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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妾生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卫何旱
她叩首:昏君无道,太子义所当为,天下称颂。
这女人吓得话都说不全了,没想到还能阿谀奉承,我笑了笑,接着问:好是不好
女人的泪水仿佛夏天的暴雨,呜咽着:再好没有大,大快人心。
我打量她:你是昏君宠妃
太子太子饶命啊她像狗一样爬到我马下,不住叩首:饶命啊
真没骨气,昏君的人,他的女人,除了刚才那个不怕死的,都软得让人想踹一脚。这女人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庞,长而细的弯眉和粉红的小肿嘴诉说着无依,真没用,我立刻想起这话句,却不知道这是我将来乃至以后最常说的对她。
我拎起她,放到马上,掠夺结束了,我要的并没有得到,总要有点儿战利品,那就要了这个吧
我把那女人扔到军营里,便开始追查玉玺踪迹,其实玉不玉玺的我丝毫不在意,关键是我父皇在意,仿佛不夺玉玺,不算夺了昏君的江山,他已派人追问,惟有一查到底。
说来好笑,玉玺后来居然是在井里找到的,被人呈上来时水迹还未擦去,湿淋淋碧油油的好看。昏君死也不想让我们如愿,宁愿沉了玉玺,烧了皇宫。可笑之至。人啊,你岂能不认命
相较昏君,他的女人倒是很认命。我要了她,她一边哭一边顺从如待宰羔羊,我越要她,她哭的越凶,却越是顺从。从她的目光中我读到惶恐与不安,她怕我杀了她,可她不知道我不喜欢杀女人,那是一件很乏味的事,不过我不会告诉她,她一安心,我岂不顿失意趣。
我欣赏她的恐惧,道:你糊弄我。
她的神情立即让我很满意。
一开始要她,我就猜到她不是宠妃,她不懂伺候男人,可也不像宫女,一问才知道,她是青姬。管它呢,反正是昏君的女人,有这一条,我总能在她身上发掘无限乐趣。
我说她可以跟着我,她感动莫明,说谢谢。
她说谢谢,我毁了她的一切,她却对我这凶手说谢谢。这就是人,这就是贱,赏她口饭,便有奶就是娘,什么国仇家恨,山河破碎,通通不抵一口饭
新朝初立,多少事等着我,闲来我就逗弄她,忙时我就将她扔在一边,她倒也懂事,从不给我添麻烦。时日一长,忽然觉她的无声,像许多亘古存在的东西,比如日月,河流山川,以及生活。她像生活,你随时都会想起她,又活生生,仿佛人生中的每一次得意她总能让你很得意。
我不知道是不是曲意逢迎,或许是天性如此,总之我有点儿喜欢她。时而巴儿狗,时而解语花,跟她说什么都不会觉得索然无味。她似乎懂很多,且很聪明,有时却又笨得出奇,可见以往都是自作聪明。看她自作聪明和看戏一样有趣。
几个月后,她似乎开窍了,懂得有技巧地讨人欢心,身体也比从前丰盈,有内容得多,一张小脸像迎风摇摆的花,更添风致。她变成一个活在男人身下的聪明女人。
一块小小的糯米糕,是我给青绢的评价,你以为能够一口吞下,其实不是,你得嚼,她有弹性,你嚼她,她会给你又韧又软的体验,这个体验我从未在其他女人身上获得。猫一般小小的个子,软糯的口感,至于偶尔露出的讽刺的天性,就算是她的馅儿吧。
她的嘴真是利,好几次我都被她呛得哑口无言,好在她还知道自己的斤两,冒犯我之后懂得及时回转,顺便捧我一番,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我早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知道天高地厚了。
让女人生活得舒适,恐怕是所有男人快乐的源泉,我喜欢令心爱的女人美丽动人,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出自你手,这种充分主宰的感觉让人莫明兴奋,而她的懒惰,她的软弱和依赖,与我的爱好刚好严丝合缝,两者像制作精美的茶壶,壶与盖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我喜欢她,可没想到父皇不喜欢,他让我杀她,我遵旨,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遵旨的一切薄雾般虚无。
