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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处处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窝头来到办公室,坐到黄金叶的对面腻腻歪歪地发贱,一会说黄金叶的脸色特别好,一会说黄金叶的额头发亮可能有好运,一会又说黄金叶的衣服领子没理顺,要帮她整理脖领子,黄金叶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干吗?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儿偷懒。”
窝头嘻皮笑脸地说:“今天晚上只有两桌,一桌蒋大妈的,一桌税务局的,剩下的都是散客,我都安排好了,这才过来陪陪你。”
黄金叶正在焦躁,没心情跟他胡扯,极不耐烦地打发他:“没事回厨房干活去,这个月我还没接到扣奖金的罚单呢,你是不是想让我亲自给你下罚单?”
窝头反而来到她的桌旁鬼鬼祟祟地说:“你别发火,我真的有事告诉你,让你一搅和我都忘了。”
黄金叶信不着他,指了对面的座位说:“有事坐下说,没事该干吗干吗去。”
窝头老老实实地在黄金叶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脖子抻得长长地企图尽量缩短跟黄金叶的距离,可惜桌子太宽,他就将上半身趴到桌上尽量把脑袋往前凑,总算达到了他认为能够跟黄金叶说悄悄话的距离,才小声说:“是不是李公公出事了?”
李公公是他们对李百威的称呼,这个称呼是说李百威的这个职位是替市领导管后院的,有点像皇宫里的大内总管,所以人们就把李百威叫李公公。
黄金叶心里一惊,面上却平静如水:“出什么事了?车祸?”她却忘了,她越是装得平静,却恰恰说明她事先知道这件事儿,如果她听到李百威出事了大吃一惊,那才是正常的反应。
窝头用他那双绿豆眼直盯盯地看着黄金叶,然后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你不愿意说我也就不说了。我把你当成自己人,你却把我当外人,算了算了不说了。”说着就往外走。
黄金叶说:“你不说也说了,等李处长回来我问问他到底出啥事了,就说窝头告诉我说你出事了。”
还是黄金叶厉害,窝头只好回身又坐下,说:“我这可是听说的,告诉你你别把我卖了,你要是把我卖了我就说是听你说的。”
黄金叶微微一笑:“啥事?看把你神秘的,他能出啥事儿?要是出了车祸我早就知道了,还能等着你告诉我。”
“李公公把胖丫跟瘦丫的肚子同时搞大了,你难道不知道?”
黄金叶这时候也感觉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不合常理,便立刻装了大吃一惊的样子问他:“胡说吧,我怎么不知道?造这种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窝头神秘地告诉她说:“千真万确。李公公我看着就不地道,我绝对相信他能干得出来。我值夜班的时候就碰到过好几次,那家伙鬼鬼祟祟到处乱转活像个鬼魂。半夜三更不回家在宾馆乱转啥?这一回把证据留到人家肚子里了,看他怎么脱身。对了,除了胖丫和瘦丫,说不准这家伙到底祸害了多少服务员呢。”
黄金叶有些恍惚,她没有认真听窝头的话,那些事儿她已经知道了,而且就是她查清楚的,她关心的是这件事情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难道她跟胖丫瘦丫谈话的时候有人偷听或者有人给她的办公室装了窃听器?胖丫瘦丫绝对不会主动告诉别人她们的肚子让李公公搞大了。想到这里,黄金叶觉得身上冷飕飕激起了一层j皮疙瘩,难道真的有人在宾馆装了窃听器,甚至针孔摄像机?那就太恐怖了。黄金叶晃晃脑袋,好像脑袋上面粘了什么东西,极力想把自己脑子里那恐怖的想法甩掉。理智告诉她,谁要在金龙宾馆背着她装窃听那一类玩意儿,既是不可能的也是没必要的。即便是公安局出于侦破案件或者监控坏人的目的装那些玩意儿,也得经过她同意,不可能绕过她直接干。确定了这一点,她松了一口气追问道:“这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随即她就知道自己多余这么一问,如果是自己,她也不会告诉别人消息的来源,除非由组织上或者司法机关出面正式调查而不得不老实交代。
“传的呗,这种事情哪能保得住密。”
果然,窝头这样说。
黄金叶说:“反正我是听你说的,如果有人追查我就说是听你说的。”
窝头更无赖,说:“要是有人追查我就说是听你说的。”
黄金叶心知肚明,这家伙如果到了那个份儿上绝对会那么说,于是冷了脸说:“你干你的活去吧,那些谣言我不听也不信更不传,我奉劝你也别听别信更别乱传。”
窝头说:“你放心,这种事情除了你我还能告诉谁去?我现在关心的是李公公下台了,谁上台。”
黄金叶听到他说起这个问题,不由怦然心动,嘴上却说:“管他谁上台呢,咱们不还是咱们,跑腿卖力听吆喝呗。”
窝头说:“这次该轮到你了吧?我倒真希望你能接李公公的班。”
窝头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了黄金叶的神经上,她立刻紧张起来:“你有什么消息吗?”
窝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你看你,急什么,消息我倒没有,不过我觉着这一回怎么着也该轮着你了,你想想,凭能力,凭资历,凭关系,凭哪一方面不都该轮着你了吗?”
