见他就一肚子火。郑郎中与许郎中住的近,两家隔壁邻居,许郎中蹭郑郎中的早饭就蹭过不知多少回。郑郎中为了避开许郎中,每天出门前得跟做贼似的先打发小厮看看许家有动静没,实在是被许郎中蹭饭蹭烦了。

    “老郑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我还到你家找你来着,你家门房说你先走了。”许郎中见郑郎中吃好要走,与店家道,“给我包两个胡饼。”自己结了账,与郑郎中同行。

    郑郎中心说这小抠儿怎么没赖我与他一并结账,也不好多说,便与许郎中一道出了店门。许郎中的坐骑也是一头骏驴,俩人骑驴同行,一边走一边闲聊。许郎中状似无意的跟郑郎中打听,“我听说三殿下明言规定了不许收受金银,是不是真的”

    “这不必三殿下规定,律法就是这样规定的,收受金银,那叫贿赂。”郑郎中坐在骑背上一晃一晃,铁面无私的说。

    许郎中驱驴凑近了些,“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担心三殿下为人肃穆不好相处。”

    “你担心什么,你又不跟着三殿下当差。”

    “我替你担心呗。”许郎中一片善心模样。

    郑郎中没说什么,当初三殿下要驾临刑部,从尚书大人到两位侍郎都有些麻爪,实在是三殿下不论政治前程,还是朝中人品,都很令人堪忧。

    先前同太子殿下争储位的就是这位殿下,如今太子殿下正位东宫

    争储失败还罢,太子殿下毕竟宽仁为本,结果,这位以往风评颇佳的三殿下不知是不是因争储失败大受刺激,一改往日温文,变得不可理喻起来。先是大庭广众之下羞辱裴相,接着当朝骂晕御史。

    三殿下要来刑部,不论尚书大人还是两位侍郎既不想体验被三殿下当众羞辱的滋味,更不想被他骂晕。故而,当真是小心翼翼以待。

    三殿下要审案,还将整个刑部性子最差的郑郎中派去听凭三殿下差谴。

    郑郎中此人,生性不与常人同,清廉、铁面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全刑部也就许郎中能跟他处得来。估计刑部做此安排是想三殿下看郑郎中不顺眼,直接把人羞辱出个好歹,那么,三殿下在刑部的差使也就可以结束了。

    估计刑部大部分人都这么想,结果,郑郎中倒是跟在三殿下身边挺好。三殿下既没有发作郑郎中,郑郎中也挺安稳。

    许郎中除了爱占小便宜,还爱打听些小道消息,他跟郑郎中住的也近,这不,早朝路上就在郑郎中耳朵根叽叽喳喳的唠叨一路。

    直待进了宫,许郎中在等侯早朝的屋子里寻了盏热茶,掏出袖子里的胡饼,开始就着茶水吃饼,这才消停起来。

    郑郎中则是寻得一坐,闭目养神顺带寻思朱家的案情。

    朱老爷的遗嘱究竟是怎么丢的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孰之过

    早朝后,穆安之身畔一向是鸟兽绝迹,郑郎中快走追上去,“殿下,鉴别司那里今天就能把证物的鉴定给我们。是不是宣帝都府保管证物的官员吏员过来问讯朱老爷的遗嘱凭空不见,他们断脱不了干系。”

    “也好。着人去宣他们到刑部接受讯问。”穆安之与郑郎中说着官司的事,便没让郑郎中骑驴,令郑郎中同他共乘一车,在车上继续商量案情,“跟陈府尹打声招呼,除了涉案人员,还有帝都府正管刑名的通判,另外帝都府刑房诸人,分批次过来帝都府录口供。”

    “是。”郑郎中恭敬应下。

    与大部分人对穆安之的观感不同,郑郎中所觉着穆安之好相处。尤其他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做事一板一眼,在穆安之这里反是有种如鱼得水之感。

    郑郎中一到衙门就去忙了,整个上午刑部都在涉案人员问讯中度过。穆安之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口供,直接吩咐,“在大牢里寻两个单间,刑房刘司吏还有遗失朱景遗嘱的李胥吏先住这儿吧,他们事涉大宗遗产案,待案情查清,再放他们出去。”

    郑郎中一板一眼的说,“殿下,刑部牢房一向紧张,现在前三品高官都没单间可享,怕是没有单间。”

    穆安之望着郑郎中,郑郎中的眼神中有一种强烈暗示,穆安之点头,“成,那你看着安排吧。”

    郑郎中亲自安排的,死囚牢里,里头都是带镣靠的重犯。那阴惨惨不见天日的地牢,充斥着各种久远的鲜血与潮湿的腥臭,偶尔墙上挂着的油灯照亮微弱的一方区域,每一间的牢房都用密集的腕粗的木棍钉紧,这种阴暗的牢间,里面的人也是黑漆漆的看不出模样,只是偶有一丝刑具上黑铁的反光,抑或是犯人阴亮的眸光。

    李胥吏的腿越走越软,还没到他的牢间,已是面条般瘫软在地,后面立刻有牢头一捏后颈将他提起来,骂骂咧咧,“都到这儿了还装什么娇小姐。”

    李胥吏踉跄着脚步追上郑郎中,一把抓住郑郎中的衣角,哀求道,“大人,小的虽有保管不慎之罪,也不至于就发落至此啊大人!求大人明察!”

