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么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语笑阑珊
祝燕隐:“嗯呢!”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厉随先忍不住:“你难道不觉得鲁青练功把自己练成瘸子很好笑?”
祝燕隐和他迷惑对视,不觉得啊,这件事情好笑的点在哪里?
厉随:“……”
祝燕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祝燕隐:“好好笑。”
厉随恼羞成怒,恶狠狠扯住他的脸。
祝二公子再度想哭,不笑不行笑也不行,你们魔头好难伺候。
放我回家!
第16章
厉随的手很冷,冷得像是一块直接从地下凿出的冰。祝燕隐揉着被掐红的半边脸,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屋这么久,对方身上却依旧是潮湿的,好像并没有多余的体温可以用。
凤鸣山树多,夜晚本就阴冷,又有这么大一坨冰在身边,祝燕隐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厉随又看了一遍天工结的拆解图,将所有暗门都记住后,便将图纸随意揉成一团:“你可以回去了。”
祝二公子“嗖”一下站起来,跑得比狗都快——至少要比那只吃了鱼病倒的狗快,雪白一蓬,瞬间不见。
江湖那么大 第15节
厉随:“……”
夜色沉坠,整座凤鸣山都变得安静。
客栈里的客人不多,小二乐得清闲,早早就搭上门板,趴在柜台后偷懒睡了。
客房内烛火微曳,被风吹出狰狞晃动的影子。
厉随正在闭目调息,冰凉的湿发如同冰凉的蛇,蜿蜒贴在肩头,并不舒服,像睡觉时被重物压住胸口,噩梦连绵的,心脏也隐隐钝痛,呼吸缓慢而又力。
“砰”一声,门被重重推开。
风灌进来。
厉随冷冷睁开眼睛,眸中暗红一闪即逝。
江胜临手中拎着一件沾血黑袍,急急问:“你又毒发了?”
厉随道:“是。”
江胜临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此人气死,怪不得先前祝二公子来时,他裹着件袍子半湿不湿就出现了,那哪里是去沐浴,分明就是在用冰水浇熄体内毒燥。于是一屁股坐在床边:“我不是同你说了吗,这法子用一次两次还好,哪有像你这样当成澡堂子来泡的,命还要不要了?”
厉随答:“要。”
江胜临胸闷:“要你不听我的?”
厉随充耳不闻,打着呵欠赤脚踩下床,自己倒了杯凉茶。
江胜临怒斥:“快点放下!”
片刻后,小二睡眼朦胧的,跑去后厨给客人烧了满满一大壶热水,泡红糖姜母茶。
那叫一个暖,暖得厉宫主整个人都燥郁难安,天还没亮就拎着一把长剑,一脸“我要杀人”地在客栈里到处晃,吓得鸡都不敢叫。
天渐渐亮了。
垂柳书院里一切如常。
两名杂役依旧一前一后进入那间空屋,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又一前一后出来,匆匆走了。
厉随身形极快地闪进去,在墙角轻叩两下,按照天工结的拆卸之法,很快就打开了入口。
暗道里光线昏暗,飘散着一股很淡的药味,初时还好,越往里就走越呛鼻而浓烈,即便屏住呼吸,也能感受到那些酸苦诡异的气息萦绕四周。厉随眉头微皱,耳朵捕捉到了一丝轻微的声音,像是金属在拖拽碰撞。
地道的中间被开凿出一间大屋,再往前,应该还有不少通风暗道,才能吹得墙壁四周火把跳动。
屋中摆着一口大缸,里头灌满难闻的浓黑药水。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正闭目坐在缸中,周身皆被铁链缠缚,链身直直绷紧,又锁死在墙钉上,令他丝毫动弹不得。
似乎是某种武林酷刑,但细看却又不是,因为周围站着的家丁个个眉眼低垂,神态亦是毕恭毕敬,不像是在看押人犯。大缸旁边还燃着一支线香,飘出袅袅青色的烟,待到最后一截香灰掉落,马上有家丁低声提醒:“老爷,时间到了。”
男子睁开眼睛,三名家丁上前,替他解开身上铁链,又将人扶出大缸。
水波“哗啦”晃动。趁这短短一瞬间,厉随扬起一道掌风,凌空一甩,立刻有一串水珠凝成细线被带出桶,似飞镖一般,悄无声息地穿过空气,落入他手中瓷瓶。
是江湖绝学“龙吸水”,有人练了一辈子,最后也只能拍得满桶水波乱晃。
而厉随练了差不多三个时辰。
所谓天赋,就是这么不公平得让人牙根痒。
男子脚步虚软,被搀着躺在了旁边一场大床上,喘气如牛,没多久就昏睡过去。家丁们忙着替他擦拭身体,又换上干净衣服,全程并无任何一人再说话,只用眼神交流,也不知是哑巴还是傀儡。
……
客栈里,江胜临正在吃饭,摆了一桌子鸡鸭鱼肉,啃得细致讲究。
大夫都讲究。
不讲究的只有江湖魔头。
厉随推门进来,将手中瓷瓶一丢,江胜临忙不赢地接住:“什么玩意?”