这话说得黄金叶舒服,可是她也知道窝头说这些话狗p不值,如果是常书记或者王市长这么说,那才值得高兴。于是懒懒地对窝头说:“没啥意思,我一个女人,能混到今天这个份儿上就满足了,还想那么多干吗?”
“别,你可别这么想,你不想我还想呢,你要是提拔了,我不也就有了希望吗?你当接待处处长,我当宾馆总经理,绝配,金州市所有单位再也找不到这么合适的搭档了。记住了,要是你真的走马上任了,可千万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黄金叶实在搞不清窝头这是说真话还是用话泡她。这个人就是这个毛病,有时候说话疯张倒势,半真半假,你要是把他的话当真了,他会说开个玩笑你当什么真,你要是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他又会说给你说什么你也不当回事儿。
两个人正在研究李百威的接班人问题,副市长蒋大妈从门口露了半个脑袋说:“黄金叶,快去,常书记和王市长召见你。”黄金叶心里不由一阵激动紧张,她知道,谜底就要揭开了。

就在黄金叶焦急地等待结果的时候,钱亮亮接到了秘书处的通知,常书记跟王市长招他立刻到金龙宾馆谈话,这让钱亮亮莫名其妙。他是有级别没职务的秘书,行政级别正科级。而且是没有具体服务对象的秘书,比起那些给特定领导当专职秘书的人低了一个档次。像他这种秘书秘书处还有一帮,统统归秘书长、副秘书长管,写稿子、跑调研、跟班提包、会务服务……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市委书记跟市长招他干吗。书记、市长有什么工作不可能直接找到他头上,都是通过秘书长或者副秘书长往下派活,从来没有市委书记、市长直接找他们安排活的。不过他也没紧张,他没有紧张的理由,犯法作恶他没那个胆儿,腐败堕落他没那个条件,再说了,如果真是这方面的问题也轮不着书记、市长亲自找他,他还没到那个层次。他实在想不出市委书记跟市长怎么会召见自己,便估计八成这是秘书处哪位老秘哥儿们跟他开玩笑,再加上会议马上就要开完了,所以就耗着没有立刻接受召见。
钱亮亮跟蒋大妈在市纺织厂开现场办公会,他参加这个会是秘书长安排的,其实纺织厂的事儿跟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蒋大妈是分管工业、财政的副市长,同时也是市委常委,秘书处派钱亮亮来跟班,主要还是体现蒋大妈的身份地位,满足领导的虚荣心。领导出门能不能带个秘书跟班,就像出门坐奥迪v6还是坐桑塔纳,绝对能表现出身份地位的档次,秘书这个职业已经蜕变或者说是进化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领导干部的级别标签。像蒋副市长这样的副手,没有配专职的秘书,他们出门,秘书长便马上会给他们安排临时秘书跟班听差。像钱亮亮这种秘书就得随时准备着临时给哪位领导跑跑龙套,充当一下跟班的角色。
蒋副市长长得r头r脑,五十岁的男人却没有胡子,胸部的肥r高高挺立活像女人的茹房,说话办事也婆婆妈妈,市委和市政府的干部背后都叫他蒋大妈。他自己知道别人这么叫他也不生气,装作不知道,即便哪个干部偶尔当面叫露了嘴,他仅仅笑骂一声“他妈的,活腻了”,却从来没有因此而翻脸惹人。正因了这宽容厚道的性格,叫他蒋大妈的人对他实则非常友好,每一次上级考核领导班子,“称职”那一栏他的勾勾最多。
市纺织厂是个国营老厂,跟所有国营老厂一样,如果没有大笔的资金注入,陈旧的设备、落后的工艺、僵化的管理体制势必要强迫它寿终正寝。厂长面临危难,唠唠叨叨地向蒋大妈诉苦,蒋大妈转过头就朝工商银行的行长唠唠叨叨地诉苦,当场就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工商行的行长,好像这个厂子经营不善就是工商行的行长搞的,如果工厂关门倒闭就是工商行的行长不提供贷款造成的。工商行行长在蒋大妈软硬兼施把他拉到纺织厂开会的时候,就料到他要上演这么一场苦r计,便也苦了脸抱怨纺织厂长期欠银行贷款不还,上级已经把纺织厂登上了黑名单,结论是他们一分钱也贷不出来。转了一圈球又踢回了纺织厂,纺织厂的厂长就有些着急:“三百万,区区三百万你们都不给,你们知道不知道,有了这三百万我们就能接中东装尸袋专用布匹的订单,接了订单我们就能翻身,就能更新设备改造工艺,你这是故意把我们朝死路上。告诉你,要是我们倒了,过去欠你们的贷款一分钱也别想要回去,我还要领上两千多职工家属到你们银行抢钱去,你看我敢不敢。妈妈的,过去我们效益好的时候你们吃了我们多少利息?现在我们有困难了你们隔岸观火……”到底是新社会,杨白劳当家作主了,欠账的比要债的更理直气壮。
工商银行的张行长也开始发火:“你骂人干什么?你们上了黑名单知道不知道?就是我想给你们贷上面也不会批。你有本事明天就来抢银行,我把大门敞着让你们抢。真是的,拉不出屎赖茅房,自己没本事怨别人,什么事嘛。”
到了这个时候蒋大妈就出来和稀泥:“你们都别说伤感情的话,一根绳上的蚂蚱还互相咬。张行长,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请你来?就是让你知道,如果纺织厂垮了,你们的贷款一分钱也拿不着,资产我们全都用来安置下岗职工。如果你们再支持一下,大家都有一条活路,等到纺织厂站起来了,我让他们给你们工商银行挂匾去。”
对蒋大妈张行长不好发火,苦了脸说:“还是那句话,不是我们不贷,他们欠了我们两千多万,再多三百来万也没啥,虱子多了不咬人。问题是我们就算想给他们贷,上面也不会批呀。”
蒋大妈便说:“这我知道,这事情好办,我已经替你们双方想好办法了,金龙宾馆知道吧?金龙宾馆贷款你们给不给?”