    “想什么哪。不过是现在案子未结,留你们在刑部多住几日罢了。”郑郎中轻描淡写,言语间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身处之地并非森冷地牢,而是款待贵宾的雅舍,“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你们住,委屈你们暂住几日,待此事查清楚,你们若是清楚,自然能还你们清白。”

    说话间,郑郎中走到最深处牢间前,对牢头示意。牢头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牢门,将二人连推带搡的塞了进去。

    刘司吏也再沉不住气,连声哀求,“郑大人郑大人,有话好好说,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胥吏点头机似的在一畔点头,“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

    “该问的都问了,等着后续案情吧。”郑郎中施施然离开。

    刘司吏与李胥吏相视对望,彼此也都在刑名衙门混了这些年,知道常有的审讯手段,如今这个,无非是郑郎中要给他们压力,令他们说出实情。

    可即便心里清楚,回头见到那几位镣靠在身后目露凶光、呼吸粗重的重犯,二人仍是忍不住冒出半身冷汗。

    穆安之正在端量眼前两张留书,上面是同样的四个字:梁上君子。

    帝都府笔迹鉴定的确是那位盗贼梁君子的字体,刑部的鉴定与帝都府鉴定相同。

    可是,一个贼,偷点金银情有可原,偷人家的遗嘱做什么难道跟朱家有仇可就算他偷了遗嘱,朱家的家财还是肉烂在锅里,朱阅得不到全部,无非就是便宜了朱氏族人。

    要不就是梁君子与朱景有仇这也说不通,有仇报仇,一刀捅死朱景,或是杀了朱景后人也算报仇,偷遗嘱可算不上报仇。

    杜长史华长史连带段主事都觉着这位梁上君子的行为解释不通,段主事在刑部多年,也是老刑名,段主事捏着自己的胡子尖儿琢磨,“等闲江湖人尤其这些有名有号的,其实鲜少与官府为敌。他们多是亦正亦邪之人,并不是那等反叛狂徒。梁君子第一次在帝都犯案偷的是一户极抠门的富户,那家人抠的,给自己亲爹吃饭都要定量,多了没有,管了不管饱。梁君子把这家偷了,多少人拍手称快。”

    杜长史没忍住插了一句,“以前有钱的时候给亲爹吃饭还定量,现在叫贼偷了一头,那以后给他爹煮饭的米得按粒数吧”

    “没有没有。因为梁君子留下一句话,再敢苛待老人就把他家全偷光,从此以后,这富户每天大鱼大肉的供奉他爹,再不敢苛待了。”段主事说起来也哭笑不得,“这里头前一张笔迹就是那案子时留下的。”

    郑郎中进来正听到说梁上君子的事,他向穆安之行一礼,也说,“这事不似梁君子所为,他在帝都犯案先时只有一起,就是段主事说的那件,这是第二起。地方报上来的梁君子的案子有三十一起,他偷的全部是金银珠玉值钱的东西,连书画都没偷过,如今突然偷起遗嘱来,反常的很。”

    穆安之道,“让那两人在地牢里多呆几天,先不要理他们。”

    郑郎中应是。

    夕阳西垂,穆安之道,“把证物放回存证司去,这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各回各家,先休息,休息好了明天再忙。”

    穆安之从不加班,到时辰就落衙回家。

    郑郎中等人恭送穆安之离去,杜长史华长史也先走了,郑郎中与段主事闲话几句,过去交存证物。正赶上许郎中过来,许郎中一张笑脸,“老郑,你们也落衙了吧,咱们一起回。”

    “你先走吧我还有事。”只要跟这家伙一起回家,路上必然要拐去飘香坊买蜜糖糕,然后这家伙就会哭穷说没钱郑郎中都给他垫过好几百回蜜糖糕的钱了

    “什么事让小段代你办不一样。”

    小段年过五旬,郑许二人都三十许人,小段表示:

    郑郎中一径往存证司去,许郎中在他一畔巴啦巴啦叨叨个没完,待到存证司,孙员外郎道,“我正要回家,你们来的正好。”

    段主事将手中木匣递给孙员外郎,孙员外郎打开匣盖,取出两张素笺,验过上面的刑部印鉴,点点头,将素笺放回,重新在匣外贴上封条,落下红印,着令手下吏员收存。

    许郎中眸光一闪,咦了一声。

    郑郎中看他一眼,“怎么了”

    “没怎么。”许郎中看看天。

    郑郎中也不理他,交还证物后就准备回家了,许郎中跟上他说,“咱们一起走,今天飘香坊有新出炉的蜜糖糕。”

    “飘香坊哪天傍晚都会有新出炉的蜜糖糕。”

    “我请你吃。”

    两人在吏部门口说着话,二人的小厮去骡马存放去牵各家的骏驴。郑郎中瞧他一眼,“把你刚刚咦的话说完,我请你十天的蜜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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