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共度缠绵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王肖学恋爱专家
“不用了……”肖悦琼小声地驳回,双脚却自觉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王敛涵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纸杯,从办公室门口的饮水机接的,微微冒着热气。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生,宋然伸长手揪了揪王敛涵脑后的头“首长真不在啊?”
“你别皮。”王敛涵象征性地训了一句,习惯了似的,他稳住杯子,走到近前递给肖悦琼,才转头道,“都说了不在,跟过来干嘛?”
“谢谢。”肖悦琼拘谨地接过杯子,很惬意的温度,可她心思复杂地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地抿着。
宋然显然没料到肖悦琼在,立马敛了表情,恢复成平日里娴静的样子,只是眼神滴溜溜地打量着两人,不知在转什么脑筋。肖悦琼和传闻中一样寡言,低头喝着水,王敛涵拾着自己的习题册懒得理她,宋然观察了几秒觉得无聊,率先打破了三角站位,凑到王敛涵身旁:“给我讲道题呗。”
“这么简单你都不会?”王敛涵语气中有种亲昵的嘲讽,他这样说着,还是拿过笔在女生的草稿本上写了起来。
那姿态太过自然了,积年累月的熟稔,明明没什么暧昧的举动,却令人发疯似的妒忌起来。肖悦琼仍然没有抬头,却掩饰性地加快了吞咽的速度,她像个不起眼的窃贼,偷偷摸摸躲在帘幕后面,带着不为人知的阴暗心思,贪婪地窥探着属于别人的葱笼明媚。
杯里的水干涸了,肖悦琼把一次性纸杯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不想打扰两人的解题思路,干脆抱着作业朝外走。王敛涵顿住笔尖,循着肖悦琼的背影看过去,冷白的灯光有些晃眼,那人在视野中虚化了一样,他便突然怔在原地。
“怎么了?”宋然扭过头,疑惑地问道。
王敛涵摇摇头,笑自己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没事。”
肖悦琼慢慢走回教室,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办公室里的那幅画面,男生的声线清越好听,耐心地给女生解答疑惑,女生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明明只是两人一起学习,那人换成王敛涵,肖悦琼就觉得旁边的女生格外的让她……不自在。明明只是两人在解答习题,可是气氛却融洽得塞不下第三人。
肖悦琼恨自己想太多,讨厌这种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感觉。
与你共度缠绵 第六下
下午语文老师要了节自习课,同原本自己那节连着考试,大家将答案写在下发的答题纸上,作文则作为家庭作业。
肖悦琼没什么学习语文的天赋,保持成绩的方法主要靠题海战术加努力钻研标准答案,作文更是弱项中的弱项。如果可以,她宁愿做八张物理卷子都不想写这八百字。
以“逆境”为话题作文,肖悦琼严格遵守八股文套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海伦·凯勒瞎眼写书、“两弹一星”一穷二白造出原子弹,开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结尾用《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古今中外,考虑得十分周全。
这个万金油模板,关键词换成“成功”“坚持”“梦想”都能用。肖悦琼铁定主意要虐待语文老师的眼睛,来了一整套齐全的,不仅如此,她还谨遵“标题要漂亮”的谆谆教诲,最后取了个高端大气、气势磅礴的名字:《激流勇进,逆水行舟》。
作文编好,其它作业写起来就轻松很多,肖悦琼心情愉悦地又做完两科,起身活动,去厨房喝水。方雅莉难得在家,肖悦琼在书房写作业,她就把电脑放在餐桌上办公。
蓝色瓷杯旁边摆着个红的,肖悦琼将两个杯子都倒满水,然后把红色那杯放在方雅莉右手边:“妈,歇会儿吧。”
电脑上是连文字带图表,好几种颜色密密麻麻,方雅莉就职的公司这半年扩大了规模,要进行人事调动,她和另外两个人竞争主管的位置,加班出差都是家常便饭。她脸上尤带倦色,脊背微微弯着,看起来很疲惫。
方雅莉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镜片是年前才配的,一百多度,很薄。她揉了揉因用电脑时间过长而干涩酸胀的眼睛,肖悦琼倚靠在桌边安静地喝水,身姿秀丽,像极了她的眉眼在视野中有些微的模糊。
方雅莉想关心女儿几句,却发现找不到什么话题,半天问出一句:“你的感冒好点了吗?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好多了。”肖悦琼咽下一口水,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敷衍,想了想又补充道,“一直都挺好的。”
肖悦琼从小就很令人省心,一直是模范式的“别人家孩子”,除了不爱和人交流之外,简直挑不出什么缺点,长大后更是独立懂事得惊人。“要注意用眼,偶尔和同学出去玩一玩,放松放松也好啊。”肖悦琼乖巧的点点头。方雅莉想不出还能嘱咐她些什么。一时之间两人的气氛有点沉默。
“悦悦。”眼看肖悦琼放下水杯要往房间走,方雅莉连忙把人叫住了,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她又有些犹豫,“你爸爸昨天打电话来……”
“……他怎么会联系你?”
