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小白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高小祖
王小花讪笑:“待会我也一起去关他起来。”
“忙完了,明儿庆个功。”
到了山庄,天色已黑,江棠镜眼看他们都向马车包围过去,就不再插手最后的尾细节:
“那魔头余孽的身份,慢慢再查。小花,昨晚守着夜也累着了。都早点歇息吧。”
几人齐齐应过了,王小花为了赎过,率先走向马车,伸手掀开了车帘。
马车厢外听到的踢撞闷响此时毫无阻隔地在眼前响起,若非宋玄生迅速出手把她拉到一边,王小花已经被径直踢中肚腹。
眼看着他们几人一同拉脚的拉脚,按手臂的按手臂,把仍处于癫狂状态、蓬头垢面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偷袭者扯出车厢,陈宇又叫了一声,被此人再一脚踢中大腿,龇牙咧嘴倒吸凉气。宋玄生见状,抬手自此人后方冲着他侧脸就拍了一掌,然后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嫌弃沾上他乱淌了一脸的口水白沫和乱发。
王小花跟在几人后面走向地牢入口,神魂却已漂浮天外。
***
“爹!”
孩童的尖叫引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哭闹,华文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叫声有多高亢响亮,甚至能在空旷的夜晚荒野里回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几个押解官差拖到一旁拳打脚踢,圆睁的双眼要喷出火来。
“夫君!”
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华夫人哀戚叫着,同样上着镣铐的双手却只能拖住力充沛得用不完的女儿,光拉住她就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你们凭什么打我爹?!”
那头的暴打结束,华文仪挣脱开来飞奔而出,被自己的脚镣绊倒,摔在奄奄一息的华立仁身旁,慌张地查看他的伤势,仰起淌满泪水的一张花脸质问。
拳打脚踢完毕,正揉着拳头的官差几人,闻言面面相视,嗤笑出来。
“就凭你爹目无王法,为祸朝廷,够么小丫头?”
为首一人走上前,刻意在已无力反抗的华立仁手掌上重重踩碾下来,华文仪尖叫一声,扑上咬住了他的腿,官差放声大叫,又踢又拽,好容易才把她一脚踢开。
“文仪!”
华夫人扶着大肚子艰难过来护住女儿,官差气得不行,骂骂咧咧,但又不好真对孕妇和女娃动手,狠瞪着咬牙盯着自己的小姑娘,只得就地啐了一口。
“真当自己还是祖宗呢。马上要上刑场杀头的命了,还横什么横!”
华文仪被踢得牙齿松动,听了倒竖双眉,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
“刑场杀头,那也是朝廷命官彻查、依照大邑律令所判罪行,有名有据。你是奉命押解我们上刑场来的,还是奉命任意殴打擅用刑罚来的?!”
官差呵了一声,啧啧打量她。
“你爹不还能教唆别人枉法徇私么,我就不能也学上一学,先出口恶气了?”
眼看着小姑娘一时的俐齿伶牙被憋得面色发白,官差摇头嗤笑。
“果真是亲爹生出来的种。华立仁家的闺女,才多大?九岁?呵呵呵,小小年纪,也不是省油的灯。是吧,华先生?”
“娘你没事吧,”
华夫人咬着牙似乎身体不适,几名官差已经返回那头,对其他罪犯骂咧呼喝,一时半会似乎懒得理睬这头,华文仪确定了母亲无事,才扶起父亲的头枕到腿上,用脏兮兮的破烂衣袖擦拭他满脸的血痕和白沫。
华立仁闭着眼,紧紧捏着华夫人的手,一言不发。
华文仪很少能见到父亲,他很忙,一年只回家约莫四五次。在这次被捕押解之前,也有两三个月不曾回家。华立仁是素有才名的白衣参谋,虽并无正式官职在身,但他曾高中榜眼,却弃官不做,安和都督林雨田上任时下了许多功夫,方求得华立仁作参谋,出谋划策、指点要务、裨补阙漏,在都督府里也是风头无俩,甚于他人。
只是他既能修补遗漏,就也能将漏洞瞒天过海。
安和州府境跨两江三山,是大邑境内要镇。然而地势复杂险要之处偏有交通要塞,却被野匪长年把持,光买路钱就将此处养得富庶无比,匪首的日子过得堪比大邑皇帝。安和都督府集聚几年的筹划,终于冲破匪巢,将匪巢抄记所得上缴国库,记一大功。
然而千虑必有失,一道毫无预兆的立案彻查令下达到府时,皇都派来的兵也已不过几里开外。被安和都督府隐瞒私藏的剿匪所得,竟堪比其时大邑国库三年积存。
“夫人,文仪,”
华立仁闭着眼开口,艰难出声,嘶哑难听至极,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华文仪心里一酸,伸手拍着父亲的后背。
“爹你慢点说。”
华立仁长叹一声,泪水了涌出来。
“我……自以为能扭转乾坤,却连累妻儿至此。我对不住你们呐。”
那头的押解官差已经围坐在一起,喝酒猜拳的声音传来。方才被一番殴打喊叫激起的哭闹喧声已经平息下。华文仪看着往昔里俊朗挺拔的父亲,此时佝偻如一截枯木,在疼痛中抖抖索索,几乎面目全非,心里难过万分。
“娘,”
华夫人却捂着肚子,面色煞白,华文仪发觉情况不对,声音慌张起来。
“娘你是不是要生了?”
