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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床车间往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等登等灯
街道两边都是小摊贩在贩卖纪念品,游客众多,程郁跟在吴蔚然身旁,看吴蔚然好像兴致不浅,两人走走停停,走到一个小女孩摆的小摊前,吴蔚然停了下来。
小摊上摆着一些手工编织的手链手环,还有耳饰项链之类的饰品,也有钥匙扣挂坠之类的东西,大多都是手工制作,有种粗糙又细的美感。吴蔚然拿起一根手环,拉着程郁的手腕比了比。
摆摊的小姑娘立刻招揽生意,道:“这个哥哥真有眼光,这条手环特别衬肤色。我这个摊上这一个款式这两天卖的最好了。”
吴蔚然笑起来,说:“我也觉得好看。”
手环戴在程郁手腕上没有取下来,吴蔚然付了钱,他们二人往前走了几步,吴蔚然才拉着程郁的手腕,看着那个做工颇为粗糙的手环,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程郁盯着吴蔚然看,好一会儿,吴蔚然才低声说:“我不知道做什么才能留住你。我能给你的东西就像这个手环,简单,粗糙,平凡。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了翟雁声,放弃他能落在你手心里的更好的那一切。但是程郁,如果你愿意好好珍藏它,我也会很感激你的。”
程郁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又酸又涩,热乎乎的,好像很快就要有眼泪落下来。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吴蔚然便放下程郁的手腕,说:“走吧,再往前看看。”
吴蔚然不知道程郁要说什么,老实说他现在有些害怕听到程郁的剖白和自证。程郁每说一次,吴蔚然就会不由自主地沉沦更深,但最终往往都证明,程郁又会被各种各样的外力因素影响,从头至五,陷得更深的人只有吴蔚然一个。
他们二人坐在广场边巨大的雕塑下休息,雕塑下是繁茂的花坛和古树,其间摆着几条供人休息的长椅,正是夜风习习,往来游客市民最多的时候,程郁和吴蔚然坐着,面前人来人往,热闹之感比之白天也丝毫不减。
两个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吴蔚然问程郁:“你觉得海城好吗?”
程郁不明白吴蔚然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吴蔚然便解释道:“海城是大城市,热闹繁华,生活便捷,比起云城,你喜欢待在哪里?”
程郁愣了一会儿,笑了,他说:“其实海城有多么繁华,我也很少见到。我虽然在海城出生,在海城长大,但是我生活的地方,其实跟繁华没有半分关系。”程郁望着远方,轻飘飘地说:“其实我比不出好坏,因为我长到这么大,能够让我轻松自在去做选择的时候其实很少,一向是旁人替我做决定,或是逼着我作出决定,更或者是别的人来决定我的人生。我只要活着就好,至于是在哪里,我都可以。”
吴蔚然没料到程郁是这样的回答,吴蔚然一直是目标清晰、方向明确的那种人,唯一让他感到棘手而且迷茫的人就是程郁,他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他和程郁之间巨大的成长差异。他想让程郁也体会一下自己所承受的迷茫和痛苦,未曾想到程郁一直陷在这样的痛苦中。
反倒是程郁,他举起手,对着路灯的光照着手腕上的手环,说:“不过吴蔚然,还是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永远都没办法去试着自己做选择。所以就算你有一天不想要再跟我这样纠缠下去了,我也可以理解,我仍然会感谢你。”
吴蔚然安静了一会儿,说:“明天能带我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吗?”
