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是学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不是风动
他知道鹿行吟也知道这条路。
学校冷冷清清,顾放为先去教室看了看,没有找到鹿行吟;随后又去阶梯教室、老师办公室都看了看,都没找到。这个时间,每个楼层的办公室都锁得死死的,整个学校静得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和心跳声。
“小计算器。”他给他发语音,“小财迷,霍思风,出个声好不好?不要一个人什么都不管地跑掉,你跟叶阿姨吵架了是吗?”
“跟我吵架也没见这么任性。”顾放为酸溜溜的。
他一边走,一边调整了语气,咳嗽了一下,严肃起来,“我说真的,你在哪里,立刻报告给我,这次我是真的要生气了啊。”
跑遍了教学楼,都没有。宿舍楼全部封死,顾放为找了一大圈后,又每个地方都跑了一遍,害怕出现像以前那样正好错过的情况,直到浑身都被雨水湿透,他回了科技楼顶楼,确认鹿行吟不在之后,下楼离开。
刚走到教学楼附近,旁边化学组办公室的灯就开了,陈冲从拐角处冒了出来,正好撞到他,跟见了鬼一样:“顾放为?”
“你过来过来。”陈冲脸色很不好,很显然也不想计较为什么顾放为会在这个地方出现的问题,“你,省队了,正好我要找你们——你联系上鹿行吟了没?”
顾放为漂亮的桃花眼里写满了困惑——为什么全世界都在找他的小计算器?
“鹿行吟不在省队名单里,我跟他上午联系到了,但是之后又没联系上,你和他关系好,我先来问问你。”陈冲走进办公室,将怀里的一张打印纸推到他面前,直视着顾放为的眼睛,“鹿行吟初中竞赛作弊,是怎么回事?没申诉没抗议,直接取消金牌成绩和保送资格,你知道吗?”
“作弊?”
顾放为愣了一下,一脸茫然。
他低头去看那张打印纸。
是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中内容为:【建议省化学会选拔s省代表队参加国家奥林匹克竞赛之前,严格把关竞赛队员的质量,以避滥竽充数的情况发生。在此实名举报此次全省第四的竞赛学员鹿行吟,他曾在两年前q省的区域化学竞赛中作弊,并且已被判定撤销金牌与保送资格。s省化学会是要将一个有作弊前科的学生招入省队吗?】
顾放为凝视着陈冲的眼睛,摇头说:“这不可能。”
“是真的,要我调鹿行吟的学习档案给你看吗?”陈冲眉头皱起来,“他不可能,但是档案确实是这么记载的,我就是想问问他,但是鹿行吟那边一直没联系上。看你的样子,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档案中,初中的鹿行吟照片躺在页面上,少年苍白而瘦削,比现在看起来更加稚嫩。
顾放为盯着档案看了几秒,还是说:“——不可能。”
他站起身来:“我去问问他,这件事追诉期还没过,他可能是遭人诬陷。”
*
三个小时之后,大巴车终于出了山区路段,大巴车停下来修整。
鹿行吟什么都没带,手机电量也即将耗尽,他找人借了充电器,先是给冬桐市警方打了电话,但是对方依然只是对他说:“你先回来,小朋友,你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我十七了。”鹿行吟说,“大概还有几个小时就能到,我应该去哪里找我奶奶?”
“先去街道办吧,有人在那里等你。”
电话挂断,周边的气息也跟着一下子陷入空茫。
鹿行吟没有空去想为什么省队名额没有他,没有空去想叶宴打他电话干什么——他所有的力,仿佛都在听见霍江的话语之后耗尽了,只剩下一捧鹿奶奶从小为他护住的微光,燃烧着让他想要回家。
只想回家。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是顾放为。
鹿行吟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后接了,声音有些沙哑:“喂,哥哥。”
“你在哪?”顾放为的声音在另一边听起来很担忧,“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找你你都没联系上?”
“我在回冬桐市的路上,我奶奶可能出事了。”鹿行吟努力稳住情绪,“山路上没有信号,我只来得及和陈老师打了电话,电话里没说清。”
“奶奶怎么了?”顾放为问道。
“不知道,联系不上,那个报警系统提醒我了,我没接到消息,报警给警方后他们让我先回来。”鹿行吟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事了。”
“那你一个人就跑回去了?至少也得跟叶阿姨他们说一声。”顾放为说,“这个先不提,小计算器,你没进省队,你知道吗?”
