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

    电话响了好久，他都没有听到，直到别的同事提醒他，他才茫然地接了起来。电话那端，乔琳欢呼雀跃“秀才，我考上啦，我要读博士啦”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但孙瑞阳却说不出祝福的话来。他讷讷地“嗯”了两声，乔琳才察觉出异常来“怎么了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两行热泪流了下来，孙瑞阳拼命忍住哭声“你很棒，我为你感到骄傲。”

    “哈哈，今晚下班我过去找你吃饭，你顺便跟我求婚呗我也就是今天心情好，才跟你说这些，要不哪儿有女生主动要求男生求婚的呀你好好想想”

    她那么开心，可是孙瑞阳的泪水却停不下来。他生怕露出破绽，急忙把电话给挂掉了。

    周围人来来往往，可那些都跟他没有关系。还没到下午，他俩被袭击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医院里闹得人心惶惶。而那个奇怪的病人，他坦白了吸毒的经历，但一口咬定自己并没有确诊艾滋病，针管只是他吸毒的工具，不是攻击别人的武器。

    即便如此，当时在诊室的三个人都要做血液检查。虽然当场拿到的报告显示，孙、曹两人并没有染上艾滋病，但考虑到这个病毒的潜伏期可长达半年之久，二人还是无法轻松。

    拿到报告之后，孙瑞阳总算说了第一句话“我不会不管你的，万一万一出现了不幸的情况，那我一定会负起责任来。”

    曹升夏恢复了冷静，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如果熬过了三个月的潜伏期，那我就去非洲，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我也去。”孙瑞阳脱口而出“所有的祸事都是冲着我来的，我不可能扔下你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陪着你，直到你安全为止。”

    曹升夏没有接话，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孙瑞阳关掉了手机，静静地思索了很长时间。他可以确定，那个病人的目标是他，可是他们无冤无仇，那人为什么要这样害他答案并不难猜，他马上拨通了田淼的电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人是你找的”

    “人什么人”

    “攻击我的那个艾滋病人。”

    “什么”田淼吓得失了声，慌乱地说道“不是，我没想着哎呀，肯定不是我找的。”

    “不是你，还有谁”

    田淼顾不上回答，只是六神无主“不会的，不可能，怎么会是艾滋病人呢你验血了吗结果怎么样”

    “田淼，我不会再手软了，你好自为之。”

    挂掉电话，孙瑞阳垂下了头，可信息源源不断地发了过来，基本都是乔琳发的。她说，他一定是有急诊，才突然挂电话了，所以她不生气。她挑了好几家餐厅供他选择，还俏皮地说“别忘啦，想想怎么求婚，别让我失望”

    泪水一滴滴地落在了手机屏幕上，直到“求婚”两个字氤氲成一团雾气，再也看不清楚。

    每天宅在家里的某只雪梨都感冒好几天了，各位大大出门一定小心多戴口罩勤洗手平安过春节




第527章 生平第一次喝可乐
    在接诊之前，孙瑞阳还是个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小医生；可不过短短几分钟，他必须要考虑生死存亡这个问题了。

    如果真染上了艾滋病，首先要考虑的是生存寿命。如果身体底子够好，只要终身服药，那还可以活很久。可孙瑞阳的身体并不好，他有心脏病，还有哮喘，他这样的体质，肯定无法长时间承受药物的侵蚀。

    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掠过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自己研制一种特效药。然而他深知技术难度，并不对此抱有希望。

    不仅如此，他还会被贴上标签，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最让他痛心的，是他无法将心爱的女孩娶回家，跟她生个可爱宝宝，构筑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家。

    知道什么叫做心如刀绞吗一想到这些，孙瑞阳的心脏就被割成一片一片的。

    有人来催促他收拾东西了，在确诊之前，他不可能再接诊了，还不知道会被发配到哪个角落里去。他麻木地往箱子里扔着东西，心想，搞不好，这一辈子都被毁了。

    他没想好怎么跟家里摊牌，更没想好晚上怎么跟女朋友一起吃饭。他脑子里惦记的是包里的硬盘，那是一颗不定时炸弹。

    田淼恶搞成性，但是她没有胆量开这么大的玩笑。孙瑞阳不接她的电话，她便进行了微信轰炸真的不是她干的，她不知情。说不定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得艾滋病，只是有人想吓唬他而已。

    呵，那个人，必然是田淼认识的认，应该就是她那个表哥。孙瑞阳心里有数，他恨得牙根痒痒，盘算着怎么将这一窝全给端了。

    他回到住处，打开了手机，里面存着好几个记者的联系方式。孙瑞阳打探了很久，至少这些记者都是敢讲真话的。他之所以没有提前联系，是因为他担心关女士会报复乔琳。现在，乔琳的录取结果已经拿到了，孙瑞阳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了。

