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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那么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语笑阑珊
一盏茶的工夫后,潘锦华被下人从茶楼里喊了回来。他进到前厅,见厉随也在,眼神不自觉就闪躲到一边。
潘仕候急忙问:“你跑去哪里了?”
潘锦华答:“八仙茶楼,今日约了几个朋友,在那里看戏听书,新来的班子,唱得倒还不错,下回若是奶奶嫌家里闷,倒是能——”
还没“能”出后半段,一把寒凉长剑已经架上他的肩头。
“贤侄!”潘仕候惊得声音都变了,赶忙握住厉随的胳膊,“贤侄切勿动怒,锦华或许当真是在听戏呢,先容我把事情问清楚。”
潘锦华也僵着脖颈不敢动,只咬牙道:“你要干什么?”
厉随冷声:“与魔教勾结,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魔教”二字,潘锦华眼中慌乱更甚,却仍态度强硬:“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怎会与魔教扯上关系?”
潘仕候抱着厉随的胳膊,也连声道:“是,是,锦华他虽不成器,却也不至于黑白不分,还请贤侄不要冲动行事啊!”
“有与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厉随的语调和剑锋一样冷,“我不听废话,所以你要么承认,要么死。”
“贤侄!”潘仕候站立不稳,浑身颤得快要筛出糠。
潘锦华狠狠道:“我没有!”
厉随剑锋微错,一道血痕立刻印上对方脖颈,鲜血在流淌之前,就先被湘君剑的寒气冻到凝固。潘锦华牙齿打颤,脖子僵硬得如同被套上冰套,半边脑髓都麻痹了。
潘仕候哆哆嗦嗦滑坐在地,看那架势,估摸是以为儿子已经死了。
潘锦华喉结滚动,想干咽一口唾沫,却发觉舌根已经不受自己控制,血液里像是游走了数千数万根冰针,带着锥心的痛苦与滔天恐惧。他惊慌地看着厉随,丝毫也不怀疑,自己要是再不承认,便会被对方活活切断气管。
“是……”他拼尽全力,从嘴里挤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是我。”
厉随合剑回鞘,潘锦华向后倒在椅子上,双手握住冰凉脖颈,狼狈地呼吸着。
而潘仕候此时的脸色也并没有比儿子好到哪里去。虽然已经被厉随从地上扶了起来,儿子也没死,他却依旧嘴唇发颤,不可置信地问:“什么叫,什么叫是你,你当真与魔教有来往?”
“是……不是,不是,我没有。”潘锦华说得颠三倒四,嗓音嘶哑干裂,“他们找了我许多次,我都没有答应,只是这一回,这一回——”
厉随替他说完:“这一回你恨我入骨,便与焚火殿勾结,想要置我于死地?”
潘锦华眼底遍布血丝,加上鬼一样白的脸,狰狞怨恨。他胸口剧烈起伏,看起来像是憋了许多话要吼,却又被屋中浓厚的杀意笼罩着,最终全咽了回去。
潘仕候抬高手,狠狠一个耳光打在儿子脸上,气急败坏:“你是不是疯了!”
潘锦华脸颊迅速红了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声音里也带上恨:“若不是你一直拿他与我比较,我如何会被焚火殿买?”
“混账,你还敢找借口!”潘仕候震怒,看着也是气昏了头,在屋中没找到称手的东西,到门外拿了把笤帚进来就开始责打,嘴里连骂逆子,院外家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这阵仗,都吓得纷纷不敢说话。
厉随起身向外走去。
“贤侄!”潘仕候丢下笤帚,赶紧追上前求情,“锦华我定会好好教训,再详细问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还请贤侄高抬贵手,放他一条活路。”
厉随心中清楚,对方刚才的打骂都是做给自己看,却也不想多做追究。至于潘锦华,与魔教来往已久也好,还是真如他所说,是一时冲动只交易了一次也好,都已经暴露了身份。成为弃子的人,对自己、对赤天都没有太大价值。
……
日头渐渐下山了。
祝燕隐正坐在桌边,手边摆着一盏冷茶。
和江胜临预想的不同,他虽然害怕,却并没有怕到腿脚发软,需要家丁背回卧房。相反,祝二公子是自己走回去的,虽然脚步还是很飘,但脸上已经回了血色,被祝章与祝小穗问起时,也能情绪稳定地回答一句,嗯,我去城外散了散心。
江胜临不懂他这突然的镇定是从何而来,便试着问,二公子不怕了?
