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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绘春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





【古言】绘春录 【有狐绥绥】最终章之有狐绥绥
裴姝这小姑娘十分乖巧,无需人悬耿,但父女二人关系洽浃以后,裴焱嘴边不时挂念裴姝:
“姝儿今日胆子大了些吗?”
“姝儿今日可有好好吃饭?”
“姝儿今日睡了好些时辰。”
……
日念夜叨,眨眼间,裴姝的庚齿就到了五龄,该上去念书了。
裴姝长了庚齿,但不长胆子,见生人跑得比谁都快,两条腿就像踏上哪吒的风火轮一样,眨眼人就不见影。
胡绥绥忧愁得鬓边都要长出白毛,说:“绥绥当日且说足月不生,定是胆小之人是也。可没想到姝儿会如此胆小,那人人喊打的老鼠,胆儿都比姝儿的大不少。”
汉州有州学,里头教学的张夫子曾在宫中为副君之师,为人严厉,裴焱愁裴姝在他手底下吃了委屈,想独聘老师在家中教之。但转念一想,这般也不是好办法,若裴姝一辈子不与人通语不与人玩耍,这胆子只会越来越小。
愁眉苦脸深思了叁天叁夜,裴焱一咬牙,决定还是要把裴姝送去州学里念书。
胡绥绥得知自己看见生长的小姑娘要去州府,伤心与担心交攻着心头。索性这州学就设在辖雒县,离府衙也近,来回不需半刻钟,裴姝就不需宿在州府上。
裴姝上学第一日,满脸是泪,拽着胡绥绥的衣袖不放:“阿娘,姝儿怕。”
周遭的人面孔生,气味也生,小姑娘心里不能安。
裴焱见泪于心不忍,胡绥绥急得抓耳挠腮,一捋袖,气昂昂地说:“阿娘陪姝儿一块上学。”
裴焱与张夫子打过招呼,希望他头几天放宽容些,莫太严厉。那张夫子本不愿意,但见裴姝第一眼他改了主意。
这小姑娘胆儿小,慧却大,好好教之,日后可成才也。
于是胡绥绥真的陪裴姝上学了。
裴姝在室里头,她在室窗哪儿站着。裴姝时不时要往窗外瞟一眼,若一眼里看不见胡绥绥,热泪就要滚出眼眶。
裴焱总打着办事儿的借口来州府走一走,周巡暗骂他无耻,嘴上嘲讽:“府君想去便去,怎的还找理由了。”
“这州府也有些年头了,屋顶该修一修,周录事算算要多少银子。” 膝前只有一女,他自然满心都是裴姝,周巡说什么他都不在意。
周巡心里一痛,急得打拍两臀说:“这州学年年都在修,屋顶前年才修过一回,都是府君亲自下令修的,怎么还修。”
裴焱不记得这事儿,只说:“过些时日就是风雨天,这般多孩儿在里头,危险啊。”
每年修州学裴焱都是拿这个理由,理由未谓无理,且有理有据的,周巡往往驳不过他,良心也不许他去驳,他嘴上骂着,第二日还是把修葺所要的款额粗略算了出来。
裴姝上学的第一个月,渐渐不需胡绥绥来州学陪同,也渐渐能与其它孩子打成一片。
裴焱松下一口气,看来送小姑娘去州学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裴焱要上番,晨时早起,送裴姝去州学上学的担子落在他身上,接裴姝回来的担子就落在胡绥绥身上。
一日,到了下学时辰,胡绥绥出理讫自己,上了马车要去州学。裴焱早就坐在马车里,拿着裴姝今早落在车里的《楚辞》看。
胡绥绥惊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神,上了马车后与裴焱对膝而坐。臀还没揾到椅上,裴焱丢了手上的书,扯她坐到怀里,挨着她的脸颊亲香。
近来监察御史来汉州考察,裴焱忙得整日价不见影,好几日没回府,也就好几日没送裴姝去州学上课。
扳指算算,胡绥绥亦有大半个月没看见裴焱,她撇过脸打量着裴焱,整个儿清减了不少,眼底还有乌青痕,看来他有好些时日没有睡足觉。
拖着疲惫的身子还不安分,胡绥绥白了裴焱一眼,问:“忙完了?”
