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惊云

    “好啦，不开你这丫头的玩笑了。”柳云安开怀地笑。

    筵席中心歌舞燕燕，每年都是这一套，楚离央每年看上几回也就心累了，百无聊奈地坐在席位上喝酒。

    筵席最上方是东道主也是这地位最高的景皇，左右两侧坐着皇后和云贵妃，其次下来就是靖王凌策和七皇子凌季。其他不怎么受宠的皇子地位不高，自然是排到后面去了，以最没用存在感的凌昱为例。




第一四二章 皇子争宠献寿礼
    他坐在筵席的最后面，这里谁都比他地位更尊崇，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也正是这样，他若要离开安排好的席位去做些什么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景皇的寿诞盛大非凡，外宾送来的礼品由专门的礼司清点，将名单送至景皇，然后除了景皇特别喜欢单独提出来的，其余礼品都会放进国库。

    而为了表示孝心，所有皇子会当着景皇的面亲自献上自己的寿礼。这是个极佳的在景皇面前露脸的机会，景皇没啥亲情观，除了少数一两个价值很大的皇子，譬如太子还有凌策、凌季，其他的都是根据自家母族势力来分地位。

    往年里，为了不争风头，避其锋芒，纵然凌昱有很好的礼物点子，都只能献给其他势大的皇子寻求生存，然后再随便花点心思弄出个既不出彩也不会引起景皇反感的礼品献上。

    不过，今天这个日子是他已经整整筹谋了一个月了。

    他看着筵席前列的楚离央，其实在他这个位置是看不清的，他们之间的距离如同天堑，遥不可及。

    他是这个国家除了景皇外最具权势的象征，高高在上；他却是被欺压碾入泥泞中的蝼蚁，微不可言。

    最卑微最难堪最让人难以启齿的形象是在他眼下**裸呈现，便决定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盛筵正式开始不久，各个皇子陆续奉献礼品送上寿词，景皇表面上一幅尽享天伦之乐的喜悦之情，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透着淡淡冰冷。

    这些个皇子们，纵是平日里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整日里满脑子的阴谋诡计花花肠子，却都默契地在这一刻装得兄友弟恭好不融洽。

    太子献上的是一只长相奇异的鸟，名曰三足金乌，又唤作踆乌，相传居于太阳正中，有三足，是洪荒纪时代以来仅次于上古神兽朱雀的神鸟。不过随着洪荒纪退出历史舞台，踆乌便和其他珍有神兽一般逐渐消失在赤云大陆了，世人几乎都认为它已经灭绝了。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太子殿下不仅找到了三足金乌的踪迹，还将它降伏了。就连景皇看到这神鸟后都十分高兴，豪不吝啬地对他毫升夸奖了一顿。

    “儿臣祝父皇万寿无疆，圣体康寿，祝我景国国力昌盛，国运鸿隆！”太子凌治举酒祝寿，双臂因激动微微颤动，脸颊红晕发烫。

    太子平庸，往日里那能得到父皇这样的肯定。那个人说得果然没错，他真的能帮助他铲除他的几个不怀好心的兄弟，进而顺利登上皇位。

    靖王凌策呈现给景皇的则是一颗释迦牟尼佛舍利，是洪荒纪时代以为圆寂飞升的圣佛火化后留下的遗骨和珠状宝石样生成物，其内带有强大的灵力，能够驱邪避魔，抵御妖邪之物。

    凌策掀袍单膝着地，双手抱拳，满身西境边陲风雨淬炼的沉淀：“儿臣愿以此宝护得父皇身体康健，助我景国继续繁荣昌盛！”



第一四三章 神物——青铜神木
    “策儿这番孝心实属难得，快起来吧！”景皇撸着胡须，言笑宴宴。

    凌策退后，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轮到了七皇子凌季。凌季是继靖王外最受景皇重视和宠爱的皇子，他不似靖王冷酷，更多的是天家二郎的矜贵之姿。

    随着他一步一步踏上洒满花瓣的红毯，挥手让身后的奴才把一尊庞大的盖着红布的物什放下。满座都纷纷议论起来，不知凌季准备的到底是何物众目注视之下，凌季不慌不乱地掀起红布，场上见识颇深的王公将相立刻惊呼起来：“这不会是青铜神树吧！”