祝燕隐“咕咚咕咚”,一连灌下三杯凉茶,才惊魂未定地说:“我怕,但万一被章叔知道,又要念叨许久,以后还会多雇几十名护卫跟着,不如瞒过去。”
江胜临竖起拇指:有勇有谋,有勇有谋!
祝燕隐这回虽然没见到乱飙的血,但厉宫主那句“还用剑柄敲爆了那些人的头”依旧十分吓人,偏偏外头天色还转阴了,黑漆漆一片像是要落雨,或者闹鬼。
为了晚上能睡个好觉,不再梦到狂野爆头的厉宫主,他主动问江胜临要了一盒助眠药物,还有几滴调制花油,洒在枕头上能安神,又问:“我最近是不是要多吃一些小米粥、金银花茶、牛乳羹与绿豆,用来安神静气?”
江神医倍感欣慰,不愧是江南祝府出来的公子,果然机智聪慧,多么让大夫省心。
相比来说,另一个病患简直令人头秃。
江胜临命小童取来药箱,从中翻找了一些花油出来。祝燕隐见里头还装着几个蓝瓷小瓶,便随口问:“这是什么?”
江胜临答:“剧毒。”
祝燕隐的手停在半空,又缓缓缩了回去,你毒药为什么要和花油装在一起,平时真的不会拿错吗,看起来瓶子都长得差不多。
江胜临笑道:“不是剧毒,是槐花蜜糖,若有谁觉得药太苦,我便倒几粒给他。”
“这样啊。”祝燕隐松了口气,想了片刻,从矮柜中取出一个小木盒,“这里头是松子雪片糖,神医若不嫌弃,也一并拿去用吧。”
江胜临本想推辞,但转念一想,江南祝府的糖,保不准又是用什么八十年才能得一斤的珍贵好蜂蜜熬的,带一点也行,毕竟大家都想见世面。
于是装了满满两大瓶。
花油安神效果很好,这一晚,祝燕隐在满城瓢泼大雨中,睡得雷打不动,连半分细梦都没做。
江胜临回到客栈时,厉随依旧一身潮意,墨黑湿发随意束在脑后,正坐在桌边擦剑。
江胜临的第一反应:“你又毒发了?”
厉随答:“没有。”
“那就好。”江胜临松了口气,“天蛛堂那头怎么样?”
“是潘锦华。”厉随道,“我去十次天蛛堂,有八次都能看到老子训儿子,估计他是被活活训出了毛病,才会受焚火殿蛊惑。”
“那……就这么算了?”按照江湖规矩,与魔教私下来往,不死也得脱层皮。
厉随放下湘君剑:“潘仕候只有那一个儿子,哪怕是个废物,打扮得光鲜好看一些,摆在家中也比没有强。”
江胜临:明明有意要放对方一条生路,都能说得如此毒舌不讨喜,不愧是你。
下一轮药已经煎好了,厉随闭目服下,眉头紧锁:“怎么越来越酸苦,你这什么手艺?”
江神医:“怎么着,我还得把药给你熬得色香味俱全?”
厉随:“……”
江胜临从箱中取出一个小瓶:“尝尝。”
那糖粒做得酥脆小巧,不算太甜,更多的是松子香气。厉随没耐心老老实实含在嘴里,用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没多久就空了半瓶。
江胜临问:“好吃吧。”
厉随懒洋洋靠在椅子上:“还成。”
江胜临介绍:“这是祝二公子给的糖,里头除了松子蜂蜜,没准还有八百年的雪莲花,八千年的老山参,你多吃几瓶,说不定能将毒与伤也一并医好。”
厉随:“你们神医都是这么看诊的?”
江胜临:“先前不是,但现在是了,祝府连马车轱辘上都要涂香膏,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江南望族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厉随将空瓶丢回去:“你若走街串巷去卖假药,估摸不出三年也能吃上同款老山参。”
江胜临:有道理,那你能不能给个面子快些好,不要耽误我卖金刚大力丸的致富第二春。
第19章
祝府的人都觉得凤鸣山很好,清幽静雅适合养病,但没办法,神医要走,其余人只能跟着。临行前一天,祝章找到江胜临,含蓄而又拐弯抹角地问了一下,厉宫主不会也跟我们一起走吧,他手头的事情是不是还没做完?啊呀,真是辛苦,一直住客栈总不是办法,不如这样,由我们来替厉宫主买一套大宅,也好睡得更舒服惬意一些。
江胜临同情了一下这忠诚老管家,比较不忍心地说:“不必了,厉宫主应当不需要大宅。”
祝章赶忙补充:“或者在山巅重新建一座万仞宫也行啊!”总之只要能把人留在远方,离我家公子远一些,那就什么事都好商量。
江胜临觉得自己耳鸣,等会儿,你刚刚说要重新建一座什么?
