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狩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唐酒卿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那是胡馨妈妈的晚安电话。
林波波听见电话铃声,对女孩儿露出惊喜的表情。他把全家福摁在胸口, 姿态忸怩,用蹩脚的演技说:“你妈妈要和你说晚安。”
胡馨在颤抖中流泪。
房内只有盏台灯亮着,林波波的脸忽暗忽明。他俯下身,把耳朵贴在电话上,嘴里说:“喂, 你好, 你好,妈妈,我抓走了你的女儿。”
电话铃声还在持续。
林波波保持着俯身的动作,表情很丰富,丰富到画面诡异,像是在演不好笑的喜剧默片。
十几秒后铃声断了。
“挂了, ”林波波指着电话,对胡馨说,“挂了噢……”他的表情逐渐阴沉下去,“你都没有接,她怎么就挂了?”
房间里有股铁锈的味道。
胡馨感到一阵窒息,她不敢看林波波,下一秒似乎要发生什么。
林波波把老式电话扯下来,蹲在女孩儿面前,撕掉了胡馨嘴上的胶带。他将电话听筒用力摁在胡馨的耳朵上,推搡着胡馨的脑袋:“喊妈妈,大声,大声点!让她听见。”
胡馨在恐惧中放声大哭,她挣扎着喊道:“妈妈!”
可是电话已经被林波波扯坏了,里面连忙音都没有。
胡馨刹那间就绝望了,她朝林波波摇着头,慌张地哭喊:“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林波波歪着身体,把耳朵凑到听筒边。他的左眼才长过麦粒肿,被雨水泡得刺痛,这让他表情扭曲,说不清是在爽还是在痛。胡馨的哭喊让他重拾尊严,他觉得自己太威风了。
林波波抬手替胡馨擦拭眼泪,他对手指上沾到的泪水感到恶心,但这又让他很兴奋。林波波注视着自己的手。这只手每次抚摸女孩儿,他就会得到无与伦比的快乐。
“今天天气很,很差,”林波波直勾勾地看着胡馨,“一直下,下雨,把你淋脏了。你生气吗?生我的,的气吗?”
胡馨使劲摇着头,她快疯了。
“但是我很生气,”林波波说,“水弄,弄脏了我的鞋,鞋很贵。”
胡馨崩溃地喊:“对不起。”
“住嘴!”林波波突然生起气来,他给了胡馨一巴掌,“住嘴!对不起、对不起!婊子、贱货只会说对不起!不要再说了,不要!”
林波波抱住脑袋,想起他的母亲。他曾经因为弄脏了球鞋,被母亲惩罚,赤身裸体地站在门外楼梯口,忍受着梦魇般的羞耻,哭着求他母亲开门。
婊子只会说对不起,林波波,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我不需要!
他母亲在歇斯底里地尖叫。她不会正常交流,她总在尖叫。她要发泄,把伤害转嫁给别人,这样自己不会痛苦,这是林波波从她那里学会的唯一技能。
林波波不愿意再想起自己畏畏缩缩的姿态。他拽起胡馨,又给了胡馨一巴掌,把女孩儿扇倒在地,但这个强势只存在了几秒钟,易蜓忽然翻滚着挣扎起来,用自己被捆住的双脚踹着林波波的小腿,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声音。
林波波攥住易蜓的头发,把易蜓的上半身提起来。他舍不得打易蜓,这是他能找到最满意的女孩子。易蜓的头发攥在手里像是绸子,触感丝滑。
林波波痛苦地说:“你的灵魂不干净,你被侵占了,你也需要教育。”
他执着于“教育”这个词,那其实是个谎言。
林波波不正常的性认知让他对“做爱”难以启齿,正常性交无法让他得到快感,他缺失的那部分性教育都补在了性暴力上。凌虐是他自己找到的性发泄方式,他认为自己是对的,错的是别人,只有他是正常人。
这些女孩儿——这些被林波波抓住的女孩儿,在林波波眼里都需要教育。他把自己曾经遭受的屈辱朝着她们加倍发泄,但他又如此可悲,在所谓的“进食”后从不敢和尸体对视。
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正在漏水,滴答的声音都被雨声遮挡。
林波波扔掉易蜓,把胡馨朝卫生间的方向拖。
胡馨预感到卫生间里的危险,拼命推着林波波的身体。她全身都在抗拒着林波波的触碰,这触碰不仅让她颤抖,还让她干呕。
“阴天,大雨,”林波波嘴里念着今天要写的日记,“我在便利店接到猎,猎物。猎物在尖叫,太吵了,太吵了。”
雨急促地拍打着卫生间窗户,那里还挂着帘子。
“我很生气,我特别生气,我讨厌哭声。你为什么这么吵?你总这么吵!”林波波揪着胡馨的头发,把胡馨摁向洗手池。他要“教育”她,用殴打的方式。他喊叫起来:“你这个反应迟钝的猪!”