她连带着手镣脚镣稀里哗啦地朝官差们奔去。
“官差大哥!婶婶!嫂子!姐姐!快来帮帮我娘!”
******
记忆中的面孔跟眼前的情景毫无预兆地重合。
几人连拖带拽又打又按地将人拉下地牢石梯,完全不顾囚徒经此磕碰,更是伤痕累累。王小花禁不住伸手想帮帮他把脚抬起来以碰撞,行动不便就又还是止住了。
好不容易手忙脚乱地拖进地牢,把人按住了锁上手链脚镣,王小花才得空掏了条绢子,给他擦拭沾了满脸的口水白沫。
“大善人啊王姑娘,”
宋玄生眼看这个还在发疯的疯子张口偏头就是一咬,王小花迅速手躲开。
“可是人家不领情呢。”
这人现在已经没了人形,昏暗如豆的火光下更是像个鬼样,脸上每一根血管都爆出紫红颜色,疯狗一般在还能行动的范畴内挣扎撕咬。加上地牢里腐败窒闷的气息,让人想要呼吸都觉得困难,几欲作呕。
王小花不理宋玄生,趁此人躺在地上,双手被按在两侧上着锁镣,用膝盖顶着他前胸半坐下来,一边手固定着他下巴使之张不了口,面无表情地继续给他擦拭口水白沫,还有脸上的其他污渍,得都流到他耳朵里。
“得了得了,”
宋玄生满脸嫌弃,他们已经上好了锁,急着早点出了这个鬼地方。
“也不嫌恶心,给他整这些干嘛。不多扇两下都不错了。”
王小花充耳不闻,继续给这已分辨不出本来面目的人擦掉脸上的脏污痕迹。
******
持续了大半夜的尖叫哭嚎已经消失许久,那边人群里再次激起的孩童哭闹也不再响起。后半夜了,不管前面折腾成什么样子,也终究经不住如山压来的疲惫困意。
为首的几个官差此时也在轮值歇息,尽管骂咧抱怨了几个时辰,终究也没有过来催促叨扰。
华文仪抱着冷下来的母亲,已经习惯了那令人作呕的浓浓血腥,手脚俱麻,也良久不曾换过动作。她想起来刚才来帮忙的几位夫人婶婶,甚至那几个官差大哥,都在连连摇头,彼此叹息着,却说这其实是好事。
这一路颠簸流离,那安和都督林雨田,每天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似乎有病死在路上的趋势。昔日都督府亲密熟悉的女眷们也早换了张脸,把被牵连入罪的怒气都撒在华家几人身上。
不过即使如此,母亲早产临盆,绝望中的女人们也还是本能地奔来相助照顾,但还是没能再改变什么。
只是华文仪还是想不明白,也说服不了自己,为什么母亲难产而死,一尸两命,会是好事。就算他们是就要上刑场砍头的人,但那毕竟不是现在呀,死在现在,为什么就会比还没有发生的砍头来得要好呢?
太安静了,只有凉到发冷的风和深夜的虫鸣细响。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候,所有人都睡着了,轮值的官差好像也在打盹,留着这总之也已家破人亡无路可退的一家子,在荒野里最暗的角落无声默泪。
“文仪。”
华文仪回过神来。
“爹?”
