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有妖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不落不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谢玥多看了他一眼,赵曜经历了这么多事,面对父亲的关怀能够说出这么一句一切安好,小小年纪太懂事了,什么事儿都隐忍不发,让他莫名有些堵得慌。
“我明天最早的航班,中午之前到家,”赵付舟又说:“家里出事了。”
赵曜心突然跳得很快,他在听赵付舟接下来的噩耗,赵付舟打电话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等真的开口才发现这事儿很难,他本来想等高考结束之后再告诉他,但警察说涉及到刑事案件,可能要赵曜配合调查,赵付舟只能硬着头皮说:“你妈去世了。”
他最初没听懂这句话,第一反应是谢伶早就去世了,第二反应才是去世的是吴婉玉。
吴婉玉……死了?
他根本没听清赵付舟在说什么,只胡乱地跟着应了两声,最后说明天见,然后挂了电话。
他木然地坐着,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根本就没给他什么缓冲的余地,他想了半天吴婉玉,虽然这个女人没给他带来过什么温情,但他打心眼里把她当过十八年的母亲。
吴婉玉对他那样糟,但他还是把她当母亲。
为什么呢?因为没有。
因为没有,所以想要,因为想要,一个对你打骂的妈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赵曜。”谢玥在叫他,赵曜回过神发现谢玥半蹲在他面前,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赵曜强迫自己从吴婉玉的事情里挣脱出来,定睛看着谢玥,这是唯一会全盘接受自己的人,可惜他把自己当个从小养大的宠物,挺有情,但不是赵曜想要的东西。
赵曜算是个祸害,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谢伶、吴婉玉,跟他沾边的人总没什么好下场。
赵曜能够在谢玥家住三天,这三天里他远离战场,像是难得的港湾可以给他喘息,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他们的关系该有个了断了。
“你欠我的愿望,我用了。”赵曜突然说,他知道青鸾的愿望意味着什么。
十年前的圣诞节雪夜,谢玥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莫名跟一个人类小孩儿牵扯上了,这么多年,一点点看着他长大,比赵曜自己还关注他的命格,几次危机是因为谢玥的存在而化险为夷。
已经做得够多了,这事儿本身跟谢玥也没什么关系,赵曜不敢奢望别的。
“咱俩两清了。”赵曜说完这句谢玥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
他还会有无数个对他许愿的人类,谢玥也会礼貌地完成对方所有的愿望。就如他们刚见面时谢玥说的那样,你是我的客人。
谢玥看他紧紧捏着转椅扶手,心里说不出堵得慌,问:“你要干什么?”
赵曜做好了准备,真说出口的时候发现这事儿其实很难。
“我要走了。”
他停了停,发现自己的声音是沙哑的,“你记得吗?你说我想起圣诞节会后悔?”赵曜勉强想笑一下调解气氛,那时赵曜说围巾是不是他儿子的?他当时是开玩笑,现在想来,谢玥大概真的把他当作是儿子。
赵曜心里很慌乱,大概是潜意识里依然不肯离开谢玥,声音在发颤,说:“其实不算很后悔。”
其实也不算很后悔,能遇到你,不管你把我当儿子养还是当个随手逗弄的宠物都是一种幸运。
“虽然不能当你儿子了,但以后还是朋友。”这话说出来有点别扭,实在是很像分手现场,赵曜说不下去,俩人都不是那么矫情的人,他害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崩溃,在谢玥说话之前抢先说:“我先走了。”
谢玥没拦他,也没什么好拦的,人自己的命自己握住,自己的路自己走。
缅因猫从桌上跳下来,蹭着他脚踝走了两圈,那盏心灯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头一回主人和心灯统一战线。
赵曜走得有点不太顺畅,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好几次觉得这只猫要把绊倒。
但他走得那样不顺利,谢玥都没有出声叫他一次。
·