程郁回过头笑了笑:“你要是不忙,当然可以。”
程郁还住在翟家,跟吴蔚然在外边逛了逛,他们又坐地铁,将吴蔚然送回酒店,然后程郁独自坐车回到翟家。城南风景区里边的别墅区不允许出租车开进去,程郁在门口下车,沿着山路慢吞吞往回走。
他走得气喘吁吁,沿路虽然看着并不怎么陡,但一路都是上坡,只是将坡度做缓了些,若是走路,的确很累。
程郁正走着,身后有车灯照向自己,离得近了,响了声喇叭,是翟雁声开车回来了。翟雁声降下车窗,看了眼程郁,程郁便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翟雁声在路上捡上程郁,两人并没有说话,没过一会儿车便停在翟家大宅门前,程郁准备下车,翟雁声将他叫住了。
“车钥匙在玄关抽屉里,这几天你开车出去吧。”翟雁声说。
程郁小声道:“不用了,而且我也不怎么会开。”
翟雁声道:“你不会,吴蔚然会。明天让他来开车。”翟雁声顿了一下,终于说出自己的主要目的:“刚好让他见见老两口。”
程郁皱起眉头,翟雁声看见他的神色,又说:“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是老两口的意思。让你在家里养了这么几年,把你当半个孩子似的,你有了自己的选择,也让他们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他们的想法,你要是没有这个意思,也随便你吧。我只是来传个话。”
程郁不知作何回答,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发呆,反倒是翟雁声开口将他赶下车:“下车吧。”
程郁哦了一声,连忙开门下车,车里只留下翟雁声一个人。下车后程郁回头望向翟雁声的位置,见他没有下车的意思,只好自己先行回去。翟雁声坐在车里,疲惫地舒了口气,他靠在座椅靠背上,望着程郁的背影。事到如今,翟雁声已经没有什么懊悔痛苦之类的心情,他只觉得荒唐,这么些年,通通是一场荒唐大梦。
第八十二章
吴蔚然早晨培训上课,程郁从翟家出来,继续在酒店的院子里等他。隔壁是海城电大,程郁以前也没有来过这片地方,他坐着等了一会儿,心里无聊,拿出手机给吴蔚然发短信。
“我在昨天等你的位置。”
吴蔚然上着课,也格外无聊,培训这种事情水分如何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请来的讲师在台上讲得人昏昏欲睡,吴蔚然看到程郁的短信笑了笑。他回复程郁:“你到电大的院子里来,跟酒店并排的这栋楼楼下。”
程郁便又按照吴蔚然的吩咐走到电大里边,吴蔚然又发来一条短信,说:“我看到你了。”
程郁连忙抬起头张望,在二楼靠窗的一个位置看到了吴蔚然的脸。吴蔚然坐在靠窗的位置,冲着楼下的程郁摇摇手机,程郁也冲着吴蔚然摇摇手。吴蔚然回手机,又给程郁发短信:“别在日头底下站着,在树荫下等我一会儿。”
程郁便听话地站在树荫下边,没过一会儿,就看到吴蔚然的身影从教学楼里窜出来,他跑到程郁面前,说:“走吧。”
程郁诧异地问他:“你不上课啦?”





机床车间往事 第46节
吴蔚然说:“不上了,已经查过人点过到了,再说,这都快中午了,估计再有半小时就能下课,偷偷溜了也没事。”他推着程郁往外走,道:“这么热的天,不能让你在外面等太久。”
海城的夏天不同于云城,潮湿闷热,酷热难耐,程郁只在楼下等了吴蔚然一会儿,额上就沁出细密的汗,吴蔚然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程郁,问他:“咱们怎么去?”
程郁想了想,说:“有点远,要坐地铁,再转公交,不如先去吃饭吧。”
程郁和吴蔚然在街边随便找了家饭馆,一人点了一碗面,坐在狭小油腻的餐桌前头对头吃面。程郁尝了两口,问吴蔚然:“你吃得惯海城口味吗?”
吴蔚然把碗里大块的排骨挑给程郁,说:“还好,我没你那么挑食。”
程郁像被摸了触角的蜗牛似的,羞赧地缩回去,慢吞吞地吃面。反倒是吴蔚然反过来问程郁:“你觉得在云城生活好,还是在海城生活好?”
这问题吴蔚然昨天问过,但今天的心态和语气都和昨天全然不同,程郁敏感,察觉到这种不同,但对他来说在哪里生活的确没有什么区别,他认真地想了想,还是老实回答道:“我在哪里都一样。”
吴蔚然笑了笑,继续吃面。直到吃碗面,吴蔚然才放下筷子,对程郁说:“我这次来先去见了戚晓寒,戚晓寒想从电视台辞职自己创业,正在拉拢团队,她邀请我了。”
程郁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他痴痴地问吴蔚然:“那你创业,是不是就要从云城那边辞职了?”
吴蔚然笑了,说:“你这问的是什么蠢问题。”他细细地跟程郁分析:“戚晓寒期望的是能留在海城创业就好,但是要是后续有变动,可能还会去其他城市。不过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在云城的,云城地方太小,市场潜力不足,人力资源也不足,交通环境各方面条件都不行,所以如果我加入的话,就不会待在云城了。”
程郁又问:“那你想加入吗?”