“我知道。”鹿行吟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情绪,“陈老师跟我说了。没进就没进吧。”
顾放为顿了顿,“——你三年前竞赛金牌被取消,是怎么回事?”
声音微微凝涩,呼吸微微停滞。
鹿行吟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不说话了?”顾放为问道,声音里的紧张和急切已经很明显了,“你作弊了吗?”
“我没有。”鹿行吟轻轻说。
“那后来是为什么——”
“因为当时奶奶要去市里做手术,没有手术,有人找到我,只要我愿意让出一个名额,不申诉,等新高一开学之后,我就有,”鹿行吟的声音沙哑得更厉害了,“五万块钱。”
“……”
电话那一头陷入了沉默。
“五万?”他听见顾放为在另一边笑了笑,声音已经有些冷,那是他生气的前兆,“五万块钱,买一个竞赛作弊?”
“哥哥。”鹿行吟低声说,“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我当时真的很需要那笔钱。”
外边大雨滂沱。
他听见顾放为也在另一头深吸了一口气。
“去申诉,现在去。”顾放为的声音笃定而不容置疑,“值得吗小计算器?为五万块,失去一个保送名额,现在又要失去省队名额,值得吗?你让我很失望。”
“如果缺钱,有的是办法挣钱,打工兼职,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你的才能不是用在这些事上的,你想走捷径,但世界是公平的,永远有人在为此付出代价。”顾放为的声音有点冷,“你可能不知道代价,但是我,两年前就知道了,代价是人命。”
“失望”两个字如同最锐利的针,刺穿了心脏,让人浑身一痛。
鹿行吟低声说:“哥哥,对不起。”
“去申诉,我在青墨等你。”顾放为的语气硬邦邦的,“我等你来,还有下个月的金秋营报名。我们两个要好好地谈一下了,你觉得呢?”
鹿行吟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对不起。我现在没法回来。我拿了那笔钱,不申诉,就这样吧。”
“霍思风——”顾放为显然被他气到了,在电话另一头大叫起来,“这就是你的态度?”
鹿行吟只是重复:“我现在没法回来,就这样吧,我不是霍思风,我的名字叫鹿行吟。”
是奶奶请隔壁教书先生起的名字,那个生长在小城市中的普通少年。
钱能衡量多少事?
如果他有钱,如果他运气好一点,如果他有那么一点清高骨气,是否如今的一切,都能拥有什么改变?
如果这样努力、卑微地生活过,依然无法存留现在的一切,那么他从小到大又是为什么忍耐这一切?
冬桐市的街道办门口,外边挂着白花,大人一个接一个层层叠叠,围得水泄不通,见到鹿行吟来了之后,都轻轻叹气。
雨中,居委会阿姨为他递上一枚黑纱:“这里只有你能为老人家戴孝了。先这样戴着,啊,进去看过你奶奶,之后的事情,我们都会帮着你。”
第101章
“行吟, 我先跟你说,你好好听着,这些事我们都帮你操持。”居委会大娘扶着他肩膀,“是意外, 谁都想不到, 老人岁数也大了, 走之前没吃什么苦, 你去见见她最后一面吧。”
灵堂就设在街道办,空置几个商铺挂上了白布,外边路上挂着几个花圈,白色,像羽毛或雪, 在布满烟尘空气中轻轻摇动。
“老人家穷是穷,但是大家都很敬重她,她做衣服,缝鞋底, 冬桐市这么多三四十岁人,哪个没穿过你奶奶缝鞋垫?”大娘说,“这些都是别人送来。鹿奶奶只有你一个亲孙子, 守孝, 扶灵,都要你办,正好你也国庆放假, 不耽误你上学——你家人没来吗?”