    那里面有他跑遍半个中国收集到的资料，还有他最引以为耻的一篇论文，只要他把这些东西发出去，明天一早，就会引起学术圈的大动荡。

    孙瑞阳幻想过那天的来临，一定会有很多非议集中在他身上，但也一定会酣畅淋漓，出一口恶气。

    乔琳把晚上吃饭的地点发过来了，孙瑞阳没法推脱，只好搓了搓脸，打起精神赶了过去。

    乔琳收到了录取通知，笑得像花儿一样，变成了话唠“总算没有辜负朋友们的期望，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发个朋友圈了真的像梦一样，说不定以后我也能像我姐那样，去高校当老师呢”

    时间过得真快，她转眼间就长大了。不等他发话，她就点好了果汁。但是孙瑞阳一下子打断了她“乔琳，点可乐吧，我想尝尝可乐。”

    “呀，你从小到大都没喝过可乐，怎么突然”

    “就是很想喝而已，人生在世，我还有太多滋味没有品尝过。”

    乔琳略微感到奇怪，但还是依言为他点了可乐“你喝一小口就好了，万一身体不舒服呢”

    “嗯，好。”

    考上了博士，乔琳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她乐呵呵地说道“虽然我申请公派生失败了，但是我没有放弃，那些捉弄我的人，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孙瑞阳一口菜都没有动，他明知不会传染，却不想在女友身上冒这个险。尽管很舍不得，但暂时还是不要跟她见面了。

    孙瑞阳没法跟她说实话，他转着可乐杯子，听着她在另一端喋喋不休。她一脸期待地问道“秀才，你准备好了吗”

    戒指就装在口袋里，说一大堆情话也不难，可孙瑞阳开不了口。

    乔琳脸颊飞起了两片红云“你再拖下去，我都不好意思催你啦你到底想不想跟我结婚”

    “暂时不想。”

    她的愕然在意料之中，孙瑞阳不忍心看她的表情，说道“再往后推一推吧”

    “为什么咱俩的婚期已经拖了很久了”“因为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好”孙瑞阳罕见地提高了嗓门“我还没法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来。”

    孙瑞阳强忍心痛，一股脑地说了下去“就说你刚才说的那件事，你知道是谁拿走了你公派的材料吗是田淼，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为什么”

    “因为我懦弱，我全是为了自己，我担心毕不了业。”

    全是谎言，一说起来，心里更不是滋味。乔琳消化不了这些信息，完全呆住了。孙瑞阳见状，苦笑道“现在看清你男朋友的真面目，还不晚。”

    乔琳回想起来，每次她只要一说起公派的事，孙瑞阳总会跟她说“对不起”，事到如今，她总算明白了其中缘由。要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可更让乔琳生气的是，他为什么非要挑这个好日子说出来

    “乔琳，我还有好多对不起你的事田淼对你的报复行为，其实全都是冲着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你。公派的机会对你很重要，所以我更不敢说”

    “不要再说了。”乔琳抓起自己的包，气呼呼地站了起来“那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非得挑今天说你不知道今天我有多开心吗”

    “是，所以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乔琳突然觉得他陌生起来，她二话没说，背上包就走了。

    她刚走，孙瑞阳的手机就响了，是一个记者打boqu来的。那位记者对他的爆料非常感兴趣，问他能不能再一些信息。孙瑞阳无力地说道“可以，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那我可以用你的真名吗”

    “没关系。”孙瑞阳转念一想，又说道“要不，先写孙某吧”

    明天早上，另一帮人的命运也就改变了。挂掉电话后，孙瑞阳将杯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他第一次喝，结果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他像是把自己灌醉了一般，喃喃道“可乐真好喝。”



第528章 两个“骗子”
    乔琳一时半会消不了气，不光是因为田淼的所作所为，更是因为男朋友的隐瞒不报。

    她跟徐娜、赵琳琳建了一个名为“吉祥三宝”的微信群，随着徐娜醉心于绘画艺术，赵琳琳忙到下落不明，这个群里很久都没人说话了。在乔琳得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天，这个群久违地活跃起来。

    时间已经过去一年了，要追问田淼的责任，已经太晚了，况且她肯定不会承认。最好的办法，就是狂揍她一顿。至于孙瑞阳，两个朋友都劝乔琳，事情肯定不是像他说得那么简单，他一定有事瞒着她。

    赵琳琳说道“你想想，当年要不是为了魏成林，他奥数比赛肯定会拿下金牌的；如果不是为了乔楠哥，他也不用得罪姓关的那一家人。他虽然体弱多病，但是他很讲义气啊他隐瞒了你这么久，应该是为了你，而不是为了他自己。”

    赵琳琳都能想到这些，乔琳肯定也想得到。她拼命回忆了二人之间的一些细节，一向养生的孙瑞阳居然要了一瓶可乐，而且面对他喜欢的菜，他也全程没有动筷子。

    肯定有什么不对劲，难道，是他的健康状况突然恶化，开始放飞自我、驱逐女朋友了

    乔琳心惊胆战，立刻给男朋友打了电话。他接了起来，如实说道，他在火车站，准备回老家待一段时间。

    “乔琳，我没得绝症，病情也没恶化，就是揭发了一些人，担心打击报复，我回家躲一躲。”