“他下周过寿,五十了。”肖悦琼回身疑惑地看过来,方雅莉顿了顿,终于试探着问出来:“你想去么?”
肖悦琼敛下表情,雕塑般沉默着,沉默得方雅莉都要莫名紧张起来,她才开口反问:“你想让我去么?”
声音平直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方雅莉按了按太阳穴,半晌才叹一声:“毕竟是你爸爸。”
空气像是凝滞了几秒,然后肖悦琼转身扬起冲撞的气流,世界跟着旋转:“我知道了。”
她没再回头,背着身,在方雅莉的注视下阖上门。
肖铎锋和方雅莉大学时相恋,相持十几年,然后在她六岁时离婚。男人出轨,很俗气的故事,可肖悦琼在心里一直觉得这是她的错,因为她不是个男孩子。
肖家三代单传,方雅莉婚后却一直不能受孕,没少遭婆婆的冷眼,她把各种各样的偏方试个遍,吃了不少药调解,三十多岁才有了肖悦琼。
千辛万苦十月怀胎,生下来是个女孩。肖家婆婆原本还想再要一个男孩,可后来方雅莉两次流产,再也怀不上了。
唯一的孙辈不能替肖家传宗接代,一根如鲠在喉的硬刺深深地扎进这个传统的家庭。长辈施加的压力犹如一把利剑,在夫妻之间划出不可逾越的沟壑,生活中开始有了争吵、有了抱怨,渐渐发酵成厌烦。男人架不住,酒后背叛了深爱多年的妻子,仿佛找到了小小的伊甸园,短暂地规避生活的烦闷。
直到那个女人怀了孕,男婴。男人如梦方醒地陷入懊悔和痛苦,可木已成舟。
男人,女人,男孩。肖悦琼想起缺失的家庭,心中不是没有过怨怼,可她不知道该更怨谁一些。又或者,其实她根本谁也不怨,她只是不想面对。
肖悦琼翻了翻手机记录,上一次和肖铎锋联络还是中秋,对方发来祝福,男人心中愈感亏欠,行为便愈发谨小慎微,措辞生硬地仿佛是一条群发短信,只有结尾处加的那句“缺什么给爸爸讲”尚有些温情的意味。而肖悦琼那时装作没有看见那行字,只简单回复了一个“中秋快乐”。
肖悦琼犹豫着,手指在触摸屏按键上徘徊,一行字删删减减,五分钟才发出去——我去不了,周五要考试。
她按下锁屏键,屏幕黑了一瞬,可随即又亮起来,肖悦琼看着来电显示上“肖铎锋”三个字,好一阵才想起要接。电话两端都沉默着,听筒里响着信号波动的杂音,男人清了清嗓子,拘谨地唤了声:“悦悦。”音量不高,仿佛只是为了确认那端的人还在听。
他们其实鲜少打电话。近几年来,她见肖铎锋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倒不是刻意疏远,只是随着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逃避着这种愈发尴尬的沉默。肖悦琼没有加任何称谓,直白地重复自己短信里的话:“我去不了,我要考试。”
“什么考试啊?”声音带着些许不信任的情绪,可又不敢表露得明显。
“期中考试,下周四和周五。”肖铎锋的生日算下来是下周四,一中的期中考试也安排在下周的最后两个工作日。
“这样啊。”肖铎锋得知肖悦琼不是故意找借口不想见他,声音都轻松了许多,若有所思地自说自话着,“算下来也是这个时间了,莘莘也快考——”
话音戛然而止,肖含莘是那个男孩的名字,肖铎锋自知失言,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换个时间,推迟到周五,你考完试能来么?”
