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之森

    “不过，这个危机可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但是作为守护妖灵，你应该感觉比我更烦恼吧。”

    柳小叶耸耸肩，坐到椅子上，然后懒散地趴在桌子上。

    “总会解决的。”他乐观地说。

    柳惜灵不以为意，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又继续着自己的灵力控制练习。

    柳小叶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她。就这样看着她，也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在他的记忆里，小镇与森林出现异常的那一天就是从与柳惜灵相遇开始的，那意味着什么他并不知道，他也不想考虑。但是他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或许时候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他作为守护妖灵，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与守护妖灵身份相称的事情。没有主动去干涉过妖力的平衡，也从没有与其他的守护妖灵有任何交集。他与人界几乎也没有什么联系，除了偶尔与人类的灵通者玉子有过联系。

    现在或许就是玉子婆婆所说的时刻了吧

    他看着柳惜灵一丝不苟极其认真的脸，一时半刻应该也不会从意识空间出来。所以，他现在很放心地凝视着她——一个普通却背负着某种命运的人类女孩。

    她身体里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却与现世的命运产生了交合。

    “你现在不需要做什么，将来会有某个人类来主动找你，那时，你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了。”

    柳小叶回想着玉子婆婆的话，那是他成为守护妖灵以后，第一个和他交谈的人。

    玉子婆婆的声音和蔼温柔，那声音在绵绵细雨中混杂着些许的冷气，让迷茫无措的他慢慢地清醒过来，从而开始接受自己的命运。

    “我需要等多久”

    “没人知道，任何人的命运都不是注定的，硬要说，那只是一种贫乏无聊的规律罢了。”

    命运，只是贫乏无聊的规律罢了。柳小叶细细地咀嚼着这句话。

    作为人类的玉子婆婆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吧，毕竟已经过去了数百年的时间，对于妖灵来说也不算上是简短的时间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柳小叶看向柳惜灵忽然有了一种惋惜的感觉，那感觉仿佛自己看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某种不再具有实体的事物。

    这个人类少女，像活泼的时散时聚的云，像阴沉的欲停未停的雨，像清凉的时急时缓的风，像冰冷的将融未融的雪；像极了自己所经历过的春夏秋冬，那座森林曾给予他的，也都赋予给了这个少女。

    原来一个人也可以像四季那样，始终令人充满期待。

    “我觉得，或许就是现在这个时刻了吧。”柳小叶在心里对玉子婆婆说道。

    不久，柳小叶又趴回桌子上，有些怅惘。如果，能再次和玉子婆婆聊天就好了，可是作为一个人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那么久吧。

    时间安静地流逝着，直到柳惜灵睁开眼睛，她重重地呼了口气，房间里才有了一点声音。

    柳小叶看了眼时钟，这次练习经过了一个小时。柳惜灵看起来也有些疲惫的神色。

    “怎么样有什么新的收获吗”柳小叶漫不经心地问。

    “无非就是更熟练了而已，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想要我帮你吗”

    柳惜灵边松散着肩膀和盘着的腿，一边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你为什么不问我，那天我和那个灵力少女都说了些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一定不会实话实说——但是现在应该会了吧。”

    柳小叶点点头，“她是来自灵界的人。”

    “灵界的人”

    “嗯，虽然她有些话说得含糊其辞，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是一个在灵界具有相当地位的人。”

    “相当地位”柳惜灵重复着他的话。

    “从那股庞大的灵力来推断，恐怕是类似于管理阶层一类的人吧；如果把拥有妖力的我们被称之为‘妖’，那么拥有庞大灵力的她应该可以称之为‘仙’吧。”

    “你的意思是，在我的身体里依附着一位仙啰”

    “如果你愿意这么称呼她的话。”

    柳惜灵耸了耸肩，“那就称她为仙吧。”

    “那就这么说吧，人类是不可能和仙比肩的。”

    柳惜灵悠闲地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你靠自己能掌控的灵力是有极限的，人类贸然驾驭超越自身力量的灵力，肯定会遭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

    柳惜灵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下床，一边听他说，一边拉着窗帘。这么做的同时，她可以进行短暂的思考。

    她打断了柳小叶的话，边按着床单边问道“那么你有办法让我变得更强吗”

    柳小叶笑笑，眼睛盯着少女的身后某处，进行着简单的思考。

    几秒后，他又重新看向了少女。少女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看着他，正在等待他的回答。

    “当然有，但是人类能做到的始终是有极限的，如果不借助外物的话，再怎么强也不过是一个人类。”

    柳小叶虽然说得信誓旦旦，但是心里却还惦记着青钰的妖剑。那把妖剑的来历不明，却毫无疑问是一把能够斩妖的利器。

    “那我需要怎么做呢”柳惜灵有些迫切地问。

    “很简单，尝试去接受她。”

    “接受她”




第六十三章 故事的开始
    这里是灵界，在这里没有准确的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或者说，这里充满着无尽的时空。

    你可以去往任何你想要去往的地方，同时，这里也有来自各个世界的生灵。

    他们，还是该说它们呢

    只有同时怀有希望和终结的期盼人们才会来到这里，这里是生的终点，也是死的终点。

    而选择生，还是选择死，全部取决于当事人自己的决定。

    自上代灵界管理者离开以后，我被选为下任灵界管理者的那一天起，已经过去了数百余年的时光。

    我每天的工作很简单，只是确认着每一个来这里的生灵，他们或它们是否符合来这里的条件。但是如果你要问我那条件是什么，我只能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因为前代管理者还没来得及告诉我这些事情就匆匆离开了。

