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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楼人(父女/兄妹/短篇合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Gigi007
“慢着。”谢磬握住了妹妹的手腕,神色淡然道。
琳琅颇为惊讶的看着兄长,心想这人难道还要念着烛龙修行不易,再放他一马?
“哥哥,除恶务尽。”
谢磬用又化为折扇的割鹿轻轻敲了敲妹妹的额头,笑道:“这么说的话,你我恐怕还要先行他一步。只是不想脏了你的手罢了。”
“烛龙,还有何话说?”
“成王败寇,随你吧。”
“也算个人物,只可惜……”谢磬掌中的幽冥之焰瞬间燃起,将他的面目都照得森然,“时不与尔。”
*
“天黑了,”琳琅道,“我们就住寒江口么?”
谢磬道:“不,我们去禹城山的别苑。”
“……禹城,也是你的洞府啊。”杨婵道,“为什么不留在这里,是因为不想跟洞庭故友打交道?”
谢磬只道:“你也很久没来禹城了。”
“是很久,毕竟闭关了五十年。”
他看了她一眼:“以凡间的时间计算,你不来禹城,有一千八百年了。”
他们在禹城山的高处,长风浩浩,明月渐生。随着谢磬的脚步,草木纷纷折腰,让出一条道路,现出了尽头矗立的石门楼。化作原型的白竹欢呼一声,当先冲了进去。琳琅落在最后,望着谢磬在一山空翠里的背影,轻声道:“你也有很久不曾回来了吧。”
魔域中人尽知少主常住赤宫。赤宫即禹城山,其山毗邻寒江,风景清美,灵气充盈,素有禹城天下幽的名声,是道家所说十大洞天福地之一。
别苑开辟在七十二峰中人迹罕至的最高峰,神魔的洞府,自然不是什么寻常岩窟,而是别作小千世界,自成一方凡人视线之外的小天地。封闭空间里,时间仿佛不再流动,主人离去的这些年来,轻尘不到,飞鸟不惊,因此倒也不用打扫。谢磬引琳琅到了一所院落,道:“地方简陋,招待不周,你还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
琳琅道:“我能看看你的弓吗?”
“当然。”谢磬向虚空中一握,手中已多了一张金色的劲弓,递与她。
琳琅笑道:“我还是更喜欢你的落日弓多些。”
谢磬的落日弓是朱色,朱为正色,修仙者认为其有驱邪之能,只是他们这样的魔来用,就显得耐人寻味了些。琳琅横弓膝上,不做声地抚过弓身,许久道:“这算不算彤弓素矰、以扶下国?”
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
“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民无所食。凿齿、九婴、大风、修蛇、封豨、猰貐皆为民害。羿上射十日而下诛群魔,万民皆喜。”谢磬道,“虽然,被杀的是我们的先辈,可不得不说之后千万年里……世间乏英雄久矣。 ”
琳琅凝视着兄长,道:“何必太谦。我从前说你是六界少有的英雄,到了今日仍能这样说。”
谢磬微微摇头:“岂有天地都背弃,也被天地都抛弃的英雄?”
琳琅却失笑:“你几时如此悲观了,亏我绞尽脑汁想哄哄你,却也徒劳?”
“自然是因为甜言蜜语最能迷人了。谢磬眉梢一挑,显然嘲讽不屑,似乎想多说些什么,最终却作罢。
“好吧,至少烛龙有一点说得不错,”琳琅托腮浅笑,“那就是少主想说什么,旁人都是说不过的。”
谢磬没有理会她的挖苦,道:“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自己的寝宫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从烛龙那里夺的珠子是什么?”
谢磬略一挑眉,展开折扇,“不妨猜猜?”
琳琅沉吟了一会,摇摇头道:“烛龙本也被封印了千年,以前我似也没有听说过他修炼出什么了不得的法宝呀。”
谢磬笑道:“你没听过不稀奇,这本也是他偷来的。《江记》云,奇相,帝女也。《蜀梼杌》云,震蒙氏之女窃黄帝玄珠,沉江而死,化为奇相。这珠子就是烛龙用花言巧语从奇相那里骗的。”
“原来如此。”琳琅无奈叹息:“果真是色令智昏。不过,倘若如此,你当初又是怎么从烛龙手里取得玄珠的?毕竟以他的修为再加上玄珠的助力,你想要赢他,也不会太容易才是。”
谁知谢磬这回可不再回答了,琳琅颇有些好奇,可不管再怎么问,他也不肯再说半个字。
虽然无奈,却也明白他如果决心不说,是不可能再从他那里得到半个字的。
琳琅想了想又道:“震为雷,而黄帝以雷起。谓奇相为帝女,或者震蒙氏之女,其实是黄帝之女身份的讳言。只因为一颗珠子,亲生女儿遭到父亲追捕而投江,或竟是被杀而沉尸于江,不令人心寒,作书人也要遮掩一二。伏羲之女宓妃溺死洛水,遂为洛神。炎帝之少女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卫。都说水火无情,果然以叁皇之能,也从水里救不得女儿。”
谢磬有些哑然,想要抬手抚妹妹的头发,不知想到了却什么又作罢,只笑道:“瞧,听我说这些老黄历,无聊吧?”