吴蔚然摇摇头,道:“我还没想好,不管是加入还是不加入,都有各自的利弊。我在犹豫。”
程郁半张着嘴,还在消化吴蔚然说的话,末了他说:“那你应该跟父母家人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这不是小决定,得让他们知道。”
程郁这话正是戳中吴蔚然的心口,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犹豫徘徊的地方。家里为了让他调进厂里花了不少力气,他现在待了不到一年就要辞职走人,还要远赴海城白手起家去创业,这对父母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
吴蔚然甚至没想好怎么告诉父母,自己的心上人是个男人,至于这背后的乱七八糟的纠葛,吴蔚然更是半个字都无法提起。
程郁看见吴蔚然矛盾茫然的神色,连忙又说:“好啦,今天是要去很远的地方的,咱们抓紧时间出发吧。”
·
程郁和吴蔚然乘坐地铁一直坐到终点站,然后又转乘公交车,路上花了近两个小时,公交车已经开进郊区,沿途的汽车比市区的路上减少一半,道路两边有大片的农田,还有挺拔的行道树。坐在公交车上,就连空气也比在市区里清新许多,在这样燥热的夏天,夹杂着一丝丝凉意。
程郁和吴蔚然在距离终点站还有五六站的地方下车,路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公交车站牌,放眼望去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程郁给吴蔚然指了指方向,在主公路左侧的一条羊肠小道。
“从这里往下走,大概十分钟吧,就是我家。”程郁说。
他跟吴蔚然沿着小路往里边走,许多年没有回过家,程郁也只能凭着自己印象里的路线往前走,好在他记得没有错,走到农田尽头,就看见几户人家,是个不大的村落,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只有门前养的田园犬懒洋洋地趴着,村子里并没有什么动静。
程郁继续往里走,走到村子的另一头,才在一户人家前站定,说:“就是这里。”
因为太久没有人踏足,院子已经非常破败了,门上的封条早就被吹散了,程郁在门梁上摸了好半天,摸出一手的灰,才摸到一把小小的生锈的钥匙。
“说起来这块宅基地还是我的,以后海城拆迁开发开到这一片了,我是不是也能成个暴发户?”程郁笑起来,准备用钥匙打开锁。
年久失修,再加上风吹日晒,那钥匙早就非常难用了,程郁试了好半天也没打开,还是吴蔚然接过来,将锁芯里的沙土都吹干净,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锁。
里边是两间很破旧的民房,外加一个不大的院子,长久没有人来,连门框都已经快要风化了,木头渣悬在上边,摇摇欲坠的。
程郁看了半天,也没有能让吴蔚然坐下的地方,便拍拍手,说:“算了,这里这么脏,你就别坐了。站着看看吧。”
吴蔚然准备打开民房的门,说:“不进去看看吗?”
程郁伸手拦住吴蔚然,顿了一瞬又道:“算了,你想进去看就看吧。”
说话间程郁已经替吴蔚然推开了家门,放眼望去,倒是程郁先嗤笑一声,说:“还真是不能指望这儿的人,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给搬走了。”吴蔚然奇异地望向程郁,程郁先冲着地下指了指,说:“看着点路,别踩着血了。”
吴蔚然这才发现,在民房的地上,有一大片蜿蜒的印记,年月太久,颜色变得暗沉,其实已经不太能看得出来,只有当程郁告诉吴蔚然这是一滩血迹的时候,吴蔚然才感到一阵阴森森的恐慌。
他们二人就这么站在门口,程郁倚着已经腐朽糟烂的木质门框,说:“我爸家里据说四代单传,偏偏又穷得要死,我爷爷在世时没能给他娶上老婆,临死前一直叮嘱他要尽快结婚,传宗接代。我爸懒、馋、不思进取,不爱像左邻右舍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我爷爷死了以后彻底没人管他,他就去海城打工,不知怎么就认识了我妈,两个人很快就结婚了。”
说到这里,程郁笑起来,说:“我是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认识的,他们互相都没说过,但我猜不是什么正经的时候认识的。结婚没多久我妈就生下了我,生下以后,我妈就想离开我爸,她先说自己要去海城找工作,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到我四五岁时,她就彻底不回来了。”
吴蔚然怔愣着看着程郁,程郁的嘴唇有点薄,理应是薄情寡义的性格,可侧脸看着却可爱地嘟起来,说话时有种稚嫩的无辜感。
“我爸也是那时候开始怀疑,我可能不是他儿子的,不过那会儿没现在这个技术,即便有这个技术,他也没这个钱,所以他就只能揍我。但是当时哪家哪户不揍孩子,没人把这当回事。一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妈突然回来了,还说再也不走了,我爸又很高兴。因为我妈长得漂亮,实在是我们这一片都没有第二个的那种漂亮。我爸想要么就这么跟我妈好好过日子吧,没想到我妈居然得病了。”
程郁漂亮的眼睛望向吴蔚然,像闪着光的钻石,带着洞察人心的光。“是艾滋病,你知道吗,十多年前的艾滋病,我爸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发觉自己被她传染得即将病入膏肓,活不下去了。”
吴蔚然觉得自己喉头发紧,他问:“然后呢?”
