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行烟烟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笔墨摆好,正暗在心底嘲笑自己没出息时,就听见殿外宫伎的奏乐声响了起来。
礼部、光禄寺、鸿舻寺三处的官吏们入殿站好,等待考试的诸位女子们也纷纷自座上起身。
孟廷辉亦站了起来,心知这是太子要升殿了。
拜这位太子殿下所赐,她因州试一事而在京中享有如日中天般的&l;名声&r;,她虽不言不表,心底却也不甚痛快;本以为在此次进士科中再不会同他有任何联系,可她却没料到的,在礼部试结束后的第三天,便传来了此次殿试将由太子代皇上主持的消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开。
她兀自想着,头微垂,听见身边众人高呼&l;殿下&r;,便也跟着拜了下去。
殿砖冰凉冷硬,硌得她膝盖很疼。
有男子低亮的声音自正前方的高座上传下来,&l;都坐,殿试之上不必拘谨,一会儿好好做文章方是正理。&r;
这声音就如同一把小鼓槌一般,&l;咚&r;地敲了一下她的耳膜。
脑子里面轰然一声响。
她不管不顾地抬起头来,向正前方望上去
墨靴两侧金线纹案,黑袍之上五爪傲龙怒气勃然,男子两手撑在膝头,长腿半屈,端坐在殿中龙座上。
剑眉英挺,脸庞削瘦,一双眸子竟是双瞳异色,左眼深褐,右眼黑蓝。
他脑后的白玉龙簪耀亮不已,刺得她眼底发酸。
她好似被浇了一桶热水,然后又被丢去万丈寒渊之底,浑身上下刺烈的痛,却被冻住,一点都动不了。
这个人这张脸
怎会是他
怎会是他
他的右眼
她紧紧咬住嘴唇,撑在地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
并非是独眼之人,只不过是不让人瞧见他的真容。
天下万民皆知皇太子生来双眸异色,左眸承平王之褐,右眸承皇上之黑,自出生之日便被视为二人大位的唯一承嗣。
她揣测过无数次他的身份,可却万没想到他会是国之太子。
她幻想过无数次与他再见面的场景,可却绝没料到会是在女子进士科的殿试上。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手足无措至极。
自己之前一直盘算好了的事情,在看见他的这一刹尽数倾塌。
她是那么渴望能够再次见到他。
可当她知道他是谁、他在哪后,却愈发感到绝望起来。
原以为倘是有朝一日能够入朝为官,她便能攀附得起他了。可眼下再看,只怕她这一辈子都攀附不起他。
那一日在冲州城外的官道上,他明明问了她的名字,可见他是知道她是谁的。如此说来,在那其后的钦点解元一事上,想必他是有意要令她成为这众矢之的的。
想着,她伏在殿砖上的双手就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
怕只怕,他心中已对她没了好感,全当她是个不择手段搏出位的女子罢了。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座下众人,看见了她,又掠过她,瞥向一旁的礼部官吏,微微一点头。
有翰林院的大学士自殿侧上来,从内案上取过策论题目,捧授给候着的礼部官吏。
礼部官吏揭开题上黄额,高声颂出
&l;为君难为臣不易论。&r;
这沉厚的声音令她浑身一激,陡然回过神来。
脑袋里面仍旧是空白一片,怔着,跪接过了礼部官吏发下的裱金题纸。
身子僵着坐回位上,仍是在想他。
却不敢再抬头看他一眼。
身旁的女子们已经开始落笔急书,笔尖触纸而过的声音擦过她耳廓,她才恍然低眼,看向自己手上攥着的题纸。
耳边又响起礼部官吏的声音:&l;不得更题,日落交卷。&r;
这才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
她揽过袖子,拾笔蘸墨,笔落题纸
为君难,
为臣更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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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 13.传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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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朱门紧闭,内中宫灯色暧,一室静得出奇。