祝章还在殷殷地看着他,和蔼慈祥,全身都散发着江南有钱人的夺目光辉。
就真的很刺眼。
……
晚上,厉随也知道了“如果自己愿意留在凤鸣山,就能获得一座万仞宫”这件事,面色明显一僵。他知道江湖中许多人都怕自己,却从不觉得这种“怕”有什么不好,但祝府不一样,祝府除了与旁人一样的恐惧和胆寒,还多了一股很明显的、或许别人不觉得明显但厉宫主却能明显感觉到的,嫌弃。
而江胜临还在喋喋不休:“你觉得祝老爷真的没可能买下魔教吗?”
厉随冷哼一声,拂袖出了客房,黑色衣摆带起一股冰冷的风。
院中,杂役正在晾好的被子,见到这位惹不起的大爷后,赶忙屏息垂手站在一边,连一点最细微的动静也不敢有,准备等他走后再继续干活。
厉随穿过小院,余光瞥见那在月光下挂着的,雪白蓬松的被子,顿住脚步。
杂役怕得心都悬在嗓子眼。
厉随伸出手,攥住那柔软一蓬棉絮,用力捏出深浅不一的褶皱来,走了。
杂役眼底写满茫然,江湖中人真的好难捉摸。
翌日清晨,祝府的车队浩浩荡荡自凤鸣山出发,没过多久,万仞宫的队伍也沿着同一条路,一起前往东北雪城。
潘仕候与潘锦华站在城门上,目送众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
潘锦华那日被厉随的剑气伤到脖颈,依旧包着厚厚白纱,说话也是含糊不清的:“垂柳山庄那头,咱们还要亲自盯着吗?”
“不光得我们盯,还要叫上万仞宫留在城中的人一起盯。”潘仕候道,“张参泡在毒汤里,定是在练什么邪门功夫,你若能将他除去,也能在武林中博些名号。”
潘锦华不以为然:“气息奄奄捆在缸里的一个病老头,想杀了还不简单。”
“糊涂东西!”潘仕候骂道,“你现在杀了他,谁能知道?”
潘锦华迟疑:“那……”
“江湖里头,最吃惩恶扬善、匡扶正义那一套。”潘仕候道,“你得先等他出关,搅得白头城、甚至是整片江湖鸡犬不宁,然后再出手为民除害,方能得人敬重。这世间最忌闷头做事无人知,懂了吗?”
潘锦华低头:“是。”
潘仕候想起厉随那不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能天下无敌的绝高天赋,再看看面前资质平庸,只能靠自己苦心经营的儿子,又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山道上,祝府的车队粼粼前行着。祝章刚开始时还担心,担心万仞宫的人马离自家公子这么近,会不会又招来麻烦,但后来一连五六天的路程都是风平浪静,渐渐也就放心了。到了第七天下午,远处山巅压满层层乌云,祝章便在临近镇子里找了处空宅,打算避过风雨,明日再动身。
没多久,万仞宫的人马也来了。
祝章:“……”
祝章看着厉大宫主“今天山里要下雨,所以我打算吃一个人”的冷酷狂魔表情,话头一滚,还是没有把“我们已经包下了这座院子”说出口。





江湖那么大 第18节
江胜临及时出来打圆场,反正地方很大,大家挤一挤挤一挤,来来来,你们在这一半,我们在那一半,快将马拴好。
厉随道:“将来你若不行医了,还能去村里帮着顾红白宴席。”专门负责穿梭游走在人群里,笑容满面地“吃好喝好,吃好喝好。”
江胜临:讲道理,我是为了让谁不淋雨?这他娘的,明月照沟渠。
祝章没有办法,只好将自家公子安排在最里面的屋子里,又在院外多加了两三层守卫,防火防贼防江湖。
祝小穗问:“公子喝不喝红豆枣仁水?”
