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的荣耀

    老于当然是知道马其顿士兵在当时的厉害才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他问这种话自然也是有所企图的。

    “您觉得，在这种差距之下，是士兵个人的勇武更重要一点呢，还是装备上的差距更重要呢？”

    “当然是”亚历山大下意识的想要回答是勇武，毕竟在他那个时代里，这是普遍的认识，希腊人崇尚体育，也经常歌颂英雄典故，有人能够在这方面取得丰功伟绩，他们往往下意识的都会以为这是勇武或者智慧得来的结果。而很少有人会联想到，这是否和视之为工具的武器装备有什么关系。

    亚历山大也是陷入了这样的怪圈。不过他作为一个智慧的王者，却是多了一个心眼。没有立刻给出答案，是因为他把这个问题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而这么仔细地一再斟酌，他却是没法那么肯定，自己所想的答案就是正确的了。

    论勇武，马其顿人固然不差。不然也不可能从他父亲那一代开始就南征北战，为他征服半个世界打下基础。但是要说意大利的那些土著们就要比他们马其顿人差，这可就有些昧着良心的意思了。

    和一度视马其顿为野蛮的希腊（马其顿在希腊世界的最边缘），历史悠久的埃及以及不差多少的波斯、印度不一样的是，意大利半岛的那些土著在那个时代可真算得上是野蛮人。生活资源基本上靠游牧和狩猎，连兴建城邦的能力都没有，所建造的城市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土围，就是简简单单的把木头和泥土混在一起撑出个样子而已。

    在文明程度上，他绝对是希腊世界边缘地带最被歧视的地方。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亚历山大才不敢说，他们的勇武不如马其顿人。

    文明，所带来的最直接的改变就是人类生活环境的变化。一个足够文明的国度，会出现大量的艺术家以及学者，生产活动也会从危险的狩猎游牧变成安稳的农产种植。这种改变在整体上来说是好的，但是放在个体上就是，人的普遍身体素质会下降下来。

    随便拉一个希腊的农民和一个意大利土著牧民，绝对是牧民要更加强壮一些。因为他要放马，要对付狼群和野兽。而同样的道理，马其顿士兵虽然勇武，但是常年在艰苦环境中挣扎，并且要经常肉身对抗野兽的土著战士们，他们的勇武也是不会逊色的。

    甚至说会更强。因为马其顿士兵里有弱者存在，只要在容许的范畴之内。但是野蛮人战士可不会有太弱的人，因为严苛的环境就会把这些所谓的弱者，给直接的淘汰掉。

    可即便是如此，马其顿人依旧能轻易地战胜野蛮人，这里面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好吧，看来武器装备的作用的确非常的重要。所以，你是想要告诉我，我应该为我手底下的这些士兵们配发足够锋利的刀剑和坚固的甲胄了吗，于卿？”

    “是的，陛下。只不过说，您用词可能有那么一些不恰当，嗯，不是很准确的意思。”

    用手比划了一个两个指头差一点就能合拢的距离，看起来很小，但是也只有老于自己才知道，这个距离到底是多么的遥远。

    他到底是个华人，面子学的大师种族。既然说效忠于了亚历山大，那么说话办事自然是要给他置留足够的面子。眼下这么说，就是为了给他留面子。而面子既然已经留好了，那么该说的也就该说清楚了。

    “陛下，首先你要明白的是，距离您的那个时代到底已经过去了多久。我们按照公元年来算，您大概是公元前三百多年的人，而现在则是公元两千年之后。也就是说，距离您那个时代已经整整过去了将近两千四百年。”

    “两千四百年时间，足够人类的文明发展到一种你可能无法想象的地步。我这么说大概您有些难以理解，那么我换个说法吧。作为你所熟知的战争方式，也即是我们现代人经常说的冷兵器战争，它已经是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了。随着武器技术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和变迁，战争的方式已经发生了明显的改变。不是没有人想要墨守成规的坚持着这种古老的信条，以冷兵器作战的方式来书写历史，但是血的代价足够让他们把所有古老和陈旧的东西丢进犄角旮旯里。”

