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楼人(父女/兄妹/短篇合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Gigi007
那姑娘一记长揖:“在下傅宜宁,永安京城人士,要去往魔界,学一身本身,向阎罗殿讨一个公道。”
琳琅奇道:“公道?他们犯了何事?”
那姑娘平静的抬起头,眼中却带泪,连见惯了叁界内不少美人的琳琅都要赞一句我见犹怜。
傅宜宁道:“阎罗王与凡间王孙勾结,戕害人命,买卖阳寿,颠倒是非!”
谢磬道:“这个罪名不小,被告的来历也有趣。你且将事情始末陈说一遍。”
傅宜宁道:“我父亲本是永安朝廷的丞相,叁年前发现皇上的一个皇子和官员勾结,私吞了救灾物资,害了因辽北大雪而断粮断食的数千人命,我父知悉后接连递了十几道撘子,可那昏君根本不在乎,说我父亲掌握的都是不是证据,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见这本就是一句玩笑罢了。后来我父亲用了些手段,让那个皇子落人口实,引得朝堂和百姓群情激奋,这才迫使那昏君下令处斩了他。”
琳琅道:“你父亲倒是仁义又多智,只是恐怕要被皇帝记恨了。”想了想,又道,“可这也是你们人间的恩怨,怎么又牵扯了阎罗殿呢?”
傅宜宁长吁一声道:“自那皇子死后,家父便觉全身时时剧痛如遭鞭打,请了多少郎中都不见效,只是逐日地皮肉红肿溃烂,骨节沉重动弹不得,终于性命病垂。家父躺倒后,我一直守在他旁边,尽管几天几夜不合眼,但因为心急如焚,也不曾犯困。那时他已经只有眼睛能动了,一个半夜忽然开口对我说,皇室贿赂阴间差役来害他。再没过多久他便去世了……家父死后,我族中各位叔伯开始争权夺利,最终皇帝以结党营私的罪名抄了我家。而我父亲死前,曾给我安排了退路,我才逃过一劫,再之后我暗暗打听到,皇家私底下召集道士大作法事。”傅宜宁虽然语声悲慨,却叙述得平静隐忍,仿佛已经将同样的话讲过许多次。
琳琅道:“看来冥府被贿赂了,不分善恶,和打手何异。”
谢磬道:“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了。”傅宜宁继续道:“我不想父亲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他为了百姓,怎能如此下场。我心想父亲受恶鬼欺凌惨死,而我命不该绝,再苦再难,我都要向冥府讨个公道救他回来。我先到了东平城隍去告状。”
姜沉道:“城隍郡司是鬼仙衙门,与凡间阴阳相隔,常人连看也看不见,你是怎么到的?”
傅宜宁道:“一位年轻的道长帮了我,他告诉我他本在钟南山修行。替我引出了魂魄,让我心里想着往前走,脚下就有路,一路便到了官衙前。”
琳琅道:“ 大约是你诚所至,魂魄离体,突破了阴阳的界限。”
傅宜宁道:“万万想不到,城隍郡司早已了那皇室的礼,沆瀣一气,打了我叁十杖,把我扔出了官衙。我想城隍郡司贪赃枉法,只有地位更高的冥府才能制裁,于是奔赴酆都,击鼓鸣冤。”
谢磬道:“酆都鬼城有十殿冥王,你可记得去的是哪一殿?”
傅宜宁咬牙道:“第五!”
坠楼人(父女/兄妹/短篇合集) 魔宫·七
谢磬点头,示意傅宜宁继续讲述。
傅宜宁道:“我到了酆都不久,两个差役鬼鬼祟祟地找上了我,说是城隍和郡司想要息事宁人,若我放弃上诉,可以送我千金作补偿。我问他们:‘若我答应你们,我爹爹能不能还阳?’他们说我爹的鬼魂已经移交酆都,而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已经将他神魂具灭了。我便说:‘ 莫说你们不能救我爹,就是能,我也不会就此放弃。我虽为女子,却也读过书,知道爹爹的志向为何,要我委曲求全,与你们同流合污,却无可能。’那差役恼羞成怒道:‘官府求和,你硬是不肯,真是铁板一块!那你等着瞧铁板怎样被挫成灰!”
