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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床车间往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等登等灯
说到最后,范春荣的语气已经十分严厉,吴蔚然还想反驳,范春荣突然眯起眼睛,盯着吴蔚然,说:“你突然想要辞职,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吧,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在鼓动着你辞职?”
吴蔚然没想到母亲能这么敏锐,他顿时心虚起来,手忙脚乱之下餐桌上的筷子掉在地上,吴蔚然慌忙弯腰捡起来。躬下身的那一刻,吴蔚然的额上浸出细细密密的汗。
捡起筷子重新做好,范春荣已经笑了,她说:“看来是真的有那个原因了,蔚然,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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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跟吴蔚然分开,说是要去医院,其实哪儿也没去,他又回到这两天跟吴蔚然一起逛过的地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海城的人民广场上有许多卖玩具卖气球的小贩,很多小朋友在广场上飞奔,快到傍晚了,还有很多小孩穿戴整齐,被父母搀扶着来练习滑旱冰。
这套装备翟宁宁也有一套,程郁扶着她练过几次,翟宁宁结结实实摔了几个屁墩儿之后就不学了,程郁坐在一旁拖着下巴望着这些频繁摔倒又爬起来的小孩儿。
广场上除了这些,还有扛着画板随时画画的人,以及架着相机拍快冲照片留念的。广场是海城的地标式建筑,凡是来海城游玩的人,都要在海城的人民广场留下一个纪念,或是照片,或是速写。
前两天跟吴蔚然在广场上逛的时候,程郁和吴蔚然几次路过拍照的摊点前,程郁想留一张合影,但最终因为不好意思跟吴蔚然提出这个要求而作罢。现在他独自坐在广场上,突然再度萌生了想要去拍张照的想法。
程郁背靠海城夕阳西下之时繁华而壮丽的黄昏,拍照的商贩笑着说:“长得好看的人拍起照来也不一样,这效果,跟照相馆里的艺术照似的。”
程郁笑了笑,商贩又问他:“洗几张啊?洗得多还可以便宜点。”
程郁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一张就够了。”
“一个人来拍照,拍了还只冲一张,这种照片我还很少拍。”商贩一边说话,照片就已经冲洗出来。快冲照片技术和设备都有限,并不如以往常规冲洗出来的照片清晰,程郁拿出来看了看,装回了口袋。
在口袋里摸到手机,程郁拿出来,件箱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吴蔚然没有来电话也没有来短信。程郁的心沉沉下坠,他心里闪过许多让人不太愉悦的可能,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程郁没等到吴蔚然的联络,倒是等来了翟雁声的电话,他的声音低沉,在电话那边通知程郁:“你忙吗?能不能抽出点时间来医院,宁宁说想见你。”
程郁没什么事,便起身往医院去,到医院时已是华灯初上的时间,在走廊里程郁就听见翟宁宁惊天动地的哭声,她哭得这么嘹亮,几乎不像个病人。
程郁推门进去,翟宁宁见是程郁来了,顺手抄起一个玩偶朝程郁扔过来,但她力气小,玩偶只扔到床边,翟宁宁更伤心了,气得在床上蹬腿大哭。
“我不要见程郁!程郁是骗子!我不要见他!”翟宁宁一边哭一边大喊,程郁愣在原地,看着翟雁声。
但是翟雁声没什么动作,他就双手插兜站在一旁看着翟宁宁哭,等翟宁宁哭声稍微小一点了,翟雁声道:“我可从没有教过你生气的时候乱丢东西,去捡起来。”
翟雁声说话冷酷平静,即便翟宁宁最近恢复状况不错,已经能下床了,到底也该静养,翟雁声一点也没顾念这点,他说完就盯着翟宁宁,大有翟宁宁不把玩偶捡起来他就不会放过翟宁宁的意思。
翟宁宁迫于翟雁声的压力,抽噎着爬到床边把玩偶捡起来,大约是想到翟雁声刚才的态度,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翟雁声没有理会翟宁宁,抬头对程郁说:“去楼道里把刘阿姨叫进来陪她吧。”
根本不用程郁去喊,在楼道里等着的刘阿姨闻声便进来了,刘阿姨搂着翟宁宁哄她,翟雁声就示意程郁一起出去。
程郁迟疑地问翟雁声:“宁宁她……她怎么了?”