    “举一个实例来说明一下。英国人发明了马克沁机枪，并且将之用在对付非洲的土著麦塔比利—苏鲁士人的战争上面。利用这种新发明的战场上的大杀器，五十个英国士兵打退了五千多麦塔比利人的几十次冲锋，直接杀死了三千多人。而英国这边的阵亡是零。”

    手持冷兵器，冲不过机枪的防线自然是不可能造成任何的伤亡。这在如今的时代里算是常识，但是放在亚历山大这个两千多年前的古人面前，这可就是真实不虚的奇迹了。

    任何的冷兵器战争，哪怕是再怎么骁勇善战的士兵，再怎么英明神武的统帅，也不可能说是一人不死一人不伤的就赢下一场战争。只要是开打了，那么就算对面是一群兔子，凭借着幸运也能偶尔咬死那么几个人的。

    这是常态，也是亚历山大认知中的现实。而现在老于的介绍，显然是打破了他所认知中的常识，同时也刷新了他对于战争的认知。这让他难免有些迷茫，毕竟自己最熟悉的领域突然变成了一个他所不了解的状况，是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很快的，他王者天性的勃勃雄心以及征服欲就已经是再度高涨了起来。而他，在这个时候也是露出了一个无比兴奋的笑容来。

    “新的战争方式和规则吗？这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啊。”

    摩挲着自己茂盛的胡须，亚历山大的眼神里面流露出的是火焰一般炙热的光芒。

    “比起已经在你所谓的冷兵器战争中所向披靡的我来说，一个崭新的战争方式，无异于是一个全新的，而且富有乐趣的挑战。毫无疑问，这个挑战我接了。那么问题就来了，我亲爱的于卿，能告诉我，我该怎么样才能开始这场崭新的游戏呢？或者说，我该怎么样，才能有进入这种新的战争的资格呢？”

    就如同亚历山大自己所说的那样，时代的进步并没有让他感到畏惧和退缩，反而是激发了他属于王者的斗志，让他越发得想要通过适应这个时代，来获得新的征服与胜利。这或许是狂妄的表现，但是不就是这种狂妄，才造就了名为亚历山大大帝的奇迹吗。

    老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当亚历山大如此开口之后，他就立刻说道。

    “武器，陛下。我们需要足够多的武器，不说把所有人都给武装起来，但是最起码的，也要把我们之中的精锐力量给武装到牙齿上。”

    “武器，像是你刚刚所说的，那种叫做马克沁机枪的东西？”

    亚历山大有些好奇，对于这种新式战争中才存在的事物，他本能得怀有着巨大的好奇心。也就是条件不允许，不然他真的想要弄一点现代战争武器到自己面前来，好好地研究一下。

    “不止。马克沁机枪是快两百年前的产物了。时至今日，武器的发展早已经有了更加完备的体系和种类。往单兵上说，有和短剑一样用作紧急备用的手枪，也有如同长矛一般用作战争通用的步枪。当然，使用上所谓的枪可能更类似于你们那个时代的弓箭，他们是需要一种名为子弹的配件才能正常使用的。否则就是个烧火的棍子。”

    “此外现代战争还有一些很难用你们那个时代的装备来形容的新式装备。比如坦克，就像是一群全身披甲的公牛，而且还能喷出雷霆闪电一般破坏力的炮弹。还有导弹，威力最巨大的，你甚至可以想象为让对方的阵营里突然出现了地震或者火山爆发一样。”

    “这可真神奇，战争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吗？那岂不是说多少人都不够杀了吗？”

    亚历山大只是赞叹，而老于则在这个时候感慨了起来。

    “是啊，多少人都不够杀了。教历史的其实都知道，古代战争一场仗下来打死个几千人都算多的了。但是现代战争，死个几百万人都算正常。在这么下去，人类早晚有一天把自己给这么玩死了，可问题是，停不住了啊。”

    “那就想办法征服所有人，让人类没有继续厮杀的理由。就如同我建立起来的帝国一样。”