琳琅托着下颌,眼神盈盈然:“我恨不得你能天天给我讲故事。”
翌日清晨。
谢磬踏进琳琅的寝宫,却见她披散着青丝,手执木梳,听到动静而回望,正巧撞进他的眼里。
他当即垂下眼睛,退了出去,“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梳妆。”
琳琅道:“无妨,哥哥请进来。”
他却依然等她将发髻挽好才举步,踏入殿中时鼻尖嗅到一缕芜衡香,是她惯用的一种冷香,让他有刹那的恍惚,这似乎已经很久不曾闻过了。
琳琅笑着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到了自己一旁。谢磬看见她的头上有一支山茶饰样的玉簪,而她目光透着清润,绝色的脸庞染了层薄粉,道:“好看吗?”
谢磬道:“谁送的?”
“没有人送给我东西,我买来送给自己,不行么?”
她的话里有一点赌气的成分,谢磬道:“你想要什么,和我说一声,我送你,不好么?”
“等我说了你才送,那还有多少意思。”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要什么?”
“是啊,我也总是想,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呢。”琳琅道。
“你何必想那么多。思虑太多,消耗心血,看,都有白发了。”谢磬倾身,在她鬓边轻轻一捻,叹息,“七情六欲,皆催人老。”
“真的?”琳琅当即揽过镜子,仔仔细细的查看,“在哪里?”
谢磬忍俊不禁:“骗你的,我们修无情道,太上忘情,早就跳出生死轮回,时间的流逝对我们不起作用。”
琳琅默默抿住唇,不发一言。
谢磬轻轻咳嗽一声,“好了,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





坠楼人(父女/兄妹/短篇合集) 魔宫·五
琳琅眼中带着融融的笑意,“如此巧言令色,莫非少主也想诓骗于我?”她故作叹息状:“可惜我没有什么法宝可骗。”
谢磬笑着摇摇头,有些拿她没办法:“谁人不知,公主殿下本就是魔域至宝?”
可话一出口他就又立马打住了,因为这听着,仿佛明白告诉她,他所图唯她一般。
谢磬咳嗽了两声,遮掩了过去。
琳琅笑意越发深刻,扯了扯他的袖子,“诶,以后天天同我讲故事好吗?”
“你是魔尊爱女,又是无道金仙的首席大弟子,聆听他们的教诲,岂不远胜我的陈词滥调。”
琳琅的表情变得有几分失落,眼睛一转,便岔开了话题:“这玄珠几易其主,要说该还给谁也难说的很,而且哪有将战利品转手的道理,不如留下吧。”
“喜欢么?拿着玩吧。”谢磬不以为意,将珠子推过去。琳琅把珠子推回去:“一颗黑洞洞的珠子,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说留下,是想用来镇住你的元神。”
“难道你知道怎么用?”
琳琅道:“ 压在枕下,挂在身边,吞进腹中,哪怕是煎在蛋羹里呢,试试就知道了。”
“这也只好是死马当活马医。”
“你说话不要死啊活啊的一一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
“什么时候你也讲起了忌讳?”
“这就是病急乱投医, 你不急我替你急啊。”说话间,鹤群从云端经过,啼鸣声悦耳动听。琳琅仰首望道,“呀,鸟儿起得真早。一飞凌云,好逍遥自在。”
“人有惰性,鸟亦不例外。禹城山有几处道观豢养了这些仙鹤,早晨有专人放鹤,赶着它们自卯时绕山飞行,辰时方休,风雨无阻。你以为它们逍遥自在,可世间何尝有真正的逍遥自在?”
琳琅奇道:“呀,你的地盘上居然也有仙门道观?可真是奇了。卧榻之侧,哥哥也容他人鼾睡了?”
