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状元就回来娶我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十叁至晚
“红色……嗯,十六娘说的有道理,你喜欢红色吗?冀州那边送来的火狐皮,给你做个围脖怎么样?”
家里没有那样繁重的规矩,崔一石最喜欢在饭桌上和女儿聊聊天,才不管“食不言”那一套。
闻言,崔织晚笑了笑:“爹爹忘了,去岁我才做了件芙蓉妆花狐狸皮襦袄,倒是太太。”她偏过头,轻声道:“女儿见太太有件白狐袄,用火狐皮镶边倒不错,暖和又别致。”
刘夫人手中顿了顿,头也不抬,冷声道:“不用了,十六娘还是自个留着吧。”
提起去岁她就更窝火,好不容易有张够做襦袄的火狐皮,崔一石一声不吭就给了崔织晚。她堂堂当家主母,过年时穿得竟还不如个孩子。
一顿饭吃了近半个时辰,下人侍立在旁,饭毕又有丫鬟端了叁盏热气腾腾的酥油白糖酥酪上来。
齐氏笑眯眯地指着一碗酥酪对崔织晚说道:“知道姑娘不爱吃酥油熬出来的酥酪,这碗酥酪我就让人滚了白糖进去,没放其他佐料。”
“烦嬷嬷心。”萧源颔首道谢。
崔一石也点头道:“你肠胃弱,大夫也说过,吃的清淡些好。”
正说着话,外间隐隐有男子的声音传来。这里是后院,管家小厮们甚少踏足,崔一石皱了皱眉,知晓许是邓管家有急事找他,抬脚就要朝外走。
“爹爹!”
见状,崔织晚也站起身,上前几步:“爹爹稍等片刻,女儿有些话想说。”
崔一石原想让她晚些时候再说,可看着女儿眼中的急切,还是点了点头,让她跟去外间。崔织晚朝刘夫人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崔一石等在外间,自个披上大氅,见女儿出来便开口问道:“何事?”
他猜想,约莫是女儿又看上了什么新鲜玩意,不好当着继母的面开口,大不了等他晚上回府一并买来就是。
然而,崔织晚却犹豫片刻,鼓足勇气道:“爹爹,现下可有在外的商船?”
“商船?问这个作甚?”崔一石有点懵,但他想了想,还是答道:“临近年关,路又不好走,商行已经几日没派船出去了,如今还有叁艘正在回程的路上,两叁日就到了。”
说到这,他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笑语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打听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运来?”他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崔织晚的小脑门,正色告诫道:“十六娘,别琢磨什么鬼主意了,那叁艘商船从并州来,里面都是瓷器。”
这话说的已经很明显了,吴州是用不着那么多瓷器的,那些东西,大半都要运往京城。
“不是,我没打鬼主意!”崔织晚捂着脑门,知道直来直去并不可行,心中一动,转而道:“爹爹,不管你信不信,半年前女儿曾在栖岩寺求了一签,签上说我今年犯水关,原先我不信,可此番落水……总之女儿心中不安,近日家中但凡和水相关的事情,爹爹还是谨慎些好。”
崔一石眉头紧皱,他是个信佛之人,黛山的栖岩寺香火极甚,若此事不虚,那还真有点吓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况且,女儿也没必要骗他啊。年关将至,最近天气又不好,他越想越愁,立刻将邓管事喊了进来:“从这里寄信给邓勇他们,多久能到?”
“不到两天。”邓管事躬身回禀。邓勇是他儿子,负责押运那叁艘船的其中一艘,他赶忙问道:“老爷,是有什么吩咐吗?”
“这样,你即刻去信,让他们小心戒备。水路不好走,若船上凫水的能手不足,可在停靠的码头处多招些人,一切以稳妥为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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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织晚:“我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嫁人的!”
梁追:“状元也不嫁?首辅也不嫁?十六娘,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崔织晚:“……妈的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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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火墙一直烧着,等到崔织晚回来的时候,依旧温暖如春。她脱了厚重的斗篷和冬衣,只穿着常服,在书房里看书。
“姑娘,喝些姜茶祛寒罢。”
阿酥端着茶盏进来,见四下没有旁人,崔织晚正悠闲地翻看书册,忍不住多嘴道:“姑娘,方才您和老爷说的那些话……”
她简直是一头雾水。别说半年前,就是一年前,姑娘也没去过栖岩寺求签,哪来的什么“犯水关”?