那天晚上,她穿了床第间的那种肚兜,宝蓝色的缎面,露着白皙丰盈的胸脯,丝质的细细的带子,仿佛一下就能扯断。她真美,谁也无法了解,我在她上方看见这美景的感觉,像一朵绝美的花儿悄无声息地绽放,悄无声息,她的一切都是无声而永恒的。
我不想杀她,我想一辈子和她严丝合缝下去,可父皇容不下她,说她妖媚,说她误国,说她比妖媚更甚,掩藏在平实下的不可救药的媚色,父皇说他一生阅人无数,倘若不除,我一生都会受制于她,永无翻身之日。
谬论,我堂堂须眉,怎会受制于一小女子之手,难道父皇不觉得,一切该反过来说吗
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吃穿用度,包括她这个人,我饿她,她就得饿死,我不给她衣服,她就得成天光着,别无他法。我是他的天
而如今,他的天要杀她,保护者变成刽子手,怎么把她带回来,就要怎么弄死她。弄死她真容易,捏死只蚂蚁般简单,可难道我不会觉得自己没用吗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心爱的玩意儿都保不住,这样的人,是个男人吗
为什么我偏要做非所想,而不能随心所欲就因为我是太子如果,如果我是皇上呢都会不同,可怎么把太子殿下,改成皇帝陛下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台阶,杀了他,父皇会满意,我诠释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父皇喜欢这样的人,而不喜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好手段。我冷冷地道:和少卿夫人学的罢。
她抬起头,像被焦雷击中。
我一阵心软,这样的女人,哪只眼睛能看出误国男人啊男人,总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红颜祸水就是其中之一。一个赌徒,只能抱怨自己那糟糕的意志力,而不能抱怨一副牌九,一对色子,哪怕他抱怨手气差,也不能把失败的原由归结到赌具的身上。
思易行难,世事永远是思易行难,想明白了,又能怎样
我狠狠掐着自己的心肠,以便让他痛得麻木,变黑,变硬,我需要这样,然后用麻木的心肠说出一切绝情的话。我说出来了,她在哭,只是哭,呜呜咽咽地,像 被主人责打的小猫小狗,让人心生怜悯。我想我是进行不下去了,刚想对自己缴械,她却忽而变了一副样子,指着我,说了一系列比我难听的话,把我的失败描述得 一清二楚,不容辩驳。我真的愤怒了,没有人那么说我,也没有人这么肆无忌惮,仿佛不说出来就对不起全人类这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怒吼一声,掐住她的脖子,她挣扎,不过都是徒劳,很快就白眼翻出,舌头伸长,濒临死亡的眼睛望着屋顶,里面全是屈辱与不甘,她快死了,我成功了,可是我听见她说放了她,她说她想活。
仿佛绝境中的稻草,我想都不想便牢牢抓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绝境中的感觉,仿佛杀了她,就真的面临世上最坏的境地,白茫茫,空荡荡,只有雾,地上的黑土,这两样东西我都讨厌。
我松手,她滑倒,蜷缩在地,一抽一抽的,脸上身上被汗水湿透,像只溺水的小动物。
如果这就是我要的一切,那我的初衷,也许是错的。
我道:好好反省。
更多的是对自己说吧我需要想想,好好想想一切是什么时候变错的。
番外少年的悸动
良州的冬天对于生于北方的安辰来说,并不难耐。灰色的天幕,漫天飞舞的尘砂,利刀般刮人肌肤的冷风,空气像被抽干水分,清冷清冷的,一切让人想到百业萧条,不复兴旺。
事实也是如此,父亲被贬,发配良州,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不复存在,在被人监视的良王府,甚至提到这二字,都是犯忌的。安辰记得,曾几何时,青绢想提前 请个产婆,都需要贿赂一个个侍卫,打开一道道关卡,请来的人才可进府,否则,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请,毫无人情味可言。
