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有妖

孟极几乎脱口而出：“职场性/骚/扰。”现在是在三阴府地下室，墙上挂着历届首尊的画像，他们翻动着以往的卷宗调查朱厌的蛛丝马迹，四周都是腐朽的气息，好像他们死在这个地下室都没人会发现。这里没有鲜花没有阳光，没有任何可以跟美好联系在一起的事物，怎么会是一个适合告白的场合。
“嗯？”祁休差点笑出声，他一辈子都没谈过恋爱，这时候放纵一回还被人当变态了，他掐灭了烟，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坐在桌前像是对待什么大案，他特别认真道：“孟极同志，我喜欢你，喜欢两百多年了，以前碍于三阴府的制度不敢告诉你，现在三阴府都快没了，我喜欢你。”
祁休说的特别认真，孟极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比如主持大型会议，比如面对什么难以解决的案子，比如接受采访时一派冷静，就算是别人砸他臭鸡蛋也面不改色。孟极心一直在跳，很慌乱，人跟妖是禁忌，他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他们之间一直职权分明，孟极觉得自己一直在驾驭祁休这个难管的领导，以为自己驾驭领导有方，这么看来，根本不是他驾驭有方，而是祁休乖乖把脖子上的绳子交给孟极手里。
“我……”孟极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忍心拒绝，说：“我考虑一下。”
祁休有些失落：“世界末日你还考虑啊？”
孟极的大脑第一次接受感情的信号，转动速度都比平时慢很多，说：“世界末日也要考虑啊，这种事不能将就，一个小时都不行。”
祁休觉得他很麻烦，但还是对他扬起了一个笑，“不能当情人的话，情/趣宠物也要第一个考虑我哦。”他露出了八颗牙齿，像是个职业推销员，更像是孟极养的那条哈士奇，一副尽力推销自己的样子让人看着还挺感动的。
孟极忍无可忍，一字一顿说：“我真不要宠物！”
孟极的反应很取悦祁休，这种情况下，他挺喜欢看这只豹子露出别的样子，调戏孟极是在调解自己郁闷的心情，逗完了才开始说正事，他手里拿着一卷书，说：“我好像弄明白了。”
“嗯？”孟极大概也没想到祁休变脸速度这么快，但还是跟上了对方的思维，问：“弄明白什么了？”
祁休说：“你们妖怪里的凶兽，大多数都在沉睡，到了朱厌这种级别的凶兽跟谢玥一样，他们从远古时期就出生，理论上一辈子都死不了，最多只能沉睡。朱厌代表战争，他苏醒过来常常会带来长年累月的战争，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玩意儿想要把他唤醒。我去查了下资料，过去一千年发生的祸事。”
孟极点了点头，自从从八宝斋出来之后，他们一直在忙的就是这个，祁休把这个追溯范围扩大到两千年，工作量很大，任何小的战事都要记载下来，他们不眠不休地调查了整整三天。调出来的战事里，有一部分是是不合格的，有些是符合朱厌的标准的。祁休继续说：“最后筛选下来是一百三十起到一百九十起跟朱厌有关。”
“这些祸事每次都是莫名其妙开始的，好像蝴蝶效应，很小的一件事引起轩然大波，就像是今年的丁洵案。”丁洵案发生的时候，任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这种事，像是一块积木错了，整个世界都在坍塌，迅速、凶猛、并且不留余地。
“莫名其妙地开始，到最后都是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每次两个种族都快打起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互相都想把对方祖宗给灭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是朱厌突然就沉睡了。当年挑事儿的刺儿头就会被从天而降的英雄突然弄死，反派人物命数尽了之后喝凉水都能把自己噎死。我本来以为这是一种轮回，就像是有些地方火山爆发的自然灾害，每隔一百年就发作一次。”
祁休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悲悯，孟极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祁休说：“这跟赵曜有关，如果朱厌真的在他身体里的话。他被谢家复活了起码一百三十几次，最多可能有一百八十六次。他每一次苏醒都会带来战争，每一次赵曜拼尽全力去阻止战争发生，每一次都失败了，他最后只能走向一条路——自杀。”
祁休说完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孟极连呼吸都不敢发出。
这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太苦了。