“垂柳书院的暗室中有个快病死的老头在泡澡。”厉随道,“这是他的洗澡水。”
江胜临食欲顿失,你真是好会挑时间,怎么不在地道里多待一阵,至少等我把饭吃完。
厉随问:“是什么?”
江胜临打开一闻:“像是有蟒涎,剧毒之物,拿来泡澡?”
“看着也不像什么正经老头。”厉随道,“先去取纸笔,画出来看看有没有人认识。”
江胜临怀抱希望:“你画?”
厉随道:“当然是你。”
江胜临心里苦,怎么就“当然”是我了,我又不是画师,我不会画。
厉随不悦:“先前在金城画赤天时,你不是工细描很熟练?”
江胜临试图和此人讲道理,在金城画赤天,是因为武林盟出了那狗脑子想出来的悬赏令,忽悠得大批百姓都雄心壮志地要去找魔头,为了能让他们少些危险,画像当然是越不像越好,才能避和赤天正面撞上。不像的鬼画符谁不会描,那和现在能一样吗?
厉随将笔墨拍在他面前:“画!”
江胜临:肝疼。
厉随回忆:“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看起来佝偻猥琐。”
江胜临:“我以为我只需要画脸,怎么还有佝偻猥琐。”
厉随一边看他画,一边挑三拣四:“眼睛再大些,鼻子也不对,你这画了个什么玩意?”
江胜临:“……”别人生气我不气,别人生气我不气,别人生气我不气。
最终还是没画成,一来是因为厉宫主的描述水平堪忧,二来是因为江神医的画技确实也就那样了,画青面獠牙的鬼可以,画猥琐的老头,出来还是像青面獠牙的鬼。
江胜临提议:“不然在城中找个画师。”
厉随皱眉:“若走漏风声呢?”
“那好办。”江胜临不假思索,“待画完之后,你就杀人灭口。”
厉随抬眼看他。
江胜临后退一步,得自己脑袋被杵进墨台:“开个玩笑,还找什么画师,祝府里就有现成的。”祝二公子的书画诗词,在江南、乃至全大瑜国都是赫赫有名,还怕画不出一个老头?
厉随点头:“你去。”
“就这么干巴巴地去?”江胜临提醒,“上回为了找他来解天工结,我将压箱底的寒魄都送出去了,请人办事,哪有空手的道理,你那儿还有没有什么值钱货?”
厉随拉开柜门,随手扔给他一个方盒。
“这是什么?”
“十二连环弩。”
一旦按下机关,便能连续射出十二发剧毒弓弩,每一发都能穿透厚重石板。江湖中少见,两军交战时倒是常用,经常能将敌方杀个血雾狂飙,脑浆乱飞,当然了,若是用得不小心,也能将自己杀个血雾狂飙,脑浆乱飞。江胜临感慨:“这礼物,一听就好适合送给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南贵公子啊!”
厉随:“……”
江胜临把十二连环弩丢还给他:“算了,还是我来安排吧。”
祝府的宅子里,祝燕隐也正在画画,画山水雀鸟,画满院夏花。
江胜临一进门就想,可不就巧了吗!天意天意,挺好!
……
半个时辰后,祝二公子又被接到客栈。
桌上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他提起笔问:“长什么样?”
厉随依旧道:“头发花白,五十多岁,身形猥琐佝偻。”
祝燕隐在纸上粗粗勾勒几笔:“是这样吗?”
厉随点头:“是。”
一旁端着茶杯,本来准备看好戏的江神医惊呆了,这也行?