太阳升了又落,殿砖之上一片斑驳灰影,细密的花纹,边缘模糊,如春日里多般压抑的情。
他坐着,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些素衣素妆的女子们。
都是这么的年轻,这么的充满朝气,可她们究竟知不知道,真正的朝堂是个什么样子
不少女子搁下手中的笔,取出凌晨时分在殿外丹陛下祗候时领的宫饼,在位子上静静地吃了起来。
唯独她一直垂着头,悬腕挥笔,墨点白宣,背脊竖得笔直,好似一点都不知累。
眼底墨色浓郁,下笔如飞,红线直格中字迹工整,左手边上的裱金题纸已摞起一薄叠。
一片红唇纤眉素颜中,他的目光渐渐移向她,看她眼睫不自禁地上下轻掀,看她额角碎发挡了眉梢,看她脸上一副极其投入认真的神色,看她倾心在写这一篇文章。
周围数个女子吃了东西,又重新开始写策论。
就只有她身边的那一包宫饼,仍是完好如初,动也未动。
他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之处,身子一斜,索性横臂撑了下巴,凝神盯着她打量。
脑中回忆起那一日在冲州城北的黄土官道上,破庙一座,素衣一人,双眼执拗而坚定地望着他,竟然开口问他,他贵姓,他名什。
他自生来至今,还从未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的名字天下人尽知,可却没有一人敢叫,更是鲜有人知道那究竟代表了何种深意。
寡者,独也。
自古帝王皆寡独,便是他那对如同剑与剑鞘般匹配的父母,亦是独自走过了多少岁月,流了多少血汗与泪,牺牲了多少人与事物,才换得这一生短短数十年的相依相守。
以寡为名,并非是想要他一生寡独,而是这浸染了二人一生心血的江山天下,独他可继。
他是二人一生一世的唯一子嗣,帝王之苦之难之孤寡,将来除了他,还有谁人有资格代领
旁人只看见他风光无限,却哪懂他肩头重担究竟有多沉,为君难,为君难不可道。
便是可道,却也无人道。
&l;殿下&r;
身旁光禄寺的官吏见他盯着一个女子出神,不由在他耳侧低唤了一声。
他幡然回神,知自己失态,不由皱眉,又抬眼望了她一下,却恰触上她探过来的目光。
犹是同那一日一样的清湛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眼,望向殿角一侧,目光沿殿晃过与座众人,然后才收回来。
她看起来这么年轻,至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张脸庞单纯清秀,可却敢于在进士科州试上违例作论,同他以往见过的女子有着太大的差别。
可她违例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微微阖眸,又想起数日前古钦在礼部贡院里对他说的话。
是没想到,短短数日间她竟能结识沈知礼,而沈知礼竟也肯为她去古钦府上投帖。
可见她的确是有与众不同之处的。
大红色的烛液滴了下来,火一样的色泽,血一样的触目。
再抬眼时,却发现她仍然在望着他。
他两眼一黑,没料到她会如此胆大。
她触上他微凛的目光,一下子便错开了眼。
但纵是如此,他依然看清了她双眼中那忽闪忽暗的期冀之色。
她是在渴望些什么
功名还是官禄
那张光洁的桌案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摞裱金题纸,她的笔墨均已收好,旁边的那包宫饼仍是未吃。
有礼部官吏也看见了,走过去低语询问,见她已全部答完,不禁吃惊,然而按例不得提前离场,便让她就这么坐着,等日落时分再与旁人一道退殿。
他看清,脸色又是一变。就见她微低了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桌案,神色专注,久久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女子
倒也有趣。
夜已深,东宫外阁里仍是灯火通明。
数名翰林院大学士与礼部主事者都在长案前忙碌,将殿试题纸按姓氏整理好,有翰林院的经筵侍讲一份份地捧来他身前,高声将其上策论文章读出来。
他坐在案后,一边翻阅着两省递来的奏折,一边听人念那些策论,良久才收了散落一案的折子,抬眼道:&l;拿来,我自己看。&r;