周氏本来在同明夏拾屋子,听见此话,也不由得愁容满面地念了句佛:“阿弥陀佛,方才老奴也正奇怪,姑娘何苦这般咒自己,实在是不吉利。”
崔织晚抬头,轻轻笑了笑,宽慰道:“嬷嬷不必担忧,签是假的,可我昨夜的确做了个梦,梦里有沉船之景。醒来后左思右想,也只能想到家中的商船了,多小心些总没错。”
“原来如此。”周氏点了点头,可她转念一想,刚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那几艘船可不得了,载着满满的货品,还有百十来口人,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哎哟,该打该打!”
她一边担忧,一边又自打嘴巴去晦气,看得阿酥和明夏直憋笑。而崔织晚却冷了面色,微微蹙着眉。
只有她一个人清楚,签是假的,梦也是假的,可事却一点都不假。
她上辈子活得不长,时醒时寐,再加上前十九年如笼中雀般的日子,能够预知的大事十分有限。而她七岁这年年末,崔家商船的事故,却给了她极深的印象。
寒冬夜间,叁艘满载瓷器的商船全沉,一百七十六口人,活着归来的不足十之二叁。
人命关天,可对于京城的那些贵人来说,船上的货物才是重中之重。其中一艘船,也就是邓管事儿子看守的那艘,运载的东西都是大内和叁品以上大员所需。此事一出,吴州根本压不住,立刻就传到了京城。
崔家不是真正的皇商,自然不会因此下狱。可崔织晚却清清楚楚记得,出事后,邓勇便下落不明。有人说他已死,有人说他潜逃,为替儿子顶罪,邓管事自缢而亡。最后,还是靠爹爹四处奔波,打点关系,总算才平息此事。
可无论如何,崔家还是因此得罪了京城的许多贵人,生意大不如前,足足耗叁年时间才缓过来。期间甚至差点被对头白家吞并。
既然上天给她机会重活一次,定然不是为了让她继续重蹈覆辙的。崔织晚思虑许久,她想,自己或许可以凭借这点“未卜先知”的能力,尝试改变一些事情。
邓管家在崔家待了大半辈子,一直忠心耿耿。而邓勇,虽然年纪尚轻,做事却极认真勤勉,不然爹爹也不会如此重用他。她情愿相信,他们都是好人,只是蒙受了不白之冤。
还有那条船上其余的一百多条人命,如果她尽力试一试,说不定就能挽救他们于水火。
“姑娘如今病愈,倒比从前和善多了。”明夏轻叹道:“从前您最厌家中琐事,老爷想请女先生教您看帐,您也不愿。今日竟主动关心起商行杂务,实在难得。”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从前待你太凶恶了?”
崔织晚笑着打趣了一句,她话音刚落,就有小丫鬟进来通报:“姑娘,薛姑娘来了。”
“棠姐姐?竟这样赶早?”
崔织晚闻言,赶忙放下书册,起身迎了出去。明夏拿着斗篷,阿酥捧了手炉跟在她身后。
花厅内,薛若棠也没坐,而是专注地看着崔织晚新挂在外间的一副消寒图,丫鬟则端着茶盏站在一旁。
见崔织晚出来,她偏首笑问道:“这消寒图是你新得的?”