“她在医院待烦了,想着法子闹人,说想让你来陪她。我给你打电话以后,她等了好半天你还没来,又开始闹,我就跟她说你以后就不会跟我们在一起了。”翟雁声言简意赅地说完刚才的事情,程郁的表情便僵了。
“宁宁还小……可以慢慢跟她说……”程郁说。
翟雁声冷笑一声,“说了好几次了,她总是装傻。我们家人没有像她这样优柔寡断的,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第八十九章
下午时吴蔚然和母亲在饭桌上的一场对战,以吴蔚然落了下风告终,他在母亲的逼问下不得不说:“妈,我送你回酒店房间,回去了再说吧。”
以范春荣的级别,是可以在出差时使用单间的,甚至足以订一间更好的房间,但她临时调换了出差的事情,房间已经订好了,范春荣跟同事住在隔壁,酒店不怎么隔音,吴蔚然给范春荣倒了杯水,让她先喝杯水缓缓。
范春荣将水放在一旁,说:“我从不用酒店的东西喝水,你放那儿吧,有什么话就直说。”
范春荣的语气平静,她拢了拢自己鬓边的碎发,将碎发都别在耳后,说:“蔚然,这一路我想明白了,你不是这种性格,但你现在的表现,意味着一定是有什么大事,你不用骗我,我是你亲妈,你骗我我是能看出来的,所以你直说就好。”
范春荣坐在标间的一张床上,吴蔚然坐在另一张床上,千头万绪,他无从说起,思来想去,吴蔚然决定先从最不打紧的事情说起。
“过年时姑姑提过的我们同事给我介绍对象的事情,年后我跟她见面了,是云城台的主持人,我们俩当时都没那个意思,但是在别的方面都挺聊得来的,就一直断断续续联系着。几个月前她从云城台辞职,来了海城台。这次我来培训,她听说我来海城,就为我接风洗尘,期间提起想要创业的事情,正在筹建团队,有意拉拢我,我听了创业的项目,感觉还不错,具体的创业策划方案,我原本打算这几天再约她见一面,详细聊聊的。”
范春荣听完,没有对辞职创业的事情再发表什么意见,她只沉吟一瞬,道:“但是仅仅是一个还算聊得来的朋友的意见,好像不足以完全说服你吧,蔚然,你不是耳根子这么软,这么容易被动摇的性格。”
吴蔚然早知这一关没那么容易过去,但他也万万没有想到,真正到了这一刻,是在一个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吴蔚然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他其实很想端起手边的水一口气喝掉,但最终吴蔚然只是闭了闭眼睛,而后开口。
“是,这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吴蔚然在短暂的沉默中缓了口气,飞快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经历了这么久的谈话才套出的实话,让范春荣已经没有了最初听到这话时的狂喜,她冷静分析,说:“有喜欢的人了是好事,爸爸妈妈也希望你早日有个稳定的家庭,但是能让你这样瞒着骗着的,人选应该不是让我们满意的人吧。”
范春荣也猜了猜,道:“能鼓动着你来海城,想必不是什么乖乖女,是挺能疯挺能玩,不着家的那种吗?”
范春荣猜了一个折中的类型,以她个人对“儿媳”这个角色的想象,最好的当然是工作体面、漂亮大方又贤惠顾家,再不济,这三条要求都没有,能跟儿子聊得来就行,范春荣最怕儿子在外找个“不正经”的人,不知底细,乱七八糟。更可怕的结果范春荣也想过,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不至于此。
但问完这个问题后,范春荣看着儿子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对儿子坚定的看法终于有了一些松懈,她迫切地追问:“到底是什么人,蔚然,难道你在街上随便找了个讨饭的人吗?就这么让你难以说出口?”