也许是人到半百,一只脚迈进土里,男人对这段失落的亲情超乎想象地执着,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微不可查的哀求。肖悦琼突然感到悲哀和可笑,十一年后的补救,她意识到对方的意图,然后答道:“好。”
电话那端的情绪骤然高昂起来,挂断时,肖悦琼想,肖含莘如今已满十一。她也长大成人,再有一年就满十八岁了。小时候缺失的亲情与关心,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弥补回来的。肖悦琼不怨任何人,她的内心早就已经淡漠。
按套路写的作文得分依然中规中矩,肖悦琼课后单独去了办公室,语文老师把几张复印纸递给她,顺口点评道:“这次语言有进步,就是案例太旧,下次找点新的。”
纸张从中折叠着,是一班和二班这次的范文,打开第一张就是王敛涵。肖悦琼起先总以观摩学习的名义私下找老师借来看,时间长了,语文老师便偷偷复印一份留给她,仿佛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男生的文字没有太过华丽的辞藻,却充盈着厚重隽永的质感,条分缕析层层递进。《道阻且长》。
肖悦琼把王敛涵的那份抽出来,她又看了好几遍,然后夹进单独的文件夹里,剩下的连同当天下发的试卷一股脑塞进桌洞。
她想起宋然,想起运动会那日站在身旁的女生,想起无数和王敛涵言笑晏晏的人。可那么多人,只有她是特别的,每一次都能拿到他的作文,肖悦琼心满意足地想。
与你共度缠绵 第七下
十一月第一周,昼长比夏日缩短一大截,昏黄的路灯燃起光,远天缀着点鱼肚白,一路踩碎夜色和星辰。肖悦琼吃完早餐,到校很早,比考试时间整整提前四十五分钟。
她举着古诗词背诵手册,用手册遮住脸,从书页上方遮遮掩掩地打量着这个被桌椅挤满的房间,像个误入桃花源的旅人。她有点紧张,害怕会有人过来向她搭话。
座次是用电脑系统随机分配的,一考场12号,一班,王敛涵的班级。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巧合,犹如在蜘蛛纸牌里翻出两张不连贯的同花色,可一旦和男生相关联就变得有意义起来。
一班的板报很花哨,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比二班的大一圈。参观通行证有效期两天,她隐蔽地观察着周围,偷偷猜测男生的座位是哪一个。简直傻透了,可肖悦琼抑制不住这个愚蠢的念头,她忍不住为这点“命定”欢欣雀跃。
前排的同学临考前才匆匆忙忙赶来,几乎踏着铃声,拉开椅子时,木质凳腿和白瓷砖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人像是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道歉。肖悦琼写好名字抬头,正好捕捉到女生的正脸——宋然。
考试很快开始,方才的骚乱如同投掷进深潭的石子,几个瞬息就沉没下去,涟漪散去,水面一丝褶皱也无。作文题目是“青春”,肖悦琼写王勃、李贺,写莫扎特,写那些青春年少成名的人,而她的青春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学习,贪婪甜蜜的念想,也许最终要加上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考完语文后,有一段很长的午休时间,可肖悦琼饭后就回了考场,她有些困倦,书没翻过几页就趴在考桌上浅眠。王敛涵回班拿晚上要用的教材,一中每个教室都有小阳台,堆放着清洁用具和杂物,清理考场时他懒得把书带回去,索性找了个小纸箱打包放在阳台。
“王敛涵!”一本练习册摊开在桌上,宋然急切地朝他招手,像遇到了救星。她是那三四个留在本班考试的幸运儿之一。
王敛涵走了两步就看见肖悦琼,他其实没本事仅凭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就认出人来,他只是扫到挂在椅子背后那个眼熟的包,这才仔仔细细地重新端详那个身形,和小半张白皙的脸。
“我完了。”女生垮着脸抱怨,“这几道题都不太会。”
教室里有点嘈杂,肖悦琼睡得不太安稳,头在胳膊上蹭了蹭,似乎是在调整更舒服的位置,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小声点。”王敛涵将食指抵在唇瓣上,又指了指女生身后,“她睡了。”
宋然愣了愣,总觉得男生眉眼间流淌的神色有些陌生,然而她还来不及细探,对方已经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哪道题?”
宋然其实学习成绩并不差,可父母要求过高,加上学校竞争压力大,考前总是过于焦虑。下午考数学,王敛涵按考试程度给她勾了几个典型题,又随意抽了几个公式,宋然几乎都会,心瞬间定下来大半。
焦虑感下降,别的心思就活络起来,宋然发挥着女生的八卦天性,拉了拉王敛涵的衣袖吸引注意力:“哎,你最近和她关系很好?”
“谁?”王敛涵讲完题,顺手翻着教材,闻言漫不经心地回问。
“就——”一个音节后声音戛然,王敛涵没等到下文,顺着女生的目光回头看,肖悦琼正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醒了?”王敛涵从一瞬的出乎意料中回过神来,在自己的左边脸颊上点了点,出声提醒道,“脸。”
肖悦琼左边脸颊上清晰地印着衣袖的褶皱,被压红了一片,她大概刚睡醒,大脑还没从休眠中恢复运转,迷茫地眨了眨眼:“什么?”