    凌季笑意加深，看着那位惊叹的大人说道：“李大人，好眼力！”

    在场诸人都能清晰听见一声倒吸气！

    青铜神木，那可是比三足金乌和释迦牟尼佛舍利更为难得之物，只因它是神物——神族遗留下来的宝物。

    它是由神界守护树的躯干制作而成，雕刻着上古四大神兽的原型。上站着太阳神鸟朱雀，下有一条旋转的神龙青龙，左右各是盘旋而立的玄武和白虎。若能以神力驱动它，则可以迸发呼风唤雨的大能！

    神力，又名诸神之力，类于灵力，却又高于灵力。相传人族的祖先因羡慕神族可御法操纵万物生灵，而祈求神族赐予人族力量。只是神力的修行赖于神族先天的血脉禀赋，于是根据充斥在天地间的灵力创制出修习灵力的功法交予人族。

    可也正是因为神族体内神力的血脉屏蔽，神族的数量一直维持在一个稀少而稳定的存在，这才在神魔大战之中未得幸存。

    三足金乌虽说也是神鸟，可在洪荒纪时代并不难寻觅，只是在现在的赤云大陆几近灭绝了。释迦牟尼佛舍利虽含有驱邪避魔的潜藏灵力，可终归也只是凡物。这两者再珍贵，也比不上青铜神木这种真真正正从神族流往人界的宝物。

    要知道，神魔大战及其之前，人族一直感激神族的恩典，以神族的老小弟自居的。纵然如今早没了神族，也没人能够孕育神力来驱动这青铜神木，但它的存在就足以让其拥有者骄傲。更别说景皇身为一国之主，获得了这份神物，景国上下民心都会尊崇归于他一人。

    而更让景皇在意的是，如若有朝一日，他出兵六国，这青铜神木亦可是他天命所归的象征，是神族的谕示！

    “好！小七，朕十分心悦你这份寿礼啊！”景皇高兴地站了起来，眼里满是精光。

    景皇年事虽高，却不显老态，脚步稳健，急促但不失稳重地从上座走下来，贪婪地一寸寸抚摸这独一无二的神物。

    凌季见景皇果然是对这青铜神木非常满意，脸上更是藏不住喜色，今日他绝对是全场第一人！

    座下的轩辕霁漠不关心地抬起酒杯独饮，无聊时便把玩那枚已经被他系在腰间的平安结。

    他轻飘飘地扫了眼引得了所有人瞩目的‘神物’，眼底闪过嘲讽，抬眸望向对面同样准备看好戏的楚离央。l0ns3v3



第一四四章 凌昱献礼
    他轻飘飘地扫了眼引得了所有人瞩目的‘神物’，眼底闪过嘲讽，抬眸望向对面同样准备看好戏的楚离央。

    是你做的这座假的青铜神木。轩辕霁透过酒杯的余光探过去，妖涟旎漪。

    有点眼力！不过，谁说是我干的这可是七皇子献上的寿礼，和我有什么干系楚离央挑眉。

    若不是你，你岂会如此淡然，你这厮不应该是看到好东西就要打歪主意的么。轩辕霁调笑，摇晃着两指间的水酒，清波荡漾。

    就许你好眼光一眼看透那假货，不许我也生一对火眼金睛楚离央直视他，双目里坦坦荡荡看不出一丝诡计。

    我眼光不好怎么能一下就挑中你呢你若是有炼得双火眼金睛居然放着我这么个举世无双的大美人不要轩辕霁丹唇向一侧勾扬，清俊的容颜立刻邪气丛生。

    这厮绝对是在勾引他，一言不合就耍流氓！楚离央败阵。

    不过，轩辕霁猜得一点都没错，这座青铜神木的确是他为景皇精心准备的‘寿礼’。

    当然，这份大礼里凌策也绝对不会少就是了。

    景皇布满老态的一双手流连过这份神物的寸寸厘厘，带着神秘的暗香吸入肺腑之中。景皇性多疑警惕，当下惊醒了几分，但这是凌季献上的寿礼，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景皇又安心地坐回了龙椅之上，不过让人留下了青铜神木置于身侧。