她还以为他昏死过去了。
“拿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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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麻木的手,华文仪看清父亲递过来的,是一片沾着干血的小铁片,铁片一头似乎被有意磨过,形状并不很规整。
“记得跟爹玩过的游戏吗?”
华立仁睁开了眼。华文仪已经许久没有见着他的眼神这么湛亮,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哪个游戏?”
华立仁笑了笑,满是污痕的脸,竟然也让华文仪看出了父亲昔日的丰采。
“你知道是哪一个,好孩子。”
可是她僵坐原地一动不动。
“文仪,快些,趁现在。爹走不了了,也是我选了此路,就该担此后果。只是罪不及你们,却连累妻儿为我受苦至此,一尸两命,家破人亡……”
华立仁哑声说道,干涸的眼眶布满红丝,凄怆地闭眼摇头。
“你不该受为父牵连。”
“爹……”
刚刚失了母亲,她做不到就这么抛下父亲走掉。
“我不想你自己留在这里。”
“快!”
华立仁的语气严肃起来,不容反对。
华文仪平时再不听话,但每每被不常在家的父亲严肃训话,也总是会最终顺从。她泪水已经流了一脸,颤抖的小手捏着那枚削尖的铁片,摸索了好几回,嗒的几声轻响,撬开了手脚镣铐。
“爹。”
她跪在母亲的尸体和父亲中间,在泪水浸得有些模糊的视野里,望着他幽幽闪着光的眼睛。
“记着,莫要觉得自己是罪人之女而无颜存活。爹的事与你本不相关,如今也已担了罪责,你大可好好地活下去,”
华立仁顿住,最后扯了扯嘴角,
“去吧,往林子里逃,一直跑,不要停,不要回头。”
华文仪点了点头,无声磕了三个响头,矮着身子,咬牙淌着泪,向最近的林子边缘冲去。
******
“……这药性什么时候能解开?”
王小花问大姚。
大姚耸耸肩:“不好说。不过估摸着再强的药性,明天这个时候也得消得差不多了。”
王小花看着此人的眼睛。说不上来,觉得自己力道已经有所松懈,而他也没有再那么剧烈地挣扎撕咬。
保险起见,她还是迅速抽手起身,向后退开,另外几人也才松开了按住囚徒的手,任他原地踢蹬乱挣,一起出了牢室外,扣上了门锁。
走向地牢石梯,回头再看了一眼,王小花心中一悚。
从她的角度看,穿过了牢室的围栏空隙,那徒劳挣扎的囚徒偏头追着人声离去的动静,一双带着血丝但并不那么混浊的眼睛,正朝着她直盯而来。
******
“这人会是谁?”
出了地牢到了外头,王小花问道。这人身手确实厉害,她昨晚就看得出来,而且透着股邪劲儿,好像练了些禁制邪功,那阴阳怪气时男时女的声音,现在想想还起鸡皮疙瘩。
“少庄主说想必是天时的人,我猜啊,没准是那个叫赵晨晨的。”
宋玄生开始推测。
“据说天时里头有东南西北四大门将,其中的东赵就说的是那赵晨晨。听闻此人本是龙凤双生,结果妹妹出生没几个时辰就夭折了。他为了纪念早夭的妹妹,便将本名改成叠字,没事就喜欢时常变换声线,忽男忽女,怪异得很。”
王小花觉得背后有点凉,不太舒服。
“啧啧,他清醒过来,想起来是某个丫头披头泼下的一筒子药水,让他折在咱们手里,得是如何怀恨在心——”
王小花回道:“谁让他都没本事躲?又不是看不出来我们在干嘛,还好意思号称百毒不侵。”
“所以这丢脸丢大发了,报复起来,怕是也得誓不甘休?”