琳琅道:“ 你说得倒铿锵有力,颇有胆色,只是恐怕要为这份胆色吃点苦头。”
“果然, 阎罗王传我升堂对质时,看完我的状书,就判我诬告官长,当堂处我笞刑。我不服气试图分辩,阎罗王说扰乱公堂罪加一等,又处我火刑。我在火里继续骂他,他大发雷霆,命差役把我从火里拉出来按在锯床上,同时问我悔不悔改。我早打定主意死不回头,阎罗王也没了法子,只得叫人把我打入监狱,听候发落。”
谢磬道:“酆都第五殿冥王, 叫做阎罗王,治狱最为森严,你怎么从他手里逃出来的?”
傅宜宁答道:“有位判官私放了我,又给我指了回阳间的路。我恳请他说:‘不料阴曹黑暗一至于斯,我要如何才能为父亲申冤?尊官如果可怜我,便请为我指条明路,否则,我宁愿死在九幽地狱。’这位判官想了很久才告诉我,‘是也,这酆都鬼城也和天宫勾结,你如今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如此,有一位魔界公主,性情温和,虽是魔身却道法自然,道心秉正,她住在魔域天绝宫中。你如有幸找到了她,求告于原委,她或许会助你一臂之力。’然后我便从酆都出逃,刚刚奔出数十里,忽然见到了这位贵人的车驾。”
姜沉无奈道:“她在路当中躲闪不及,冲撞了仪仗,被天兵捉住,押到了我的车前。”姜沉笑道,抱着胳臂,似有看戏之意:“说来也是我们天宫的失败,这孩子宁愿投奔魔界公主,也不愿上达天听,唉,可见天宫尸位素餐者众多,失了民心啊。”
琳琅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们天宫的事,和他们这样的魔也无甚关系,只是看着傅宜宁,笑道:“那你刚才为何说要找我们学本事,求我办事不来得更好?”
傅宜宁恭敬的一揖,“经历过前面两件事,宜宁深知求告无门的无奈,倘若我能习一身本事,便不用再求任何人。”
琳琅笑意更深:“对了,你既是去衙门告状, 有讼书么?”
傅宜宁从怀中取出一封书道:“讼书在此。”
琳琅却不接那讼书,道:“你撞到我手上来,你可知我是什么人?是那十恶不赦的魔域公主,我劝你还是省些气力,接受和解,拿上那一千金趁早回家的好。否则,凭你一己之力、一面之词,恐怕扳不倒阎罗王,反而白白受苦。”
傅宜宁道:“这仇我是讨定了。我已然是错认了这天地神祗,若连公主也不愿我为徒,那么我便再去别处拜师,只是不管神魔都作威作福,杀人活人已久,然而公义自在人心,就算杀尽世上人,也灭不了世上的人心!”
琳琅道:“这么说,你不死心?”
傅宜宁道:“父冤未伸,我心不死!”
“你一介凡人,欲如何。”
“身之所受,心之所想,浮生所欠,何止一死,尘世无由,竟识九还。”
琳琅一拍不停地发问:“当真不怕?”
傅宜宁答道:“彼以其权,吾以吾心,不公不义,吾便抗争到底;何惧乎哉!”
琳琅道:“说得好。” 忽然手下紫光暴涨,甩出一条长鞭。待紫光散去后,地面已经裂开,现出一条通往地下的路来。她道:“你这和徒弟我下了,拜师不急在一时,只是有一件事问你,敢不敢再走一趟酆都?”
