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战国走一遭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秽多非人
“嘿嘿嘿嘿……大概吧……”羽柴秀吉也不说想过,也不说没有想过。
连续两日的阴雨是两军都没想到的,原以为上一场雨过去,就会迎来一个干冷的初冬,但是小冰河期的气候真就是让人捉摸不透。上一场雨下了大半天,这一场更好,直接就下了两天一夜,到这时候才有停止的趋势。
当然雨中的织田军还是按照计划,沿着连吾川构筑了南北长达两公里的大规模野战工事。三道防御阶梯布置,错落的开口既保证了守方能够快速的调动支援,又能让攻方无法快速的推进和突破。
也由于大雨,双发原本激烈的前哨战全部停止,大雨让土地糟烂,战马精贵,要是骑乘的时候打滑摔了一跤,一个武士的大半家产就算报销了。
没有哪一方能承受大量的战马损失,于是原本精彩激烈的马上交锋,就成了三五个徒步物见,在泥水里爬起来又摔一跤的艰难旅程。双方的侦查效率大幅下降,大雨又实在影响视力,天气亦寒,雨具实际上也不能完全隔绝雨水,物见们出去一会子就得回去烧火取暖,不然肯定要在外面着凉感冒。
“什么时辰了”信长晚饭后休息了一会子,现在半夜反而不是那么的困。
“子时已过,丑时二刻吧。”随侍在侧的自然还是森长可。
“殿下不妨再回去休息一阵吧,反正这边也已经完工,看样子这雨天明以后也不一定能停,今日应当无有战事。”羽柴秀吉建议道。
“……”信长没有回应。
冷雨渐渐细微,原本的大点化成细丝,只是风大,裹卷着乱飞,大概再下上几个小时就会停。
“对面怎么有灯火”信长眼尖。
“似乎还有歌声”森长可站在一旁,有些迷惑。
“歌声”羽柴秀吉似乎也听到了。
“不会吧,唱的是什么”
听到信长发问,左右的数十人纷纷静耳去听,奈何信浓方言实在不是他们这些尾张人能够听得懂的,两者之间差别颇大。
唯有羽柴秀吉担任山内氏外交取次,又和小平太经年往来,听过不少信浓口音的日语,大致上能听明白一些。
而这时歌声终于清晰,确乎有人在哀唱。
“信山风劲肃秋酣,暗淡阵云设乐原。
零露漙兮纹彩密,固是草枯骢马肥。
源军旗帜黯无光,鼓角之声今寂微。
可怜弹正病危笃!可怜弹正病危笃!
梦寐不忘先主厚,临终托付诚惶受。
鞠躬尽瘁老臣心,暴露奔征年岁久。
而今落叶风吹雨,栋梁一朝倾倒去,
源氏运祚将何续可怜弹正病危笃!
四海波澜乱莫收,苍生苦兮苍天泣。
何当得见太平春心意悠然如梦里。
群雄鼎立莫安之,皆欲中原逐鹿驰,
谁复知研王者师可怜弹正病危笃!
…………
可怜弹正病危笃!可怜弹正病危笃!
…………”
(摘自土井晚翠长歌《星落秋风五丈原》)
14.陨大星弹正归天 设乐原终战开场
“弹正醒了!弹正醒了!”