    有了太子和靖王之礼在前，又有七皇子珠光夺目，其余的皇子公主们的礼物就显得或平平无奇，或庸俗寡淡了。

    差不多所有人都献好了礼品，才轮到了凌昱。

    凌昱整理好衣裳，并不华丽，却干净洁雅，他背脊挺直，如林中松柏，书生意气。

    步履不紧不慢，恰到好处地矫健轻盈，有着皇家贵气。凌昱没有随从，从袖中缓缓抽出长条方状的木雕礼盒，上好的金丝楠木，上雕瑑着龙凤呈祥，下则是五谷丰登，风格占朴典雅，形状动态婉转、流畅，刻画细腻，层次分明。

    吴仁逸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木雕礼盒，转身毕恭毕敬地程给景皇。

    景皇向前推开，木盒内一目了然，散漫的眼聚起了光，斜坐着的身子也不由挺直，景皇大笑，将盒子里的寿礼向下一倾展露在众人眼前。

    是一株金黄饱满剔透晶莹的稻穗，由析木玉所制，色泽纯黄，玉质细腻，在灯光下折射淡淡柔光，让人想起熟秋麦田里随风摇曳的丰收，几近以假乱真。

    “你”景皇突然发现自己甚至叫不出这个儿子的名讳，顿时有些尴尬。

    凌昱像是一点都没觉得难堪，向前一步，躬身掬揖，每个动作都从容不迫不骄不躁：“父皇，儿臣是十一，凌昱。”

    景皇倒是有点印象了，只不过这个儿子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不争不抢，他倒是从未注意过凌昱：“小十一，你倒说说为什么送朕这样一份寿礼”

    景皇声音悠长缓慢，没有起伏，除了刚才的几声大笑，这下众人却猜不出景皇的态度。



第一四五掌 年轻的景皇
    不过这析木玉质地虽好，雕刻也着实精细，但对于景皇六十大寿这样的场合，又有众皇子在前献礼，随便挑出一个的礼品都比他贵重，这怎么看也不该是能讨得了景皇的欢心呀！

    凌昱抬头，直视景皇，尚不满十六岁的少年嗓音还带着点稚嫩和变声期中的沙哑：“民以食为天，百姓万民都是父皇的子女，父皇不光是儿臣们的父皇为儿臣们操心，更要为这天下千千万万个儿女们的生计操心。在父皇的寿诞之上，还有什么礼物比得过您看见自己的子女们饭有所食，衣有所穿更值得开心的呢”

    景皇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淡淡地看着宝座下这个从未被他注视过的儿子还能说出什么令他震惊的言语。

    “自明泰元年，父皇登基，励精图治，旰食宵衣，明泰三年，亲征绞杀湘南流匪，解除先帝在时的匪患之忧，还湘南一带百姓安宁；明泰四年，西境干旱，湘南又遭水患，民不聊哉，父皇私访感同身受深感痛心，带头连同后宫缩衣减食为灾民们发放赈灾粮；来年，灾情减缓，父皇和母后效仿轩辕大帝御驾亲耕，与诸民共劳作共丰盛。”

    凌昱顿停，看向景皇。果然见景皇神色恍惚，陷入回忆之中，偶有痛苦的神色溢出。

    凌昱怔。为何会是痛苦和挣扎

    他再缓缓开口：“父皇垂怜百姓之恩，万民不敢忘，儿臣们以父皇为榜，更是时时铭记于心。这株稻穗，是当年同与父皇同耕中的一人所制，其祖传善雕，当年北旱南涝，为了生计弃了祖传的手艺还乡归田，却得幸与父皇一起收获了灾年后的第一批救命粮，一直念于心感于德，刻下这株四十年前的丰收。百姓丰收之悦，儿臣愿献予父皇！”

    “好！”

    “好！”

    “说得好！”