傅宜宁此刻有些怔楞:“公主这是……”
琳琅满目璨然,笑靥倾国倾城:“给我的小徒儿一个见面礼,带她先去讨一个公道。”
姜沉在琳琅出言恐吓傅宜宁时已经几次忍不住向前,不过被谢磬拦住了,这时冲上去道:“我也去。”
谢磬淡淡审视他一眼:“你是至阳至刚之体,去不得冥府。普通鬼魂见了你,会立时融化。而且此行这位姑娘求的是我妹妹,请勿越俎代庖。”
傅宜宁率先走下了那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路,琳琅望了一眼她的背影,对谢磬道:“哥哥,借你的白竹一用?”
谢磬点头:“你自便。”
琳琅道了一声谢,又吩咐道:“白竹,你带她去纠伦宫外等我。”她又回过头,手上托着一颗墨色的珠子,其上水汽流转,随着她画圆的手势,凝结出了一面水镜,悬浮在虚空中:“这颗玄珠带在我身边,画面与水镜链接,你若不放心我,随时查看就是了。”
谢磬叹一声:“你想的周到,看来为兄只有在这等你回来了。”
姜沉凑过去看水镜,谢磬道: “请你别凑太近,不然水都要被你蒸干了。”
第五殿阎罗王,居纠伦宫,司掌东北方沃憔石下的啼哭大地狱与十六诛心小地狱。衮冕王者高高在上,魑魅魍魎罗列殿下,铁山血海,影影憧憧。
就身份来说,魔界公主是为帝王女,就阶层来说,无上昊天神也高于冥府鬼仙,所以阎罗王让出位置请琳琅上座时,琳琅便不客气地坐在当中,开门见山道:“我来是为一件案子,要提五个鬼魂出来对质,请贵官多多配合:其一是京城帝王第六子。”又看了一眼傅宜宁,“我忘了问,令尊大名?”
“傅玉书。”
琳琅道:“嗯,第二个是京城傅玉书。第叁个是城隍,第四个是郡司。”
阎罗王坐在侧首,闻言眉头一跳:“那这第五个?”
“第五个么,是阎罗王殿下,”琳琅停了一停,才说完这句话,“的记室。”
阎罗王道:“ 我的记室,既不管生死轮回,又不管福简罪牍,不知公主提他为何?”
琳琅轻轻叩击着玉案,漫声道:“殿下的记室,虽不直接管辖六道勾魂转世,却对纠伦宫业务最为熟悉,也与下层官吏交往最多,是以须他出来做个证人。还有几个,待会儿要依照情况传唤。”
“这……这其余几鬼没问题,但那傅玉书,已然是投胎去了。”
傅宜宁立时反驳:“你胡说!我父亲分明是被你泯灭了魂魄!”
阎罗王脸色一变,还不待发作,琳琅便挥挥手,示意傅宜宁稍安勿躁。
“那就提其余几人来见,也无妨。傅宜宁,你去原告那边站好。”
少顷,槛车送到,其中的囚人正是皇六子、郡司、城隍以及若干鬼差。令原告被告分列两旁,当堂对勘,往来辩驳。傅宜宁口齿流利,头脑清晰,而城隍郡司等自被拘入槛车,由审者成为被审者,便已战栗如鼠,很快不能抵挡,招了个一干二净。琳琅执义其中,间或传唤新的证人,翻阅呈上的证物,指出其中错漏抵牾之处,神情一直似笑非笑。
水镜外的姜沉不禁道:“表妹这个表情真是怕人得很,让我想起当年她上天盛宫来杀紫薇大帝时一般的表情。”又叹气道:“琳琅会这个孩子,可是也想起了当年事?”
谢磬自然没有和他闲话当年的打算,“阎罗王一直脸色青白,攥着拳头,不发一言,恐怕不妙。”
待两方的陈词辩护告一段落,琳琅道:“明真科其十一日:肆行凶逆,伤人不忌,其罪深重。其十叁日:杀害无道,酷虐为行,当受恶对。九幽章其四十六日:冥官受所监临,纳贿枉法,当剐。你们可认罪?”不理会底下一片叩首求饶之声,压低了叁分声音,微微侧头对阎罗王道,“殿下想必也知道自己所犯何罪了,是预备自己走下去呢,还是待我请君入瓮?”