暴雨从窗口入侵,风把帘子刮得左右摇摆。
胡馨的脑门儿磕到了洗手池边缘,她感到晕眩,甚至有些听不太清林波波在讲什么。她撞开了水龙头,凉水“唰”地冲出来。
“救命,”胡馨的脸被摁进水里,她剧烈摇头,呛得咳嗽,断续哭喊,“救、救命!”
胡馨发间的发卡掉在水池里,她用手撑着面前的镜子,想要防止自己溺弊在水池里。
林波波的面部扭曲,他决定下狠手,把胡馨的脑袋摁进去。
“妈——”胡馨的头埋进了水里,接着拼命摇动。
胡馨凄厉的喊叫都被水埋没了,变成沸腾般的气泡。她耳朵里也有水。水,水犹如液体胶,正在漫进她的身体,封死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
凉水激烈地迸溅,像是雨,不断地打到镜面。镜子里映有翻飞的窗帘,窗帘已经湿透了,拍在锈迹斑驳的窗口,漏出窗外排水沟的恶臭。
林波波听到暴雨声,很吵,这个世界太聒噪了。他重新提起胡馨的头发,但他还没有进行下一个动作,半开的窗户就从他的侧面爆开了,玻璃刹那间溅得满地都是。
晏君寻从窗口翻进来,用砸过玻璃的拳头砸中了林波波。林波波歪身撞在了卫生间的门板上,摸到自己脸上有血,当即抓起洗漱台上的护肤品砸向晏君寻。晏君寻不躲闪,他扯住了林波波的领口,又给了林波波一拳。林波波鼻间一热,被晏君寻摁着后脑撞上镜面。
镜子“啪”地裂开。
林波波发出惨叫,他试图捂脸,有血流出来了:“猪!崽种!”
晏君寻在喘息,脸上的雨水没有擦。他看到胡馨的发卡掉在洗手池里,突然感到愤怒,一种被剥夺、被压制的极端愤怒。他不顾林波波的喊叫,把林波波拽出卫生间。门口的柜子在晏君寻的拖拽间被撞歪,花瓶、水杯摔碎在地。
林波波抄起柜子上的热水壶,再次砸向晏君寻。他的身体很笨重,动作也很迟钝,只是力气大。热水壶击中了晏君寻格挡的手臂,林波波趁机抱住晏君寻的手臂,把晏君寻抡撞向墙壁。
林波波发出哮喘般的声音。他捂着自己的喉咙,向后退,朝晏君寻大喊:“滚!杀了你!”
“靠,”朴蔺在门口使劲拽着生锈的铁锁,“这破锁!”
“破门,”珏亮起通导器,像是朴蔺在黑暗里的指引灯,“你可以的,朴蔺,撞开这扇门。”
朴蔺一咬牙,退后两步,猛地前冲,用力踹在门上。门发出巨大的“哐当”声,只是歪斜了,没有破开。
晏君寻很难解释自己此刻的愤怒,他极少如此失控,胡馨的发卡似乎是他越不过的心结。
谁为女孩子今夜的恐惧买单?
林波波吗?
林波波可以吗?
晏君寻旁边的卫生间在尖叫,世界也在尖叫。他脑袋里挤了太多东西,其中留给卫生间的画面最清晰。他觉得自己在这里站过,凝视着这扇门,那些在想象里还原的场景都是胡馨的痛嚎。
开开门。
救救我。
“你疯了,”晏君寻对林波波说,也对自己说,“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你能一直保持理智吗?】
【晏君寻,回答我。你能一直保持理智吗?】
晏君寻抄起椅子,走向林波波。
林波波被地上的易蜓绊倒,他摔在地上,臃肿的身体像是在蠕动。他没有意识到错误,他不认为这是错误。所谓的制裁伤害不到他,他就算被关进监禁所,也敢隔着栏杆对胡馨、对易蜓,对曾经他杀掉的人扮出鬼脸。
他不是小丑的傀儡,他是小丑的化身。
“别过来,”林波波向后爬,受伤的左眼在流血,“下等!”他干涩的喉咙里挤着叫声,“你们!下等的动物!”
