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明1561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嗷世巅锋
至于以后是由地方官府,差人送他们进京,还是等锦衣卫派人来接,就要看上面的意思了。
闲话少提。
却说那排头的马车上,王守业一路辗转反侧,紧皱的眉头就从未舒展过。
莫名其妙和锦衣卫扯上干系,就已经够让人头大的了。
谁承想这又跳出个东厂的卧底来!
昨晚上蒋世帆走后,王守业是一宿都没合眼。
身为一个半吊子的历史爱好者,王守业对陆炳的平生事迹,虽然并不是很熟悉,却也知道他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曾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让锦衣卫反过来压在了东厂头上。
要知道打从东厂建立以来,就担负着监察锦衣卫的职权,彼此虽没有上下统属的名分,但厂卫之间却向来以东厂为尊。
在大明朝两百多年的历史当中,也唯有陆炳曾经打破过这一桎梏,正因如此,他又被后人戏称为史上最强的锦衣卫。
而据此推断,蒋世帆那句‘托陆太保的福,东厂眼下百废待兴、求贤若渴’,应该不是信口开河,想要糊弄自己。
再往深里想,陆炳既然已经死了,东厂又怎会心甘情愿的,继续匍匐在锦衣卫脚下?
八成早憋着劲儿,要来个拨乱反正呢!
自己这时候要是能从锦衣卫手里虎口夺食,将佛光舍利带回东厂去,绝对称得上是奇功一件。
但这虎口夺食,又岂是易事?
要知道厂卫之间,虽然不乏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儿,可到底不是生死仇敌,头顶上笼罩着的,更是同一片云彩。
真要是来个杀人越货,又或者借助佛光舍利强行脱身,估计东厂那边儿在第一时间,就会与自己撇清干系。
没准儿他们还会主动杀人灭口,顺便再把佛光舍利收入囊中!
想到这里,王守业烦躁的翻了个身,结果手肘上的麻筋儿,就磕在了那香樟木的书匣上,直疼的他是龇牙咧嘴。
特娘的~
连一死物件也跟老子做对!
哗啦~
他恼羞成怒的那书匣扫到角落里,谁曾想马车就突然蛇形起来,紧接着传来车夫惶恐的叫声:“业哥儿、业哥儿,那舍利没事儿吧?!”
瞧这草木皆兵的。
“放心吧。”
王守业没好气的回道:“外面打着十字结呢,哪那么容易掉出来。”
有时候,他还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放出佛光舍利,把这群同床异梦的家伙们,全都弄成白痴算球!
可惜这根本不现实。
因为三辆马车之间,一直就保持着五丈以上的距离,而陈彦彬又在最后一辆马车上,他压根就找不到一网打尽的机会。
而且听蒋世帆的意思,为了稳妥起见,陈彦彬已经放弃了走水路的原定计划,而是准备在分批渡河之后,经漷县从陆路进京。
唉~
到底怎么才能平平安安的,把佛光舍利带去东厂呢?
王守业一面冥思苦想,一面用指头勾弄着那书匣上的十字结,然而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能带着佛光舍利,顺利脱身的法子。
要是不带上佛光舍利,单单只是自救的话,倒是简单的紧。
只要找个人多的地方,表露出自己东厂暗桩的身份,就足够让锦衣卫投鼠忌器了。
可少了这投名状,东厂万一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难!
实在是难办的紧!
正想的心烦意乱,就觉身下马车突然放缓了速度,王守业挑开窗帘往外一扫量,却原来已经到了东岸渡口。
因在漷县征调的民船,一直就侯在岸边没敢离开,倒省了锦衣卫们许多功夫。
王守业乘坐的马车,很快就牵引到了船上,同行的还有蒋世帆和两个锦衣卫小校。
“老弟。”
等那船身一荡,缓缓驶离了码头,蒋世帆就到了马车前,伸手挑起门帘笑道:“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王守业不知他是何用意,便顺水推舟的下了马车,与蒋世帆一起立在船头,打量这河上的景致。
别说,被这河上的秋风一吹,人倒是清爽了不少。
“老弟,我都安排好了。”
蒋世帆目不斜视,压着嗓子道:“等到了京城,你坐的马车会受惊发狂,车夫也会不小心掉下去,届时你驾车直奔东华门,到时候自然有人接应。”
说着,又不着痕迹的递给王守业,一只小巧的竹筒。
“里面放了地图,你尽量记牢些——实在记不住也没事儿,等甩开追兵之后,再找人打听就是了。”
白白让自己担心了这许久,原来他早有安排!
而且听这意思,除了蒋世帆之外,似乎还有其它的东厂内应——这一来,自己成功脱身的把握,可就大大提高了。
不过……
王守业攥着那竹筒,又苦着脸皱紧了眉头。
“你放心。”
蒋世帆看他面色不对,忙又道:“届时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一准儿让你能顺利脱身。”
“这我倒不担心……”
王守业尴尬的咂了咂嘴,支吾道:“可我……可我不会赶车啊。”
“什么?!”
蒋世帆险些喊出来,瞪大了眼睛质问道:“你不是曾经赶着车,送那李秀才进京赶考么?!”
“可我后来不是得了离魂症么……”
沉默。
尴尬的沉默。
看蒋世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显然他也没准备什么b计划。
好在受他方才那计划的启发,王守业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咱们干嘛非得把舍利带走?!”
“什么意思?”