祝燕隐画得很快,几乎没涂改,也没废纸,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已经描出了缸中老头的样貌。他的手指细长,作画时会挽起衣袖,露出来的一截手臂白得晃眼。
厉随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
祝燕隐松了口气:“嗯。”
他心中好奇,原想问一句这人是谁,但又不是很敢,就只把狼毫细细洗干净,又从袖中掏出一盒小香膏,兑水化开后,将笔尖浸透进去,来回翻转几下,再拿出来晾干。
同样也写了许多年字的江神医:原来还有这种步骤?
厉随瞥了他一眼,目光促狭。
江胜临:不要以为你面无表情我就看不出来你在笑,你笑个屁,你不是也没见过这江南世面?
他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二公子回家。”
“不必送了,我家的马车就在楼下。”祝燕隐拾好桌子,偷瞄了一眼厉随,欲言又止。
江胜临猜出他的心思,赶忙道:“待哪天风和日丽了,咱们就去城外空谷,让厉宫主为二公子耍一套厉害拳法。”
厉随:“?”
祝燕隐“嗯”了一句,带着满心期待,高高兴兴地走了。
厉随面色不善:“说!”
江胜临理直气壮,你又没有什么值钱好东西能拿得出手,那就只有一身武艺能见人了。正好祝二公子也对话本里的武林绝学感兴趣,你就给他演示几招,反正又不力气,把人哄高兴了,将来说不定还能用得着。
厉随:“滚。”
第17章
江胜临挑亮烛火,细细检查那瓶药水。
里面除了有蟒涎,还有蝎尾、斑虫、金檀、鬼头伞,总之七七八八的,没一样不是剧毒。就算壮年的男子泡在里头,怕也会一命呜呼,那白头发老头却能在缸里待满一炷香,可见至少有些内力。至于为什么要用铁链捆着,这毒汤蚀起皮肉来是噬心之痛,没几人能受得了。
厉随问:“泡在毒汤里,有什么讲究?”
“能将他自己也练成毒物。”江胜临道,“寻常人自然没这需求,不过对于那些喜欢走旁门的人来说,倒像是火里泼油,能速成高手。”
但这种事总归弊大于利,成得快,死得更快,所以一般没谁会选这条捷径。
厉随将画像带去了天蛛堂。
江湖那么大 第16节
此时夜已经深了,潘仕候却还没睡,一张老脸气得又红又白,潘锦华也正垂头丧气地站在他旁边,看样子又在上演老子训儿子的日常戏码。
两人都没料到厉随会现在过来。潘锦华本就已经烦透了亲爹的“若你能有厉宫主十分之一的武学修为”,现在看到正主,更是面色不善横眉冷对,和潘仕候的满脸殷勤形成鲜明对比。
“贤侄快坐下。”他笑得脸上褶子快堆成万重山,“我这里有上好的茶,你先尝尝,若是喜欢,就带一些回去。”
“不必了。”厉随将画像递过去,开门见山,“此人是谁?”
潘仕候打开看了一眼:“这是垂柳书院的主人,张参,几个月前刚刚病逝。”他边说着,又压低声音,“怎么样,这家是不是当真同尚儒山庄、同魔教有来往,我没查错吧?”
厉随道:“他没死,此时正在垂柳书院的暗室里泡着。”
潘锦华明显吃惊,潘仕候也懵了:“泡着?”
“泡在五毒汤里。”厉随道,“应当是在练什么邪门功夫。”
潘仕候听得匪夷所思,又看了眼画像,还是难以理解:“这确实是张参没有错,但他与我是同年生人,都一大把年纪了,又儿孙满堂吃穿不愁的,怎会突然跑去练邪功?”
厉随瞥他一眼:“你既已查到尚儒山庄同魔教有关,垂柳书院又是尚儒山庄的联络点,那张参练邪功就不算毫无理由,有什么值得一惊一乍?”
潘仕候:“……”
潘锦华在一旁强辩:“父亲只是说出他的想法,厉宫主何必如此不耐烦?”
这回不叫大哥了,估计是前几回叫也没人应,面子上挂不住。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些闭嘴!”潘仕候赶紧斥责儿子,又继续赔笑,“是我,是我年纪大,糊涂了,说话不过脑子。”
潘锦华一脸不忿,狠狠侧过头。
潘仕候又问:“那贤侄下一步有何打算?”