那图上画了一株长在嶙峋怪石上的老梅,老梅根枝盘根错节,枝叶瘦劲刚硬,仅间或点缀了几朵饱满绛梅。画作虽简单,但笔风老辣,薛若棠数了下梅瓣,恰好九九八十一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新奇的消寒图。
“‘宁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真是好画。”薛若棠阅遍全画,竟未见署名和印章,忍不住夸赞道。
“果然只有棠姐姐你看得懂。”崔织晚抚掌笑道:“这画是我表哥入冬前派人送来的。各画入各眼,那天邹家小姐来,瞧了半晌,第一句竟是‘这画可值十两银子?’,可叹可叹。”
闻言,薛若棠掩唇一笑道:“你这样说,我家和她家可没什么不同,都是开当铺的。只是在我眼中,这画当值百两。”
薛若棠的奶娘见两人越聊越起劲,轻声提醒道:“姑娘,外头雪小了些,要赏雪这会儿出去正好。”
两人相视一笑,由各自丫鬟披上戴帽的大毛斗篷,捧过手炉携手走了出去。刚刚掀起厚重的锦帘,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刺骨寒风就迎面刮来,崔织晚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这外头可真够冷的!在屋里呆久了实在不习惯,她紧了紧领口,哈了一口白气。
“十六娘,你没事吧?要不要再加一件衣服?”薛若棠关切道。
“无妨,走走就好了。”崔织晚踢了踢脚下的积雪,转而道:“姐姐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我还特意吩咐厨房下午记得做栗子糕呢。”
薛若棠笑了,不过是上回吃她家的栗子糕时夸了一句,这丫头竟记到现在:“晨起见外头下了这样大的雪,担心你身子,和我母亲请过安便直接过来了。俗话说,‘霜前冷,雪后寒’,你这个瓷娃娃可得仔细些。”
“也好,你来得早,咱们便赏赏雪。得下午雪停,外头结冰,又得闷在屋子里。”
两个小姑娘一边赏雪,一边闲聊,倒别有一番意境。
说着说着,崔织晚似乎闻到了隐隐绰绰的梅香,她顿了顿,冷不丁问道:“棠姐姐,你是用了梅花香露吗?”
薛若棠道:“不是,我用的是梅花香饼。”
“香饼也能调出梅香?”崔织晚有些好奇。
“冬天的时候,摘了半开的梅花花苞铺在味道清淡的香饼下面,封住匣子,等那些梅花枯萎了,就继续换一批新鲜的梅花。这样做出来的香饼,就有梅香了。”薛若棠十分耐心,细细说着梅花香饼的做法:“直到梅花花期结束后,再把那些香饼分别用小盒装了,用蜜蜡封住,等来年冬天的时候用。”
“这法子并不稀奇,听说是冀州那边传过来的,你竟没听说过?”
一听这话,崔织晚的笑意有些暗淡:“我娘就是冀州人。”还有,周嬷嬷是她母亲的陪嫁,自然也是冀州人,可自她母亲过世,身边便极少再有人提及冀州的风土人情了。
冀州荣氏,织锦世家。
薛若棠一时疏忽竟忘了这茬,好友私事,她也不好直接出言安慰,只得委婉道:“这样,等下次去冀州时,你可以问问你祖母,她一定比我通此法。”
提及祖母,崔织晚神色微缓,玩笑道:“她老人家可懒得见我,总说我比表哥还调皮。”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如今转了性子呢?”薛若棠偏过头,满眼都是促狭之色:“听说你对刘夫人都十分客气有礼,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待她客气有礼是应当的,从前不懂事,我现在改还不行么。”崔织晚无奈道:“其实,我和她之间存了许多误会,她也并非什么恶人,相比较旁人那些凶狠继母,我已经十分幸运了。”
薛若棠听着,微微点头:“难得听你这样诚恳地说起她。之前我曾劝你,你却不肯听,稍稍退一步,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她毕竟是主母,掌管后宅,你仗着你爹的宠爱胡作非为,早晚要吃苦头。”
闻言,崔织晚苦笑,却没有反驳。若她没有前世的记忆,或许还会因为好友这番话不快,可经历过人世种种,她才算明白,什么叫做“忠言逆耳利于行”。
薛若棠无心的一句话,却成了数年后的谶言。
上辈子,她从记事起便和刘夫人斗,两个人针锋相对,各有输赢,只不过因为爹爹偏心,崔织晚始终占据上风。直到她及笄那年,居然不慎阴沟里翻船,被刘夫人坑害了一生。
她原先的夫君,那个为了官运亨通将她献给冯辙的举人——宋玮,就是刘夫人的娘家哥哥介绍的。