赵曜走后谢玥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心灯被放在书桌上,他还是煤油灯的那个造型,但不知道是不是谢玥的错觉,总觉得那盏灯变得暗淡了许多,好像是生命力不断减退,正在逐渐接近死亡。
他把手指放在灯罩上,隔着灯壁想要呼唤他的心脏,奇怪的是对方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他失去心脏太久,很多七情六欲让他很难理解,心里堵得慌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谢玥看管了赵曜十年,真的等一刀两断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那么淡然,像是身体被挖走了一部分。片刻之后他开始拾赵曜的课本,作为家教来说他会迎来另一个有问题的小屁孩。
突然,有一个白色封面的本子从一摞书掉出来,赵曜走得很着急,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学习和书本,没来得及把他的东西带走。
封面画了一颗红色的爱心,用红色的蜡笔写了一个英文单词“happy”。
第一页是一张黄色的野花,画的有点稚气,像是小孩儿画着玩的。
第二页是一辆红色的小火车,旁边有歪歪扭扭的题注:妈妈第一次的礼物。
第三页是一张小花猫,右下角又写,小花猫死了,不知道是不会写这个字还是故意避开的,赵曜用的是拼音si来替代。
第四页是一个小男孩在喷泉旁边玩,笔触依然很简单,喷泉画得跟大呲花似的。
后面的画风越来越成熟,下笔越来越干净利索,开始有了美术生的潜质,内容也形形色色起来。有第一次出国住的大房子,去意大利读书时音乐老师夸奖他的评语等等,看着看着他确定了,这应该是个“日记本”,只不过是绘画形式的。
赵曜小时候看过儿童心理医生,儿童心理医生也不会说什么术语,他给了赵曜一个本子,让他把正向的心情都画下来,什么舒服的东西啦,印象深刻的记忆啦,对自己很好的人之类的都可以画上去。
他最初的快乐很简单,路边的一朵小黄花,家里新成员小花猫,妈妈第一次送自己的红色小火车,火车玩具虽然最后被发怒的吴婉玉砸烂了,但火车残片还被他保留下来,在床头另一个小盒子里。他有点集癖,什么都不舍得扔,总想找点什么东西证明自己是活着的。
谢玥翻着翻着突然出现了自己的影子,谢玥靠着窗听歌的样子,谢玥抱着开车的样子,有一张画的很有感觉,是谢玥和赵曜并肩而站,他们远远望着叶连召的背影,张开的羽翼遮挡了赵曜头顶的雨水。
谢玥对赵曜来说是正向的心情,像是小时候得到的第一个玩具小火车。
最后一页,还是谢玥,估计是刚画的,橡皮擦的痕迹都没掸掉,画得似乎很不顺利,纸被擦得皱巴巴的,谢玥都能想象到赵曜懊恼的样子。谢玥的五官还没有画,只留下一片空白,所以根本判断不出这到底算不算完成了。
画中谢玥胸前的肌肉被伏妖血腐蚀,甚至能看到根根分明的肋骨,胸膛的部分空落落的。残缺的谢玥双手呈怀抱姿势,但怀里什么都没有,像是在抱着一滩虚无的空气。
谢玥看到这幅画时胸口发疼,他不小心弄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旁边还有一行被擦掉的字,谢玥从痕迹里判断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很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赘述。
我爱你。
【上卷·日出篇完】
日出有妖 豢符屋
葬礼就在第二天,吴婉玉已经死了十八年,她后面活着的状态类似于活死人,谢伶给她身上下的咒法只有十八年的期限,期限过后吴婉玉的尸体就以极其夸张的方式迅速腐烂。她被抬进三阴府后腐烂速度加快,以分钟为单位迅速溃烂,最后已经变成了一滩尸水和骨头,半点研究价值也没了。
三阴府秉承人道主义,没给家属看原貌,看的是一具用障眼法掩饰的其他人的尸体。
赵曜一眼就看出来了躺在棺材里的不是吴婉玉,但他没说话,赵付舟跟他一起并肩站着,他神情有些复杂。
赵付舟对吴婉玉没有情,他们是因为两个家族凑在一起,可好歹做过一段夫妻缘分,赵付舟平时总是把自己拾的一丝不苟,这次胡子也没剃,发白的发茬没有打理,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下葬的时候是个大艳阳天,墓地选得很巧,就在吴婉玉的孩子“晓晓”身边,她这辈子无故捡了一条命,多体验了一遭结婚生子,然后便长长久久陷入丧子之痛里。
吴婉玉死了,却能跟她的“晓晓”葬在一起。
吴家人也来了,赵曜罕见地看到了他年迈的外婆,对方坐在轮椅上,望着棺材看了许久,她年纪太大了,据说中风之后就不太清醒。
不知道外婆是不是在想当年的事,如果她不逼迫吴婉玉,成全她跟那个酒吧调酒师的情郎会不会一切都会好?或者给她一点关爱,不要让她只是个单纯的联姻工具,别一遍又一遍地说:“你真给我们吴家丢脸。”