程郁嗤笑一声:“然后?然后我爸就谋划着杀了我妈,他想不明白,自己也不算对不起这个女人,怎么这个女人要这样害他。他们两个吵架,打架,经常拿刀拿棍。后来有一天夜里,他们继续吵架,就在这间房里,我爸如愿以偿给了她一刀,然后又想给我一刀,我跳窗户逃走了,一路跑了很远,跑进海城市里。再后来警察找到我,说他们两个都死了,因为我没有任何亲人,就把我送到孤儿院。但是我不仅是凶杀案的孩子,我的父母还都有病,一直没有人敢领养我,我就一直在孤儿院待着,读书,上学,后来遇到翟雁声,再后来去云城。”
这样漫长而坎坷的往事,在程郁口中不过短短几句话就潦草带过,吴蔚然沉默一会儿,将面前的门关上,揽着程郁离开。
“那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吴蔚然说。
程郁看着吴蔚然,说:“我从没有想要回来,但是吴蔚然,如果你想看,我就会给你看。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
第八十三章
程郁离开时将钥匙再度放回原位,他踮着脚,灰尘和粉尘扑簌落下,程郁放好后拍拍身上的灰,笑道:“摇摇欲坠的,不知道还能撑几年,说不定过不了两年就塌了。”
吴蔚然帮他拨掉头发上乱糟糟的灰,说:“不想回来的话,就不要去想这里的事情。把这些都忘了。”
程郁眨眨眼睛,又问吴蔚然:“那你想再去福利院看看吗?”他征求吴蔚然的意见:“要是今天坐车太久了,不去也行。”
吴蔚然说:“去。”
两人又走到来时的那条路上,站在马路对面等车,这里只有一趟公交车,十五分钟一趟,终点站在进入海城市区的地铁站起点。
程郁和吴蔚然躲在路边的树荫里等车,他仰着头数站点,然后对吴蔚然说:“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才通的公交车,我也是昨天查路线的时候才知道这里可以通公交了,以前我记得是要坐班车坐到前面的一个大巴站,然后坐黑车才能到这里。”
吴蔚然说:“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程郁摇摇头,道:“不是,是我大概十来岁的时候,我进了福利院,学籍还在这边,在福利院安排的学校里一直都是借读,升初中的时候要回来考试,考完以后就把学籍转走了,为了这事,我跟着福利院的老师一起来回奔波了好几趟,所以才记得很清楚。”
吴蔚然问程郁:“那你妈妈那边呢?这么些年,她没有什么亲人吗?”
程郁笑了起来,道:“怎么可能呢?即便有,我也不会知道了。说实在话,可能我爸都不清楚她的来历,也不知道她嘴里有几句实话,到底有几分可信。”程郁对吴蔚然说:“吴蔚然,我很羡慕你,我不知道你家里的家庭关系是什么样的,但总归是一个过年的时候可以全家大团圆的正常家庭。”
吴蔚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而是程郁,他舒了口气,又道:“不过我这样也有我的好,我想做什么,现在没有人管我了,但是你还得顾及父母家人的感受。”
说话间车来了,程郁和吴蔚然上车,两人并排坐在靠后的位置,程郁坐在里边,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大片绿色的农田,吴蔚然在一旁陷入沉思。
程郁或许是无心的感叹,但对吴蔚然而言,却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吴蔚然想离开云城,留在海城,不可否认对程郁的渴望占了极大一部分原因。吴蔚然留在云城,长远来看机遇并不算少,他之所以为戚晓寒的提议动心,是因为他深深明白,程郁短期内无法和翟家人彻底断了联系,如果他们两人一个留在云城,一个时不时就奔赴海城,掺进翟家的事情里,鞭长莫及恐生变故的只有吴蔚然。
吴蔚然留在云城,或许真的有机会平步青云,扶摇而上,但那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他等不了那么久,翟雁声什么都有,有钱有势,有见地有人脉,夺走程郁易如反掌,吴蔚然无法与他抗衡。
吴蔚然越发意识到,他和翟雁声之间的较量,不只是程郁,还有男人之间关乎尊严的抗衡。吴蔚然不是凭自己的能耐得到程郁了,只是钻了翟雁声的空子,在翟雁声焦头烂额的时候,借着情势,让翟雁声把程郁“让”给他了。