吴蔚然低着头,说:“不是,就是我们厂的工人。”
听到这个答案,范春荣反倒松了口气,她是不太喜欢吴蔚然找个普通工人,但倒也不是全然反对,如果对方各方面都不错,范春荣也不至于真的棒打鸳鸯。
但是范春荣还没来得及出言说些什么,就听见吴蔚然接着说:“是个男人。”
范春荣瞬间便愣在原地,吴蔚然却好像被坚定了信心似的,他抬起头,又重复了一遍:“他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就是我们厂的工人,是个男人。”
范春荣愣了好一会儿,她的头脑一片混沌,吴蔚然扔下的重磅炸弹让她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先是花了一些时间理解吴蔚然说的话,紧接着才是缓慢消化吴蔚然这句话里的意思。
自己的儿子找了个男人当做伴侣,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一直以来幻想的退休后带孙子的幸福晚年完全泡汤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一直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找了一个男人,一旦被人知道,就永远摆脱不了外人的指指点点和议论。他要一辈子活在非议当中,人生前二十五年所有的努力和成就,全数作废,从此以后他就只是那个“喜欢男人”的人。
范春荣恨恨地抓着床单站起身,她走到吴蔚然面前,吴蔚然仰头看着她,范春荣使尽力气,狠狠给了吴蔚然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范春荣用了极大的力气,吴蔚然的半张脸都麻了,他被打得偏过头去,一时间头脑嗡嗡作响,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范春荣的眼泪随即落下来,她强行稳着自己的声音,说:“你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打过你一巴掌,我觉得你听话、聪明、懂事,现在看来不是的。你不在最该叛逆的时候叛逆,就会在未来不知道哪一天突然扔出一个雷。”
这话范春荣说得既伤且痛,怕隔壁的同事听到,范春荣将声音压得很低,或许是消息太过石破天惊,而压抑又太痛苦,范春荣的眼泪落得急而密。
她问吴蔚然:“能断掉吗?蔚然,你能现在就跟那个人断了吗?”
吴蔚然摇摇头,说:“对不起,妈,对不起你们,但是真的断不掉。”
范春荣的拳脚巴掌像雨点一般落在吴蔚然身上,伴随着她压抑痛苦的哭声。大约是太伤心了,范春荣的力气并不大,但吴蔚然却感到无法言说的痛。
原来是这种感觉,原来伤害会有这么深。
范春荣发泄了一会儿,情绪平静下来,她擦擦脸上的眼泪,坐回床上,冷声道:“让我见见那个人。”
吴蔚然并没有反应过来,范春荣冷笑一声,说:“你们厂的工人,你却愿意辞职来海城,说明人现在就在海城吧,让我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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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阿姨在病房里哄着翟宁宁,等她情绪稍微稳定点了,刘阿姨便出来,对楼道里的两人道:“现在好了,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
程郁便说:“那我进去看看宁宁。”
谁知程郁刚一推门进去,翟宁宁见是程郁,又生气起来,这次倒是没哭,只恼怒地嚷嚷:“我不要见程郁!”
程郁试着靠近,翟宁宁更生气地喊:“你不许进来!我不要你!”
程郁以为翟宁宁还在气头上,只好退后一些,好脾气地说:“那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好吗?”
谁知翟宁宁直截了当地同他说:“你已经不要我了,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那我也不要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程郁愣在原地,他的手扶着病房光洁的墙面,手指曲在一起,好半天才艰难地拼出一个笑容,说:“好,宁宁,那我走了。”
刘阿姨在一旁目睹全程,跟着出来,安抚道:“宁宁说的是气话,这几天她一直想见你,小孩子嘛,气来得快,忘得也快,过两天等她不生气了再来看她吧。”
程郁咬咬嘴唇,说:“我知道了。”
翟雁声在一旁看着,却没有出声,直到程郁打算离开了,他才说:“让司机送你回去吧,车在外边。”
程郁摇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翟雁声出言嘲讽他:“怎么,又想走那么久的山路吗?”
程郁顿了一瞬,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他小声对翟雁声说:“很快我就会搬出去的。”
翟雁声似乎是没料到程郁会说这话,显然有那么一刻他愣住了,但翟雁声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整整衣襟,点了点头,道:“需要司机帮忙的话可以直接找他。”
没等程郁回话,翟雁声又急促地补充说:“回家也是,搬家也是。”
说完这话,翟雁声匆忙地推门进了病房,刘阿姨紧随其后进去,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只剩下程郁一个人。医院走廊里的灯很亮,程郁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站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以程郁对翟雁声稀薄的了解,刚才那种反应,几乎是翟雁声少有的脆弱时刻,程郁从未想过他和翟雁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们开始得荒唐,过程痛苦,结局却平静,仿佛所有的热情和力都在跟时间漫长的拉锯中耗尽了,至少程郁是这样。
程郁一步一步地离开医院,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程郁抬头回望,这是海城最好的医院,住院部大楼占地广阔,即便是夜里也人来人往,数不清的病房都亮着灯,翟宁宁住在顶层的单人病房里,但站在楼下,也不过是一个发光的窗格。
那些曾经压得程郁喘不过气来的往事,当程郁终于能够卸下时,才发觉这也不过是宏大世界里的一粒细沙。
程郁走到医院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是吴蔚然终于联系他,但语气却十分犹疑:“程郁,你在医院吗?能见一面吗?”