    亚历山大倒是不觉得战争死人是有什么不对的。他热爱征服，自然就不在意死人这种问题。而相比较于这种感时伤怀，他现在更关心的则是。

    “我们要怎么样才能造出你所说的这种武器？”

    “造？造不出来。没有一个完备的工业体系和科技储备，根本造不出来这么发达的东西。我们只能另想它法，比如说借！”

    ：。：




第两千零七十一章 借之一道 根本要害
    “借？”

    纵然是亚历山大，在听到这样一个回答之后，也难免地有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在他看来，掌握着这种新式武器就如同手握着神器一样。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敢让波塞冬交出他的三叉戟，让雅典娜交出她的矛和盾。这势必会引起战争，而就如同凡人同神灵交战一样，他可不认为自己曾经骁勇的手下，能够战胜拥有这般利器的战士。那怎么想都该是一场屠杀才对。

    只是侧面了解了一下现代武器，一切说法都是从老于这听来的亚历山大尚且有这个认知，他真不认为老于自己会在这个地方上弄出什么错漏来。而既然如此，他还提出了这么一个说辞，那么如果不是坏的居心叵测的话，那么就是说，他是真的打算在这方面做文章，而且这方面还真就大有可为了。

    既然愿意将信任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么就要对他有最大程度的信任。这是亚历山大一贯的作风，而这个时候也是一样。他没有把老于往坏的地方想，而是单纯地认为他是真的有那个办法。只是因为自己还想不太明白，他才张口对着老于这么问道。

    “虽然你说的很笃定的样子，但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打算怎么借？这种东西也是能随便借到的吗？”

    “当然，我的陛下。要知道您现在所身处的这片区域，可是近几十年来世界上最混乱也是战争最频发的区域之一。或许那些坦克导弹之类的大杀器不够多见，但是那些能够武装士兵的单兵武器，却是要多少有多少嗯”

    说到这里，老于打量了一下四周数目已经往千万上数的亡灵，当即就改口了起来。

    “最起码的说，武装您手下的精锐士兵是绝对足够了的。”

    “可是就这么空着手的去借吗？这就好像是一个衣衫褴褛，手无寸铁的强盗去打劫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一样，估计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士兵一矛戳死在那里吧。”

    “当然不能空着手去借不过这个先往后说，我的陛下。在我们这么做之前，其实有一点是可以利用的。”

    老于鼓咂着自己有些赘肉的腮帮，习惯性的卖起了关子。而亚历山大也是非常配合的，侧耳询问道。

    “比如说呢？”

    “比如说，像是我这样刚刚加入到您麾下的这些亡者们的身份。”

    信手指了指自己还有那一大片无论是穿着还是神态作风都和亚历山大这样的古代人士有着明显区别的亡者们，老于就这么对着亚历山大说道。

    “我大概算是个例外，毕竟是自讨苦吃的从最安逸的国家跑到这种异国他乡的。但是他们可不一样，他们大都出生在这里，并且直到现在，也该是有着亲戚乃至朋友之类的幸存着。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是没有一丁点的根基，只要以现在这个身份去找他们以往的亲朋好友去借，一两把枪什么的，完全就是随随便便的事情。毕竟这里可从来不算是太平的。一个大家庭手底下要是没两把枪，可是没法安生过日子的。”

    “等同于雇佣兵一样，让他们自带武器和装备参与战斗吗？”

    雇佣兵这个词本身就是起源于亚历山大那个时代的希腊城邦，而亚历山大南征北战的一生里也没有少和这种特殊的兵种打交道过。所以老于这么一说，他立刻就将之看做雇佣兵一般，很形象得将二者联系了起来。

    而这么一想，他也算是想明白了。这也的确是在自身不具备生产这种新式武器的前提下，获取这种武器最快也是最简捷的办法。只是，这种办法充其量也只能是解一下燃眉之急，在解决根本需求的问题上，到底还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什么决定性作用。

    当然，他也相信自己新近找来的这个智者不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立刻就请教一般的对着老于问道。

    “那么再接下来呢？总不能就靠这些雇佣兵的力量来征服世界吧。”