“忙完了。”裴焱从脸颊亲到香唇,从香唇又亲到粉颈上,手不知何时伸到了衣襟内,不轻不重地捏玩乳儿。
夫妻之事,不是一宿二餐,便是叁宿二餐,一旷半个月,胡绥绥一时意马心猿,没有立刻岔断裴焱的动作,抬衣袖遮面佯装咳:“咳咳咳~干嘛呢你,不害臊是也。”
裴焱换了一只手粗莽地伸进裙内,捏着滑腻的股肉,气喘吁吁地说:“当年绥绥在马车里诱我时,怎不觉得害臊。就在这个位置,你我二人弄得可欢喜,我那大物件进去的时候,你颤抖个不住,直流出水儿,把我衣裳都弄得湿乎乎的……这半个月不得碰你,可比你怀孩儿时窒欲痛苦,这几天我连茶饭都减了许多,说不出的苦啊。”
一提前些年的马车之事,胡绥绥的耳朵红了一红,烫了一烫,臀下有物抵着,又硬又大,好似下一刻就要冲入腿心云雨交作起来。
裴焱到后头开始说起淫词艳曲,胡绥绥挪开臀,用嗔话遮饰羞涩:“当年可没姝儿在,若被姝儿撞见了,你的脸皮可真没处放了,说不定还败坏家声是也。”
马车往州学处驶了几近一半路程,裴焱即刻清醒,讪讪回了在裙内不安分的手,说:“那便等回去再好好弄一番,弄个一宿七餐,我当个七次郎君,当上两日,把旷了的半个月都补回来。”
“只怕这郎君竭,腰与臀还脱了关系,折了是也。”胡绥绥坐回自己的位置,把凌乱的衣服理好。
隔手之间,裴焱目不交睫地把胡绥绥喜孜孜地看。
在闺房里白肉相见了这么多回,胡绥绥不多害羞过几次,现在衣服齐楚而见,反倒羞得无地自容,宛如处在闺中的含蕊之女。
胡绥绥将双臂朝怀里弯,抱住自己,说:“你干嘛这般看我,浑如个年少轻狂的痴郎君。”
“双目见绥绥便格外欢喜。”裴焱哈哈大笑,笑完回眼睛,继续说,“姝儿与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也差不多,就是胆子比你的小上一些。”
裴焱不忘嘲笑一句胡绥绥,胡绥绥驳道:“这半月未见姝儿,你却不知她性子已是由得自己了。胆子可比我大。”
裴姝上学之后胆子一天大似一天,昨日已能溜出府衙,去市槽与人杀价卖鱼,最后大胜而归。
一路上胡绥绥啧啧称赞裴姝,到了州学门首才住了嘴。
马车的轮子方停止转动,裴姝娇脆的声音穿帘入耳:“阿娘,阿娘,今日姝儿在书里看到了阿娘的闺名。”
裴姝在门首等候多时,见自家的马车,弯弯腰与夫子道别,然后门帘也不掀,抱着手中的一摞书,直接跳进马车在,落地时正好落在裴焱脚边。
裴焱一把将她抱起,说:“半月不见,姝儿又长高了。”
裴姝见到马车不止阿娘一人,顿时傻了眼,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裴焱抱起她,她才有了反应,惊呼:“爹爹你回来了!”
裴焱诶了一声回应,把她放在旁边坐好。
趁马车还没走动,胡绥绥移步坐到裴姝身旁去,说:“姝儿方才说在书里看到了阿娘的闺名,是什么意思?”