她依旧直愣愣地看着王敛涵,像在看眼前的人,又仿佛是在看遥远的宇宙。
“左边脸上有印子。”王敛涵几乎有些恶劣地重复道,肖悦琼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捂住脸揉了起来,可通红的颜色如他所料的那样无处可藏地露了出来,耳尖、颊畔、指缝间。
宋然目瞪口呆地看着,看着王敛涵盛着笑意,像小学时那个总揪她辫子的小男孩一样装模作样地将后排的女生逗弄得手足无措。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身边这个人对待其他女生向来都是温和有礼,内心忽然涌上复杂的感慨,她以女生的直觉发誓——王敛涵大概是栽了。
然而闹剧一晃而过了,当事人似乎都对此一无所知。
肖悦琼数学向来做得很快,写完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多分钟,她没有提前交卷的习惯,坐在位置上检查完一遍,从后排偷偷打量宋然。女生头发绑成高马尾,微卷,黑色粗皮筋上装饰有两个粉色毛球,她仪态很好,坐得板正笔直,是那种很有教养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卷时宋然忽然转身冲她微笑,带着些超出礼貌的亲近意味,肖悦琼愣了愣,为这突如其来的示好。于是她也朝宋然点点头,以示回应。
有些莫名其妙,可根本厌恶不起来,大概所有人都会喜欢这样女生吧。
那王敛涵呢?肖悦琼有些嫉妒地想到,王敛涵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
与你共度缠绵 第八下
回到家后,肖铎锋晚上九点发来短信,没过一会儿又打电话确认,顺带鼓励她考试加油,左右没聊够一分钟。肖悦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银行卡装进书包夹层。
小时候她每年会做一张不值钱的卡片,用水笔画一些奇形怪状的鱼,幼稚的云朵和天空,或红或黄的太阳,然后在空白处写上硕大无比的“爸爸生日快乐”。再后来,那个日子在她的生活里变成了一条形式敷衍的短信,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算起来,她还从没给肖铎锋送过什么像样的礼物。
肖铎锋把地点定在一个高端酒楼,地处商圈,附近大小几个商场,考完之后正好可以去逛一逛。
第二天早晨到学校时,宋然已经在前排坐定了,女生神情萎顿地向她打招呼,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下也青黑了一圈。肖悦琼也朝她点点头,看着她面色不太好的样子,有点想询问她是不是没休息好,思来想去也不敢冒然开口,她就这样纠结着,却已经到了分发试卷的时间了。
这次的物理出得都有点难,肖悦琼了不少心思才把最后一道题解出来,一抬头便见女生安静地伏在桌面上,像是睡着了,可仔细再看,单薄的肩胛分明在克制而压抑地抖动。宋然在哭。在争分夺秒的考场上,无声无息地、寂静地落泪。
肖悦琼有一瞬的哑然,像无心窥探到别人的秘密那样尴尬起来,这是她生命中从没遇见过的难题。
第二场交卷后走廊瞬间沸腾起来,楼梯间人潮汹涌,勾肩搭背地向校外奔去。肖悦琼在座位上多磨了一阵,趁女生拿包的当口,在她桌角放下一包纸巾,随即做贼心虚般地快速离开。肖悦琼懊恼地反省着自己毫无道理的多管闲事,大概因为她在乎王敛涵,而宋然是王敛涵在乎的人。
仅此一次。肖悦琼这样安慰自己。
手帕纸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牌子,无香型,宋然攥着简约的包装茫然地四下张望,半晌抽出一张拭去手心细汗。夜里几乎没阖眼,方才那两场考试难度对她来说很大,这又让情况变得更加恶劣,她被卷土重来的焦虑感吞噬了,像孤独跋涉在一望无际的雪原里,难识东西,不辩南北,生出彻头彻尾的濒死的恐慌。
不能再失败一次,绝不能。宋然打开课本,掐着分秒看起来。
肖悦琼不知道前排的女生内心经受着怎样的煎熬,她仿佛只是一时兴起,用一根细小的触须探看世界,短促的接触之后便缩回厚厚的壁垒里。
考完试时间尚早,公交车站与平日放课后的纷乱截然不同,等车的乘客三三两两分散地站着,宋然也在,女生头低埋着坐在金属长凳上,浅色背包在她指尖蜷缩着,布料被揉出褶皱。车慢慢悠悠到站,肖悦琼踏上两级台阶把硬币投进箱子里,身后的公交车站发出巨大的惊呼声,她回头望去,人群聚焦处歪斜倒下的身影套着熟悉的校服。