每一次谢无悔被唤醒，他都会带来新的战争，他数次挣扎无果，千百次想要阻止一切，他以为下辈子会不一样，可是下辈子是一样的。
“你玩过长跑接力赛吧？”祁休问。
孟极点了点头，三阴府每年运动会他都负责跑步项目。
祁休把自己沉在椅子里，说：“打个比方，赵曜在玩一场长跑接力赛，没有人把他的手里的棒子接过来，也没人可以帮他承担他的痛苦，他永远只能递给下一辈子的自己，第一棒是谢无悔，现在最后一棒是赵曜，中间的每一次重生他都拿到了这个任务，他每次通过自杀结束一切，他太累了，受不了了，每一世都活不过十八岁。”
孟极瞪大眼睛，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你的意思是说，朱厌从头到尾都没有消失，赵曜用自己的身体囚禁朱厌的妖元，也囚禁住了自己的灵魂。一千年的逐鹿之战人类没有胜利，赵曜只是暂缓了战争的发生。”
而且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人们歌颂和平的时候不会知道有一个灵魂在受苦。
祁休苦笑一声：“对，所以现在报复来了。”
赵曜是所有转生里最强的存在，也许这辈子是有谢玥和蒲潇的帮忙，很多人包括祁休和孟极在内都在默许他成长，如果非要找个人来负责，孟极也有责任，他们所有知道赵曜存在的人都有责任，是他们纵容这个生命存在的。这辈子，赵曜活过了十八岁，实力达到了巅峰，相对应的战争的规模也达到了最顶峰。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祁休想到了当时在医院，祁休去看望躺在病床上的赵曜，赵曜说可以帮他，但要祁休答应他一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照顾好他的家人，第二个条件是在十二月二十四号那天圣诞节杀了他。
现在距离圣诞节只剩下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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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章其实攒一攒会更好看，每一次更新章节都是个片段，想章节标题想半天想不出来，有没有





日出有妖 代价
赵曜走出宗祠，他脸色苍白，黄金瞳很亮，嘴唇殷红，五官的颜色反差到了一个极致，他看着真像一个妖怪，妖异而强大，不像个人。
门口有很多人在等待他，他们参与了复活赵曜的计划，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去看看家主吧。”玉先生的提议像是恳求一样。
赵曜没有拒绝，都来到这儿了，当然要看看谢家现任家主。这辈子谢家家主谢望昇居住的院落是当年谢无悔住的，历代的家主都住在这儿，像是一个牢笼一样困住每一个人。谢家的最高准则，以家族利益为最高出发点，所有人都是家族利益最大化的工具。这个家族已经运行数千年，他们对这条规则已经运用得相当熟练，他们没问过谢无悔愿不愿意重生，也没问过谢伶愿不愿意生子，没问过谢笙是不是愿意当家主。
谢家人生来骄傲，死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下场。
玉先生帮他打开门，赵曜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影，床幔将他整个人遮住，只留下一个宽厚的背影。赵曜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谢家家主谢望昇，按照这辈子的血脉来说，躺在他床上的是他外公，按照上辈子的理论来说，这是他的后人。
赵曜尝试着向前走了两步，他伸出手，刚想去撩开上面的床幔，下一刻，陡然有什么东西钻出来，赵曜反应速度够快，朝后退了一步，那东西的牙齿距离赵曜只剩下三厘米，因为咬空了，利齿上下咬合发出很刺耳的声音。让人毫不怀疑，如果咬在自己身上能扯下一块血淋淋的肉。
黑暗中发出了铁链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绑在谢望昇的脖子上，让他没法再前进一毫米。这时候赵曜看清楚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四条胳膊五条腿，头上顶着四个眼睛，眼白的位置是通红的，里面的黑色瞳仁随着眼珠子转动，此时齐刷刷朝着赵曜一瞥，像是野兽一样。
像这个字不是很准确，这就是个野兽，铁链被崩到极致，看人就咬，赵曜冷笑一声：“简直像条疯狗。”
传说中谢望昇七十年前就病了，假如谢望昇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族，他们应该会给他一个善终，为他念一首往生咒，让他平安进入轮回，喝一碗孟婆汤，了却今生往事。可是谢望昇生活在谢家，谢家人需要一个掌门人，他们必须有一个名义上的家主，他们紧急培养了谢笙，但谢笙不太成气候，年少轻狂想法太多而且难以控制。