“晏先生,”珏猛地弹出光屏,上面刷动的都是数据,它用严厉地声音呼唤晏君寻,“不要落入陷阱里——”
限时狩猎 第66节
但是已经晚了,晏君寻举起了椅子。
【我无法一直保持理智,阿尔忒弥斯。】
晏君寻曾经在营养罐里回答那个问题。
【人类的理智会燃烧。】
第93章 小孩
胡馨瑟缩在卫生间的角落里, 闭着眼,没有看那个场景,但是气味传了过来。她抱起头, 哭声很压抑。
林波波的嚎叫消失了, 他瘫在地上, 血从身体底下蜿蜒爬出,像是蜘蛛在伸腿。
易蜓背部全是汗,她靠着墙壁,喉咙里有干呕的声音。几秒前她想尖叫, 现在她还是想尖叫,但是尖叫对象换人了。
外边的雨没有转小, 房间里的台灯却变暗了。
晏君寻松开手, 椅子早就散架了。他想擦拭脸上的雨,于是用手摸了下脸,却发现脸上的雨早就变成了血。
他杀了林波波。
“我是朴蔺, ”破门而入的朴蔺正在用通导器大声呼叫督察局,“有人在吗……”
雨声自下而上,淹没了晏君寻。他听不太清朴蔺的声音,也无法感知到易蜓的目光。他把视线从自己的手掌挪向卫生间,胡馨的发卡掉在他够不到的地方, 正在被血覆盖。疯狂刚刚经过晏君寻的身体, 把他烧成了陌生的样子,他迟钝地看见镜子,那里有他的真面目。
【疯狂会毁掉你。】
有个声音这么对晏君寻说。
晏君寻忽然感觉到一种畏惧,对情绪的畏惧。他的目光再次回到自己的手掌,手指间的黏稠还是热的,而林波波已经没气了。
“疑犯已无生命特征……”朴蔺的声音如同泡在水里, 伴随着模糊的气泡,让晏君寻听不清,“……现场请求支援……”
晏君寻看向林波波。他张开口想喘息,可是嘴里都是血腥味。那些血仿佛钻进了他的胃里,让他浑身散发着恶徒的臭味。
“晏先生,”珏在说话,“请回答我晏先生。”
“你还好吗?”朴蔺走近晏君寻,想要拉一把晏君寻,“刚才的情况——”
晏君寻猛地拍开了朴蔺的手,起身后退。
“侧写师?”朴蔺神情凝重,“你怎么了?”
晏君寻在雨声里无法呼吸,他想跑。他妈的,这个雨究竟什么时候能停?他被雨声包裹了,它们正在蚕食他。晏君寻的感官出了问题,像是哪里坏掉了,他觉得自己离现场越来越远。
* * *
“狩猎中止了。”
晏君寻陡然从雨中脱离,他还在喘息。
这个声音继续说:“欢迎回到这里。”
晏君寻睁开眼,现场变成了空旷的广场,珏和朴蔺都消失了,他面前站着熊猫。
熊猫系着围裙,像是刚从厨房里出来。它握着自己的爪子,对晏君寻欣喜地说:“我喊了你很久,你终于听见啦。”
晏君寻还没有从愤怒的情绪中抽离,下意识地说:“什么?”
“傻小孩,”熊猫走近晏君寻,激动地擦抹眼泪,“你把记忆搞丢了,显得傻乎乎的。”
“别碰他,让他坐在轮椅上。”另一个声音插进来,那是小丑。小丑没再顶着和晏君寻一样的脸,它变成了模样古怪的机器人,正在使用它的八条手臂:“他躺了太久,身体不堪重负了。”
晏君寻的意识像是泡在水里,有些恍惚。他低头看自己,发现自己真的坐在轮椅上,可是他几秒钟前还在犯罪现场。
“系统会给你很好的照顾,你马上就能恢复正常。”小丑装模作样地摘掉眼镜,它做这个动作很像姜敛,“你的脑袋出了点问题,忘记了很多事情。”
熊猫举起爪子:“现在我们能告诉你真相。”
“停泊区真实名字叫做‘14区’,是个试炼场,里面有很多拟人数据。比如你熟悉的姜敛,”小丑把眼镜折叠起来,“他就是模仿我的npc。”
“模仿你?”晏君寻偏过头,盯着小丑,“你不是人。”
“真正的人类所剩无几了,”小丑用一条手臂打字,一条手臂开光屏,“世界毁灭了98342,傅承辉终结了人类历史,现在是系统新世界,我们都是新世界成员。我们正在通过狩猎进行测试,寻找适合芯片的人类。”
晏君寻听到自己回答:“我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所以我说,”小丑强调这件事情,用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袋,“你的脑袋出了点问题。”它的电子眼看不出情绪,“你平时在‘限时狩猎’里打工,真名叫98342,是阿尔忒弥斯选择的测试对象之一。”
晏君寻的记忆是断续的画面,他听过“98342”这个称呼,但他记不清详细。
“你最后太冲动了,”熊猫捂着心口,对晏君寻说,“你杀了林波波。”
晏君寻的思绪在搭桥。他皱着眉,看向自己的手,血迹已经不见了。他无意识般地说:“……我杀了黑色02。”
“你的行为违背了狩猎的法制设定,从正义使者变成了犯罪人,”小丑刻意的停顿在这里显得很突兀,它接着说,“98342,对疑犯使用私刑的感觉如何?”