    “当然不，任何时候强枝弱干都会是自取灭亡的事情。这是有史可鉴的。”

    老于一时心痒，有些想显摆一下自己历史老师的身份，拿唐末节度使割据的事情来说事。但是一想亚历山大死后偌大的马其顿帝国土崩瓦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事实。他就老老实实的把这话憋回了心里。

    “接下来还是要借，不过不能是这样的小打小闹了。升斗小民身上也抠不出多少油水来。再借，就只能从大户人家，也就是那些国家的身上入手。而我的建议是，我们直接去找狗大户借”

    亡者们暗暗磋商了一夜，第二天就像是出巢的蜜蜂一般，向外扩张开来。他们有什么计划，阿莱克西亚不关心，他们有什么意图，她同样也不知晓。耗费了海量的神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已经让她变得有些虚弱了，为的其实就是这么一个连她自己也不确定的情况。

    在对自我的判定上，吃过一堑长过一智的她并不妄自菲薄。她很清楚，自己固然是聪明，在科学研究方面的智商要远超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类，堪称绝对的天才。但是那也只是在科学上。而在阴谋诡计这方面的天赋上，她着实是拿不出手的。

    或许比一般人强那么一点，这归功于她逻辑还算是缜密。但是要说整体的布局以及战术战略上的应用，她实在是没有那么高的天赋。

    女人在这方面天赋从来都是有限的。这一点从历史上的名将王者大都是男性就可见一斑。虽然说父系社会体系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在，但是如果真的是锥置囊中的话，那么就该是有脱颖而出的一天。如果说没有能扎破这个囊袋，那么也就只能是说，你的才能太过有限了。

    阿莱克西亚不会用什么女权之类的为自己找借口，她更愿意承认某个事实，然后想办法从其他方面填补这方面的空缺。就像是现在这样。既然自己在战术战略上的布控有着不小的缺陷，那么把鼎鼎有名的亚历山大拉出来，让他来替自己下这一盘棋不就行了嘛？

    横行一个时代，让整个时代都黯然无色的人物，不可能说换了个时代就变得碌碌无为了。有些天赋决定的事情，哪怕说是把他遮掩到暗无天日的深渊里，他也总会有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来。

    亚历山大就该是这样的人，他只要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就注定会让这个世界为他而动荡。

    只是，就好像是把猛虎放归山林一样，复活了亚历山大这样的人物，阿莱克西亚就注定要承担被他所反噬的风险。想要单单以神灵的名义来威慑这样的一位王者，到底还是不太切实际的事情。

    别忘了，他可是征服了埃及，让人们称他为太阳神之子的男人。更是一剑砍断预言中的所罗门王结的男人。神灵在他心中的地位，未必如一般人所想的那般崇高，更何况对于一个王者来说，本身就不该是有什么能够凌驾在他之上的，不是吗？

    阿莱克西亚就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身份能够起到多大作用上抱有什么希望。相比较于这种纯靠侥幸的可能，她更愿意把希望寄托在自己所设定的那三个月的时限之上。

    任是在天才的王者，也不可能抵挡住时间的侵蚀。就好像亚历山大生前一样，他纵使再怎么雄才伟略，也难免会折戟沉沙在自己的大限之前。如今也是一样，就算是他真的能够再续自己征服王的威名，在这早已经改变的世道里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三个月的大限也会成为勒紧他脖颈的绳索，让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从阿莱克西亚的手掌心上翻出天来。

    这是不需要让阿莱克西亚担心的问题，所以自然的，她也就任由这些亡者们自由发挥了起来。

    在双方早已经摆好阵势对弈的棋盘上再扔进去一个苹果，这本来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就手笔来说，这样的手笔不可谓不大。连铭刻于历史长河之上的王者都给拉了出来，连死人之国都给唤到了世界上，这绝对是天大的手笔了。

    可饶是如此，阿莱克西亚仍然不会感到满足。她总是会觉得自己该做的越多越好，而现在的情况是，她显然还没有达到自己所能做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