大娘注意到这个情况,问他。
鹿行吟没有回答。
他浑身都像是灌了铅, 感觉不到温度, 感觉不到声音, 世界仿佛在这一刹那凝固。
他视线跟着灵堂往里看,看见了漆黑、打开棺木,夏日,里边开着极低冷气存放着,鹿奶奶躺在那里,面容和平常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有些灰败。
只是不能说话,不能动,不能用那一双教会他为人处世,教会他成长眼睛,安和地再看向他,如同看穿一切。
那种虚幻感再次向鹿行吟袭来,他定在了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刹那,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情绪波动,如同看见只是一尊石雕、一张相片,以前什么都没有变,他记得鹿奶奶上次接电话时声调,记得从冬桐市发来厚厚邮包——为什么他们却说,鹿奶奶已经故去了?
而他仅仅是错过了二十分钟电话。
鹿行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居委会大娘又叹了口气,推着他往外边走:“去磕个头,烧点纸钱吧,你奶奶也没说什么,没留什么东西,后边等事情办好了,你回屋里拾拾,该烧烧了。那个小房子小院子也不值钱,你看看到时候是租出去还是就那样放着。”
鹿行吟甚至忘了问为什么,他像个木头一样,被拉到灵位前跪下,扣头,换上厚厚白孝,在夏日里闷出一层薄汗。外边乐班吹吹打打,唢呐声很刺耳,大人们有事要做,也见惯了老人生死来去,做百事宴席厨子们在灵堂外扎了帐篷烹煮饭菜,抽着烟聊天。
小地方还存留着这些旧日习惯,老人去世行土葬,白事宴请三天宾客,停尸三天后下葬。
“没吃什么苦,就是之前老病发了,老人家身体不协调,下楼时摔了一跤,当时就不行了,发现时候就跟睡着了一样。”
“老人家是这样,你别说,上了年纪人,对这些都是有预感,前几天鹿奶奶过来问保险事情,说万一自己哪天死了,要核实一下受益人是不是小行吟,没想到这没过几天就……”
“谁说不是呢,隔壁街老李家叔叔,死前那几天就一直在说,今年自己是要死了,要看好阴宅,家产怎么分,儿女都说老人家没事不提这些事,晦气,但是还真就……”
没有人哭,鹿奶奶算高寿,是喜丧,整个灵堂大人都各有各事做,唯独鹿行吟一人失魂落魄,如同全部灵魂都被抽离。
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小行吟,你休息一下吧,守夜也是要睡一睡,我们轮换着守就是。”
手机在旁边振动,居委会大娘看了一眼,联系人页面显示“妈妈”。
她想起了那个消失在平常中豪门惊天传闻,有一点敬畏地给他将手机拿过来:“行吟,你电话响了,你过来事,家里人知道吗?”
“没关系。”鹿行吟声音沙哑。
他没有接。
电话一轮一轮响起来,他都没有接,只是用尽最后力气给陈冲发了个短信:“老师对不起,省队我不去了。”
全世界都以为我是学渣 第102节
又给谢甜打了电话,提前请了事假,国庆不一定能成功回去。
他翻到短信页面,点进顾放为短信页面,指尖停留了一会儿。
——我对你很失望。
——五万块,不值得。
他放下了手机。
*
“他不接电话。”
s市,顾放为检查着所有要填资料,对叶宴说,“阿姨,申诉可以家长代为申诉,但是金秋营报名必须他本人提交资料,没剩几天了,我再打给他试试看。省代表队是他一直努力目标,不能就这么放弃,他才华配得上更好前途。”
叶宴看着他,叹了口气:“让他……冷静几天吧?你这个当哥哥,也心了。”
“不是。”顾放为低声说,“我太……太生气了,情绪没控制住,没听清他说什么,好像他奶奶那边出了什么事。他给奶奶买了个报警手表,上次其实就报警过一次,是高血压发作,这次应该也没问题。总而言之,他事能申诉最好。”
叶宴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小顾,这些事,你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为思风做些什么。”