胡绥绥坐下那刻,马车轱辘轱辘转开始走动。
“姝儿给阿娘和爹爹念一首诗歌,阿娘的闺名可在里头呢,可好听了。” 车身摇晃,裴姝夹着膝盖坐稳,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好,阿娘竖着耳朵听是也。”
“好,爹爹竖着耳朵听。”
胡绥绥与裴焱异口同声说道。
裴姝翻开《诗经》,摆甩着两条腿,打扫一番喉咙,道: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
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
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有狐》念完,故事也就说到尾了。
狐狸的故事吴先生每日都在说,说了七八日才说完,不想吴先生的狐狸竟不是那淫情汲汲的狐狸,来听书的客官一日一日地多起来。
听到结尾,故事美满,掌声响起,喝一片。
其中一个面如涂脂的书生忍不住说:“这裴府君我在书中可看到过他的故事,汉州府君,姓裴名焱,关中人,双十受命汉州府君,娶一女,生一女。平生不作圆软态,士傲集一身。天宝年间,敌军侵入境内,府君领兵竭力守城,守月余,苦等援军,然援军不至,剑南节度使晁巾阙叛变,汉州兵力耗竭,眨眼陷没,府君口中念道‘不忍绥绥成孤狐,不愿姝儿无鱼食’,未逃,坚守城门,惨死城门下,死后援军才至,然迟也,其妻女隐居黄草山,无疾而终。先生,故事真正的结尾,可是如此吗?”
掌声突然止了,气氛也变得奇怪,所有人的眼睛都胶在吴先生身上。
吴先生望着那不远处摇曳的柳树没说话,人群里另一个书生却说:“你看的可是天经甲?我看到的故事,可是说裴府君不思进取,不过叁十叁岁,在敌军侵入境内之前就辞官归隐了,与妻女居林间。那里头还有一副画,只见绿竹修修,一片黛色,娇鸟迎人,一片天然,府君兴闲垂钓,夫人信步溪边,姑娘开轩背郎诗,无一客过,是一世无忧。”
众人作吃惊之态,在两种结局里猜疑不定,吴先生好似泥塑木雕一般,沉默了许久才拍拍那案桌,说:“一个百年前的故事罢了,真真假假,就看各位客官愿意相信哪个。”
众人交头接耳了一阵,信府君兴闲垂钓,夫人信步溪边,姑娘开轩背郎诗的人颇多。
吴先生不顾众人谈论,拾了东西便走,走前小声地说了一句:“其实我也相信后者。”




【古言】绘春录 【七爷为何这样】01在阴间(一)
狐狸的故事在琅琊说了许多次,吴先生说了一回又一回,半年以后,琅琊的百姓听腻了,吴先生方才说下一个故事。
说什么。
说一个不显风月的故事。
阿箩记事册:
生,有生界,死,有死国。
在世不惧死,下世莫念生。
阳寿尽,魂灵离体,勿恋人间暖,莫叹阴府冷,洋洋洒洒入土地庙,此乃阴间第一站。
阴间第二站:黄泉路。
黄泉路上放宽心,若能还魂当最好,而吾,未还魂也,惨兮兮。
此路七棱八瓣不好走,步错一步跌翻百尺。
而吾跌了百步,七爷骂吾废物。
吾抱七爷之胫,央他带吾去下一站。
七爷允了。
阴间十叁站,第叁站望乡台最伤,浑浑噩噩走过黄泉路。
至台,见亲人抚棺恓惶哭,才知肉体已死,无复还路,复见家乡葱郁如夕,不禁大哭一场。
七爷却冷冰冰道:一到望乡台,远望家乡回不来。
吾哭肿双目,七爷骂吾幼稚。
阴间第四、五站:恶狗岭与金鸡山。
此二站恶狗公鸡无算,七爷道,过二站四肢犹在方能成鬼魂。
吾见犬吠,见鸡鸣,愈抱七爷之胫,七爷执哭丧棒击吾头,棒堕,吾晕去也
阴间第六站:野鬼村