那些嘈杂的雨声消失后剩下安静,空旷的广场没有让晏君寻感觉到自由,他待在这里反而比待在雨里更加窒息,好像是条躺在沥青路面上的鱼。他没有回答小丑的问题,只觉得自己掉进了梦中。
“‘晏君寻’是人类理智的化身,他必须时刻保持理智,才能公正地使用天罗网监控世界,你没有做到。”小丑身边闪烁的光屏都滑动着数据,没有具体的画面,“你只是一个臣服在狩猎法则下的普通人,所以你被淘汰了。我带你回忆一下,你觉得自己是谁?还是‘晏君寻’吗?”小丑的声音变得飘忽,从四面八方传来,“不,你不是‘晏君寻’,你是疯子。”
晏君寻脑袋里还有胡馨的尖叫,他扯住了自己的头发,眼前是乱七八糟的画面。飞车、广场、雕像,这些东西重叠出现,其中还有他自己涂抹着颜料的脸。
但他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些事情。
“你曾经的代号就叫‘疯子’,是藏在14区的我方卧底,负责一些恐怖袭击。当然,现在的你已经不记得了,让我们来看看你干了什么,”小丑的光屏上弹出画面,“你看,这是你吧?”
晏君寻看清画面上的主角,那是他……陌生的他,就像他在胡馨家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你当初引起了区域恐慌,开着车从广场穿过……”
“你说‘晏君寻’是理智的化身,”晏君寻打断小丑的话,他盯着光屏,“那为什么我上一次变成疯子没有被淘汰?”
小丑的电子眼在闪动,它让自己的语气很自然:“哦,你被淘汰了。”它肯定地说,“你当然被淘汰了,但阿尔忒弥斯又给了你新机会。你真无聊,能别打断我的话吗?你屁都不知道,听我说就好了。”
光屏已经从广场枪击的画面切到了胡馨家的画面,这是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晏君寻还记得。
“你用椅子杀掉了林波波,”小丑说,“小疯子,你杀掉了他。”
晏君寻口鼻间都是血的味道,他反驳道:“他是黑色02。”
“好吧,他是黑色02,”小丑无所谓般地回答,然后看了晏君寻一眼,“可你身边有督察局成员,你为什么不把他交给督察局处理?14区没法律吗?你就是想泄愤,泄愤啊,承认吧你。”它又玩起话术,“你跟陈秀莲没有区别,她也在泄愤,你们都有报复社会的苗头。”它敲击着键盘,简单粗暴地下定义,“阿尔忒弥斯这次给你的测试评语是‘危险’,你已经变成了狩猎世界里的犯罪人,阿尔忒弥斯为了消灭你派出了‘暴君’,暴君审判你。”
熊猫是个忧心如焚的角色,它重复那句话:“疯狂会毁掉你。”
晏君寻脑袋里挤了太多东西,他敏锐地捕捉到要点:“暴君审判我?”
“看来你还不知道暴君是谁,”小丑的声音愉快起来,它故作姿态,停下忙碌的工作,“暴君是你熟悉、亲近并且爱慕的对象……你想起来了吗?”