立即有人将厚厚的策论卷子搬到他面前案上。
他伸手翻了两下,抬头:&l;孟姓的可在这里面&r;
&l;殿下稍等。&r;那人回身,又搬了一摞来,恭敬地放下,从中抽出一份来呈给他:&l;此为孟廷辉的策论文章。&r;
他瞥了那人一眼,嘴唇微动,刚想说他不是要孟廷辉的,却又想起此次殿试中姓孟的只有她一人,不由眉冷,僵着脸接过了那人递来的一摞题纸,哗啦一下摊在案上,目光扫了过去。
&l;为君难,为臣更不易。
臣尝闻人言,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
此所以吾朝得以开边而享天下、四海归一也。
&r;
他没有看下去,目光只留在那一句话上,逐渐变得炙热起来。
臣尝闻人言,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
她是听谁说了这句话
他定了定神,才继续往后看下去。
一张连一张的裱金题纸上,一个个傲挺的小楷连成一文恢宏之象,令他不由拊掌暗叹。
从来才学之人多狷介,他何曾见过似她这样的女子。
又想起宝和殿中,她在座上抬头看向他的目光,和她后来盯着书案的专注神情。
她心里所想的到底是些什么
她到底图的是什么
他想了片刻,方握起笔,蘸了朱墨,在她的题纸右上角处勾了一记,然后转身叫人来,道:&l;鼎甲三人与二甲七人最迟后日须得选定,然点谁为一甲进士第一人及第,则待小传胪后由我亲定。&r;
礼部官吏闻言极是愕然,继而犹豫道:&l;一甲第一人若是不定,小传胪时殿下欲依何顺序召见此十名贡士&r;
他扬眉:&l;二甲七人即按名次,至于鼎甲三人,&r;略微一顿,&l;尔等随意,但将孟廷辉放在最后传见便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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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 14.传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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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传胪的当日,自凌晨始便有光禄、鸿舻二寺的官吏们在宝和殿中忙碌,排案布凳,备金榜裱宣,待至天边泛白才将诸事准备妥当。
东宫殿门外却相较冷清,几个殿侍站在廊下,默声无言,看里面殿中烛光通明,却没人敢扰。
远处有人走来,一个殿侍下意识地上前挡在门前,待那人走近,他看清后方笑道:&l;原来是沈大人。&r;
沈知礼手里捧了一本薄卷,亦微微笑着看那人:&l;太子数日前着令职方司查一个人,我特意赶在小传胪前送来给太子过目。&r;说着,探头望了下殿内,又道:&l;太子又是一夜未睡&r;
殿侍点头,脸色颇是无奈:&l;太子的性子,沈大人也是知道的。&r;说着,侧身上前,叩门禀道:&l;殿下,职方司的沈大人。&r;
等了许久,里面才传来允入的声音。
沈知礼推门入殿,一边往里走一边道:&l;殿下。&r;
英寡从里面走出来,身上松松地披了件外袍,看见她,脸色微凉:&l;职方司的人怎么叫你来了。&r;
&l;臣也是职方馆的人,有何不可来的&r;她笑嘻嘻地,上前呈上手中的东西,&l;殿下着人查孟廷辉的身世,职方司昨夜已誊抄入卷,臣亦是一夜未眠,赶在天亮之前送来给殿下。&r;
他脸色漠然,伸手接过,&l;此处没你的事了。&r;
沈知礼却不走,候在一旁,看他翻开那薄卷,一页页扫过,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诡暧起来。
果然,他翻了几页后人便僵住,半晌才一合卷,冲她道:&l;怎么还不走但凡孟廷辉的事情你都要插一手不成&r;语气冰冷不善。
她一撇嘴,&l;臣便是无丝毫功劳,也有半点苦劳吧殿下就这样对待臣&r;她眼底笑意浓浓,&l;看孟廷辉的样子,倒想不出她的身世这么可怜。从小无父无母,幼时被人拐入潮安北路冲州以北的一座尼庵,未编户而遭剃度,八岁那年恰逢皇上下旨,停废潮安北路敕额以外的寺院尼庵、重令年幼僧尼编户入籍,时潮安北路冲州府的通判张越行令不效,致使大批无户年幼僧尼无家可归,寒夜里不知冻死了多少,而孟廷辉正是其中之一。&r;