谢磬笑道:“我也不全是嗜血之徒。”
眼看琳琅便不信。
他用折扇敲了敲掌心,“好吧,我同他们做了桩买卖。在我的地方修炼可以,所得香火钱,全数分给我,本来嘛,出家人视黄白物如粪土,这就便宜了鄙人而已。”
琳琅称赞道:“实在是高明,下次我选个洞天福地,也这么干,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就可以用赚来的香火钱盖一座比天盛宫更气派的宫殿——就用来养鹤如何?”
谢磬不由放声笑道:“恐怕那紫薇大君要被你气活了。”
琳琅摇摇头,纠正他道:“是我们。”
*
琳琅在禹城别苑小住几日后,一位故友便登了门,
“人间芳菲尽,山花始盛开。令兄倒是住了个好地方。”芙宸仙子进门,先眼中一亮,随即态度亲热地与她见礼。
琳琅道:“你怎么找来的?”又环顾四周,抱歉道:“这里连茶叶都没有,怠慢了。
“你在这里不也算是半个客人,不必同我客气。”芙宸仙子入了座,道,“寒江上联手屠龙这等天地变色之事,我想不知道也难。也是奇了,你哥哥同魔尊法斗,狠话放绝,恶事做绝,你又竟能和他依旧在同一屋檐下处得一派安稳,难道兄妹情还未绝? ”
琳琅到底找出杯盏,给芙宸端了一杯清水,道:“那是他同陛下的事。始终,我们不仅仅是父子、父女,还是君王与臣下,施令者与追随者;总之,我是管不了罢了。”
芙宸吐了一个气:“你看得挺开,亏我担心你,你这父兄一朝闹翻,你夹在中间未忒难做了些,这一时半刻还好,万一你哥哥要你同他站同一条战线,或你父亲命你杀兄,你要如何是好?”
琳琅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却品出了好茶的气度,“我也想知道,届时究竟是王命压过血脉之情,还是这情胜过君上的铁律呢。”
“一个娘肚皮里出来,总比陌路人近一层,这就是所谓血脉之情?我们草木修炼成仙的,可永远也不能体会了。”芙宸想了想,道,“天盛宝殿那几位王储受罚,还不是照样做天君的好孩子?或许你也不用太担心什么。”
可她语中带刺,琳琅只微笑头:“你还叫我小心,你司掌群芳,拨冗访我这个魔域公主便罢,还编排你的东家,莫不是神仙当够了,想回去当一株随风摇曳的牡丹了?”
芙宸笑道:“那便让我做公主殿中的一抹清色吧,纵然千般芙蓉,争做殿下的解语花?”
琳琅深知她人来疯的个性,叹息笑道:“既然不是来讨茶吃,该是有什么正事吧。”
芙宸终于正色道:“的确有件事情,请你帮忙参详。我有一园子花儿,已经开了灵识,能发人言,竟在一夜之间无缘无故地尽数枯死了。四周居民当晚睡得死,没听到任何动静,只有一个过路的刀客身有功夫,虽然莫名其妙地困倦了起来,却没有睡熟,说二更时昏昏蒙蒙中感到一阵风,往东去了。我想多半是某路妖魔作怪,摄去花儿们的道行,害了她们的性命。”
琳琅见芙宸穿了一身缟素,应是为花服丧,道:“苏州百花园经营多年,竟有人大胆到敢在你的地盘上动土?”
“不是苏州老家里,是钱塘,在西湖边开辟了新园子。保护阵法虽不如苏州完备,也很花了心思,可我去查看时,阵法丝毫没有松动的痕迹。”
琳琅沉吟道:“这事非同小可,你向天盛仙宫禀报了么?”
“当然立刻报了上去,可前有你爹渡劫成功,成为十方俱灭的天魔至尊,后有你哥哥打翻十八层地狱,两处正折腾得兵荒马乱,哪里顾得上我递的折子。唔,唯一对天盛仙宫而言的好消息便是你渡劫失败了吧,说起来你够可以哎,出来后不好好养着,反而追着谢磬到了寒江,你真是半点不计较他的旧恶?。”
“如果算我与他的旧恶,他与我的恩该怎么算呢?”琳琅倦然道,“让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不过你刚才说天君的王储犯了错,是什么错?”