厉随道:“你去盯着垂柳书院,有什么风吹草动,差人来告诉我。”
潘仕候一愣:“我盯着?”
厉随:“是。”
潘仕候讪讪:“……是,是。”
潘锦华又看不过眼了,毕竟亲爹再烦那也是亲爹,哪有被外人呼来喝去当孙子的道理,于是不阴不阳道:“我们盯着垂柳书院,那你呢?”
厉随冷冷瞥他一眼。
潘锦华只觉脖颈一疼,识趣闭嘴。
厉随回视线:“垂柳书院只是一个联络点,张参最近被泡得奄奄一息,更是做不成什么。”
潘仕候听明白了,试探:“所以贤侄的意思,是要我们盯着这头,而你就去追武林盟的队伍,去查尚儒山庄?”
厉随站起来:“我会留五个人在城中,你若有事,随时去闻书客栈找他们。”
“哪里还用住客栈,家中这么多空的客房,我这就差人去洒扫整理。”潘仕候对他向来慷慨周到得很,说完又问,“不知贤侄打算何时动身?”
厉随道:“后天。”
“那明天中午不如来家——”
“没空。”
“……”
可能是觉得这小老头太卑微可怜,厉随难得解释了一句:“我要去绣球谷。”
潘仕候受宠若惊:“哎,是是,那里最近风景好,花开得旺盛,你是该去散散心。”
厉随大步离开天蛛堂。
花开得旺盛。
……
祝燕隐躺在床上问:“有多旺盛?”
江胜临一边替他按揉穴位,一边随口道:“整条峡谷都是,粉粉白白,蝴蝶乱飞。”
一听就很适合让厉宫主表演打拳,再当场拔出湘君剑舞一十八式。
另一头的厉随:后背发麻,想杀人。
但赤天并没有主动来白头城让厉宫主杀的高尚觉悟,此时还不知道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魔教的探子倒是依旧兢兢业业黏着祝府钱庄,但又太傻了,比那雪白一蓬的傻子还要傻,不值得一杀。
想起雪白一蓬,厉随脸色更阴三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或是被江胜临下了蛊,不然怎么会答应去峡谷里打拳,说出去颜面何存。
江胜临威胁:“你要是跑路,我以后就天天往你的药里加苦胆。”
厉随:“……”
或许是因为君子一言九鼎,又或许是因为苦胆,反正厉宫主最终还是如约出现在了绣球谷中,一身黑衣,你们都要死。
祝燕隐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出家门,他没有带祝小穗,也没有带家丁护卫,坐着江胜临拉药材的小马车就进了山。绣球谷的风景果然极好,不仅有粉粉白白的花,还有潺潺流过的水,蝴蝶飞得漫山遍野都是,花香阵阵。
祝燕隐远远看着溪边站着的厉随,心情比较激动,而且因为有江胜临在身边,所以也没有像前两回那么害怕,只悄声问:“厉宫主打算何时开始打拳?”
“马上,就现在。”江胜临寻了块干净平整的石头让他坐好,见厉随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在老僧入定念什么咒,于是就过去催促:“你还需要一点锣鼓掌声?”
厉随看了他一眼:“四周都有人。”
江胜临微惊,也屏住呼吸细听片刻:“……多少?”
厉随答:“三四十。”
江胜临松了口气:“三四十,问题不大。既然对方一时片刻不打算动手,不如这样,你先给祝公子演示完拳法,我好尽快送他出山。”
厉随与他对视:“对方有弓弩。”
“有弓——”江胜临反应过来,魂都吓飞了,转身就要去护住祝燕隐,半山腰却已经有一片闪着银光的箭雨划破长空。祝燕隐背对着山坐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就算他面对大山,也根本来不及反应。看到江胜临突然大惊失色地开始狂奔,祝燕隐也被吓了一跳,刚想从石头上站起来,就又有一片黑影飞掠而至。
“啊!”