    乔琳马上就被吓住了“有那么可怕”

    “其实也还好，就是担心节外生枝，等风头过去了，我就回来了。”

    在电话那头，一句“我爱你”一直梗在孙瑞阳的喉头，直到挂了电话，他都没说出来。

    乔琳得知消息后，又担心得睡不着觉，两个好朋友轮番安慰了她半天，她才稍稍放心了一些。她在黑暗中思索着，如果孙瑞阳真举报了别人，那他还能在京城待下去吗还能继续留在医院里工作吗想了半天，她又打定主意，无论他去到哪里，自己跟过去就好了。

    第二天，乔琳没有去姐姐家，而是先去学校找了大黄。大黄的办公室比以前干净了许多，但是他的话也少了很多，让乔琳有点不太适应。

    大黄先祝贺了她，biqur又给她一箱子书，说是送给她的升学礼物。乔琳笑道“等我开学再来拿就行了嘛”

    “恐怕等不到开学，我就要走了。”

    “外派通知突然下来了，我也没有办法，这一走就是四年。四年之后，你都毕业了。”

    大黄是派到某个英语国家的孔子学院当院长去了，这个任期是他不能左右的，他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是一直瞒着乔琳，没有告诉她。

    乔琳又急又气“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啊”

    “要是我早点儿告诉你了，你还能那么拼命地考博士吗”

    乔琳当场就哭了“我是冲着你才考了北大的博士，你说好要带我的，你说话不算话，真是个大骗子”

    大黄哭笑不得，温言劝道“你还记得高老师吧这几年他肯定不走。他人很和气，出了不少成果，最重要的是对学生很好，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我专门跟他谈过，他对你印象很深刻，愿意做你的导师。”

    一会儿功夫，乔琳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我脑子笨，除了死记硬背，没有别的特长。要是不跟着你，其他老师都会嫌弃我的。”

    “怎么会呢或许你的智商没有高到吓人，但你绝对不是笨学生。你那不是死记硬背，是勤奋。天道酬勤，只要你一直努力下去，命运不会亏待你的。”

    大黄还告诉她，她曾经的同门小姜也会归到高老师门下，有熟人做伴，至少就不孤单了。大黄说了很多很多，但乔琳依旧接受不了，直到离开大黄的办公室，她的眼泪也没有停止。

    有人说过，成长就是一个不断失去、不断告别的过程，这些过程有时太过突然，会让人接受不了。乔琳恨自己不够潇洒，都这么大了，还不能坦然面对这些。

    等回到家，乔琳突然想起来，刚才情急之下，她说大黄是个“大骗子”。啊，真是惭愧，怎么能那样称呼自己的恩师呢

    乔琳懊悔不已，急忙给大黄发信息，说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话。大黄并没有在意，反而安慰道“看到弟子的真情流露，我这个当老师的也很欣慰啊”

    不管怎样，乔琳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躺在床上刷起了微博。她随手关注了一大堆新闻类的博主，原本她从来都不看，可那天一条转发量极高的新闻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学术造假何时休，研究生的权益该如何保障”

    乔琳一阵没由来的紧张，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这就是孙瑞阳爆的料。果不其然，新闻中出现的人名，正是“孙某”。

    通过这篇新闻，乔琳才知道，一年前那次出走，他都做了些什么。

    孙某主动坦白，一年前他发表的那一篇论文是被迫抄袭了别人的创意，而被抄袭的那位张博士自杀身亡。孙某跟当时的导师据理力争，要跟张博士道歉，可他的导师坚称，自己并没有见过张博士，而且那篇论文，孙某才是第一作者，跟她没有关系。

    当时那位自杀的张博士在人人网上留下了一张学会照片，是他跟几位学术界大佬的合影，声称没有见过他的关女士赫然在列。孙某拿着这张照片，将上面的大佬们全都找了出来，他要亲自拜访他们，揭穿关女士的谎言。

    大佬们在不同的学校，孙某就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然而，比起一个籍籍无名、中途自杀的穷学生，大多数人都选择不得罪赫赫有名的关女士。他们能做的，仅仅是为孙某保密，不把他的行踪告诉关女士。

    孙某没有气馁，最终在上海找到了两位教授，他们愿意为冤死的张博士作证，他的确在学会上小范围地发表过他的论文，而关女士还饶有兴致地追问了好几个问题。孙某感激不尽，答应保护好他们的个人信息。

    孙某大概花了一年的时间，替那位张博士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找出了关女士论文的种种造假证据，以及她女儿几篇论文的抄袭证据。然而他向各处举报，结果却四处碰壁，让他更加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