“等会儿吧。”祝燕隐站在窗前听了一阵,“万仞宫的人好像还不少。”
“不多,没咱们多。”祝小穗拾东西,“只不过他们声音大,所以显得嘈杂,公子要是嫌闹,我就关上窗户。”
“敞着吧,透气凉快。”祝燕隐虽与厉随打过几次交道,却没见过万仞宫的弟子,心中难好奇。但好奇归好奇,也跑不出去,戏文里的崔莺莺要见张生,还要红娘从中相助,更何况是被家丁团团围起来,想见魔头的祝二公子,只有遗憾作罢,继续一个人乖乖看书喝茶。
窗外雷声隆隆响了许久,半滴雨没见落。
江胜临将银针小心从厉随的穴位里抽出来,担忧:“你脸色像是不大好,没事吧?”
“没事。”厉随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抓过外袍,“我去趟山里。”
“你又要找深潭泡着?”江胜临头疼,“忍不过吗?”
“你若不怕我走火入魔——”
“我当然怕。”江胜临打断他,“实在不行去后头冲个凉水澡,看能不能缓过去。”
厉随摇头:“我还是进山吧。”
江胜临往窗外看了一眼,那片连绵高山虽然看起来不远,但真要走起来,怕是得耗上一些时间,不如想个别的法子。
片刻后,祝章一路急跑过来,他以为江神医三更半夜突然差人找自己,是因为公子的病情又有反复,慌得很。后来听说只是想要马车里消暑用的冰块,这才松了口气,差家丁去抬了一小筐,因不知神医要拿冰来做什么,担心这巨大的冰砖不好化,还附送几把致的小锤,金光闪闪的,感觉偷回家能富三年。
万仞宫的影卫取来一大桶凉水,又将冰块倒进去,觉得这怎么花香阵阵的。
厉随进屋后也皱眉,江胜临解释,祝府消暑摆放的冰块里加了鲜花汁子,搬进来时颜色都透着粉。
“……”
“香一点怎么了,总比你进深山泡野池子强!”
厉随心火愈胜,于是咬紧牙关,赤脚踩入水桶,晃得水花四溢。
江胜临忙不赢地躲开,都泡进飘着花瓣的水里了,你就不能稍微细致讲究一些。
被冰水浸透的黑袍贴在身上,带走了些许燥热和痛苦,花的香气漫开在屋内,时间久了,也就闻不到了。
厉随微微喘了口气,他是个不习惯将情绪外露的人,所以就算身体已经极度放松,也只体现在了那几根原本紧紧扣住浴桶边沿的手指,几不可见地松了片刻。
桌上烛火被风吹得跳来跳去,没法专心看书,屋里又闷得慌,也不知道这雨还能不能落下来。祝燕隐道:“我想出去走走。”
祝小穗惊讶:“现在吗,天都黑了。”
“就在院子里。”祝燕隐推开门,一股凉风倒灌,舒服多了。
满院子的家丁只负责保护,却不会限制。所以祝二公子一路悠闲地东走西走,将整座宅子逛了个遍,只可惜万仞宫的人早早就歇了,一排房间都是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着。
厉随静静坐在屋顶,看祝燕隐走了又来,来了又溜达,还要不断伸长脖子偷瞄,傻得分外直白外露。
祝小穗小声提醒:“公子,咱们还是回去吧,你该睡觉了。”
“再等会。”祝燕隐道,“你怕什么,反正厉宫主又不在。”
祝府家丁此时疾步上前,在祝燕隐耳边低语几句。
祝二公子:“……”
他的目光缓缓往上飘移。
厉随正在与他对视,身边还斜插一把上古长剑,面色如霜。虽然没有狂风卷起黑色衣摆,但杀人狂魔的气质依然半分不减,只差再往身后挂一轮血红弯月,就能直接被各路书商搬去做江湖恐怖故事的标准插画,能止小儿夜啼。
也能止祝燕隐夜啼,不是,夜乱走。
厉随问:“你找我有事?”
祝燕隐:“没有!”
祝小穗非常勇敢,虽然也有些腿软,但丝毫没耽误他拽起自家公子跑路,结果被厉随反手一带,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祝燕隐也被捞上了房,在漆黑夜幕与院中火把下,雪白衣摆凌空飞舞,搞得还有那么一点飘逸好看。
“啊!”
祝府家丁见势不妙想跟上去,却遭厉随一把拂下屋顶,寒气穿透穴位,半天没能缓过劲,个个心中骇然,不懂世间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内力。祝小穗也被吓哭了,嗓音撕裂:“厉宫主,求你放了我家公子吧!”