    三句连声称好，彰显了景皇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所有景国的老臣们在凌昱不卑不亢的话语中思绪飘向了回忆。那是景皇初初登基励精图治的时代，景国在年轻的景皇带领下，尽管初期遭遇了流匪侵扰和天灾**，却也是愈发繁荣蒸蒸日上，他们这批老臣还未老，在精明能干又不缺仁德的新帝所建立起的新兴朝廷里，谁没有一腔热血想要施展抱负

    只是，年轻时忧国忧民的景皇是在什么时候不再理会民生国事开始耽于享乐、沉迷酒色的呢

    朝廷里有了王承邑这样长袖善舞的奸佞小人，景皇只顾着施用各种手段牵制朝中势力，却在无心在百姓之上。

    凌昱的一席话，是勾起景皇内心深处掩藏下的最后一抹柔情，何尝不是他们这批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老臣们最深深的追念，那是他们年轻岁月里的热血与抱负。

    景皇今日第二次走下首座。

    第一次，是青铜神木带来的巨大惊喜，是他君临天下之途又迈出一步的象征。

    第二次，是他透过凌昱看到了四十年前的自己。l0ns3v3



第一四六章 遇刺
    景皇走进凌昱，年轻时高挺的身姿此刻有些佝偻，他再骗不了自己还未老去了。昔年幼小的稚童如今也成了峻拔如斯少年，站在天子身前不显一分怯懦。

    “难得你有如此孝心！”景皇难得真心欢快地拍拍这个幼子的臂膀，触及掌下却微微蹙眉：“怎么这般瘦”

    凌昱依礼作揖回答：“是儿臣身子骨太弱，吸收不好，这才有些消瘦。”

    凌昱双袖抬起，景皇离得近，眼尖地瞧见凌昱腋下衣裳处有一不显眼的补丁。

    景皇看着身前乖巧毫无怨言的凌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宫里尔虞我诈，相互倾轧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凌昱幼年丧母，又无母族庇护，他这个父皇也未尽到一丝照看的义务，自然是众人欺负的对象。别说是这后宫里的皇子后妃，便是稍微有点势力的太监宫娥也能欺辱凌昱这个正经主子。

    皇帝寿宴，何等庄严隆重场合，竟穿着带有补丁之衣入席，虽说并不明显，除非像他这样近看才能探得清楚。可是若非实在是拿不出新裳，哪敢这样

    景皇瞧着手中质地颇佳的析木玉，默默叹口气，这份寿礼不知道他这个‘穷酸’皇子是花了多少心思才筹得

    景皇不言，毕竟今日贵人颇多，纵是不能让他们瞧了笑话，却也把凌昱这事放在了心上，想着日后总该是要提醒下皇宫之人，主子终究是主人，再不受宠也容不得半分怠慢。

    太子因为自己的寿礼被七皇子凌季抢了风头也正不喜，与其让父皇看重老七，不如卖个人情给十一，把他拉进自己的阵营。

    “小十一这礼物可真真是用心了，千金难买一个‘孝’字，父皇，不如赐些好东西给十一，也好让我们诸兄弟以十一为榜样啊！”太子捋顺着胡须大笑道，倒真像兄友弟恭。

    景皇沉思，也觉得太子所言有理：“吴仁逸，让人去库房把去年淮南地方织制而成的几匹月光锦拿来赐给小十一！”

    那月光锦一年可也就三四匹，竟给了凌昱！后宫里可多的是人对这月光锦眼馋着呢！

    楚离央乐得自在地看了出好戏，当日随手点的一粒火花，没想到真的燃起来了。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本事燃到最后！

    如此，便让他为他助一阵东风！

    他五根之间像是随意地点了桌面几下，身后的云楚略微颔首，悄悄向他们暗处的人做出隐蔽的指示——现在行动！

    景皇专门用来宴请宾客的摘星楼四处突然窜进一波黑衣蒙面人，身手矫健武艺非凡，向景皇直奔而至。

    六国贵宾里立刻起了骚乱！原本筵席中央歌舞的伶人们也纷纷四处躲闪。

    景皇倒是不慌不急，在黑衣人出现之际，隐在摘星楼后的无数护卫也训练有素的冲了进来，这些都是经过严格培训挑选才能到他身边贴身保护的近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