葬礼请了个大师过来主持,大师已经喊完最后一道仪式,人们鞠躬之后外婆还是动也不动,吴家老太太这时显出了一些不甘愿来。她手忍不住发抖,后来被随行的吴家人带走了,一直到走,赵曜都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葬礼结束了。
赵付舟和赵曜好久没见,再次相见就是这种场面,赵付舟看着赵曜的背影,感觉赵曜变了很多,孩子气褪去了些,大人样有点出来了,比以前的性格要稳重了,就是眉间有化不开的愁,赵付舟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两年为了赚钱错过了这孩子成长最关键的时候,他说:“我以后不走了。”
“嗯?”赵曜转身看他,其实理论上来说赵付舟不算是他父亲,但不妨碍赵曜把他当亲生父亲一样看待。
赵付舟一拍他肩膀,说:“我回去交接下工作以后就在国内发展,钱难挣屎难吃,我钱赚够了,不玩了。”
男人一生建功立业重点就是这几年,赵曜觉得赵付舟看上去没什么,其实吴婉玉的死大约给他影响挺大,声音都变得虚了,问他:“不是说要当首富吗?”
赵付舟一晒,“不当,谁爱当谁当,好久没回来,咱俩去吃杨记去。”
杨记是家街边麻辣烫,在赵曜学校门口,赵付舟唯一一次去开家长会,顺手吃了一点街边小食从此就爱上了,赵曜笑他:“瞧你那点出息。”
“就馋这口。”
父子俩勾肩搭背地走,刚走了两步,看到墓园门口停着一辆警车,祁休靠着车抽烟在等他。
赵曜的步调顿了下,他还没说话,赵付舟抓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赵付舟说:“别去,让律师处理。”
公安局有几位他的老熟人,赵曜的事儿赵付舟托了各种关系来问,问了半天没问出了个所以然来,没有细节没有怀疑对象,只说让赵曜配合调查。吴婉玉的死疑点重重,但赵曜却被卷入其中,这什么意思?暗示赵曜弑母吗?赵付舟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前妻,不能失去自己的儿子,他知道赵曜绝不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爸,”赵曜捏了捏肩膀上的手,说:“没事,我去去就回。”
赵付舟没松手,总觉得赵曜这么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赵曜又说:“我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赵付舟觉得赵曜瞒了他很多事,沉声问:“你到底有多少事儿没告诉我?”
莫名其妙跟家教扯上的关系,无端卷入了吴婉玉的死亡。
赵曜变得让他有点看不懂了。
赵曜还没说话,赵付舟又说:“真做了什么错事,大人有大人的处理方式。”
赵付舟这话说得很委婉,但赵曜一下就听出他想干什么,要么疏通关系,要趁着事情还没发酵送出国。赵曜有点无奈,赵付舟的思路跟林宝太像了,简直让人怀疑他俩才是亲父子。
可惜妖怪的世界里赵付舟所有的处理方式都没什么用。
“老爸。”赵曜说:“我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承担。”
赵付舟愣了,孩子幼年时父亲对他的教导是要让他正直要他温和善良,人类最好的品质要灌输给孩子,因为大人知道自己做不到。他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赵付舟松了手,发觉赵曜眼神既不退让也不委屈,相反很坚定,好像什么事都能自己担着,他看着跟实际年龄不太符。
孩子已经长大了,赵付舟心想。
“我在家里等你。”赵付舟松了口。
赵曜笑了,谢伶用自己的生命给赵曜换了一生,长在赵付舟身边比在谢家好上千百倍。
“回来跟你吃杨记。”赵曜对赵付舟招了招手,上了祁休的车。
·
祁休这次没开他的牧马人,三阴府有时候出任务还是需要伪装下,赵付舟从公安那边施压,搞得祁休烦得不行,好几年没做这种伪装措施了。
“你爸挺厉害。”给祁休施压的几位大人物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相比什么妖怪巫师的压力,顶上几个人类的施压其实更麻烦。
“我会解决的。”说服赵付舟是一件挺困难的事,不知道老爸会不会起疑心。
“放心,这点小事我可以帮你。”这事儿对祁休来说不算特别难,赵付舟区区一个人类不会掀起什么花样的,随便让他国外的公司出一点危机,或者让经侦科的同事去查一下赵家的账本都能让赵付舟再忙活很久。
赵曜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这扇门上有很多咒印,但他没有在乎,阳光的光斑打在他脸上,一块又一块地游移,说:“我都答应你去三阴府了,你这是不是有点夸张?”