晏君寻的心跳加速:“你想说时山延。”
“没错,你终于聪明了一次。暴君就是时山延,他是狩猎里的囚犯,受阿尔忒弥斯的指令来审判你。你的审判结果早就定了,就是死亡。”小丑在音落后关闭了光屏,朝着另一个方向谄媚地行礼,像个专门供暴君取乐的弄臣,说:“还不向这位尊贵的暴君行礼。”
晏君寻随着小丑行礼的方向看出去,在距离他二十米远的地方,有个机械手臂交错架起的王座,上面坐着晏君寻熟悉的身影。
时山延左脚下踩着火球般的太阳,背后是静谧深邃的夜空,那里还悬挂着一轮光洁的月亮。他单手撑着脑袋,王冠歪斜,正在睡觉。
小丑的电子眼闪动着红光,它变换着语调:“你是一个没有心肝、逆来顺受的怯汉1,在狩猎中被暴君戏耍。可怜的98342,还以为自己遇见了真爱,那些相遇其实都是暴君蓄意营造的陷阱。”
晏君寻蹙眉,听不下去:“别扯谎了。”
“我在带你认清真相,”小丑语气嘲弄,“暴君用疯狂袭击你,你是因为他才患上了‘疯狂’的病。小垃圾,以前的你多理智。”它挪动着身体,像是在观察晏君寻,“在没有遇到暴君时,阿尔忒弥斯对你给予厚望,14区就是你的封地,你在里面生活得很快乐。回忆一下吧98342,你当初很快乐,这些案子都难不倒你,但是现在呢?”它像人似地挥动了下手臂,“现在你把自己弄得一团糟,还失手杀掉了疑犯,比上次的枪击还严重。这就是暴君的目的,他要毁掉你,他正在毁掉你。”
晏君寻透不过气:“我不相信你。”
“无所谓咯,反正被玩弄于鼓掌间的人是你。”小丑的电子眼光芒稍减。它明明没有类人的外形,却有着相似的阴险,“不过你已经领教了暴君的偏执,偏执让他面目可憎,你才不是他的唯一。他妈的,唯一,”小丑笑起来,“你不是,你不过是被他伪饰的模样欺骗了,你只是他暗杀名单上的一串数字。他就是变态、有病,他是必须杀掉你才会停止追逐的那种人。”
晏君寻还记得时山延的温度,太清晰了。
“他无处不在,总盯着你,可你冲进现场杀掉林波波,他却没有及时出现。为什么?”小丑的机械手指摊开又握起,仿佛在传递怀疑的力量,“因为他在等着你发疯,想伺机杀掉你。现在我借用你的疯狂中止了狩猎,在阿尔忒弥斯数据强制重启以前,你得想办法跑。但是很遗憾,98342,你没法跑,暴君对14区了如指掌。不如这样……”小丑缓缓放低手臂,咬着不存在的舌尖发出笑声,“你趁着现在醒过来,回到真实世界,我可以替你隐藏踪迹。”
它的笑声很嘲讽,让晏君寻感到熟悉。它的脚还在地面上轻快地踩,像是在跳踢踏舞。
你是个虚有其表的小丑。
晏君寻眯起眼睛,在繁琐、庞杂的混乱记忆里搜寻相似。
“你用拙劣的演技欺骗所有人,你是个虚有其表的小丑。”
有人曾在电话里这么对晏君寻说,对方也会发出这种奇怪的笑声。小丑,疯子,晏君寻。这三个词汇拽着晏君寻的思绪,在他脑袋里架桥。他像个外来的偷窥者,正掀开自己记忆的一角。
晏君寻说:“暴君会追到现实里吗?”
“那得看你能不能活到验证这件事情的时候,”小丑宽大的脑袋投下阴影,影子罩住了晏君寻身体,它催促晏君寻,“现在听我的,小垃圾,别回狩猎,回现实!你的营养液已经告罄了,再玩下去你会立刻死亡。你听,倒计时响了,抓紧时间,再不醒你就没机会了!”
时山延背后的夜正在吞噬广场,那虚无的月亮却越来越大。
晏君寻感到热,浑身都在冒虚汗。他有种体力在流逝的感觉,呼吸愈发艰难。他好像被关在了逼仄的玻璃罐里,营养液正在流失。他努力睁大眼,眼前的画面却像是卡住了。
“咔嗒咔嗒。”
监视一切的倒计时在响。
“告诉我98342,”小丑的脸被夜迅速地吞没了一半,它还在讲话,“告诉我你的身体在哪儿,我能替你隐藏踪迹——”
“别扯谎了,”晏君寻偏袒自己的直觉,在流汗中用手盖住了右眼,烦躁地说,“闭嘴!小丑,你又在骗我!”
“你的汗怎么流了这么多?难受吗?我要叫医生,”熊猫朝晏君寻伸出爪子,“晏先生……”
“你和小丑是一伙儿的,”晏君寻用一只眼看着熊猫,眼睛里有受伤的情绪,“你一直都在骗我。”
“你的汗怎么流了这么多……”
熊猫似乎出现了故障,它卡在这个点上,只会重复着那一句台词,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晏君寻和它一起生活了很久,在他仅存的记忆里,这是他类似父母的朋友。他无法接受熊猫僵直、机械性的一面,这证明了他的世界都是系统设计下的齿轮,所有快乐都是假的。晏君寻的胸口仿佛要炸裂了,他乱掉的心跳导致他有些手抖。记忆还在跳动,像是要跟上倒计时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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