于是他们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把家主谢望昇做成了混种，用以延续他的寿命。前面几年，谢望昇表现得很不错，可是混种这东西是有代价的，哪怕谢家的巫师再怎么心养护着谢望昇，他还是崩溃了，身体融化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听不懂人说话，也做不出任何反应，他落得跟谢笙一个下场，变成了狗都不如的玩意儿。
难怪谢望昇上次公开露面是在七十年前，谢家只需要谢望昇“活着”，至于他怎么活着根本不重要，只要谢望昇一天没死，这个家族就凝固得无懈可击。
现在赵曜回来了，一个健康强大的新家主，谢望昇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赵曜脸色很冰冷，说：“难怪这么着急。”
纸包不住火，谢望昇的状态被人发现是迟早的事。
玉先生笑了下，他知道赵曜一定会回谢家。
玉先生是谢家的家臣，恪尽职守，一辈子奉行谢家的家训，以谢家的利益为最高出发点，督促每一任家主做自己该做的事。他一辈子都没想过造反，他只是个仆人，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在知道赵曜的存在后，他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到了下水道的晏晓，把他从下水道捞上来。
赵曜走出门，觉得谢望昇的样子很让人厌烦，那让他想到悲剧像是遗传的厄运一样世世代代套牢了每一个谢家人。赵曜靠在廊柱上，看着蓝天，外面的战乱好像跟谢家没有关系，这里的结界固若金汤，谢家每一代修葺结界都是为了这一天，在战争中降低损失，最大程度保持着谢家的根基。
谢家的气运在衰败，他们引以为傲的伏妖血已经快失传了，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少，有更新鲜的巫师世家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他们把现代科技融合到古老的巫术里，超越谢家只是迟早的事。谢家要保持长久的繁荣就必须有所动作，
他们是发战争财的，越是混乱，谢家的位置就越牢固。
赵曜面无表情，像是一个帮助人类实现愿望的妖怪，问：“说吧，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玉先生观察了赵曜很久，企图从对方的表情里找到蛛丝马迹，可是赵曜太冷漠了，没有任何喜悦也没有任何恼怒，他像是无悲无喜，就来人间走那么一遭。玉先生很难揣测赵曜的心思，只说：“我们在后天准备了家主加冕。”
赵曜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好像有实质，让人感觉到天然的威压，玉先生早就在谢工集团就跟赵曜打过交道了，但当时赵曜的力量并没有这么强，危险程度根本很难对比。
赵曜说：“哦？你就觉得我这么听话？”前几辈子赵曜在最后一刻都选择自杀，他一次又一次走进了谢家的阴谋里，每一代他都有那么几个想要永远守护的人，就像是这辈子认识的林宝，他不想这些认识的人类因为战争而死亡。
玉先生沉默，他是个家臣，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旁边的晏晓就不一样了，他跟赵曜同根同源，说话也谈不上恭敬，“因为你喜欢谢玥。”
晏晓太明白赵曜多喜欢谢玥了，每次转世，谢无悔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多看谢玥一眼，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命运中。
赵曜每一辈子都在挣扎，尝试着活下去，这次也不例外，这次他真的遇到了谢玥，真的又跟他有了一世的渊源。
就连当年谢无悔义无反顾地把朱厌妖元放在自己身体里都有这个考量，大多数巫师都是让自己的式神去送死，式神是他们养的一条狗，理应为主人牺牲。但当时谢无悔竟然放着好好的谢玥不用自己走进深山，身为巫师，他竟然在保护式神。
赵曜笑了下，他第一次在俱乐部遇到晏晓，当时他说：你会帮我的，只要你想活下去就会帮我。
原来是这个意思，赵曜越是求生，这个世界就越是疯狂，真他妈操蛋。
“看过克苏鲁神话吗？”赵曜突然说了个很无关的问题。
晏晓和玉先生面面相觑，很难理解为什么赵曜在这时候突然这么问。
赵曜慢条斯理地说：“有没有看过克苏鲁类型的故事？愚蠢的人类想要召唤远古的邪神为他们实现愿望，就像是蚂蚁请求人类完成他们的心愿，你们在做的也差不多。”
把凶兽朱厌从唤醒，第一个唤醒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最近一次很明显，谢家企图操控一只远古凶兽来获取利益。