是的,他叫她青绢,自从那夜她抱他入睡,用同样瘦弱的身躯替他抵挡风雨严寒,他的心里就埋下了这两个字。这颗种子,埋在那么厚的心里,直到由京城辗转至良州,直到他长大,离开闭塞的王府,直到再次进京直到永远。
那么长的时间,他不知道原来埋一样东西可以那么长时间,苦而不涩,漫长却不乏味,有时连自己也忽略了,忽然想起,查看一番,呵,原封不动,完好如初。
他知道自己是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恨的时候,很深,一旦恨上,无法改变爱也是。
这可真要命,太渴望又太畏惧,因为渴望所以畏惧。知道会爱的那么深,所以回避,眼不见,却做不到心不烦,思念是一种病,不可救药,自己也知道患上这种 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曾经让自己不要爱,告诉自己应该清醒,平时也很是个冷静的人,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努力是徒劳的。
青绢生孩子那天,同样是个劲风肆虐的天气,那年,安辰十一岁,个子还没长高,身量也没有长开,依旧是那个小小的,难相处的孩子,却不再爱哭。
心智不齐全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恨也许知道,因那是本能。安辰记得他站在下午昏暗的院落中央,仆役在他面前匆匆走过,没有人留意他,这时,一只飞 鸟从上空划过,不留一丝痕迹,黑云依然糨糊般覆盖整个天幕,风吹在身上,像大鸟的翅膀划过云层,周围静极了,他们喧闹而忙乱,可安辰的眼里什么也没有,包 括那天,那云,那风,还有自己。
不能恨,他是父亲,也不能爱,她是母亲,那么,只有恨自己了。这是多么简单的事,于是安辰在那一年,开始恨自己。
再再,青绢的孩子,弟弟安辰告诉自己,不该伤害他,即使他很胖,很谗,很多话很讨厌,占用了父亲的精力与青绢所有的时光,也不能恨,他是弟弟,就是一辈子的弟弟。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男孩是如何长成十六岁的少年的,因为他们的目光,都在一个叫安再的小屁孩身上。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安再奶声奶气的追着他跑。
安辰回头,用目光驱逐这个一摇一晃的白痴身影,无奈,白痴是不懂他人的厌恶的,大概是目前还没有人表示出厌恶吧,安辰停下来,打量这位弟弟大人。
他像父亲,很像,可以断定父亲儿时就是这么一副样子,可他真不像青绢啊,一点也不,简直怀疑是不是青绢的孩子,长相没戏吧,智力也差得没边,青绢那股掩藏着的聪明劲,丝毫没有遗传给他,真是鲫鱼与河豚不是一个级别的。
找你妈妈去,去安辰再次驱逐呆望着他的弟弟,真恶心,他居然从口袋里拿出块桂花糖,口水吃得到处都是。
无私的安再小朋友啊,这里要表扬一下,他用沾满口水的手,从小兜里又掏出一块,举到安辰面前:哥哥,给你
谢谢,不要。安辰几乎是在他话因刚落时,便表明了态度:走吧,你走吧,我要一个人呆会儿。
被拒绝的小安再颇为失落:哥哥,你老是说要一个人呆着。
不要跟着我啦安辰对正处在跟屁虫年龄段的弟弟怒喝,然后绝望地发现毫无效果,他还在一摇一晃得跟近,于是吼道:回去再跟着我,我就不理你了。
安再无知者无畏,不懈地前行:哥哥,我找不到人陪我玩然后跌到在地,一声惨叫。
一块碎石拌倒了小胖墩,安辰也被不大不小的吓了一回,过去扶起他,安再自然是哭了,当哥哥的只好查看伤处,还好,没有大碍,手掌蹭破层油皮,暴露着鹌 鹑蛋大小的两块粉红色的肉,对安辰来说不算严重,完全划不到损伤范围内去,不过足够安再哭个稀里哗啦了,无法,安辰只得送他回去。
听到哭声,青绢很快就从房里冲出来,人还没到,嘴里的心肝宝贝就溜出来了,标准的惯孩子家长。将安再抱在手里,又是亲又是哄,又是唤人拿伤药,百忙中嘱咐安辰进去坐,说要好好谢谢他,之后的目光就没落在他身上。
安辰迟疑一下,随着他们进屋。看着青绢疼孩子的刹那,他甚至没有骨气的想:反正今生,和她也是不可能的了,不如做她的儿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真是没骨气,够软,够贱,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该想法产生之后,心里竟然小小了憧憬了一下,而且感觉还不错