四肢不全者,止步也。吾醒来,发现自己四肢仍在,涕泣为笑,七爷骂吾幼稚。
阴间第七站:迷魂殿
饮下黄泉水,见了十殿阎王方会吐真言。
饮下迷魂水,吾遂还魂归阳。
七爷道黄泉水苦,迷魂水酸,给吾一颗糖,要吾含在嘴巴里。
阴间第八站:阴曹地府酆都城。
吾终成鬼魂,将去一殿时,七爷问吾想当无头鬼还是无身鬼。
吾不思想当无头鬼,亦不念想当无身鬼,不禁眉目蹙蹙然,哭着问可合两为一否,当一只囫囵鬼。
七爷截然说可以。
七爷戏弄吾,吾大怒,加倍而哭,问七爷为何这样。
七爷道想分辨吾是愚昧还是聪慧。
吾觉委屈,拿了批票洒着热泪去阎王殿诉冤。
吾道:七爷戏弄小鬼,小人也。
阎王拍案而起,将吾手中的批票给七爷,道:小鬼口吐侮言,留此站,厥后为七爷所用。
七爷谢过阎王,接过批票,于吾跟前道:勉强汝为吾之婢也。
于是吾成了七爷之婢。
阴间其余五站,吾未曾去过。
敢问七爷,吾还有机会去否?
牛头马面今日带来了数千只新鲜的鬼魂,男女老少皆有,他们手上都攥着一张批票。
今日入府的鬼魂有些多,鬼差与阴兵忙不过来,就把在茶点小肆里吃糕点吃得正欢的阿箩撺掇来帮忙了。
“生,有生界,死,有死国。”阿箩穿一身及踝的白衣,在城门当央飘着,她手拿着一只玲珑剔透的花铃摇得乖巧,故意用低抑老沉的声音,一字一顿说道。
花铃摇出来的声音很清脆,在空荡荡、阴森森的阴曹地府里还有一阵回响。
阿箩毫无生气地念完上一句话,她接着连拍几个响亮的巴掌:
“恭喜大家顺利走过前面七站,来到阴间第八站酆都城,来到酆都城的大家,已经不是灵魂了,都是合格的鬼魂了,去殿里见到阎王大人,有苦记得一长二短倾诉一遍,罪不论大或小都要兜底,恶不管是真恶还是假恶都要记得忏悔……各殿大人一碗水往平处端,定会为大家做主的……”
低抑老沉的声气一转,如一盆火儿,变得十分欢快。
阿箩还有许多话要说,比如不着急赶路的可以去小肆里吃些点心喝些小酒,语未悬口,一个留着满脸胡子的阴兵跳起来抓住她的脚踝,往下一拽,拽到地上来:“让你来检查他们的批票的,不是让你来当王八念经的!”
那阴兵叫赵源,本是迷魂殿的阴兵,前年职位升了一级,就来酆都城当阴兵了。
“人家千里迢迢来,不得说一番措辞欢迎一下嘛。”阴曹地府的地板可冷了,阿箩习惯飘着走,一双双脚几乎不曾贴地,故而脚上没穿鞋,被拽下来,赤足贴地,她冷了一个哆嗦。
“欢迎你个锤锤,人家还不乐意来呢,能当人谁想当鬼魂啊。”赵源看傻子似的看她一眼。
“生死无常嘛,人间不是有句话说既来之则安之嘛?有的人脱离病痛来到冥界暂脱了病痛,虽然下世了,但勉勉强强也算是一件好事呀。”阿箩是半个叁答不回头,四答和转身的人,嘀咕了一大段话也就认真去做事了。
阴兵鬼差长着一副恶狠狠的样儿,两眼一瞪,鬼魂见了大气不敢喘一个,如今来了个十相具足的姑娘,那些鬼魂都跑到她跟前排队去了。
批票有巴掌那般大,写了鬼魂的姓名年龄与死因,还有各站的盖章,阿箩好艳羡这些有批票的鬼魂,有了批票可以进入下一站,然后去投胎做人,而她的批票却被七爷拿走了。
七爷把她的批票藏了起来,不知藏在了何处,没有批票,她一只鬼不能往前走,也不能往回走,囫囵日囫囵夜的,只能勾留在阴间第八站的酆都城。
阿箩一只鬼魂一张批票认真核对,身上戴着链子镣铐和锁魂枷的都是恶鬼,一定是七爷和八爷亲自抓的恶鬼。
阿箩核对了数十只鬼魂,到末了才看到一只带着镣铐的鬼魂。
这鬼魂不是两脚在地上走的,而是四只脚在地上走的,是一只和人一般大豺口狼牙的狗子。阿箩有些兴奋,蹲下身去学狗叫:“汪汪汪,汝名大黄,六岁,死于狗棒下,已顺利过七站,可有错否?”