“阿姨。”顾放为站起来,凝视着她眼睛,“霍思风很努力,很爱学习,他为这个竞赛没日没夜准备了一年时间,每天五个小时都睡不满,他自己身体也不好。”
叶宴心里一痛,避开他视线。
顾放为接着说:“——您不要苛责他,他不善于表达,也肯吃苦,但是他什么都不说,不代表不需要糖吃。请您一定要爱惜他,思笃思烈是你儿女,思风也是。”
“我知道。”叶宴勉强笑了笑,“你对他好,我们都看在眼里。我是他妈妈,我一定也……会保护他。”
大门关上,顾放为走到阳台上,一遍一遍地拨打着那个烂熟于心、在无数个夜晚带给他甜蜜与心跳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已为您开启语音留言服务。”
“小计算器对不起,哥哥听到你作弊事有点激动,一时情绪上头,奶奶没事吗?申诉事你不用管,哥哥看了,可以家人帮忙申诉——这些你都不用管,我帮你填,我帮你办,叶阿姨也过来弄好了。你现在那边照顾好奶奶,这边事情办完了,我去冬桐市接你,好不好?别生哥哥气。”
“你钱,哥哥给你补,你退回去,我们申诉,你放心,后果不会很严重,不影响你进省队和以后签约。”
“金秋营报名就在这几天了,必须本人报名,材料要你自己来学校教务处打印档案和证明盖章,还涉及一个你小学、初中资料填报,也就是在冬桐市,你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你听到这条消息,等你奶奶那边忙完了,你顺便就把资料弄好了带过来,或者我陪你去办,好不好?还有三天时间,你到回复我。”
顾放为一边浏览着培训网站,一边看着他一晚上不眠不休抄写攻略和笔记。
【申诉经历是否影响省队选拔】【省队选拔最大时限与流程】【中学生区域化学竞赛申诉年限与流程】【买卖竞赛名额惩罚措施】……
夏日尾巴带来微热风,顾放为不知道怎么,总觉得这次鹿行吟不理他和以前都不同。
这让他有些烦躁,说不清道不明烦躁。
他又想了想,低声发送语音留言:
“早点回来,我很想你。”
*
三天时间,鹿行吟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他一直没有掉眼泪,但也一直没开口说话。
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个小小灵堂,他与那口黑棺,黑棺前燃烧炭盆。纸钱燃烧味道呛人,火星和热浪滚上来,燎枯他一绺额前发丝。
那些从小时候起就缠绕他疑问,再次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他问过鹿奶奶很多问题,比如什么是死,什么是生病,比如还要不要活下去……鹿奶奶总是温柔地看着他笑,说,等你长大,你自己会知道答案。
他想不出这个答案,于是跟着鹿奶奶学,他学会不再责怨生活,丧失愤怒和欲望,学来冬桐市人寡淡和沉静,学到和小摊贩磕磕巴巴地讲价,学到剑走偏锋左右权衡,学到自己有模有样地开上修理铺,成为这一带孩子王。
因为知道死期将近,所以没什么愿望。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无所谓改变,无所谓梦想,只是想生存,想守住自己和奶奶这小小一角。
可为什么,连这一点东西,都无法守住?
起灵是第三天,鹿行吟一个人捧着灵位,走在送葬队伍最前,一直走到冬桐市偏僻一座山中。
“好风好水,逝者安息!”
风水先生念了一些他听不懂话,人们抬棺入目,埋上泥土。
这个坟墓是鹿奶奶很早挑地方,便宜,但不乱,不荒凉。老来无子女,阴宅之前无人祭拜,那时有人劝鹿奶奶:“再买块地方吧,买一个小棺,你捡回来那个男孩子一身病,活不了多久。”
那么好脾气鹿奶奶,第一次像泼妇一样骂了人:“我老了自然要看坟地,你说这个却是在咒我孙子死,你安什么心!”
“行吟,你跪下,给你奶奶烧点纸,请求她保佑你平安顺利。”
鹿行吟跪下了,看着纸钱燃烧火光,什么保佑话都求不出来。
“你说,大胆地说!”风水先生以为他不好意思,急着图头,笑着对坟墓拜了拜,“鹿家奶奶保佑孙辈行吟平安!在下头好吃好喝,来世享福!”