阎罗王急道:“刑不上大夫,何况八议有议贵议功的规矩,我是昊天册封的王爵,七百年来有功于天下,且你一个魔域公主,凭什么定我的……”
琳琅打断道:“涉及杀无辜者,是为不道,在十恶之列。犯十恶者,按律不在八议论赎之限。至于我,本宫的师尊是昊天无道金仙,处理你,绰绰有余。”彬彬有礼地一伸手,“请吧?”
阎罗王眼角血管暴突,却强自按捺住了声腔:“公主,你不要欺人太甚。凭你有天大能耐,入了别家地盘,就算按规矩办事,也总要给主人留一分体面。再者说,你父兄也是十恶不赦,你何必和我过不去?”
琳琅道:“此话怎讲? 天有天条,地有地例。无论天谴何时对我族降下,我自绝无二话;而今日拿你与否,岂可通融?”
“我再无能,也绝不甘心这样当众被你拿下!”阎罗王拍案而起,玉案应.声化为齑粉。玉屑飞扬中,琳琅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哦,你要拒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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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傅玉书,傅宜宁,不知道有没有以前的读者朋友还记得他们哈哈哈~
没错,修书的时候顺手一起修了~
这几章是公主带飞系列,哥哥表示没有用武之力,伐开心。
坠楼人(父女/兄妹/短篇合集) 魔宫·八
琳琅这种似乎听之任之的态度反而愈发触怒了阎罗王,他铮然从身边拔出佩剑来,直指琳琅:“冥府司罪业之报,这诛心地狱中的剑林狱,能诛八十四种有罪心,是以又称问心阵。谢琳琅,你若想定我的罪,就先接我这一剑!
琳琅依旧坐在原处,嘴角带出锋利的弧度,微笑道:“殿下准备单个上,还是让手下一起来?最好快点,我赶时间。”
她不说则罢,一发此言,殿上鬼卒顿时脚底抹油,从阎罗王身边齐刷刷跑了个干净,生怕和前上司关系划清得不够彻底。阎罗王沉声道:“不必帮手,我自七百年前输与你后,时时不忘与你再决高下,今日正可了了!”
那柄剑脱手破空而出,向琳琅飞来。
阎罗王骤然发难,水镜另一端的姜沉却惊讶地“咦”了一声。
因为这柄剑虽然青光逼人,去势却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极缓慢,即使一个武学法术都稀松平常的人,只要看准了来势,也可以躲过。琳琅保持端坐的姿势不动,整个人带着玉座疾退,冷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阎罗王不怒反笑,仿佛是出于炫耀,或是为了解答疑惑,他道:“你以 为这是全部吗?不。此阵有八万四千剑树,各高八万四千由旬,一树生八万四千剑枝,一枝生八万四千剑花,一花生八万四千剑果。起!”
眨眼间,在空中的一剑已化万亿剑,铺天盖地,四面八方,如同疯狂生长的密林,每一剑都指向了琳琅。随着剑的生长,铁流从地下涌出,纠伦宫开始地动山摇,整座沃憔石都在塌陷,竟是阎罗王抽了冥府第五层的所有矿脉来铸剑!阎罗王叱道:“就算 你能出万亿刀,也仍必有剑会击中你!它 穿过的不是兵器的破绽,而是心!”