忙完了儿子,青绢的目光才重新落到安辰身上:真是谢谢你了,辰儿。
小事而已。他有些坐不住,浮动着的燥热,成年之后就摆脱不了的燥热。
平时让你来,你还不来,可是把我当外人青绢侧目,冲他眨了眨眼。
安辰挺了挺身子,不想说话,趁这个空,他得把她刚才的神情印入脑海。
你呀,就是话少。青绢削着苹果,专心致志却很随意的样子,轻而缓地道:有时想跟你多聊聊,又怕你烦我,自讨没趣其实我知道你不是这样,只是这些年,我们实在对你关心不够。
都是一家人,不说见外话。他微微一笑,凝视着她白皙的手指,指白果红,十分鲜活的画面。
青绢细心地挖去苹果上的烂处,笑着递予他:没什么好东西,连苹果都没个齐全的,凑合着吧。
这已是很难得了。苹果这东西,在良州苦寒之地,并不易得,安辰接过,拿在手里,却不急着吃:父亲对您,真是没话说。
青绢低了低头,脸上顿时泛出幸福小女人特有的红晕:呵,还不都为了给孩子吃。
安辰内心苦笑,曾经见过她向父亲提起想吃水果,没几天,父亲就想方设法弄来了一筐苹果,当时他也在,青绢便塞给他许多,拿回去,没舍得吃,放在那儿,渐渐干瘪了,却也没舍得扔。
晚饭就在这里吃罢。青绢看了看天色:也快了。
不不用麻烦。他起身,这才意识到手里的苹果,想放下,因是她削的,莫明地难舍,于是装做不经意,垂下手臂:母亲休息吧,儿告退。
嗤,又不是在太子府,还用那一套。我连敬语都忘了怎么说的了。她送出来,半依着门:没事来坐坐,我闲时多,正愁没个说话解闷的。
安辰快速行走的背影微微一僵,这话,别有用心的,一定会领会错误,不过他们是母子,怎么说都行,打死都不会让人误会,她也一向比较放得开。这,算是幸事,还是悲哀
做非所想是悲哀,想非所做呢
回到住处,那苹果已被风吹得发黄,安辰轻轻将它放在桌上,屋内顿时弥漫了一股子腐败的果香。有人敲门,问什么时候传饭,他一声不吭,任外边的人一下下地敲,下人也都知道了他的脾气,不被理会,也就默默离开。都说他不和善,脾气古怪得紧,谁也不想招惹。
青他坐到床上,两臂支着身体,头向后仰:绢
无聊,无用,甚至无耻,他都知道,有时也想,会不会只是寄托真是的,都是女人而已,换一个,未必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叹息,然后看到床头那小布狗,黄 色的,憨憨的,不仔细辨认,分不清是什么。她的针线真是拙劣,想到这里安辰笑了,拿起黄狗,顶了顶它的脑袋:幼稚揪了揪它的耳朵:无知扯了扯 它的短尾:可笑
良州的日子过得艰难,谁也不曾留意一个十六岁大男孩的种种心思,所有的时光,几乎围绕着青绢的丈夫和孩子,十六岁的安辰变成二十岁的安辰,毛没长齐的大孩子,变成英俊挺拔的大小伙,岁月只是忽略他,却并未抛弃他。
这一年,安朝离府,去奔他的辉煌龙椅,留下青绢一人,偏又再度怀孕,无依无助。
安辰想安慰她,可他不是女人,对于身孕,恐怕是这世上最陌生的事了。其实他也曾装作老道,劝她宽心,她的反映像滑稽表演,摸着他的脑袋,口气和哄自己 儿子如出一辙:你个小毛孩,懂得什么。她最无助,却还有心情开别人的玩笑,可见内心坚强原来她是不怕的,只是有人爱,不表现出无能,简直浪费资 源。
安朝常说:你这么没用的人。安辰每每暗笑,父亲其实是最笨的,被青绢迷得团团转,还老以为自己英明,青绢也乐于让他自我感觉良好。如此聪明,实令安辰佩服,自问做不到这一点,只羡慕她那不世故的圆滑。
她生产那天,他去她的窗下站过,蜻蜓点水似的,只往那一站,然后就转身离去。她有越多的孩子,他的心就越重,最后,只怕要坠死了,这就是酸文人所说的宿命
青他喃喃:绢
依然没有风,没有云,没有自己,没有人听见,少年口中的小心翼翼,又已成习惯的呼唤。一切都是静止无声的,这一生,也会在无声无息中度过这多可怕,不要这样,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这样少年的安辰,想不出办法。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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