机床车间往事 第50节
程郁说:“我就在医院门口。”
吴蔚然说:“那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去找你。”他停顿一瞬,又说:“跟我妈一起。”
范春荣是典型的中年女干部的打扮,她剪短发,烫成卷,染成偏深的酒红色,在医院门口小商店的灯光下,颜色比在日光下亮很多。
范春荣就这么打量着程郁,看程郁半低着头紧张地搓着裤缝,而后笑了笑,道:“原来把我们蔚然迷得神魂颠倒的程郁,长这个样子。”
第九十章
范春荣来者不善,程郁无话可说,反倒是吴蔚然迫切地说:“妈,你不要这样说,是我先喜欢他的。”
范春荣没有看吴蔚然,只冷冷地说:“你小点声吧,人来人往的,还嫌这事不够丢人是吗?”
程郁暗自深呼吸几次,而后低声对范春荣说:“伯母您好,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见面,但是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一个安静些的地方坐着聊聊,别在这儿站着。”
范春荣却轻蔑一笑,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至于聊么,我跟你没什么要聊的,真要聊起来,或许我说的话不是你想听的。”
程郁被范春荣的几句话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在怔愣之际,身边有人说话了:“不是刚才就说要回家了,怎么还在门口站着?”
是翟雁声的声音,程郁惶然抬头望向翟雁声,情况已经够乱了,如果翟雁声再出来搅乱什么,那程郁完全无力招架。
可翟雁声是什么人,他的嗅觉一向敏锐,更何况这几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一点也没敛着,翟雁声看了看面色不虞的范春荣,又看了看一旁的吴蔚然,笑了起来。
“哟,小吴科长,这位是?”翟雁声笑起来春风拂面,他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可真正发自内心笑出来的时候,又很容易让人信赖。
范春荣见过不少“大”人物,只看样貌举止,她就判断出来者非富即贵,她无法判断对方身份,警惕而犹疑地说:“我是蔚然的妈妈,您是?”
翟雁声看了看吴蔚然,又看了看程郁,而后笑着说:“我嘛……我是程郁的叔叔。”
范春荣狐疑地反问:“叔叔?这么年轻的叔叔吗?”
吴蔚然没给他们机会再你来我往地问下去,他强行拉着母亲离开,道:“好了,天色晚了,有机会再聊,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吴蔚然伸手在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推着母亲上车,翟雁声和程郁并排站着,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视线中,程郁暗自舒了口气,可心又高高悬起。
“看来吴蔚然没搞定他的家人啊。”翟雁声似笑非笑地说。
程郁的目光望过来,翟雁声便道:“好了,走吧,一起回去。”
程郁上了翟雁声的车,开出一段路了,翟雁声才开口说话:“程郁,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聪明,有时候我又觉得你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所以我一直教你,可你好像怎么教也教不会。”
“什么意思?”程郁问他:“我不明白。”
“你以前答应宁宁,她想做什么你都陪她,然后你要跟别人走了,宁宁发脾气,你还觉得宁宁哭完闹完,马上就能跟你像以前一样见面。她连你陪她堆雪人的事情没做到都能记那么久,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小孩子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里?”
程郁哑口无言,翟雁声看他的表情,笑了笑,说:“当然了,宁宁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慢慢懂事,以后可能也不在意这些小事了。但是程郁,吴蔚然连家里的事情都没摆平,一屁股烂摊子都不干净,你就打算非他不可了,你是不是真的觉得不管你做什么事,全世界的人都有义务理解你并且接受你?”
