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之森

    青钰无奈地看着耍赖般的许子忠，向后倚着椅背，轻轻地哼了一声。

    “小伙子，出来约会哪能这么小家子气的啊。”不知道事情缘由的出租车司机以为是两人是情侣关系，于是好心调解道。

    “哎……师傅说得对，我的确是该大方些，小钰刚才我只是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许子忠借势假装起青钰的男朋友，嘴上说得诚恳却用戏谑的眼神看着青钰。

    谁知青钰不为所动，不作任何辩解，只是瞥了一眼许子忠，然后就支着胳膊看向车窗外。

    不知不觉中，夜色渐渐阴沉下来。

    出租车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看到小姑娘对小伙子的道歉毫无反应，又像和事佬一般劝导。

    “小姑娘也大度点，人家道歉了至少给个好脸色啊，和和睦睦的多好。”

    青钰慢慢转过来，盯着许子忠的双眼。许子忠不禁地感到发毛，只见青钰用右手轻柔地拍了拍许子忠的大腿。

    “别怕，我不打你。”

    许子忠故作镇定地笑笑，指着青钰对出租车司机说道，“这家伙就会开这种玩笑。”

    出租车司机看不明白这两位年轻人到底什么心思，总之看到女孩给了点反应，也就没再说些什么。

    许子忠把头扭开望向街道，他现在如坐针毡，只希望自己能快点完成青钰交代的事情，然后离开，回到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小屋。

    青钰则望着黑夜中闪过的灯光沉思着什么，忽而想起来什么似的，嘴角微微上扬。

    “车费108元，这是发票。”出租车司机把打印出来的发票塞到发窘的许子忠手中。

    之前说的话虽然有些玩笑的意味，但是没钱却是实打实的真。

    许子忠尴尬地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用另一只手捅了捅青钰。这一碰，青钰直接打开车门下了出租车，只留下许子忠不知所措地坐在车里。

    许子忠假装摸了摸口袋，先是一脸的疑惑，然后故作醒悟状地看着出租车司机。

    “哎，小钰，我钱包不是在你那里吗”许子忠对背对着自己站立的青钰喊道。

    起初青钰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后来许子忠出来拽了拽她，她才别有深意地笑着付了车费。

    出租车司机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人，不过钱到手后司机也没在想下去，有这个功夫不如多去接点客来得实在。

    然而，青钰并没有带着许子忠走进森林，反而走上了附近的一处街道。

    许子忠感到些许的不安，但是也不敢随口发问，只能安静地跟在青钰身后，她走一步，他跟一步。

    “我们走吧。”

    “哦。”许子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谁知下一秒青钰像背柴火一样将自己背在身上。

    青钰向马路边的护栏靠近，下面是离马路数米高的地面。

    “青姐，这是要干吗啊”青钰抽动着嘴角，想象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走的太慢，而这条路最快。”说完，青钰很自然地往外一跨，以自然落体的速度坠向地面，但是接触地面的一瞬间，青钰轻巧地往地面一点，似乎将自然落体的速度转化为了向前奔跑的速度。

    还没等许子忠惊叫，呼呼的风声就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他茫然地看着不断闪退的小镇灯光，两人渐渐踏入森林的黑暗里。

    其实，这也没什么夸张的嘛，许子忠心想。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青钰就用一瞬间完成了普通人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太多的惊奇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了，对，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被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生背着跑真得很羞耻啊。

    青钰背着许子忠一口气地冲进了森林的黑暗里，终于在某处青钰停下来，许子忠晃悠悠地被放到地上。

    “你的体质太弱了吧。”青钰平静地说道，脸上没有任何不适，似乎刚才以极快速度奔跑的是另一个人。

    “我哪能跟您比啊。”许子忠一屁股坐到地上，心有余悸地喘着。

    “应该在这附近吧。”青钰观察着四周说道。

    “准确地说，是那个方向。”许子忠坐在地上用手指指着森林中的某个方向。

    “能确定吗”

    “方向能确定，但是，是不是它就不知道了。”许子忠扭了扭腰站起来。

    许子忠猜到青钰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抢先说道，“哎，谈好了，找死的事情我不行。”