后面跟着三辆警车,赵曜慢慢铺开了感官,前面还有两辆伪装的民用汽车,无数摄像头随着赵曜的移动而移动,一条街道上布置了四个狙击点。这看上去春风和煦的,简直像是在押送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在把赵曜送进三阴府之前祁休都不敢放松。
三阴府在这件事里一直处于一个非常边缘且被动的地位,在祁休的带领下,三阴府真的做本职工作,好像一个勤勤恳恳擦屁股的机构,没有半点血性。但就赵曜几番接触祁休下来,觉得他大概是个笑面虎,一面在各方势力面前卖怂,一边网罗了不少好处。
看着像是懒得去管三阴府内部的腐败,其实比谁都更坚守三阴府的祖训:天理昭昭,阴私难藏,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他一心想要推行三阴府内部的改革。
谢家耗周折都没有抓捕到赵曜,赵曜轻而易举落入祁休手里。
真正的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赵曜跟祁休做了一次交易,祁休没有把他特殊对待,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妖物在进入人间时都要去三阴府报道,经过各方面评估要看他适不适合在人间生活,有没有危害,不合适的堵死在妖境大门,合适的进入人类社会,每半年会回三阴府一次重新接受评估,这套规矩适合所有的妖物就连谢玥也不例外。
当妖物发生异变时第一时间会启动清理程序。
但这两年妖物作乱的势力很少,更多的是巫师,通缉名单里前十个有七个都是巫师。
赵曜进入三阴府之后沉默地观察着这个有一千年历史的机构,三阴府外部是现代建筑,走进去之后是一道长长的走廊,据说这个地方以前是废旧的市医院改造的,挂号大厅变成了接待大厅,窗口改造成了服务台,二楼以上就是各种各样的部门。
刚进门登记的地方长得像是人间警察局,如果有人误入大概会以为是什么国企单位。
但只要再往前走两步就能发现有些部分不太对劲,一个看着像是换药室的门打开,里面是六十年代的风格,墙上还挂着主/席画像。再往前一间屋子是民朝时期的建筑,摆着老式电话像是旧时代老爷的书房。第三扇门背后又是古派的建筑风格,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像古代某个王爷的寝室。
三阴府里的巫师和妖怪入世的时候年代不太一样,但大多都很念旧,总觉得自己来的那年是最好的时代,所以爱好什么样的都有,办公室装修全凭自己喜欢。
简直像是人类建筑活的博物馆。
赵曜一进门就被扣上了锁妖环,他太不稳定了,祁休没把他扔进高压炉里让他就地处决已经是很有耐心的做法。
他没资格进任何一间办公室,直接被拉进了一间类似手术室的地方,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在给他做例行检查。
有人抽走了他大概500cc的鲜血,这个剂量对他来说不算多,他的鲜血更像是某种战略武器,三阴府的人不会轻易让他去死,哪怕把他当做一个造血的羔羊都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紧接着他被领进一间屋子,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他一挑眉,发现这里不太寻常。
房间四面都没窗户,只有一盏瓦数不太高的白炽灯在闪烁,关门之后赵曜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发现他根本找不到刚才那扇门在哪儿,甚至连门缝都没有。
天花板地板墙面都被刷成黑色,空间逼仄如同压抑的牢笼。
用膝盖想也大概能猜出来这是个什么类型的地方,他伸手摸了下墙面,这上面暗藏玄机,符文凹凸不平的写满了正面墙,像是被关进监狱的变态那样疯狂地图画,符咒从天花板蔓延到地板瓷砖缝隙,密不透风。
这是豢符屋,在这里不能使用任何妖法和巫术。
体内的妖元十分暴躁,墙上的符文对他血脉里的东西造成了负面波动,太阳穴突突跳动,让他想起了某些血腥电影里的装置,只要他有一点出格的举动,就会被符文就地反噬,他的鲜血将会淹没整个房间,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他被吞进怪兽的口腔,对方随时随地都有掐死他的权利。
他没有任何不满,因为对方好歹给他留了一张椅子,既来之则安之,赵曜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静默的坐在椅子上,像一个打坐的道士。