吴蔚然想要光明正大地、堂堂正正地赢过翟雁声,跟程郁在一起。而不是因为翟雁声火烧眉毛,才勉强放弃程郁。
吴蔚然心中一片混乱,却觉得肩上一沉,是程郁看着看着睡着了,栽倒在他肩上,吴蔚然伸手将程郁的脑袋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程郁醒过来,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吴蔚然。
“没事,你睡吧,到站了我跟你说。”吴蔚然说。
程郁又困倦地闭上眼睛。他早晨起了个大早,横跨大半个海城,从翟家赶到吴蔚然上课的海城电大,又从海城电大跨越整个海城,回到自己小时候的家,现在坐在车上,只觉得非常疲惫。
在翟雁声和吴蔚然之间,在翟家人和自己之间,程郁应对得身心俱疲,现在好像终于见着一点曙光,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终于敢放心地松口气。
福利院坐落在海城郊区,程郁和吴蔚然下车后,又步行十分钟,才看到福利院的大门。这几年福利院接到不少资助,外观翻新,从外边几乎看不出福利院的原貌,只有门前挂的牌子让程郁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海城当年只有这一家福利院,孩子很多,女孩尤其多,隔三差五就有新的小孩被送进来,有生病的,也有健康的。健康的孩子很快就会被领养走,如果是长得好看又聪明健康的,那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就有人来领养。人来人往换得太快了,其实在这里交不到什么朋友,即便交了朋友,有了新的领养父母,换了新的生活环境,也就不想跟福利院时期的人过多接触了。”程郁和吴蔚然站在门前,隔了条马路,颇有些怅惘地跟吴蔚然说。
吴蔚然觉得程郁像刺猬,他坚硬,难以攻克,将人拒之千里之外,不喜欢也不愿意让人靠近,随时随地提着一点提防心,从不多说话,以泄露他的内心。但当有人真正靠近他以后,程郁就会翻过身,露出他柔软的肚皮。
吴蔚然的手搭在程郁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说:“你想进去看看吗?”
程郁摇摇头,道:“算了,老院长已经退休了,我学无所成,没让他们脸上贴金,也不算荣归故里,没什么可看的。”
吴蔚然猜程郁在福利院的日子过得不算好,但是转念一想,那么小的孩子,孤身一人,生活又能好到哪里去呢。程郁说不想看,吴蔚然就说:“好,那就不看了。”
“坐了那么久的车,随便走走吧。”程郁说。
两个人沿着街边的小路闲逛,太阳快落山了,热了一天的海城带着一股倦怠的气息,程郁和吴蔚然穿过老旧的街边小道,街上的小商店在门口支起一个椅子,摆着瓶装汽水。
程郁经过时看了两眼,吴蔚然便过去买了两瓶,两人一人一瓶,程郁眯着眼睛尝了一口,像一只猫。
“我在福利院的时候,我住的那栋楼临街,跟这一排商店只隔了个围栏,我小时候经常隔着围栏想,外边商店里的汽水是什么味的。其实福利院里也没有短我的吃喝,我小时候每天还有牛奶喝的。但就是很想尝尝外边的味道。”程郁说。
吴蔚然伸手擦掉程郁嘴角水渍,道:“现在尝到了,味道怎么样?”
程郁斜了吴蔚然一眼,说:“我早就尝过了,我上学的时候去实习,拿到的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我就买了一大罐汽水,带回我的宿舍喝了个痛快。”
吴蔚然觉得程郁可怜又可爱,他说:“那我今天请你圆梦吧,把你小时候没能喝过的汽水吃过的路边摊都尝一遍。”
程郁有些害羞,说:“干什么啊,我都尝过了的。”
吴蔚然笑起来:“那可不一样,那是你自己做的,这是我的心意。”
往人流密集的方向走,路边摊便多了起来,程郁给吴蔚然指了个方向,说:“这里都不卖吃的,前面那两个巷子里才卖,卖什么的都有。”
吴蔚然按照程郁的指点跟着他走到巷子里,才走到巷子口,就看见一片烟火缭绕的热闹景象,吴蔚然果真见到不同的路边摊就要给程郁买一份,还没走到街口,程郁手里就提了满满当当的快餐盒,他只好拦在吴蔚然面前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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