“汪汪汪~”大黄不耐烦吠了几声,算是回答阿箩所问。
批票确认毕,阿箩盖了一个章,却不肯放行,若有所思地看着大黄狗子带着的锁魂枷,继续问:“大黄啊,我家七爷你魂的时候有没有说何时回来,他已有数十日没回来了,你看见他时,他神佳否?”
大黄不耐烦地抖抖毛,嘴巴凑近阿箩手边叼走自己的批票,头也不回,大摇大摆地走进阴曹地府大门了。
阿箩看着狗子傲气的背影,有气无力地唱了一段小曲子:“生死无常,生死无常。生时不畏死,死时不念生,如今成鬼魂,莫苦恼,莫苦恼哟,批票要拿好,莫掉莫弃哟~”
大黄入府,今日魂之事也就到此为止,几百只鬼魂入府,闹得府中一天星斗。
“七爷为何这样,为何不回来,不回来也罢,为何不捎阿箩一块去。
”阿箩没见到七爷谢必安,也没打探到七爷谢必安的消息,连叹几声哀气,府门将关之前,她不死心地延颈望,望到一片青中带灰的烟气,烟气里走来一位拿着勾魂锁,身着黑衣戴黑帽的大人,随身一位青衣小男鬼。
在地府里着黑衣戴黑帽的,还拿勾魂锁的,只能是八爷范无咎,青衣小男鬼是八爷养的小斯,叫二狗子。
在阿箩记忆中,八爷在,七爷必在,二人形影不离,相契如亲,此时八爷回来了,七爷定也回来了,她眉眼弯弯,眼珠子转啊转,想找到一位穿白衣戴白帽的大人,可眼珠子转到八爷都快走到跟前来了,七爷还是没有一点影子出现。
七爷未归?
是的,七爷未归。




【古言】绘春录 【七爷为何这样】01在阴间(二)
阿箩飘到茶点小肆里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她端着茶幽幽地飘出城门,且飘且道:“阿箩喜迎范大人归府,范大人勾魂一日辛苦了。”
二狗子接下了茶,阿箩绕着八爷飘了一圈又一圈,飘上十圈,她才叉手不离方寸,先行礼再问:“敢问范大人七爷为何没回来呢?”