他脸色不豫,撇眸盯住她,似是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
沈知礼低眼望着他掌中薄卷,又道:&l;可她后来却被贵人所救,编籍入户,然后被送去当时冲州府新建未久的女学里。&r;她停了停,&l;可当年那个贵人是谁,职方司却查不出来,此于我大平王朝职方馆潮安北路房而言,可真是奇耻大辱啊。&r;
他横眉,&l;退殿。&r;
她抿唇轻笑,朝门口退去,口中道:&l;若是臣没记错的话,十年前的潮安僧尼案正是殿下一手经办的。当时殿下年不过十四,却令潮安一路骄臣人人自危,此事当年轰动天下,朝中谁人能忘&r;
他一把攥紧了那薄卷,又重复了一遍:&l;退殿。&r;
见果真猜对了,她便断了下面的话,脸上犹带了浅笑,退了出去,伸手把殿门关上。
朱环在门板上轻颤了两下,咯噔作响。
他皱眉,右手攥得愈发紧了起来。
怎会
孟廷辉怎会恰是那个孩子
那一年他北上潮安,其后一路微服私行向西,途中所见流离失所的幼僧幼尼何其多也,自然是能救一个便救一个。
若非是读了职方司所呈上来的东西,只怕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孟廷辉竟会是他所救数人中的一个。
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
他眉目间硬朗的线条渐渐一缓,如此说来,这话当是那一回他对她说的。而在那一路上,他也就只有在那一个雨夜,在那一座破庙中,对她一人说过这句话。
不料她却记了这么多年。
他又想起殿试之日她在大殿之上探向他的目光。
她一定是记得他的,也许从那一日在冲州城中相见开始,她就期冀着他能认出她来的。
一刹那间,他竟是有些想通了她那一门心思搏出位的做法。
但他的眉头转瞬就又锁了起来。
倘是她所渴求的竟然是他,那倒是他始料未及、并且措手不及的一件事。
自卯时起,宝和殿外便有宫人领了殿试后位列前十的女贡士来此祗候,待太子传召见谕后,一个接一个地入殿觐见。
初阳自东边升起,又慢慢地移到天空正当中,脚下的青灰色宫砖也被晒得开始发烫。
孟廷辉一动不动地站着。 已过巳时,还是没有人来传唤她。正午的阳光热而毒辣,烧得她脸庞一片潮红。
等到前面第九个人经传入殿觐见之后,才有一个黄衣舍人自高高的殿阶上下来,冲她道:&l;孟姑娘,该你了。&r;
她轻轻喘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跟在那黄衣舍人的身后入了殿。
殿门在她身后徐徐阖上,森然一声响。
火辣辣的阳光被厚实的殿墙隔在外面,殿中一片阴凉,空气中都像带了丝水气似的,一下便润了她干涸热烫的唇。
&l;坐。&r;
不待她看清殿中人,不待她行臣子礼,他的声音便传入她耳中,同样的清凉,又带了点哑意,直入心尖。
她闭了下眼,适应了殿中光线,瞥见身旁置了锦垫高凳,却没动,只向前方坐着的人看过去,轻声开口:&l;殿下。&r;
薄薄的单袍衬出其下硬朗的身骨,襟前金线暗纹繁复交错,灼亮的瞳眸,微黯的脸色,一双长腿竟是叠搁在金案之上,斜眉如锋,神色虽端肃,却是一副不羁之态。
她喉间瞬间有些干,不曾见过这模样的他,更想不到他会有这模样指尖有些发麻,转眸去看,殿上竟是再无一人,心口不由砰然一跳。
他看着她,叫她:&l;孟廷辉。&r;
她陡然回神,低头:&l;殿下。&r;
&l;就这么想要状元之位&r;他开口直接了当,话语如刃劈风。
她双耳微凛,听清了,却像是没听清,一脸朦懂。
他不急,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一殿寂静,殿外偶有飞鸟振翅扑檐而过的沙沙声,搅得人心更躁。
她面色平静,一字一句道:&l;臣不只想要状元之位。&r;
他听了这话倒也不觉惊奇,只道:&l;还想要什么&r;
她轻轻扬唇,&l;殿下有言,此次女子进士科第一人及第者允入翰林院,赐正七品编修一职。然而我朝有定,历科进士第一人及第者都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一职,为何女子进士第一人及第者却要低人一品&r;
他手中把玩着案上玉石纸镇,不疾不缓地道:&l;你还未当上状元,尚无资格说这些。&r;
她低头,&l;倘是凡事都需在其位才能言其政,那翰林院的清议之名又是从何而来。&r;
好一张厉害的嘴。
他搁下纸镇,起身绕案下阶,走到她面前,问道:&l;你倒说说,倘是让你当了这个状元,你会怎样&r;