厉随将他单手抱在怀中,迅速离开巨石,另一手凌空拔剑出鞘,金属撞击的“叮当”声不绝,若换在夜里,该打出漫天烁烁火光。
祝燕隐毫无防备,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全靠江胜临方才那花容失色……医容失色的一跑,才勉强推断出或许又有杀手埋伏,于是立刻腿软。
不过倒不影响什么,因为现在他整个人都被抱着,挂在厉宫主肩头,不需要亲自走路。
弓弩一共只来得及弹射两拨,湘君剑就已经逼至眼前,来不及装填新的暗器,对方只得放弃机关,纷纷拔剑抵挡。
厉随对虎啸峡中的那一呕实在印象深刻,于是在动手之前,先看了眼怀中人,冷冷道:“在等什么,还不快点捂住眼睛?”
祝燕隐尚处在“有杀手好可怕我要反复去世”的阶段,大脑空白,上下牙打颤地问:“啊?”
厉随落在平地上,占用了一点宝贵的杀人时间,耐心搞教育:“捂眼睛。”
祝燕隐“哦”一声,僵硬而又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陷入黑暗的厉宫主:“……”
耳畔风声呼啸而至。
厉随侧身一闪,将祝燕隐的脑袋一把按在自己肩头,右手反挥湘君剑,漆黑锋刃在日头下散出微弱华光,几乎不可见,速度却极快,顷刻便已经架在了偷袭者的脖颈上。
想了想,又调转剑锋,用剑柄将对方敲了个脑骨碎裂。
埋伏的三四十人其实已经算是高手,也都抱着殊死一搏的决心,不过在厉随面前,依旧比最脆弱的蝼蚁还不如。钝而重的剑柄似一把重锤,夹裹着千钧内力贯透脑髓,他们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已一命呜呼。
死得极快,也极干净,再不会飙出漫天血雾,吓吐娇生惯养的读书人。
江胜临站在溪畔,仰头看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这场暗杀就已经偃旗息鼓,只留下许多滚落山谷的倒霉尸体。
厉随抱住祝燕隐,稳稳落在地上。
江胜临跑上前:“都死了?怎么也不留个活口。”
厉随合剑回鞘:“不必,我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
江胜临追问:“谁?”
厉随没回答他的问题,左手拎起祝燕隐,皱眉:“你又要吐?”
江南阔少脸色发白,站立不稳。
江胜临赶紧扶住他,埋怨厉随:“你杀人就杀人,怎么不先把祝公子送回我身边?”
讲道理,这种事有什么必要强迫他飞来飞去的,全程参与到尾?
厉宫主极不负责任地回答:“懒得再下一回山。”
江胜临被噎得说不出话:“你是不是又想喝苦胆了?”
厉随大怒:“我已经捂住了他的眼睛,还用剑柄敲爆了那些人的头,连血都没有见,这样也不行吗?”
祝燕隐脸色煞白。
哦,敲爆了头。
第18章
江胜临驾起马车,把受惊过度的祝二公子送回府中。
厉随则是独自去了天蛛堂。
潘仕候正撸高袖子,在院中专心修剪着一盆宝塔松,看起来分外轻松悠闲。一撮细枝长得蓬勃端正,却有半根斜里伸出来的,他屏住呼吸,刚把剪刀瞄准伸过去,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于是手受惊一歪,“咔嚓”一声,整株都齐根断了。
“……”
潘仕候恼怒地转过头,看架势是准备训斥下人,却没料到来人是厉随,脸色顿时由阴转晴,殷勤笑道:“贤侄怎么现在来了,没去绣球谷赏景散心?”
“绣球谷中埋伏着四十名杀手。”厉随道,“现在已经全部死了。”
潘仕候闻言大吃一惊:“那里怎会藏有杀手,该不会与当日虎啸峡是同一拨人吧,背后是尚儒山庄还是焚火殿,你可曾留下活口?”
厉随声音里浸着凉薄寒意:“不必留。”
潘仕候糊涂地问:“为何不必留,莫非对方自己亮明了来路,还是你已经查到了什么?”
厉随与他对视:“知道我今日要去绣球谷的人,加起来不超过五个。”
潘仕候先是皱眉,反应过来之后,顿时错愕万分,急急道:“贤侄该不会在怀疑我吧,我天蛛堂向来光明磊落,每一步都走得慎之又慎,生怕会出错,况且贤侄的武学修为,我又不是不清楚,怎会派区区四十个人就去搞暗杀?”
厉随截断他的话头:“你儿子呢?”
江湖那么大 第17节
“这……”潘仕候脸色发白:“锦华他一早就出了门……不会的,我自幼就教导他要以贤侄为榜样,他如何会做出这种糊涂事,万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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