尽管知道宋玄生在故意吓唬人,王小花也着实很难不放在心上:“所以你的三丈步,教给我啊。”
宋玄生嘿嘿笑了两声:“又打我三丈步的主意。都说过了多少遍,家传功夫,不传外姓。”
王小花破罐破摔了:“我跟你姓成不老宋头,宋小花,你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你离家出走后才出生的。”
宋玄生哈哈大笑:“王小花你是有多怕死,认贼作父的事都做得出来。”
这是王小花在百鹰山庄多年的不平之处。
百鹰山庄是百年武林世家,如今盛势已减,但培养护卫的习惯仍然保留,只是数量越来越少。当王小花被李管家捡到时,其他几个孩子就已经在庄里,朝着护卫的方向在培养。
她本以为自己跟他们一起听镇上请来的先生教书授课,也会跟他们一起接受武功训练,以后成为山庄的护卫之一。结果没有想到的是,无儿无女还被各种皮小子气惯了的李管家,整天只知道买花布给她做新衣裳做一堆布偶娃娃,帮她梳小辫戴镯子插得满头花,还叮嘱她远离一切武功训练、远离那些臭小子,要是看到她出现在习武场子里,就会急火攻心、脚踝发抖,两眼直翻站都站不住。
那时江津元老庄主还常常在山庄里住着,因为李管家年岁太大、劳苦功高,众人也都得顺他的意,所以没有人愿意忤逆教她武功。王小花初来的那一年又极少出声说话,因为生怕被听出安和的乡音,所以也只能乖乖听话,不能对李管家的用心表示异议。以至于这么些年下来,虽然耳濡目染也有那么点浅薄功夫傍身,但究竟算得上几斤几两,自己知道。
所幸她跑得快,也很会跑,并且乐于集让自己跑的更快的办法。有时候执行任务见势不对,也要转身就跑。宋玄生虽然会加以嘲笑,但也承认在他见过没有轻功底子的人里,王小花是跑的最快的,然而不管她好说歹说送了多少好东西,都拒绝把他家传的轻功步法三丈步教给她。
“哟,方家巷的烧鸡,忘了让少庄主带了,”
大姚拿了东西,拎起两只布包拈在手里,然后递给了王小花。
“小花你给他捎去当宵夜吧。”
“……”
王小花不想接,大姚却已经塞了过来。
“为什么要我去?”
大姚瞪着眼:“你住的离他最近,不你去还谁去?还要姚哥我绕路给老大送下酒菜?”
可住得近人也是老大啊,长大以后就越来越不苟言笑的少庄主,有的时候看他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她作为熟人都不太敢上前说话。加上自己刚犯下的蠢事,虽然没有被责罚,但就更是不太愿意在这大晚上的敲他房门,没准人累得睡着了,被吵醒了发个火,连着旧账一起算呢?
拿着吃的在手,王小花不做声了,瞪了笑得幸灾乐祸的宋玄生一眼。
江棠镜回了房,将那只长条状的盒子放到桌上,开封后取出一只发黄的古旧卷轴,展开,看着上面的地形起伏、山林湖沼,以及更加详细的要寨出入口和关卡哨塔的位置。
江津元老庄主越发不关心山庄事务了。近一年更是没有回过山庄,甚至过年也只写信说在东南海滨一处宅院,十分惬意,待想念山庄的时候再回来。
山庄在衰落。还能认得百鹰山庄的,也只剩老一辈人了,而江棠镜并不希望看着它这样衰落下去。
同官家接近靠拢,是最好的办法。
凉关镇上两年一开的平仓会,是几国边界云集各路奇珍异物的地下黑市,本年开市,据说会有前朝西北边陲秘密堡垒的方位图出现。这处堡垒已经荒废多年,甚至边陲官军也不知其具体方位,传言其中尚有众多军火物资留存。然而凉关镇乃余宛境内地盘,大邑朝廷闻得风声,也不好以官方名义出动夺取地图。
所幸江老庄主倒也不是完全不济事,好歹给牵了条线,而托山庄里这几个还算得力手下的福,这地图抢在平仓会正式开始之前,就给取到了手。
把东西放好,江棠镜自行拾一番,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论明里还是暗里,像这样集体出动办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护卫团,一行几人业已熟悉彼此的分工、能够流畅地互相配合。但是此番须得跨过国境、且掩饰身份避人耳目,仍然耗时耗力得很。
放下茶杯,江棠镜抬头往屋子里看了看。许是同前几日对比的明显,此时只觉周遭安静空旷又冷清,极无人气。
那几个也该把活儿都忙完了吧,他想着。被俘之人必是天时要将之一,竟然能知晓他们此行目的,着实得小心留意。
门外有动静传来。
“老大,我是小花,”
几声适中的敲门声,节奏和声响里也带着毕恭毕敬的味道。
“你睡了吗?”