她仍旧低着头,&l;殿下方才说了,我还未当上状元,尚无资格说这些。&r;
话音未落,她的下巴便被他一把握住,抬了起来。
她微惊,抬眼正触他的目光,深涧似的一双眸子,到底也生寒。
他臂肘半弯,低了头打量她,记忆深层连续翻涌,却始终看不出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一直未松,许久才慢慢开口道:&l;你既然这么想当这个状元,我便让你当这个状元。不但让你当这个状元,还赐你从六品修撰一职,允入东宫经筵侍讲,并修前朝之史,可进两院观诸翰林学士起草诰敕,再赐佩银鱼袋。如何&r;
一字字落入她耳中,震得她心神恍然。
下巴微痛,只见他眼底深意层层覆上来,可她却不解。
如此殊宠
他到底是何意
她凝神半晌,不答反道:&l;君臣有别,殿下行此孟浪之举,太不合矩。&r;
他松手放开她,&l;你连进士之名都还没有,如何能以臣下自居开口却屡道狂言,何曾将我放在眼中&r;
她抬头,一路望进他瞳底,异色眼波深深漠漠如汹涌之涛,淹得她心头一片水湿淋漓。
他挑眉,对上她的目光。 这句话像是在讽刺她,她心想。然后她自然就又想起来州试的事情,愈发觉得他心中一定是轻视她的。
不知怎的,这认定却叫她格外不肯示弱起来,心头沸血直冲脑际,竟然又朝他靠过去一点,望着他道:&l;殿下也尚未登基继承大统,如何能以君上自居既是非君非臣,那我便是狂妄一点又如何&r;
他听清,张口欲言。
却不防她忽然凑近,偏头吻了他的左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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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 15.传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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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大包天。
他左颊上仍有温香残存,脑中却只闪过这四个字,低眼去看,正对上她那双水汪晶亮的眼,端的是清湛无杂的眼神。
虽知她心中对他有所求,可他却没料到她能如此放肆
一时间只顾惊神,竟未伸手推拒。
她见他不拒不受,眼底似有火星在跳,便又轻轻凑上前,亲了亲他的两片薄唇。
他额角一跳,垂眸,这才似回过神来。
她的舌尖湿漉漉的,小心翼翼地划过他唇间,试着向里面探了点。
他的身子僵着,仍旧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她,可盯着她的目光却如剑似火,生生劈进她眼底。
不是没有碰过女人。
十二岁那年便有宫女来侍寝,用他父王之言,此事也是学问一门,为帝者如何能落了雄风。
只记得当时母皇笑着啐了一口,脸微微有些红。
然而他却尝不出其间有何销魂滋味,只觉得是草草一场仪式,召告他已成人,从此能入中书观诸相议政。
数年之后同知书偶然说起此事,却也被知书笑说,他当是天生冷情寡欲,全无乃父之风。
他没有推开她,只是想看她究竟能放肆到什么地步,却不料她竟然真的敢得寸进尺地伸手上来抱住他的腰。
她的心头一直在狂颤。
她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会胆大到当廷对他如此这般
但她心中渴望了多年的这个男人,竟然也就真的任她对他如此这般
也许太子位尊人俊,数年来朝中对其投怀送抱的女官甚多,他是见怪不怪了,抑或是也乐于享用这些艳福
如此一想,她便突然住了手。
他也终于抬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寒似九天玄川:&l;孟廷辉。&r;但也只就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再无后话。
她静默地瞅着他,毫无惧意。
她以为他是要做什么,却哪知他是太过震惊,以至于不知道该要如何处置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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