程郁陷入长久的沉默中,他自己不曾有什么家庭的压力,社会的束缚,以前只不过是活着就好,翟雁声也从没有让他承受过这种压力。从他被带到翟家那天开始,翟家的父母就没有说过什么,他唯一的难题就是怎么让一个三岁的小孩亲近自己,但小孩是很容易被服的,几年时间过去,反倒是翟宁宁更依赖他。
所以程郁从未想过,真正家庭带来的压力有这么大,大到自己只是跟吴蔚然的母亲打了个照面,说了几句话,就已经疲惫不堪。如果不是翟雁声突然出现,如果不是吴蔚然强行带走他的母亲,程郁根本无法想象他将会面临什么。
一路无话,翟雁声将车停在大宅门前,下车前他对程郁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是所有人都像家里的老头老太太那么开明,你要是做好决定了,自己联系司机吧。”
·
范春荣坐在出租车上,一路都在回想翟雁声的神情和动作,他的举动看起来那么微妙,说是程郁的叔叔,范春荣总觉得不像。
吴蔚然看着母亲的神色,就知道不妙,一个程郁已经让母亲无法接受,如果再知道翟雁声的事情,那自己和程郁就永远都过不了家里这一关了。
回到酒店房间,范春荣说:“今晚就住这儿吧,咱们母子俩也好多年没有一起好好聊过了,有什么话,你都好好说说。”
吴蔚然犹豫着如何开口,范春荣又说:“你先去洗澡。”
吴蔚然去洗澡了,范春荣坐在窗边,望着海城繁华的夜景,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程郁的样子与范春荣想象中不同,她对同性恋的想象都是一些言行举止像个女人一样的人,但程郁不是。程郁相貌不错,见着自己会怕会紧张,说明心性也跟普通人无异,也不是那种不要脸一心往儿子身上贴的人。
可越是这样,范春荣就越恐慌,怀着其他心思的都能逐个击破,范春荣怕的是这两个人都动了真心,在来真的。
再联想到那个所谓程郁的叔叔,范春荣觉得他的姿态和神情都太过微妙,那种微妙的神情里,有看透一切的戏谑,也有许多维护程郁的意味。那不像叔叔,没有哪家叔叔能在这种对峙的场合下,平静地维护自己的小辈。
吴蔚然洗澡时一直在想自己该怎么招架母亲接下来的盘问,见过程郁,甚至还见到了翟雁声,母亲的问题一定会比下午时更加尖锐,吴蔚然知道自己不能退却,一旦他退缩了,那他前有狼后有虎,跟程郁才算是真的完了。
吴蔚然洗完澡出来,坐在母亲对面,范春荣说:“你跟我说说那个程郁家里的情况吧。”
吴蔚然心道果然来了,便把自己洗澡时想好的一套说辞说给母亲:“他是孤儿,后来被你今天碰见的那人养了,他亲生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没有亲人。”
范春荣轻笑一声,说:“那倒是个可怜孩子。”而后她又冷淡地说:“可这样的人,身世背景复杂,自己经历也复杂,不是你能掌控的。再者说了,已经有人养,我看他那个叔叔也衣冠楚楚像个体面人,他怎么又跑到你们厂做工人,又认识了你呢?”
吴蔚然没料到母亲还有这层诘问,便说不出个所以然,范春荣嗤笑道:“我看你也说不清他的来历吧。蔚然,这样的人就是个定时炸弹,你经得起这么被炸一下吗?今天的你尚且经不起,以后你不管是留在云城还是来海城打拼,功成名就了,就更经不起了。”
范春荣话说到此,已经隐隐有应允吴蔚然辞职来海城的意思,但一切前提都建立在对程郁的反对之下。吴蔚然徒劳地辩解,说:“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乱七八糟的人!”
母子二人始终不能达成共识,范春荣心力交瘁,身心俱疲,率先结束这场谈话,说:“算了,睡吧,折腾了这一天,我真是累了。”
其实二人谁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范春荣的声音冷冷地在房间里响起:“蔚然,我只问你,你是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吗?”
吴蔚然睁开眼睛,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说:“是。我对他是从没有过的感觉,跟我以前接触的人、谈过的恋爱都不一样……”
范春荣打断他的话,道:“后边那些酸话就没必要跟我说了,我也听不下去这些话。既然你执意要跟他好,那我只有一个要求。”
吴蔚然问:“是什么?”
“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你回家,结婚然后生个孩子,孩子我跟你爸带,家里的一切也是我跟你爸给你拾,你去海城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逢年过节回家也好不回家也罢,只一个要求,永远别把这个程郁带到家里、带到我跟你爸面前来。”
吴蔚然霍然从床上起身,道:“这是什么要求!妈,我不会答应的!”似乎从未想过母亲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吴蔚然有些语无伦次:“你这不是让我背叛程郁吗?就算我猪油蒙心了答应你,那我找谁结婚,更何况还要生个孩子,找谁都是耽误对方一辈子,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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