赵曜看着远方，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你们不知道召唤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玉先生皱了皱眉，随着赵曜话音刚落，旁边有个属下很着急地跑过来，可是不用他开口玉先生已经看出来发生什么了，天空中突然暗淡，他抬头望去，只见云层下出现了一群巨大的妖兽，他们像是迁徙的候鸟一样飞跃至谢家上空，密密麻麻的妖兽遮天蔽日，这里面大多数都是一些小妖，但是其中一个不得不让人心里发寒。
只见一只巨大的足足有一千多米大的妖兽朝着谢家飞来，他长着一张人的面孔，上半身像是一只豺狼，下半身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而他还长着一对翅膀，既能在地上爬行又能在空中翱翔。玉先生看到妖兽的样子时已经面色惨白，本来以为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可是妖兽已经大叫了一声，他的叫声像是在大声呵斥呼喊，连树林上的枝叶都在瑟瑟发抖。
玉先生身体发抖，声音都不稳：“是化蛇。”化蛇出现的地方会出现大型洪水，化蛇不叫尚且还有可以斡旋的余地，可是一旦鸣叫，洪水就已经不远了。
玉先生朝后踉跄了半步，扶着柱子才勉强能站住，“结界……”
那个属下终于跑到他面前，说话的声音像是快哭了，“结界没了，没了，都没了。”
晏先生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赵曜，“是你！”
谢无悔每一次转世都以天下大局为己任，什么恩怨情仇都放在一边，为了阻止战争他可以牺牲自己，谢家人就是利用他这一点。越是善良的人，越是有底线的人就越好利用。况且，赵曜有自己的私心，只有谢家可以复活他，每一次重生他都有一个想见到谢玥的期待，那是他每次轮回唯一快乐的事。
但他们怎么知道这辈子的谢无悔是抽什么风，他们低估了赵曜的决心，他们不知道赵曜已经厌倦了轮回，他这次如果不成功就是真的找死。
赵曜回了目光，看向他的时候眼神很嘲讽，“你们竟然真的敢让我进谢家门。”赵曜就是谢无悔，他了解谢家就像是了解自己的生命，他知道那狗屁结界怎么失效。
“我是朱厌。”赵曜现在的做派很像谢玥，跟谢玥为人实现愿望时一模一样，恭敬不带有一丝感情，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冷漠，没有丝毫感情。
“谢家召唤朱厌想要战争，”他背后妖兽已经进入谢家上空，洪水从不远处涌进来碾压着见到的一切，他的声音很无情，说出后半句话：“我为你们带来了。”




日出有妖 末日
妖兽撞倒了谢家的廊柱，大片大片的古老建筑坍塌，天空突然降下暴雨，远处传来涨潮的声音，浪花像是有形，猛兽一样朝着谢家涌来。谢家本家修在高山上，几百年从未经历过洪水灾害，但今天要水漫金山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化蛇已经出现，洪水必须发生。
山脚下的部落是谢家族人，他们已经自发抵御妖兽，正在寻求本家的庇护。玉先生愣了一秒，他不是一个很适合主持大局的人，谢家家主谢望昇是个废人，谢笙被他们弄死，谢迟本来作为谢笙的接班人现在也已经去世。他们本来想要依靠赵曜，却没有想到赵曜给他们引来了无数的灾祸。
下一任可以候选的少主年纪太小了，很难担当大任，果然，侍卫们跑来跑去，谢家的家臣和分家的人已经开始逃跑，有些人想趁着乱夺权，谢家溃败之势无可避，哪怕保全了性命也再也难恢复荣光。
他们曾经以为每一步都是神机妙算，如今看来每一步都是自食恶果。
玉先生被吓得屁滚尿流，他玩砸了，谢家这一代毁在他手里。
他膝盖发软，在仆人的搀扶下想要阻止一切，面对这样复杂的场面却不知道如何阻止。
晏晓看出了谢家的败势，咬了咬牙，准备趁乱离这里远点，可是赵曜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挡在他面前，“晓晓。”
赵曜在叫他，声音很柔和，好像在这个时候赵曜终于承认晏晓是他弟弟，晏晓呲牙咧嘴，洪水马上就要来了，他不想在这儿给谢家人陪葬，他说：“让开。”
随着晏晓话音刚落，周遭一切都变了，他们所在的空地逐渐扭曲，其他闲杂人等一律消失，朱红色的柱子和瓦片融化了一样变成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漩涡，他又捏造出一个幻境，像是神病画家的内心世界。
“滚开！”晏晓又说。
赵曜脚下的土地开始融化，他半只腿深陷其中，如同一脚踩进了沼泽地，身后的墙面陡然钻出一个巨大的野兽，好像要把赵曜一口吞没。
“晓晓。”赵曜不为所动，他已经跟朱厌融为一体，见识过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苦，区区幻境很难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说：“乖一点。”
赵曜一伸手，晏晓就像是被他控制住了，不由自主地超前滑动，下一刻，他的脖子已经被赵曜摁住。赵曜轻而易举地控制了他的幻境，成为镜中主人。