“没有,”
江棠镜起身去开门,王小花在外头继续解释:“镇上带的宵夜,我给送来了。”
门开了。王小花抬起右手的食盒:“方家巷的烧鸡,姚哥特别叮嘱给老大带来的。”
江棠镜点头:“我倒是忘了带。”
“老大累坏了吧,先好好睡一觉歇歇。”
江棠镜看着王小花。她还是跟从庄里拾启程时一个样子,日夜兼程、千里奔波、夜晚轮守,仿佛对她毫无影响,只是有点心不在焉,也许真跟宋玄生说的那样,跟崇拜的姐姐一时闹了什么不快。
又或者,还在为昨晚的失误自责?还是被那魔教余孽吓得心有余悸?毕竟王小花有多怕死,山庄里头大家都知道。
“那疯子关好了?”
“关好了。”
江棠镜往里站开半步,示意王小花进来说话,她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进了来,把东西给他放在桌上。
“这回你表现甚好,”
江棠镜说道,“那钢锁繁复,若没你的巧劲儿,怕是还未出关就要给追上了。”
王小花觉得听到了几天以来最好的话,心头几乎忽的飞了起来,又知此时应当谦虚,不由清了清嗓。
“……雕虫小技而已,能不拖后腿就知足了。”
江棠镜看她强行压着嘴角的弧度,心里笑意涨起,多夸了一下。
“文牒造的也越发好了,内外关卡,甚至这平仓会都能畅通无阻。”
王小花的脖子随着他的话愈发挺了起来,浓密而分明的眉眼之间,有藏不住的悦色隐隐浮动。
分裂的小白花 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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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
江棠镜远远的就看到李管家领着个五缤纷的小姑娘过来了,站在习武场旁边,头发灰白的老人家年迈也依旧打理得整齐干净的脸上,笑得全是皱纹。
“这是镇子边上流浪的女娃娃,名唤王小花,老奴看她无父无母怪可怜,报过了庄主领回来养着,山庄里也总算有个乖巧姑娘,能添点儿和气。”
小女孩凝眉注目,神情很严肃。作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除了瘦一些,看起来倒是有种意外的神,似一株长得半高的果树。垂在两侧的小辫子上插着几朵花,加上颜色亮丽的衣裳,好像正午前的日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李管家示意她上来,小姑娘服从地走上前行了个礼。
江棠镜回了礼,等了片刻没等到她说话,就开口道:“小花妹妹好生住下,若是有何不习惯之处,尽可以告诉我。”
其他几个在练武的小子也围了上来。
宋玄生当年瘦得跟麻杆似的,笑嘻嘻道:“小花妹妹流落街头,吃了不少苦吧,还这样细皮嫩肉的。能帮宋哥把那花枪拿来不?”
王小花点头,转身就要朝习武场旁边摆着的几支花枪走,李管家急忙把她拦下,枯槁的左手颤巍巍抬起来,抚着喘气上不来的胸口,手里的手巾子恨不得变成石头抛到宋玄生脸上。
“我去你个臭小子,小花是给你做这个的?小花是要学琴棋诗书、针线女红的,哪能给你个不学好的兔崽子碰这打打杀杀的物什!”
宋玄生笑嘻嘻躲着李管家孱弱的追打,而一直一言不发的王小花没回过神来,惊愣的眼珠追着李管家,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即便似乎不是那么情愿,王小花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后来也乖乖地接受李管家琴棋书画、厨艺女红的教导,没有提出过什么不满。
而现在众人若是一同出外办事,王小花甚至还会非常尽责地带着针线包,有谁衣裳破损就给补上,并且包揽了其他的后顾之忧,似乎真被李管家教成了一个好孩子,好给他百鹰山庄的少庄主做个乖巧懂事的童养媳。
真是个逆来顺受的姑娘呀……江棠镜心道,在队伍里头什么大小杂务都揽了个七七八八,还整天担心给众人拖了后腿。
“能帮得上忙就好,”
灯火似乎都亮了几分,王小花今日丢的一半神魂此时也都飞了回来,往门口比了比,但仍处在半亢奋的状态里:
“那老大你继续休息,我就不吵你了。”
江棠镜并未说话,还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她礼貌地等着。
而他却忽然移步走近前来,王小花吓了一跳,不明所以,愣在原地。
江棠镜停在她面前,缓缓抬起手,却见她双目圆睁,像个冰雕一般僵直站着,不由改了动作,只把她耳际一丝头发给拢了拢到耳后,低声开口。
“你头发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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