玉座的靠背抵上了大殿的后墙,万亿铁剑向琳琅刺来,已然是退无可退的境地。
琳琅不退。她站起身来,进了一步。而这一步也是极尽从容。
广袖一展,手中长刀显现,整个地面一震,随即缓缓地沉了一沉,这一沉之间,地底沸腾的铁流齐齐平息,所有的剑顿时如臣民朝见君王,倒伏了下去。凡接近她衣角的剑,无以不立时被无形力道压制得弯折。剑花凋零,剑果枯萎,剑林柔顺得像是某种藤蔓。
对手发了万亿剑,剑芒耀得人睁不开眼,琳琅只凌空出了一刀——而刀尖停驻在虚空里,淡淡的刀光简直谦虚得近似骄傲。
阎罗王仿佛也被那破阵的一刀定住了,嘶吼道:“怎么可能……我参悟了七百年。”
“你的心被腐蚀了,你的剑便随之生锈,就算再参悟七百年,也是废物。”琳琅刀直立,语气漠然,“叩问我的心?你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她断定道:“七百年前你能在我刀下过五十招,但今日你连让我出第二刀的资格都没有。”
水镜外的姜沉似乎有些触动,叹道:“她的刀锐利依旧啊。”
谢磬道:“你看到她的刀,你能想到什么?”
姜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她的刀太冷了。我想象中的北国冰雪大概就是这样子,深山下雪,一下就是一甲子,可以冻僵所有飞禽走兽。但……非常好看。”
谢磬轻轻勾了嘴角道:“ 是啊,她现在打架打得这么好看,也得是无数次生死里滚出来才练出来的。我记得她最狼狈的样子,一身血,哪里有半点风华。”
姜沉撇了他一眼,“那你呢,又是何苦,既然心疼她多年的不易,为何又要下狠手对她?”
谢磬不作答,只是极为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姜沉摆摆手,“别这么看着我,你的丰功伟绩传遍六界啦,趁妹妹闭关之时封印了她,趁父亲要渡劫时偷袭了他,尽管天下人都知道你们魔域不讲道义,可你这做法也狠得让天下人争相讨论,而且有传闻,你是被天盛宫召安了。”
面对姜沉的试探,谢磬也只是满不在意的一笑:“只可惜……封印不成功,夺位也不成功。”
阎罗王竟然迅速地平静了下来。他从地上拔起一把折弯了的剑,劲力灌注,剑上青芒吞吐,映得他须发皆青。他将长剑插入地面,道:“也许你说的对。但我不会有更多参悟的时间了。问心剑阵,共有八百四十招,第一招被破,后面的八百叁十八招也都没脸拿出来了,但我至少还有与入阵者同归于尽的最后一着。来!”
傅宜宁脱口喊道:“不! ”她已把琳琅视作雪冤救难的恩人,虽然自身不通武学法术,但也听得出阎罗王话中威胁意思,当下不顾自身安危,就从阶下奔过来;比他更快的,是白竹扑上的黑色身影,然而问心剑阵复活只在刹那间,青色铁光如洪水决堤般漫延开来,淹没了整座大殿,以他们的速度,如何能来得及?
青色的光阵是骤然停止的,仿佛天降寒流,将剑林都冻结。阎罗王保持了发动阵法的手势,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他的背后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个人,穿一身冥官服色,将一支笔抵在阎罗王喉咙上:“殿下, 回头是岸。手吧。”
“我说过,今日你没有让我出第二刀的资格,可惜你不信。”琳琅发出一句叹息,声音既真诚,又无奈,俨然慈悲为怀。
阎罗王被那一支单薄的笔封住了所有法力流动,怒道:“卑鄙!不敢堂堂正正对决,竟然在我身边埋伏暗桩!”