宋然躺在那。肖悦琼挤过人群,连忙用手机拨打急救电话。救护车来得很快,肖悦琼拎着女生的包跟着爬上去。银行卡里的钱足够垫付医药,女生的手机有指纹锁,肖悦琼捏起女生的手指开锁,简单直接地在通讯录里找出宋然母亲的电话拨出去。
兵荒马乱之后时间涓细得以滴为记,葡萄糖混合其他药剂顺着塑料软管溶进血液里。女生被转移到急症室隔壁的房间,肖悦琼守在床边,坐在塑料椅子上不含分毫殷切地等待,好在没多久宋然就醒了。她大脑还处在空白期,习惯性地抬起扎针的右手揉眼睛,肖悦琼眼疾手快地按住,女生这才意识到第二个人的存在。
回流的血被透明的液体推挤回去,肖悦琼起身去叫医生,宋然没什么大碍,只是严重低血糖导致的晕厥,大概还要输液四五个小时。医生训了一通“爱惜身体按时吃饭”之类的话,女生鹌鹑似的缩头听着,等人走了才长舒一口气,朝肖悦琼不好意思地笑:“让你看笑话了,真的很谢谢你。”
“只是刚好遇见。”
肖悦琼极其不习惯这种需要交换真心的相处,语气平淡地表示一切只是举手之劳,此后便都是尴尬的沉默。宋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在眼角的余光里偷偷打量她,女生气质冷淡,人生得致,她额前细碎的流海稍稍遮掩着眉毛,及肩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搭在脑后,下巴微翘,嘴唇下有颗浅色小痣,平静的表情冲淡了天生含情脉脉的两弯瑞凤眼,让人难以亲近。“我帮你联系好了家人,他们应该再过一会儿就来。”她不会安慰人,肖悦琼没两分钟便借口去洗手匆忙逃离,出门时几乎要奔跑起来。
门诊楼大厅里有自动贩售机,离急诊室有些远,她不知不觉走到那里。矿泉水单一得没有选择,不是她常喝的农夫山泉,但她还是买了一瓶,想了想,又刷了一瓶带给宋然。女生一个人挂水,行动不大方便,怕人等得着急,肖悦琼回程时稍稍加快步伐,她在推门而入之前抬眼,然后透过门扇上的玻璃看见了站在床前的王敛涵。
握着门柄的手猝然僵住,眼前慢镜头似的回放着方才的场景:男生低着头、侧着身,用那双干净修长的手帮女生绑头发。
肖悦琼下意识转身逃避,背脊紧贴着坚实的墙面,怕多看一眼就会有什么更亲密的场景叫嚣着跳出来嘲讽她心底经年的妄想,可思绪却不受控制似的脑补起来,关于一墙之隔的两个人,帧帧都是缱绻的画面。她太害怕了,因此没有看见女生因勒得过紧的头发疼到皱眉的表情,也没有看见男生看似温柔的动作过后拿纸巾擦掉手指沾上的汗时的嫌弃。
王敛涵和宋然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家从开裆裤开始的交情,宋然母亲受到肖悦琼言辞简洁的电话急得上火,可从单位驱车过来最快也要一小时,于是打电话问王敛涵知不知情,男生这才要了地址赶过来。
可这些肖悦琼全然不知道。她只是想起两人平日里远甚于常人的熟稔,兀自推导出一个自己认知内最可能的结论。她想,王敛涵大概喜欢宋然,而宋然应该也是喜欢他的。
肖悦琼也不知自己靠墙站了多久,直到近在咫尺的开门声令她惊醒。王敛涵从里面出来,看见肖悦琼没有太惊讶,显然已经和宋然提到过她。男生弯弯唇角,自然地和她搭话:“还以为你走了,怎么不进去?”
“买水刚回来。”肖悦琼方才还在隐秘地哀怜自己的心事,现在却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晃了晃手里的塑料瓶,又和男生擦肩走进房间,将水递给宋然,言简意赅,“给你。”
护士正在给临床的病人做检查,闻声看过来,瞬间忍不住皱起眉:“作为女生应该要细心一点儿,怎么能给病人喝凉水呢?”
“对不起……”
护士见惯了这种场景,训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肖悦琼没有什么照顾病人的经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她尴尬地红了脸,想将宋然手里的矿泉水夺回来,可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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