    “你竭尽全力逃跑就是，白褂子。”青钰略带嘲讽地轻轻笑道。

    那一天，青钰和许子忠第一次见面时，说过这句话。

    “……算了，今天就算陪你死一次。”许子忠心有愧疚地低声说着。

    “这就对了，男人不能不说不行。”青钰转身向着许子忠指着的方向走去，忽而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来补充道，“这是我父亲曾说过的话。”

    许子忠叹口气跟在青钰身后，身上似乎渐渐围绕起淡白色的微弱光萤。

    两人的身影渐渐又融入黑暗中，身后的草丛似乎动了一下，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气息变强了。”许子忠拉住青钰提醒道。

    青钰点点头，放慢脚步，可是刚欲向前却被许子忠拉了回来。许子忠未说明原因，只是走到了青钰的前面带路。青钰没有反对，任他在前面带路。

    气息的方向与前进的方向相反青钰只能疑惑着并相信着许子忠的判断。

    不知前进了多远的距离，许子忠在黑暗中停了下来，他用手挡住了欲向前走的青钰。

    眼前似乎有夹着白色光萤的黑雾挡着，全然看不真切。

    “这是什么东西……”许子忠自言自语地将手伸进黑雾中，手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青钰只看到许子忠的双手消失在黑雾中，却不知道许子忠正感受到更惊异的事情。

    软软的，流质的，有点像……像剁碎的混了水的橡皮泥

    “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声音，带着磅礴的气势从四周压来。

    黑雾猛然扩散开，周围的一切都吞噬在黑暗中。

    以前的记忆突然如同潮起般涌入脑海，在不断闪现的回忆和幻象中，许子忠只感到头痛欲裂。

    恍惚间，一种莫名的悲伤和绝望从心底升起，就快要将人的心智彻底淹没了。

    啊啊！！！

    青钰的惊叫声突然将许子忠拉回现实。许子忠咬紧牙竭力稳下心神，颤着身子伸出双手四处探着女孩的身影，突然他抓住了一只冰凉而疯狂的手，那只手却用力挣脱着一切。

    许子忠拼尽全力想将女孩拉到身边，但是那股力量实在比自己强大，他反而被屡屡甩开。

    “青钰，今天就陪你死一次！”许子忠朝着黑暗中嘶喊道。

    霎时一阵白萤的微弱光芒围绕着许子忠的双手，一瞬间许子忠拉住了青钰，他将不断颤抖着的女孩紧紧抱在怀中，下定决心任凭女孩多大的力量也挣脱不开怀抱。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许子忠一边用力抱住女孩一遍遍轻声念着。




第十四章 妖是没有记忆的
    柳惜灵愣愣看着对自己微笑的母亲，并无一言。

    柳小叶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能感受到少女心境中微妙的变化。

    那一晚，柳惜灵依旧很快地吃完了饭。

    “我吃饱了。”柳惜灵对父母说道，说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还没等柳小叶问些什么，柳惜灵就急忙发问。

    “诶，你这两天没有吃东西没问题吧”

    “没事，我喝西北风就行。”柳小叶开玩笑地说道。

    “其实你要是饿了，我也可以帮你弄到饭菜。”

    “饿倒不饿，就算几年不吃东西我也没事，不过有时候确实想吃点什么东西。”柳小叶犹豫地说道。

    “我去给你拿！”柳惜灵打开房门冲了出去，不知对父母说了什么，兴高采烈地端来一碗米饭和一盘有各种各样的菜。

    “估计你是不吃米的吧，不过，如果我只拿饭菜过来，爸妈会起疑心的。”

    柳小叶点点头，闻了闻香喷喷的饭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柳惜灵满脸温柔笑意地看着吃得幸福的柳小叶，心里又开始想着别的事情。

    刚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的柳小叶稍微皱了皱眉头，他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少女，又开始大口吃起来。

    “小叶，我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你。”柳惜灵坐在床上笑盈盈地说道。

    柳小叶听声转过头来，腮帮子鼓鼓的。

    “没事，你继续吃，我不着急知道答案。”

    听到少女的话，柳小叶果真又转过头去，继续吃着盘里的菜，时不时地也扒了几口米饭。

    “话说，你居然会用筷子，真是出人意料。”柳小叶动了动狐狸耳朵，再没做出其他反应。

    “我要问了啊。”柳惜灵朝着柳小叶试探性地说道。

    柳小叶显得不耐烦地咽下一口饭菜，“说吧，只要是我能说出来的。”