“说来你也许不信,今日之前,我并不认识他,但我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和阎罗王殿下不在同一条战线。”琳琅道,“哦,纳贿枉法、滥刑伤人、拒捕犯上……数罪并罚,这阎罗王大约也该换人了。你若不能参悟剑心,至少以后会有充分的时间来参悟‘离心离德’这四个字。”
来人无声无息地立在黑暗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手稳稳架在阎罗王颈边,向着琳琅颔首为礼:“在下韩庶,忝居纠轮宫廷尉,掌刑辟。不能全礼,公主赎罪。”
“您就是放我的那位君子!”傅宜宁惊喜莫名,当即以大礼深深拜了下去,再向琳琅道:“公主,这位就是我向您提过的指点我迷津的判官。”
那人简短地道:“是。不敢当指点迷津。”
鬼卒上前,带走情绪失控的前任阎罗王时,琳琅向韩庶道:“麻烦借笔一用。”
她接了笔,刷刷挥洒,不多时写下一篇判词,掷给傅宜宁:“徒儿,读来听。”
傅宜宁读道:“勘得冥王者: 职膺王爵,身受天职,自应贞白以率僚属,不当贪墨以速谤议。而乃狐假虎威,徒夸品秩之尊;鲸吞鱼吸,竟玷人臣之节。当掬西江之水,为尔湔肠;即烧东壁之床,请君入瓮。”
姜沉道:“好一个请君入瓮。”
只听傅宜宁又读道:“城隍、郡司,虽则职居下列,而尽瘁者不辞折腰;即或势逼大僚,而有志者亦应强项。乃上下其鹰鸷之手,既罔念夫民贫;且飞扬其狙狯之奸,更不嫌乎鬼瘦。是宜剔髓伐毛,暂罚冥死;所当脱皮换革,仍令胎生。呀,底下还有小吏?可他们不过奉命办事……”.
“知为吏者奉法利民,不知为吏者枉法以害民。他们虽然官微职轻,但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长官吸血,小吏敲髓,其盘剥之苛酷、态度之嚣张,在此案中并不逊于城隍和郡司。”琳琅道,“你且读来。”
“隶役者:只宜公门修行,庶还落蓐之身;何得苦海生波,益造弥天之孽?飞扬跋扈,陡生六月之霜;隳突叫号,横断九衢之路。肆淫威于冥界,咸知狱吏为尊;助酷虐于昏官,共以屠伯是惧。当以法场之内,断其首领;更向汤镬之中,舒其筋骨。”
傅宜宁恻然蹙眉道:“会不会太狠?”
琳琅笑道:“小徒儿真是大德之人。我是说这很好——然而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琳琅舒缓了语气,解释道,“法令所以导民也,刑罚所以禁奸也。这般惩处,他们也不过是挨痛长记性,我若说将他们做成油炸鬼送与钟馗吃,那才是真狠。”
“钟馗”两字一出口,果然一众鬼吏都开始发抖,手足上的镣铐瑟瑟作响。傅宜宁这便知道自己拜的师尊是如此有趣,忍笑念了下去:“皇六子为皇亲国戚而不仁,狡而多诈。割夺四辈,悭厌一身。金光盖地,因使阎摩殿上尽是尘霾;铜气熏天,遂教枉死城中全无日月。复使吞火食炭,髡截械锁,往返针刀之上, 还生牛马之身, 以报宿冤。”
姜沉在水镜外道:“这人生前死后恃贵而骄惯了,没有了钱,必然十分痛苦,而且从此不能欺压别人,只有仰人鼻息的份,活该。”
琳琅听她读完,却微微叹息:“可惜不能替你救得父亲回来,傅宜宁,你可还愿意拜我为师?”
傅宜宁含泪下跪而拜:“公主大恩,小女无以为报,又蒙公主不弃,肯我这庸才为徒,我……”
琳琅上前几步,用微凉的手指抵住了她的唇,“嘘——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傅宜宁坚定而欣喜道:“愿意!”
坠楼人(父女/兄妹/短篇合集) 魔宫·九
水镜中五色流离,渐渐模糊,却是琳琅带着傅宜宁和白竹返回,穿越阴阳之间时玄珠的链接出现了扭曲,路边大蓬大蓬的花朵,摇曳成扭曲的红色影子。
琳琅停下了驭风术,摸着那娇柔纤细的丝缕样花瓣,道:“这就是大有名头的彼岸花曼珠沙华么?”
傅宜宁也没见过这样的花,之前只顾着逃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它们生长在奈何桥头叁途河边,听说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和地面上它被叫做石蒜花的同类也差不多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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