站在房顶上的祝燕隐不得不安抚小书童,你先别哭,我觉得我好像没事。
厉随没有理那满院子的人,看着远处说:“坐下。”
祝燕隐不动声色地后挪一步,虚伪推脱:“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回去睡吧。”
厉随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我讲魔教的事情给你听。”
祝燕隐:好的我这就坐!
第20章
祝章听到消息,也匆匆赶来了。风吹日晒的屋顶能干净到哪里去,他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就那么坐了下去,胸口一阵闷,实在搞不明白江湖中人为何都喜欢刺溜上房,大家一起坐在宽敞干净的厅房中,喝茶吃点心说故事,它难道不香?
厉随没有理会满院春笋一样杵着的家丁护卫,他道:“赤天最近一次杀的人,是金钱帮的掌门项金,他带着焚火殿弟子,一夜屠杀项氏满门,男女老幼皆不放过,被雨水冲出来的血,染红了一整条街。”
远处适时地响了一串雷,祝二公子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
厉随扭头看着他,皱眉:“只是听听而已,你就害怕了?”
祝燕隐如实回答:“倒没有多怕,可满门被屠,听起来实在有些惨烈,赤天是与他有仇?”
“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厉随目光落回远处,“项金是江湖中排名前十的高手,金钱帮经营着数十家镖局,生意做得不小。赤天想要他的银子,也想要他的内力。”
祝燕隐闻言吃惊,抢钱杀人尚且能想通,内力也能抢吗?
他先前看过话本,南洋有练邪功的妖僧,就能将人活活吸成人干,但段落描写实在过于粗糙,妖僧吸人内力基本都在床上进行,没几页内功心法描写,倒有很多莺声燕语被翻红浪,动不动就“将裤子解开带纽”,感觉一天到晚都在解带纽,跟个裁缝似的。原以为是书商搞出来的骗钱玩意,可现在听厉随又说起,难不成世间真有这种一言难尽的功夫?
厉随看着他惊讶紧张的表情,问:“你在想什么?”
祝燕隐放低声音:“内力要怎么吸,是在卧房里吗,吸完之后,对方会不会变成人干?”
院中的老管家:“……”
听听这是什么糟糕的问题,江湖误人,江湖误人啊!
捶胸顿足。
厉随道:“赤天练的功夫名为噬月,专门侵吞内力,不会将人吸干,只会令对手筋骨俱断,脑浆迸裂,全身都像是被重物碾过。”
祝燕隐不可避地脑补了画面,脸色明显一白。
又一阵雷声隆隆远去,黑云滚得愈盛,一层一层叠出旋涡。在这种环境下听魔教教主与脑浆迸裂,效果确实惊悚,感觉下一刻就会有人裹着染满鲜血的破烂袍子,拿一把长刀,一边尖声大笑一边从地底下钻出来杀人。
雨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转眼倾盆。
老管家如释重负,总算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将自家公子从魔头……不是,从厉宫主手中接走,便赶紧打发家丁上房。祝燕隐本来想对厉随表示一下感谢,毕竟再恐怖的故事也是故事,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就已经被家丁带着落入院中,祝小穗立刻举了一把大伞过来,这下连视线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回头,屋顶上却已经空空荡荡,人影全无了。
……
过了一阵,江胜临撑着伞来敲门,惊奇道:“我听说你主动给祝公子讲了半天故事?”
厉随站在桌边,漫不经心:“如你所言,去还他冰块的人情。”
江胜临甚是欣慰,但同时也有些担忧:“你这回没再提谁家掌门练功断手断脚吧?”
厉随道:“当然没有。”
“也没有血流满地脑瓜子乱飞吧?”
“……”
江胜临心里隐约涌上不详预感:“我先前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给他讲比武招亲还有武林悬案,讲了吗?”
厉随面无表情:“嗯。”
江胜临:“‘嗯’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会去问祝公子?”
厉随凉凉道:“你敢。”
江胜临:我就知道,所以你又去胡说八道了!
怎么会有人连故事都不会讲呢,神医简直百思不得其解,觉得江南阔少八成又会被吓得噩梦连连,不能安寐。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
祝燕隐坐在床边,听着雷鸣雨落,困意全无。
管家祝章在窗外看了四五回,见屋里的烛火一直亮着,便差下人煮了壶安神花茶,亲自端了进去。
“章叔。”祝燕隐问,“你怎么还没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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