    “我需要怎么做呢”

    “确认他们是否符合来这里的条件。”

    当时的对话就是这样，没有多一句，也没有少一句，他就离开了。

    不过多亏如此，我本来简单的工作也就变得更简单了——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审核通过的动作。

    不过，如果是一般人或许早就对这样的工作感到腻烦了吧

    那么或许你会问我，我为什么能在数百年前一直干到现在吧

    没错，或许，像前代管理者那样随便将这个工作交付与下一个人之后，我自己离开就可以了。

    如果你在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前代管理者，他或许，不，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我会自愿承担和接受这项工作，并且不会对它弃之不顾。

    灵界管理者这个身份与其说是一种职位，或者责任，或者荣誉，倒不如说是一种惩罚。

    我永远是孤独的，在永生的牢狱里，在无边的牢狱里，永远找不到任何的伙伴。

    “受身无间，永生不死。”

    这就是对我前世罪孽最好的惩罚吧，在我赎罪完成之前，我是不会容许自己轻易离开这里的。

    但是，在几年，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前，我遇到了另一个人。一个来自我前世的世界的男孩。

    那时，他一脸的病容，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似的，但是身上沾染着妖灵的妖力余气。

    我立马知道了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尽管如此我对他没有任何的同情。

    因为在数百年间，我已经见过了无数生灵的无数种死法，那些生灵中无不有更令人同情，心生怜悯的。

    我机械般地问他，你想去哪里他看着我，许久没有告诉我答案。这害的我又问了一遍。

    这个人奇怪得很，只顾盯着我看，却一句话也不说。

    我想他明明长得不错，可惜是个聋哑。我现在只想打发他，带他随便去一个地方。

    就在我准备拉着他离开的时候，他才突然对我说话了。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他的话太突然了，我不太理解。

    他的要求也很奇怪，我从未想过有人们会愿意待在这个虚无的黑暗空间里。

    要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是否可以让人们留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

    所以，他的要求虽然突然，但是并非不可，也就是没有可以让我拒绝他的要求的理由。

    “有什么理由吗”我好奇地问。

    “从这里，可以观测到我们的世界。”说着，他真得看向了虚无空中的某处，就好像真得能看到什么似的。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明明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有一瞬间，我觉得我被哄骗了。但是，考虑到每个生灵都是不同的，都有着自己生前的信念与信仰。或许，他真得能看到什么也说不定吧。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我知道，是灵界吧。”他友善地看着我，“而你是灵界的管理者吧。”

    我没有作答。

    我硬拉着他往前走，他毫不抗拒地任我拉扯。

    既然要选择在这里生活，那么就要做好相应的觉悟。

    “你为什么想要留在这里观测那个生前所在的世界要知道，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我松开他的手，同时倒有些好奇地想知道他此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毫无防备地看着我，“说实话，我从没想过要来这里，对我来说，死了就是死了。”

    没有谁会真正地想要来这里，不是吗

    “可惜在这个世界里，不存在真正的死亡。这里既是生的终点，也是死的终点。”

    “但是再过不久，或许大家都会死去。”

    他面带微笑地看着我，平静地向我说道。

    在一个不具有生死观念的世界里，居然谈论生死，我一时间有些吃惊。

    “这难道是你想留在这里观测的原因之一。”

    “不是，因为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所以只能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待在这里。”

    “难道那个世界出现了什么问题”我猜测着说道。

    他自顾自地微笑着，往黑暗的某处走，前面是我所创造的空间，根据我生前的记忆所创造的与男孩同一个世界上曾存在的场所。

    “前面是我的私人领域。”我没有拦住他，只是站在他身后说道。

    他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我，“我知道，就差一步，我能进去吗”

    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点点头，同意让他继续向前走。不过，在这片虚无中没有我的带领，他居然还能找到前进的方向，实在奇怪。

    “真是奇怪的房间。”

    他刚踏进去就如此不留情面地评价道。虽然我不否认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如此直白地说出来，的确让人有些不爽。

    “没错，但是窗外的景色很美吧”

    窗子外是一片积攒了厚厚雪层的森林景象，偶尔会有人经过留下脚印来，当然那只是幻象。连同这个空间都只不过是一个幻象。

    “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他看向窗外的雪景对我平静地说道。

    窗外的雪不停地下着，一层铺上一层，雪地却从也没有变厚过。毕竟我之前说过了，那是幻象。

    “你好像知道得比我想的还多呢。”

    他并不回答我的疑问，“还有别的房间吗”

    我犹豫地摇摇头，“只留下最美的，不就足够了吗。”

    “最美的不一定是最真实的。”

    他不经意地望向窗外，只给我看向远处。但是，这里是我创造的空间，我清楚地知道，那里应该什么都没有。

    本来应该什么都没有才对。

    “那是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影响吗”

    “不会错的，那股气息，你应该比我熟悉不是吗”

    原本只是黑暗的某处，淡淡地闪烁着白点，像是极力透射黑暗的一颗白星。

    那里，联通着另一个世界。

    “我已经回不去了，但是你可以的。”他淡淡地说，说得极其自然。

    我已经无暇顾及男孩的身份，也终于知道完成自己真实的使命的时刻来了。

    “你是下一任灵界管理者。”我对他说。

    他只是点点头，像是什么都早知道了一般。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些对他感到厌恶，这或许是自己的命运无端遭到他人摆布的原因吧。

    “上一次的因是你，这一次的果也理应是你。”他说。

    我不自觉地笑了，他果然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