“嘿,一桩好戏。”芙宸轻轻摆动她的衣袖,扇起一阵香风,十分生动的与她道:“大公子姜瑀,私自投胎去了,听说在凡间做什么官,十世啊!愣是不把他爹娘放在眼里,怎么召他都不搭理。二公子姜曦,动了凡心,娶了一凡人女子,那女子阳寿尽,又无修炼成仙的慧根——听说不光这辈子没有,往下几百辈子都没有,二公子悲痛之下,决定用自己的灵根滋养那凡人,于是定了昊天盟,爱妻生,他生,爱妻死,他亦神魂具灭。”芙宸说着说着竟有些眉飞色舞:“你可不知道。把天君天后气得血都多吐了几口——小道消息,天盛仙宫传,天君天后生的孩子可不如魔尊的一儿一女,不成器、不成器。”
琳琅倒无甚笑意:“看来我闭关五十年,有趣的事发生了不少。”
芙宸立即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啊脑子里只有修炼修炼,要说起与凡人谈情说爱,凡间的风土人情、饮馔裳服,乃至山川日月、花鸟鱼虫,自有天界魔域所不及的风流,这些皆可以思啊。”
她说得认真,琳琅却不以为意,但安抚地笑了笑,“当然当然,仙宫中人自然不似我这般毫无意趣,不解风情。只是我那两位表哥,多年以来,被寄予厚望,如今这般模样,天盛宫的王储位可有变化。”
芙宸叹息:“你的另一位表哥。”
琳琅略挑了眉:“姜沉?”
“是啊……虽说这位是公认的好好先生,但我总是害怕他,或许这是植物的直觉吧。”
琳琅莞尔一笑:“他火附体,你们花啊草啊,是经不起他的折腾。”
芙宸撇嘴:“快别说了,上次在宴会上不过擦肩而过,我的衣袖被他的火给燎着了,落了好大没脸……”
“还是说回你的正事吧。”
琳琅手指沾着水,在石案上画着凌乱的线条,出了一会儿神,道:“只是我渡劫失败,恐怕弄巧成拙,不如我代你去问问我哥?让他去一趟。”
芙宸忙摇着手:“可不敢劳少主大驾,算我怕了他。”迟疑道:“我有一句话, 虽然不中听,但也要说,总归你对你哥哥别抱太高的希望。他既然敢弑父夺位,而你从前便深受魔域子民拥戴,他未必不会对你……”
琳琅虽然神色惘然,却仍然决然摇头,像是在说服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同他到底是不同的,你就说我屡教不改吧,你就说我执迷不悟吧,我便是为情赴死,也不会对情生怨,我便是满盘皆错,也不愿错得毫无意义。”
“……”芙宸又忍不住拍腿了,最终悻悻道,“等事情结束,你最好继续闭关吧,魔尊会轻易放过他吗?你们魔域爱戴魔尊的子民会放过他吗。你待在他身边总不相宜。就算他能将功折罪,好比打碎的琉璃再也拼不到一处,你们也不能照旧相处了。”
“是啊。”琳琅浅笑,“可若是只剩我一人,除了长埋地宫,我又能有什么好去处?”
说罢胸口起伏,久久不语。
琳琅送芙宸离开时,到了门口,低声道:“你与你的花花草草朝夕相处久了,舍不得是正常,但花开花谢、草枯草荣本也是常事,死而不能复生,节哀吧。我过几天便去一趟,能不能帮上忙不知道,总会尽力的。”
芙宸拉一拉琳琅的袖子,道:“你也多看开些。江南好风景,我不求你帮多大忙,就当去散散心也好。”
琳琅目送芙宸仙子离去后,在门边站立不动,良久。




坠楼人(父女/兄妹/短篇合集) 魔宫·六
“芙宸算得明。”谢磬道,“她说不敢用我,其实清楚找你和找我是一样的,若你答应了就多半会附赠一个我。用凡间的话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琳琅并不反驳他,道:“我答应她,是因为念她曾救助我们的情分。你不愿意被计算的话,就不要去了。”
谢磬一挑眉:“为什么不去? 有我这天下无双的大魔头在,正该查看是哪路稀奇的妖魔作乱,抢了我的生计。”
“……”琳琅道,“但我还是觉得你该休息养伤。”
“你难道就不该?”谢磬正色道,“又不是伤筋动骨,难道躺在床上能躺好?活动身体,陶冶情操,才能令真气流通,早日修补好元神。”
琳琅道:“这是你诓我的歪理吧?”
谢磬愈加严肃:“本君独修的禹城山秘术,法用先天,道成九转,其中种种神奇之处不可为外人道,但当真有此功效。”
“当真?”
“当真。”
“‘早日修补好’是多早?”
谢磬望望天空:“说不准, 或许叁五百年吧。”
琳琅道:“你九转轮回元功大成,世间几乎无物可以破你护身真气,君上就这般厉害,伤了你后自己却毫发无伤,顺便渡劫?”