随后他把鹿行吟扯起来,催着他:“走,走,太阳下山之前走,记得走出去时,不要回头看,回头看了不好,不然你奶奶挂念你,不肯走。”
山路要穿过一大片玉米林,前夜下过雨,山石泥泞。
鹿行吟被拉着转过身一刹那,眼泪就冒了出来,他不出声,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快走,不要回头看,一定不能回头看!”有人来拍他背,但他依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什么话都说不了,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跟着走,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冒出来,顺着下颌滚进脖子里,湿凉一片。
*
“你也累了,这些是乡亲们人情,你着。”居委会大娘说,“好好休息,你还要上学,不要太难受,你奶奶肯定也不希望你难受。有什么事,再叫我们。”
家里一如往昔。
极小房屋,东西多而陈旧,但鹿奶奶就是有把一切都拾干净本事,连泛黄、破碎胶布贴,都会擦得光滑透亮。
唯一变动是他房里多了一台空调,鹿奶奶攒钱给他买,说等他下一个暑假再回来。从未启用,上边还蒙着防尘布。
鹿奶奶没什么文化,看电视剧字。不会数学,却自己发明了一套只有她才能看懂算账方式,如同孩子秘密咒语。
鹿行吟去替鹿奶奶拾东西。
所有东西他都不想动,他从旧日橱柜里拿出防尘布,给沙发罩上,给床铺罩上。
把鹿奶奶东西好放进柜子,锁起来,把家里卫生打扫一遍。
茶色玻璃桌上放着一封信。
已经填了快递单号,只等寄出,是给他。
鹿行吟打开看了看,和以前不同,里边没有任何字样,抖了抖信封,却掉出一张银行卡。
深红色银行卡,他很熟悉,再过多少年他都记得这张卡。
鹿行吟手颤抖了起来。
他抖得越来越厉害,他想起了刚进灵堂时听见话——“没吃什么苦,就是之前老病发了,老人家身体不协调,下楼时摔了一跤。”
他拿起手机,打给居委会大娘。
“阿姨好,我是鹿行吟。我想问一下,奶奶她,”他喉咙沙哑得不像活人,仿佛带血,“她为什么会摔下去,旧病?”
“哎呀,就是那个,你不是知道吗?就大概两三年前,看病还是我陪着你们一起去,医生说你奶奶神经方面不协调,要在脑补做个微创手术,五万块钱。”
“对,我记得,我有印象,后面我把钱给奶奶了,她不是您带着去做了手术吗?”鹿行吟问。
“这可没有,行吟,没有事,她当时只是让我再陪她去复查一下,可没做什么手术,那个时候你正中考,你奶奶后面没跟你说吗?”大娘问道。
鹿行吟停顿了一会儿,说了谢谢之后,挂断了电话。
他拿着那张银行卡,推门出去,脚步越来越快,视线越来越晃。
他找到了一个atm机,插入银行卡。
初始密码123456。
atm机器里女声甜美:“您好,请选择需要查询业务。您好,您已选择余额查询。”
余额显示:83743.16
比五万还要多。
“您好,您已选择流水查询。”
第一笔大额存入,是五万。
这五万块有曾经取出纪录,后边又原封不动地存了回来,流水备注是:行吟前途钱
第二笔是八百块,那是鹿行吟第一次代考助攻后,给鹿奶奶钱。
流水备注是:不能用
第三笔是一千二百块,鹿行吟去了青墨七中后,第一次寄回数。
存入流水备注:不能用
……
每一笔钱,鹿奶奶都没有用,而是存了起来,条条框框备注中,都写着他名字。
他一直没有提他挣钱方法,鹿奶奶也一直没有问。
但她知道他做了什么,她用她那双通透眼睛看穿了一切,知道他钱来路不正,知道这些钱是不公平交易,她唯一孙子牺牲前途和梦想换来钱。
每一笔钱,都是他们尊严。
所以她不用,她留给他。
不要被人看不起,不要走那一条阴暗无光路。
锥心刺骨。
“奶奶,我错了……”鹿行吟双手撑在查询台上,觉得浑身都在发抖,每个字都带上了血味道,“我错了,我错了,奶奶,你回来,我知道错了……”
他跪在地上,肩膀剧烈颤动着。
外边有人等待取款,好奇又担忧地看着玻璃门内少年——不顾一切地,失声痛哭。
第102章
陈冲浏览着化学岛帖子, 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他有无数个经常访问页面,牢牢地固定在藏夹中,几年前那个页面是国际奥林匹克赛事安排页面, 繁星中学竞赛组内部论坛, 现在他只刷化学岛。这里云集全国各地所有竞赛生, 还有无数潜伏着以备随时跳出来打广告教育机构, 以及一些和他一样无聊竞赛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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