爹爹毕生所愿就是脱离商籍,或者,至少要让崔家成为真正的皇商。可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功名。
不读书便没有功名,可惜崔家世代不乏经商之才,独独没人擅长读书。祖坟伫立百余年,没冒过一次青烟,族中年年有人去科考,年年铩羽而归。
久而久之,爹爹对功名的渴望,转变成了对读书人的敬畏。就算在路边见到个穷酸秀才,也不由得肃然起敬。刘夫人当初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特意托娘家人四处打听年轻未娶的举人老爷,刚好挑中了宋玮。
她受够了崔织晚,巴不得她早日嫁人,就在背地里吹起了枕头风。刘夫人没有多加打探,便将宋玮此人夸得天花乱坠。
而宋玮又是个极其伪善之人,寒门出身,却凭借着少年举子的身份,轻而易举博得了崔一石的青眼。
这一切,崔织晚始终被蒙在鼓里。
至于后来种种,如何与宋玮相识,如何被他蒙骗,又如何伤了爹爹的心,都已经不重要了。总之,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宋玮,带着数目惊人的嫁妆,孤身去往京城,一步步滑向深渊。
实话说,崔织晚嫁人后,是真真切切恨过刘夫人的。可在她死前,看到崔家败落,看到刘夫人绝望自尽,却又突然原谅了她。
原来,刘夫人也并不清楚宋玮的真面目。直到最后有人告诉刘夫人,下落不明的十六娘其实是被宋玮当作礼物赠予了冯家,她才猛然惊觉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刘夫人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却从没杀过人,更不愿害人。可在仇恨的蒙蔽下,她居然亲手葬送了整个崔家。她亲眼看见丈夫下狱,儿子病死,就连继女都沦为仇家妾室。
虽然这般结局,并非是她一力促成的,可她却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崔织晚选择原谅刘夫人,不是因为什么“人死灯灭”,而是因为她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事。如果她可以更体谅一些,宽容大度一些,不要将刘夫人逼上绝路,后来那些其实根本就不会发生。
考上状元就回来娶我吧 十六娘
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
——《四愁诗》
*
事实证明,未卜先知并不能避一切祸事。叁日后,崔织晚日夜忧思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彼时,她正同父亲和刘夫人一起用午膳,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嚷,还没等崔一石出声问话,却见邓管事疾步奔了进来,急切道:“老爷,出事了。”
后宅内室是不许闲杂人等踏足的,刘夫人蹙着眉,当即拿起团扇遮脸,崔织晚却愣愣地望向叩首在地的邓管家。
“姑娘。”直到周氏小声提醒了一句,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可心底却发寒。这种时候,这般急切,恐怕除了沉船再无旁事了。
崔织晚偏过头,却见爹爹并未立刻起身,而是深深吐了一口气,朝她笑了笑:“十六娘,好好用膳。”说罢,崔一石便领着邓管事大步出了房门。
刘夫人有点搞不清状况,直到帘落她才记起夫君似乎没穿大氅,赶忙催促下人道:“快,快把衣服拿去给老爷!”闻言,两个小丫鬟立刻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屋子里突然寂静无声,刘夫人不有些心慌,她瞧崔织晚面色苍白,难得没说风凉话,倒像个慈母般劝慰道:“别担心,有什么事等你爹回来就知道了。齐嬷嬷,姑娘的粥都凉了,给她重新温一碗。”
然而,刘夫人也没想到,自家夫君这一去就是叁天。等崔一石终于回府,家里的气氛已经可以用凝滞来形容了。
刘夫人虽已知晓发生何事,可她并不具才干,未出阁时也是个娇娇女,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一见到崔一石就忍不住掉眼泪。崔一石越看越心烦,他耐着性子哄了几句,转而对崔织晚道:“十六娘,你来。”
崔织晚跟着爹爹进了书房,房内没有旁人,崔一石十分疲惫地靠在圈椅上,看着亭亭而立的女儿,苦笑道:“唉,真是不信不行啊,十六娘,还真叫你说中了。”
崔织晚担忧道:“爹爹,那几艘商船……现下如何了?”