范无咎没打算回阿箩的话,使了一掌把她拍回城门里,说:“臭丫头莫出来。”说完带着二狗子就去阎王爷殿里了。
二狗子飘叁步一回头,似乎想说什么话,但被八爷的余光一瞟,想说的话都吞入了腹中,一个字儿不敢往外道出,端着茶飘在后头。
范无咎没使什么劲儿,一掌使过来的时候,阿箩只觉得自己胸前有一团气,逼着她往后飞,然后就别无其它感觉了。
结束一日的劳动,鬼差肆意地伸个懒腰,活络脖颈,说:“阿箩姑娘太烦人,所以七爷不回来了呗,要不人家七爷干嘛不捎着你一起去摄魂,人家八爷都带着二狗子去。”
“呜呜才不是呢,七爷才不会嫌我烦。”青中带灰的烟气不热,触到肌肤上是冰凉的,触到鼻头肉滋了瘙痒,阿箩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箩生前被人砍掉了头,变成阿飘以后这头和肩胛骨还是很容易脱离关系,她把脖颈延长,延着脖颈打喷嚏,喷嚏打讫,脑袋就掉在了地上,还一骨碌滚到守门的鬼差脚下。
鬼差阴兵见头颅,倒抽了一口气,吓得俩俩抱成一团,互相捂着眼睛高声尖叫:“阿箩姑娘,您的头又掉了,啊啊啊啊,我眼瞎了,救命啊。”
明明见过各种各样的鬼魂,往日来地府报道的,还有拖着肠子的,捧着自个儿胳膊内脏的,都是血淋淋的场面,鬼差阴兵们本不该还害怕一只没有血肉的女鬼掉脑袋才是,可偏偏他们就是害怕阿箩掉脑袋。
别的鬼魂他们不认识,可他们认识阿箩,一个认识的鬼魂在你眼前掉头能不被吓到吗?
一具无头身还飘在半空中,没了脑袋,身子就不由自己做主,也没有意识,一双手在空空如也的脖颈上摸了摸,就是不知把地上的头捡起来安回颈上。
阿箩无奈了,地府的地板凉飕飕的,半张脸贴在上面,那半张脸冻得乞乞缩缩的,她转着眼珠子,说:“鬼差哥哥,帮个忙呗,帮我把脑袋提上去呗。”
还是那个留着满脸胡子的阴兵赵源,他表情有些怪异地提起阿箩头上梳的一个圆溜溜的花苞,将头提到空空如也的颈上去,言语质直地说:“阿箩姑娘莫觉得我口栈,瞧瞧,这就是七爷不带你出去摄魂的原因,一个小样的多事,坐窝儿上不得台盘,阿箩姑娘,你不过是七爷的婢女,身份有别,往后还是少缠着七爷罢。”
阿箩脑袋归原位以后,越想越觉得各位鬼差阴兵说的甚有道理,拾起地上的花铃,一边摇一边哭,哭成一个小泪人儿的模样:“七爷您回来吧,阿箩再也不烦您了。

未走远的二狗子听见阿箩一腔悲壮的话,忍不住低声问范无咎:“八爷,为何不告诉阿箩姑娘七爷是在无常殿起疾?”
范无咎眉头蹙起,摸摸藏在袖下被大黄咬伤的手腕,反问:“告诉她,她家七爷被一只大黄咬伤了没脸面回来?只怕说出来,七爷他更没了脸。”
“可八爷您不也是被狗咬了吗?”二狗子还是不大理解,七爷八爷都被大黄咬了,八爷敢大摇大摆回地府,为何七爷却不敢?
再说那大黄确实是恶鬼,被咬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阿箩的凄凉哭声,整个地府都能听到,她披着一头秀发,从一殿飘到十殿尽头,又掇转身从十殿尽头飘到一殿出口,速度极其地快,跋来报往和一阵风似的,偶尔会在一处地方稍作停留喘口气儿,她眼眶的眼泪和小水珠一样抛洒,嘴上说着车轱辘话:“七爷回来,七爷回来,七爷快回来。”
范无咎抉抉耳朵,没有回答二狗子的话,而是微仰着头,看着头顶上飘来飘去的一团东西,嫌弃地说:“真的是好吵……真是一位走了大折儿的奴婢,小白那家伙什么时候才让她去下一站报道……”
……
后来的几日阿箩都去城门帮忙,帮倒忙,一旦空闲下来,就眼悬悬地望着远处,半个月了,七爷都无点音讯,每日只能见到八爷晚出朝归。
八爷举动有些鬼祟,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跟在身旁的二狗子都不见了。
每回八爷回来,阿箩都会去说些好话糖食八爷,希望八爷透露些七爷的消息来,可那八爷冷得和冰块似的,连开口都懒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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