晏晓不服输，他握住赵曜的手腕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赵曜掐住他脖子的手那么紧，铁一样无法撼动，他感觉一阵压力死死摁住自己，他就像那个永远都翻不出如来手掌的猴子，像是被一只雄鹰按在爪下的兔子。
他挣脱不了，也活不下去，脸色逐渐变得狰狞，大声质问：“凭什么？凭什么？”
晏晓不想出生，他没想过来这个世界，他是谢无悔的痛苦幻化的，没有谢玥这个一品大妖守护他，他被迫重生被迫死亡，在下水道里生活，跟肮脏的老鼠们住在一起。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感知到他存在的是个疯婆娘吴婉玉，吴婉玉照顾赵曜的使命完成之后就死了，没人知道他的存在，没人知道他的痛苦，更没有人爱过他。
凭什么？凭什么！
每个生命生活在世界上都有自己的意义，那他的意义到底在哪儿？他只是谢无悔的附属品吗？
赵曜的声音在发抖，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晓晓，这几乎就是他的黑暗面，晓晓没做错任何事，他的左手覆盖在晓晓脸上，摸到了一片冰冷，晓晓哭了。
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下来，从赵曜的手掌蜿蜒而过，然后汇聚在他的下巴，像一滴摇摇欲坠的雨滴，他能感觉到死亡马上就要发生，他说：“别杀了我，我不想死，求求你了。”
他跟第一次见面时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曾经高高在上，只需要掌握禁药就有一群人围着他转，他把赵曜耍得团团转，是毁灭世界的那把钥匙。他是晏先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跪倒在地，脖子上是赵曜的手掌，生死全凭对方一念之间。
“求你了，哥……”
赵曜的身形晃了一下，因为这一声“哥”几乎有点站不稳，这是晏晓第一次叫他哥哥，他第一次明确地感觉到这是他的至亲，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陪他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跟他在一个肚子里待过，那是他的同胞兄弟，更像他自己。
晏晓想要趁机挣脱束缚，可是赵曜只是失神了一会儿，手里根本就没松懈。
祙鬼从极端的痛苦里产生，他们大多数心态无法平和，放任出去只会天下大乱。
“晓晓。”赵曜死死捂住晓晓的脸，把他半抱在怀里，让他的额头靠着赵曜的胸膛，这是一个很温暖的怀抱，如果对方不是想杀了他的话，赵曜的声音很温柔，“乖一点，很快就好了，我会陪着你的。”
我会陪着你的，你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苦肉计没有用，哪怕晏晓放弃了尊严赵曜仍然不为所动，晏晓认清了这一点，脸变得很狰狞，五官逐渐移位变成混乱的黑色漩涡，他的声音像是恶毒的诅咒，“不得好死，赵曜，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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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这个屹立两千年之久的古老家族彻底覆灭，千年难见的大型洪水淹没了谢家主宅，那些丰功伟绩，那些千秋万代统统一笔勾销，他们灭亡于贪婪，妄想自己可以驾驭朱厌这个凶兽。
赵曜走出谢家，城市开始坍塌，洪水已经来了，猛兽就不会远。
逸城最著名的商业中心出现了一道万米长的裂缝，土地松动，水泥块炸裂，这里曾是朱厌的埋骨之地，跟他一起埋葬的还有无数妖兽。如今大地裂开，大规模地出现妖怪，城里乱成一片，世界分崩离析，不断有妖兽闯入人间。
那些人们看都看不懂的妖兽涌进来，有些人呆呆望着，从未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这种级别的怪物。
巫师世家倾巢出动，他们给逸城设下了结界，像是给这里套上了玻璃罩子，假如逸城真的失守，也不至于让祸乱蔓延。高速路通道有一个小口子，机场和火车站已经停止运行，现在想出城的话高速路口是唯一的出口。
赵曜在高速路口通道遇到了叶连召，对方跟叶家巫师站在一起，看到赵曜的时候愣了很久。
“你怎么……”赵曜问，他在这种时候看到熟人都有些恍惚。
“谢玥让我回来的。”谢玥教授叶连召封印术，让他回去支援现在的巫师联盟。在上次谢笙的葬礼，叶家就已经背叛了谢家，转而投向三阴府。此时叶连召站在结界之下，他是叶家的后备军，一辈子学习巫术都没学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候却成了叶家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