见女儿虽然担忧,却不慌不忙,沉着镇定,崔一石不由得赞赏地点点头。
“叁艘船,沉了两艘,约莫没了五六十口人。”
“幸好,邓勇运送的那艘船无事,那艘上面的货品也是最要紧的。他信后特意在码头招了不少凫水的好手,出事后救起了不少人。而且,其中有位船夫十分老道,竟让船安稳靠了岸。”
短短几句话,却让崔织晚的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她的补救并非全无作用。既然运往京城的货品安然无恙,那就说明这场祸事的影响起码消减了大半。
“十六娘,以你看,这件事情应当如何解决?”崔一石冷不丁问道。
崔织晚没想到爹爹会突然拿这件事考校她,不过,这也并非什么难题。
她思索片刻,轻声道:“女儿愚见,此事应当分而治之。其一,尽快清点损失的货品,登记入册;其二,妥善安置受伤遇难的船员和其亲眷,莫让他人寒心;其叁,咱们家向来以诚信仁义经商,对于那些遭受损失的小商户和客人,必须按约赔偿,女儿觉得,便是登门致歉也不为过。”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查明事因。”
崔一石静静听着,原先严肃的脸上,越听笑意越浓。他望着女儿那幅酷似亡妻的容貌,心中不由得一叹。
旁人都唤崔织晚“十六娘”,却甚少有人知晓此名的由来。当年,崔织晚的母亲早产,生下一个女儿便气若游丝,命不久矣。崔一石至今依旧清楚地记得,那时他的荣娘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却仍紧紧攥着他的手,对他笑。
“妾身原想织够二十匹流云锦,日后留给女儿当嫁妆,如今只织到第十六匹……妾身恐怕看不到她长大了,崔郎,你千万要善待她……”
“同辈里,她排行十六,咱们的女儿,就叫十六娘……”
按规矩,族中女子是不能同男子放在一起排行的,崔织晚是崔家正房嫡出的长女,应该叫崔大姑娘才对。可崔一石却明白夫人的苦心,她是对这个女儿给予了厚望,希望她将来不输男子,能够活得洒脱自在。
“前几件事我已吩咐人去做了,这最后一点,也已经颇有进展。”
女儿年纪尚小,崔一石并不打算让她知晓太多内情,他负着手,转而道:“你之前懒怠,不肯静下心来学东西,日后可由不得你了,开春定要好好跟着先生学账目。”
“欸?”
崔织晚不明白爹爹怎么突然想到这茬,只听崔一石悠悠继续道:“此外,还有一事,为父打算交给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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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一石交给她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短短叁月时间,你抽的签竟应了两桩。为父左思右想,特意去了一趟栖岩寺,寻到寺中住持,问他可有破解之法。”
“元德大师说,咱们家敛财太过,有损福德,难灾祸临头。往常年关时节,咱们只搭半月粥棚,今年干脆连搭叁月,积福为上。此事就交给你来办,往年都有参照,你只需督着他们做事便可。”
“等年后,为父打算建一座善堂,留那些孤苦无依之人。哦,对了,还有书院!光崔氏族学不够,咱们得行善事啊,不如就为了穷苦学子们办间书院,不束脩。还有庙里的香火钱……”
崔织晚面带微笑,听着自家老爹越说越起劲,心里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玩大了。
就因为她随口诌出的一句谎,淌走的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她不知道钱是怎么来的,只知道钱是怎么没的。
还有那个什么元德大师,为了自己寺里的香火钱,他可真能扯啊。
其实,不光她肉疼,她爹也疼。可一想到全家人的平安,崔一石还是觉得这银子得不遗余力地花。
总之没几天,崔家要连搭叁月粥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吴州城。
按照惯例,城中富户在年关前后都会施粥,短则几日,长则半月。一来能博个好名头,二来也是为了新年的福德财运。
崔家不缺银子,所以年年都没短过这项,只是,崔老爷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从不过分出头冒尖。
作为吴州首富,崔家的粥棚通常会从腊八摆到上元节,刚好半月有余。至于此番从腊月摆至二月的阔气之举,还是数十年来首次。
她爹说得不错,这件事并不需要她一个女娃娃操太多心,崔织晚要做的其实就是对账。
一共叁项,米钱,面钱,还有布钱。各类单价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数目有些微出入,必须要在腊月前校对完。
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来说,看帐确实难度不小,而这也正是崔一石的用意所在。
好好学几年账目,他就能放心交些铺子给女儿,让她学着打理了。
可惜,崔老爹再明,也猜不到自家女儿早已换了个芯子。仔细算来,真正的崔织晚其实都不止叁十岁了,这些简单的加减乘除对她来说简直是再枯燥乏味不过。
每日在女先生的监督下,崔织晚都得老老实实打一个时辰算盘,再装模作样地故意错些数字。尽管如此,女先生还是忍不住赞她天资颇高,崔织晚常常为此心虚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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