“可不是么。”谢磬笑笑,不以为意道:“我当初其实在你闭关的天绝峰留下一道禁制,本意是教你永世不得出,用元神与其相连,没想到造反失败,被他打开了天绝峰,元神自然受损。”
琳琅听他用如此冷静的语气说起令她心悸的话,一时半刻的难过已然不能概括她的内心了,只偏了身子,轻声道:“害人害己……何若来哉。”
“害人之时,谁会预想到害己之日?”谢磬道,“不过祸害遗千年,我现在死不了,也害不了你,你大可放心,或者你想给我点颜色看看,一掌打死我也是可行。”
琳琅哑然片刻,道:“用元神锁门果然不是什么好习惯。”
*
“巫山巫峡长,垂柳复垂杨。同心且同折,故人怀故乡。山似莲花艳,流如明月光。寒夜猿声彻,游子泪沾裳……”
两岸的重峦迭嶂遮蔽了天空,时近正午,日头才渐渐在巫峡中露面。船家少女们手把缆绳,互相较着劲,比赛谁的船快、谁的衣裳明媚、谁的歌喉清亮甜脆,再哀伤的句子也被唱得无忧无虑。
谢磬皱眉。心想:“这什么人写的歌,又是故乡游子,又是莲花明月,简直句句戳她心口。”
不久前他们要动身去钱塘时,谢磬刚要驾云起飞,琳琅突然拉住他道:“可不可以走水路?我想看一眼巫山,看一眼母亲的遗迹。”——他们的母亲清姬公主曾在此治水,她离去后,当地人出于怀念,便为她建立了庙宇。
这便牵扯出往事来了,他们的母亲并非天魔,而是天神,乃是当初紫薇大帝的第叁女,性情纯善,立志荡平天下妖魔,后为了感化魔尊,入魔域,同他结成夫妻,生下两个完全继承了父亲血脉的小魔头。
这场结合,一个出于对天下人的大善心,另一个……单纯觉得有趣。
可惜清姬公主经过许久的努力,终于发现谢岳是个不折不扣的魔,感化不成,于是起了杀他的心思,可惜仍旧失败,只好带着女儿逃回天盛。
五年后,逝于天盛诛妖台。
谢磬遂折了一枚苇叶化成白篷船,船上虽然帆桨俱全,但以神魔手段,自然用不着这些东西,只打入一道排空驭气咒,便无论上天入地,皆可驰骋如意。
这叶小舟在寒江下水,自曲澜进入沔江,速度快得让旁人看不清,只隐约留下眼底的残影,又轻灵得梭子一样,在往来船只的缝隙间转折。琳琅坐在船头,纵览了一路江景,偶尔和着邻船上的歌声默默打拍子,不顾被江风吹得云鬟雾鬓。谢磬却一直在舱中静坐调息,经由巫山边时也丝毫未动。白竹倒很活跃,现出了原形,一忽儿蹲踞在船舷上伸出爪子拍打浪头,一忽儿跳进水里游上一程。
那样不知愁的少女歌声里,琳琅久久凝望着祁山。江水疾流,山锋很快落到了船后,她仍手搭凉棚去回顾,正望得出神时,头顶金光陡涨,竟是一团火焰朝着这个方向飞了下来!
琳琅被晃得眼前一花,身形向船外歪去,险些就要落水的电光石火间,腰间被人伸手一捞,将她带着转了半圈,仍旧带回了船上。她睁眼去看时,谢磬已经放开了手,止住了航船的行进,嘴角一抹冷笑道:“清巍君有礼。”
姜沉落在船尾,道:“殿下表哥有礼,公主表妹有礼。”说完对着琳琅微微一笑。
他身边飘着一个人,着一身白裙,却难掩天姿国色,形体呈半透明,显然是魂魄。琳琅只看了一眼就道:“她还没死,如何魂魄离体了?”
姜沉指着那人道:“这姑娘要去向魔界求助,半路遇到了我。我看她挺可怜,又从天上看到了你们二人,想来这不是巧了吗?以她魂魄飘荡的速度绝对拦不上你们的路,所以就送她几步,没成想冲撞了表妹,十分对不起——傅宜宁,你自己来说。”
谢磬道:“难得。向魔求告,不是告魔的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上岸说。”
岸边正有一所道观。随着他话音落下,白篷船自水中飞起,连带着乘客一并落到了道观后院中。琳琅划了一个阻隔凡人视线的结界,道:“你叫傅宜宁?为什么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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