拥挤在帐内外的诸位大将闻听与六轻呼,一拥而入,挤到榻前。淋雨后发热的小平太已然昏迷两日,诸将忧心不已。
虽然这两日由于下雨并没有发生什么战事,但是临阵之际,大将有夭亡之兆,怎么会不让山内诸将心中惴惴。
更不要说小平太在山内乃是擎天白玉柱一般的存在,三军仰为智谋策士,五卫倚之百战军神,百姓咸而服之,士伍倾心跟随。只需千成金竹叶马标出阵,军伍轰然鼓舞之色,喧天蔽日,一当无前。
“叔父且醒了!”足利义章半跪在榻前。
“劳烦殿下挂念了……”小平太勉强睁眼,看到满帐的人,有些恍惚。
“小平太,要不送你回府中修养吧。”细川采女也站在一旁,满脸的忧色无法掩盖。
“不必多此一举了。”抬起手,勉强挥了挥,在人群中找到樋口与六。
“与六!与六……”
“弹正有什么吩咐。”与六小小的个子,好不容易挤到人前。
“扶我起来,我要去外面看看。”
“外面风很大!弹正!”与六似乎十分犹豫,毕竟入夜前还是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
“风再大我也要去!”小平太已然虚弱至极,却强撑着用手肘抵住,自己坐了起来。
见小平太执意要出去,众人便也不再劝阻什么。平素里小平太就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多少次乱中定策,一旦打定主意,任是谁也难以说动。
足利义章立马接过一件外袍给小平太披上,与六则拿来弁靴为小平太穿上。真田昌幸不知从哪里推来小平太的武侯车,还安上了一柄大伞。
天色倒是不太暗,大约是连续下了两日雨,天上的那些雨云都净了。风确乎有些大,吹得细雨四处飞扬。
本多忠胜看到小平太出帐,立刻扛起千成金竹叶马标跟在队伍后面,与六推着小平太,从帐中向营内开去。
凌晨两点多,正是士兵起身的时候,寻找燃料,生火烧水煮汤,约莫四五点时就要开始忙碌的一天。
“是弹正!”有个眼尖的足轻提着一个木桶,看到被人簇拥着从帐中推出的小平太,连忙退到路边,恭敬的行礼。
小平太没有回他,或者说没有回他的力气,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看着眼前熟悉无比的军伍营帐、武士足轻,二十年来戎马倥偬,一分一毫都像是刻进了骨子里,清晰无比。
出帐的士兵愈发多了起来,有人举起了火把为小平太照亮前路,两日不见踪影的藤原弹正再度出帐巡营,足轻们闻得消息,都是欢欣鼓舞。
“弹正!”
“弹正様!”
“拜见弹正!”
无数的士兵涌到小平太面前,呼喊着小平太的名字。等见到小平太时,却发现小平太面容惨白,气息奄奄,一个个惊惶担忧之色满溢,心下焦虑。
不知是谁,突然长吟起“身未腾时思退步,功成应名去时言。只因先主丁宁后,星落秋风五丈原。”
话音未落,左右诸人掩面低泣。如今再看小平太,已然是行将就木,真就是先主叮咛之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信山风劲肃秋酣,暗淡阵云设乐原。
零露漙兮纹彩密,固是草枯骢马肥。
源军旗帜黯无光,鼓角之声今寂微。
可怜弹正病危笃!可怜弹正病危笃!
…………”
左右的士兵们齐声唱了起来,同念“可怜弹正病危笃!”,哀痛之情,无可名状。
漫天飞雨,此刻乃是天明前最为浓厚之黑暗,需要一股扭转乾坤的力量,摧垮这眼前的暗,为这世上带来光明。
远眺连吾川对岸,朦胧一片,不见颜色,只有忽明忽暗的些许灯火,以及若隐若现的营帐模糊在眼中。
小平太有些不甘,上洛大业未成,君臣相诺还未兑现,自己居然就要先走一步。织田兵强,不可轻与。诸侯并起,豪杰相争,天下未定,是苍天不愿相助啊!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何薄于我啊!”说完小平太歪倒身子,呕出大口鲜血。
细川采女二话不说,俯身就将小平太满怀抱起。入手之后,才惊觉,小平太竟然轻如三五岁的孩童一般。脸颊凹陷,手足轻浮,已然枯瘦如此。也许这风再大一些,就能将小平太带走。
诸将挡开人群,疾步回驱。小平太这样子哪里还经受得住这秋风冷雨,油尽灯枯,概不如是。帐中稍暖,再探鼻息,已然是若有似无。足利义章与小平太并无父子之名,却自幼教导在左右,称得上半子之实,终究是流下泪来。亲父早丧,叔父又去,何其不幸!
“殿下,老臣这就要去见先主了!”小平太勉力睁开眼睛,声音细微。
“叔父还要随我一道上洛呢!”
“咳咳咳……殿下,老臣将死,还有几句说想说。”
“叔父请说。”
“我死之后,全军肃然,不许哭嚎,隐瞒消息,一俟天明,决然向岐阜弹正发动总攻击,以殿下之大勇大才,必定功成。
天下混乱久矣,百姓苦痛不堪,再开治世者必定是殿下,请殿下用贤任能,不问出身,恩养士庶,轻徭薄赋。
明主之为国也,任于正,去于邪。忠而能仁,则国德彰;忠而能知,则国政举;忠而能勇,则国难清。
望殿下明察!
另外老臣家中尚有田宅一亩,知行五千,过于丰厚。长丸年幼,心性未定,不宜豪纵,请殿下收回一概知行,年给百贯,俾使其母子三人衣食饱足。待其成人之后,量才给俸,不宜偏私,阔大光正。
啊……
吾愿足矣……”
帐外忽然吹来一阵风,榻前的烛火飘摇,轻轻一跃转而熄灭。
“叔父!”