    “你多大了”柳惜灵问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柳小叶惊得差点噎住，不断咳嗽着。虽然谈这个算不上什么禁忌，但是少女居然问了一个算得上正常的问题。

    “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和我差不多大的年纪，但是你上次说自己至少百年的岁数了，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我活得可比你久多了，而且呢，”柳小叶放下筷子，揉了揉耳朵，“我成妖以来就是这副模样。”

    “成妖以前呢”

    柳小叶边偷偷地瞄着少女，边小心翼翼地把盘子往桌子里边推，可是思考筷子是放在桌子上还是盘子上让他非常苦恼，因为在他看来不管是弄脏桌子，还是把筷子放在未吃完菜的盘子里都显得不合适。

    “成妖以前啊……以前啊，不记得了。”柳小叶最后把筷子放在了盘子上，这样总比弄脏桌子好，待会小灵兴许还要用桌子呢。

    “你想想，你记得你出生以前的事情吗”柳小叶坐到柳惜灵的旁边，双手撑着身子往后倚，像是在伸懒腰。

    “出生以前……出生以前还没我呢，怎么可能记得”柳惜灵刚开始准备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可笑的问题。

    “那么，自然我也不记得咯。”柳小叶晃悠着身子悠闲地回答。

    “这两件事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吧！”柳惜灵感到有些怨怒，觉得自己又被哄了。

    “可在我看来这两件事情性质非常接近。”柳小叶停下动作，有些严肃地看着少女，“你既然喜欢灵异，自然也知道鬼魂、前世一类的东西吧。”

    柳惜灵一头雾水似地点点头。

    “那么你知道你的前世吗”狐的眼中闪过一丝淡蓝色的光芒，但一瞬间又恢复到原来如同煤炭般深黑色的眼眸。

    柳惜灵怀疑自己眼花了，看到柳小叶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有些不服气。

    “不知道，但凡是一个正常人，大概都不知道吧。”

    “但凡是一个正常的妖灵，大概也都不知道吧。”

    柳惜灵有些怅惘地看着眼前的红狐少年，感到些许的落寞。

    “那一定会很寂寞吧。”少女温柔地小声呢喃道。

    “诶，你说什么”柳小叶疑惑般地看着坐在身旁显得有些忸怩姿态的少女。

    “没什么，你就当没听见吧。”

    “什么啊，我本来就没听见啊。”柳小叶抱怨地说道，可是柳惜灵却有些涨红了脸。少女有些后悔刚才说出的话，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寂寞呢。

    “其实有时候真得会觉得有些寂寞呢。”柳小叶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就像没有任何预兆似的，突然降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后来泡在雨水里，全身都湿透了，都冷透了，也只知道呆呆地站在原地，可傻了。”柳小叶一半认真一半自嘲地说着，目光放在了柳惜灵房间的一张灵异事件的海报上。

    “这样子成妖感觉挺不划算的，像是丧失了记忆一样突兀，过了好几天我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可除此之外，我又什么都不记得。”

    柳惜灵安静地听着狐讲述着自己的故事，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透过想象就能看到那个时候的柳小叶。

    “你相信人类有所谓的前世一说吗”柳小叶突然问道。

    “深信不疑。”柳惜灵轻笑着说道。

    “我是指真正的你，是否相信”柳小叶认真地看着少女，似乎少女接下来的回答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我就是我，没有精神分裂，我说了我深信不疑。”

    “证据呢”

    证据这种东西哪里去找证据

    柳惜灵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满脸严肃认真神情的狐。

    “没有证据，我可不相信你说的话。”柳小叶挑着眉毛说道。

    “你这是耍赖！我怎么知道你成妖之后是不是就真得没有记忆了。”柳惜灵不容辩解地质疑着，脸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发红。

    “你怎么又脸红了”柳小叶用充满笑意地眼神回应着少女。

    被拆穿心事的柳惜灵的脸更红了，她交叉着手，低着头，似乎看着双手就能躲避柳小叶的眼神。

    “哎呀，还是个孩子呢。”柳小叶得意地看着少女的反应，故意出言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