“就你刚才的计划,再稍微改一改……”
第22章 朝阳门外
自东岸渡口逆流而上,约走了三四里水路,漷县码头便遥遥在望。
但望见归望见,想要停靠过去,却是千难万难。
盖因今日停在这码头附近的货船,比前两天足足多了十倍不止,一眼望去,隐有千帆蔽日之像。
莫说是码头附近已经停满了,就连河道正中也泊了不下百十艘。
这些船又多以跳板相连,密密匝匝的直似赤壁战前。
要是普通客船,估计三五天也未必能挤到码头旁,好在船是民船,乘客却是横行无忌的主儿。
“这特娘又是闹哪一出?”
就听蒋世帆咒骂一声,指着前面下令道:“报字号,有不开眼的直接拿下,等上了岸交给漷县处置!”
两个小校答应一声,各自抖擞了精神,一手按在刀鞘上,一手拢在嘴边儿,抑扬顿挫的吆喝起来。
只两三声的功夫,前面就炸开了锅。
莫说是民船,就打着官旗的,也都是如避蛇蝎,足见近年来锦衣卫凶名之盛。
书不赘言。
却说众人登岸之后,原本应该留在码头上,静候陈彦彬等人渡河。
然而这码头上摩肩擦踵的,简直是插脚不下。
为免沾上不必要的麻烦,蒋世帆就临时改了主意,打算先去县衙,与留守的三名锦衣卫汇合。
谁知刚离开码头,迎面就撞见了一彪人马,领头的却也是个锦衣卫百户。
互相一对切口,原来是京城里的吴大人闻讯之后,特地又加派了一批援手。
当下两伙并为一伙,再加上原定要进京的刘慕白、赵奎、马彪、赵三立等人,队伍顿时膨胀到了三十余人、六七辆马车。
有鉴于此,蒋世帆趁机向陈彦彬建言,希望先将王守业同佛光舍利分隔开来,免得路上被他瞧出不对,再生出什么祸事来。
于是等到重新上路的时候,王守业便又和李慕白凑在了一处。
原以为这花心渣男,既然也猜出了这次进京的凶险,肯定会向自己追问三河之行的见闻。
哪曾想一路之上,他竟是半句也无。
最后还是王守业先憋不住劲儿,拿漷县码头上的热闹场景,主动挑起了话头。
可等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完那千帆蔽日的画面,李慕白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道:“漕丁们闹事,堵了通惠河的河口,南来的货船进不了京,自然只能在通州境内逗留积聚。”
漕丁指的是维系南粮北运的民壮苦力们,据说拢共有数十万之众,后世的漕帮就由此演化而来。
都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何况是数十万之众?
所以有漕丁闹事,并不足为奇。
奇的是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堵住了通惠河的河口。
要知道眼下的通惠河,堪称是京城的命脉——这冷不丁被一群泥腿子掐在命门上,朝廷能善罢甘休?
“今年北方大熟。”
面对王守业的疑问,李慕白又淡淡的丢出了六个字。
大熟的意思就是大丰收。
根据王守业这几天的见闻,今年北方何止是丰收,简直是一年能顶五年的收成!
想到这里,他若有所悟:“所以今年京城的粮食,不打算再从南方运了?”
“拟减五成。”
好嘛,这回改成四个字了!
今年的漕运真要是减半的话,几十万漕丁还拿什么去养活一家老小?
事关生死,也难怪他们敢去堵通惠河的河口。
不过这事儿和王守业关系不大,他本来就是想借此挑起话头,眼见李慕白越说越精简,忙直奔主题道:“李相公,上回你说要……”
话说到一半,王守业就停住了嘴。
因为李慕白只听了个开头,就闭上眼背转过身,拿臀尖儿对准了他。
嘿~
这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王守业虽说有些好奇,李慕白保命的底牌究竟是什么,可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道理。
当下与他背靠背的躺好,一路再无半句言语。
………………
晓行夜宿。
因拢共也不过一百多里路,第二天下午,众人就赶到了朝阳门外。
这说是城门外,可那街景之盛,却尤在漷县码头之上。
尤其路旁商铺的屋檐,全都探出足有丈许远,即便是大雨瓢泼,行人亦可畅游其中。
前面车上赵三立、马彪两个,显然也是头回进京,各自把脑袋伸出窗外,不住的大惊小怪啧啧称奇。
后面车上,王守业也挑开帘子扫了几眼,可见街上游人如织的热闹景象,他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昨儿和蒋世帆定好的计划,就选在城门外发动。
可他却没想到这城外的关厢,竟也是如此繁华热闹——这一来,怕是难免要把无辜路人卷进来。
可要临时改变计划,又怕是来不及……
“阿嚏、阿嚏!”
刚想到这里,就见蒋世帆催马赶上,揉着鼻子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正是一切准备就绪的暗号。
罢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真要是有那不走运的,也只能等自己日后发达了,再赡养他们的妻儿老小了。
王守业叹息一声,果断的垂下窗帘,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就这般,沿街足足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前面才终于影影绰绰的,显出了朝阳门的轮廓。
与此同时,打前站的锦衣卫飞马来报,说是指挥使吴景忠吴大人,此时正在门前等候。
陈彦彬得了消息,忙弃车上马,引着车队加速前行。
等到了朝阳门左近,就见城门西侧的空地上,十几名锦衣卫雁翅排开,当中一个身穿大红飞鱼袍的官员,正端坐在青罗伞盖之下。
陈彦彬忙滚鞍下马,提着衣襟小跑着奔向那人。
离着还有六七丈远,他脸上就挤出了诚惶诚恐之色。
隔着三丈,又扬声道:“劳动指挥大人出城来迎,卑职实在是……”
说话间,撩起下摆就待翻身跪倒。
谁知就在此时,那吴景忠突然瞪着眼霍然起身,两旁的锦衣卫也都是哗然不已。
这是怎么了?
陈彦彬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就见一辆无人驱策的马车,正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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