“小平太!”
“弹正!”
纵使帐中昏暗,哪还有人不知道如何。光影之中,小平太双目轻阖,安然而去。
西历一千五百七十三年,和历天正元年,十月二十一日,藤原朝臣姊小路弹正大弼纲家,病殁于三河设乐原阵中,享年三十八岁。
15.藤原弹正正麾旌
本章名为:藤原弹正正麾兵
信长只是听完那歌,待余声一停,心中猛烈地一颤!
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信长手脚并用翻越过马防栅,又从壕沟中越出,跌跌撞撞的跑到尚显漆黑的连吾川边。对岸山内军再度陷入了寂静之中。
冷雨虽停,北风却更加寒冽。信长的发辫大概是因为丝绳被哪里牵扯到了,此刻已经散乱开来,原本华丽的盔甲上满是泥泞,几缕发丝粘在脸上,也顾不上去整理。
“死了!小平太死了!”信长反身揪住跟在他身后爬过来的羽柴秀吉,眼角似乎流下泪来,但是混乱中即使是羽柴秀吉也没有看清。
“殿下您在说什么您在说什么”羽柴秀吉被高大的信长晃的人都晕了,就听到胡乱的“死了!死了!”,其余的根本没明白。
“天明决战!天明决战!”信长一人的怒吼,甚至把后面跟来的几十人给吓得够呛。
诸将抬头看天,月光尚明,此时应该寅时二刻午前四时,诸营的士兵绝大部分已经起身准备,准备开始作战抑或是对峙。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连吾川两岸的大军同时猛烈的击起鼓来,如同雷霆震怒,激荡整个山谷平野。
原本因为两日的安谧而回到树林山间的鸟兽一时之间被惊吓的四散而逃,即使是枭鹰也不敢停留,冲向远山。
晨光微熹,战云密布!
卯时初刻午前五时,山内与织田两军一同出阵,织田与德川各部依次序进入连吾川边的首发阵地,而山内军先手细川采女以及左右翼山内主计父子和今川义亲也分别高扬着旗鼓,开始进入攻击初始位置。
出于料敌从宽的原则,按照估计织田军应该有约四门左右的佛郎机大炮,虽然这些大炮应该会跟着织田信长的本队,但是也不排除他交给先手使用。
“此战如何行止”足利义章跨在马上,随时准备临阵。
左右侧近旗本环列,人群中居然有一名头戴南蛮兜,身披南蛮胴具足,戴日光月光羽织的阵代大将!
藤原朝臣姊小路弹正大弼纲家再度以山内军奉行的身份,代替足利义章指挥山内全军!
左右士伍,从本阵所在的山坡往下,整个山谷的四万山内大军皆可看到东国无双之大将、花实兼备、古今忠义第一的藤原弹正临阵。
“先行派遣物见及目付,侦知敌阵北畠诸兵所在!”藤原弹正的声音虽然故意压低听着老成,若是靠近细听,却有些稚嫩。
“北畠中将嘛!”足利义章复念了一遍。
眼神一扫,十余名物见骑兵向下冲去,沿着连吾川奔驰,查看在织田军中人数高到一万二千众的北畠信具所部的布阵位置。
“三河众耐苦战,能搏击,不可轻与。岐阜弹正本队人马精强,百战得存,乃是劲敌。唯有北畠所部,战心不坚,战意不锐。”藤原弹正继续说道。
本队的兵士们听着藤原弹正的分析,一如往昔一般谋定而后动,料敌之严,东国无双。只是坐定听讲,亦能增长军略。
“有理!”足利义章点头,小平太以阵略见长,天下皆知,临阵时谋划万般,相机而动。
“殿下在侦知北畠众所在之后,先以佛郎机铳试探敌阵火力,若无有大炮,便是胜机!”
“好!”
“报!北畠中将约一万骑,沿御堂山下向至连吾川,并不在先手及前翼。”物见奔驰而回。
织田信长大概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水平,虽然北畠信具带来了一万二千众的庞大军势,占据了大军的四分之一。但是出于对山内军战斗力的预估,还是把如许多的大军布置在了第二线,而不是直面山内。
“再探!泷川左近将监所部何处!”藤原弹正的语音并不因为预判不中而有所波动,继续下令。
“为何要寻泷川左近呢”拿着足利义章太刀的春日源助有些好奇。
“因先次长岛一向一揆,受挫最众者即为北势之众,到如今也不过才将将数月而已,等闲无法恢复。”藤原弹正似乎有心教导春日源助,说的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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