他从小都在玩一场关于生存的游戏,要跑要活,要评估自己生存的可能,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应该是最适合玩这个游戏的高中生。
而在他看不见的墙面,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睛。
“他好厉害。”孟极说,房间外对赵曜的状态一览无遗,他们正在计时,进入的人是没有什么时间观念的,时间久了很容易崩溃。豢符屋是专门给需要审讯的罪犯使用的,甚至可以成为一个简易的处刑机制。
像白诺诺那样的小妖进入一分钟就会崩溃,二等通缉令上的巫师坚持半个小时就会大喊大叫。有些血脉低贱的妖物在里面从崩溃到死亡不过一分钟,外面的人还没来得及去救他出来对方就已经成了豢符屋的养料。
而赵曜已经进去三个小时了,一动不动,他们最高纪录是一个变态,他在里面9小时3分零7秒。
祁休点了根烟,“我想知道他的极限在哪儿。”赵曜越淡定,祁休反而越不安,有句俗语怎么说来着,木强必折,太强并不是什么好事。
孟极有点心疼赵曜,毕竟这孩子也算是在他的庇护下长大的,他看着还是个少年样子,呆坐的样子显得很乖巧,他理应在学校课堂学习,而不是在这里被当做通缉犯对待,孟极叹了口气,心软的毛病又上来了,感叹道:“他变了很多。”孟极说完这句话觉得有点多余,任何一个人经历了丧母和跟谢笙一战都会变。
祁休不那么认为,他从来也没有觉得赵曜这人是个简单角色,问:“你确定他是变成这样的吗?”
他重重咬着“变成”两个字。
孟极打了个寒颤,觉得后脊背发冷,问:“你什么意思?”
此时赵曜突然一回头,眼皮一挑,朝祁休的方向望了一眼,像是在隔空对视。
赵曜好像察觉到了房间里监视的眼睛。
日出有妖 另一个人的影子
赵曜并没有看着那么轻松,第一个小时还算好,第二个小时开始时间就变得极其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像是折磨。房间里没有钟表,惨白的灯光没有任何安慰的作用,进来的人要失去时间的概念,赵曜坐在椅子上,右手搭着左手的脉搏,他进来之前给自己测过一次一分钟的脉搏数,他记住了那个数字,用最简单的方法来估计他到底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
“99、100、101、102……”他在心中默默数着数字,让自己的生命有一个可以衡量的坐标。
符文对他的影响逐渐加强,像是有人把一枚长钉子从左太阳穴一直敲到右面,后来这根长钉子变成了螺旋花纹的螺丝,钻土机一样在他脑海里转动,试图想把他的大脑搅和得天翻地覆。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尽量想一些美好的事情。
比如十年前的圣诞节。
那天对于他来说太特殊了,他唯一对谢伶有记忆的一天,在记忆里他把谢伶的样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很后悔自己当年在后座上光顾着吐槽谢玥那个醉汉,其实关于谢伶的正面记忆很少。
他不喜欢回忆机场,谢伶摘掉手套按住了他的额头,他的记忆便被瞬间清零。
他美好的记忆太少了,像是一个从未吃过糖的小孩儿得到了一颗糖,反复品着含着,吃得贪得无厌,又吃得小心翼翼,怕糖化了没了,自己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他只能又把自己调整到了第一次遇到谢玥的那一刻,那天下雪了,小巷子里他看到了醉汉,当时他根本不认识谢玥,只觉得他长得好看,一头长发扎在脑后,歪歪扭扭地躺在垃圾桶边。
谢玥当时是因为谢无悔而痛苦的,他说自己死了老婆。
想到这个,他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
换点东西。
大脑像是广播台,趋利避害地提醒赵曜让他换点东西思考。
他想到了长大后第一次遇到谢玥,对方真像个文质彬彬的家教。他想到了在学校被祁休审问,打了一个电话谢玥便随之赶来,当时他根本不相信谢玥会出现。他想到了最后他在高塔上,下面都是腐尸,他高高跃起,当时是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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