张行长说:“金龙宾馆效益好,又有优良固定资产,他们贷我们当然给。”
“那就好,”蒋大妈诡谲一笑,“回头我让金龙宾馆找你办贷款,你贷给他们好了。”
张行长狐疑地问:“金龙宾馆效益那么好,又有市财政补贴撑着,他们贷款干什么?”
蒋大妈说:“你知道就好,款贷过去了,人家干什么用你也管不了,到时候你挣利息就成了。金龙宾馆该没有上你们那个什么黑名单吧?”
张行长说:“那倒没有,没有。”
“这就成了,散会。”
大家纷纷朝外头走,厂长追着p股后头问蒋大妈:“蒋市长,啥事都没定咋就散会了?我们的事儿……”
蒋大妈说:“你这个人啊,啥事情都定了你就是不明白,真不是当厂长的料。今天我就告诉你,贷款到了你就让贤,跟我一样当个副手就成了,我可不敢再把三四百万的贷款交给你。”
厂长愣了,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发呆,蒋大妈问钱亮亮:“我到金龙宾馆去,你去哪?
把你送过去。“钱亮亮是跟他的车来的,所以他才有这一问。
钱亮亮说:“方才处里还来电话,让我也到金龙宾馆去。”





接待处处长 第 2 部分
钱亮亮说:“方才处里还来电话,让我也到金龙宾馆去。”
“到那干吗去?有饭局?私还是公?”蒋副市长随口问他。
“都不是,说是常书记和王市长找我,这不太可能,估计是谁跟我开玩笑呢。”
“是不是开玩笑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不定书记、市长真找你有什么好事呢,刚好顺路,省得绕弯送你了。”
钱亮亮就钻进了蒋大妈的车。蒋大妈坐车跟其他领导不同,其他领导近几年坐车跟省上、北京的领导接上了轨,学会了坐在司机后面。过去市里的领导坐车都愿意坐在司机旁边,认为那是最好的座位,后来才懂得那个位置是秘书、保镖、导游坐的,领导应该坐司机后面的位置,那个位置最安全,便纷纷改弦更张。蒋大妈却仍然保留坐在司机旁边的习惯,他说这个位置敞亮、方便、舒服。人家告诉他那个位置没有后面安全,他说:“去球,车要翻到沟里了,都得完蛋,只要不往沟里翻,就都安全。”人家又告诉他说司机旁边的位置是秘书、随从们坐的,他说:“狗p,我就不信我坐到司机旁边就成了秘书,秘书坐到司机后面就成了副市长。”
钱亮亮坐到车后面的座上,想到蒋大妈乘车的妙论,忍不住笑了。蒋大妈问他:“笑啥?有啥好事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钱亮亮长期跟领导打交道,对领导的敬畏感已经有些麻木,对蒋大妈这样的领导就更没有拘束,便说:“今天你是秘书我是领导。”
蒋大妈说:“有可能,不过不是今天,可能得若干年后了。”想了想又问他:“你一个小秘书,老大、老二同时找你干吗?”
这又是他的发明,他把市里领导按照电视台、报社报新闻时候的排列顺序排成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大自然是书记,老二就是市长,对人提起市里领导,他一概这么称呼,如果别人问他是老几,他就说:“我是老九,杨子荣。”其实,按照市委常委排,他能排到老三,如果按照政府序列排,他也排老三,如果把市委和市政府的领导搅和在一起排,他就得排老四。在金州市,“老二”是对男性生殖器官的俗称,“老三”是三陪小姐的简称,“老四”是四种大傻子的统称:倒房倒成房东了、炒股炒成股东了、泡妞泡成老公了、练气练成法轮功了,凡是干这四种买卖的,金州人统称老四。蒋大妈就把老二、老三、老四的位置都让给了别人,说自己排位老九,既避免别人叫他“老二”、“老三”、“老四”,也表示自己谦虚。
“我也不知道。”
“怪事,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道行,书记、市长亲自召见,而且是同时召见,我估计是好事儿,现在快到吃饭时间了,会不会是请你吃饭?金龙宾馆的金钱r可别吃,那玩意儿脏得很,就是驴j巴嘛,什么补肾壮阳,都是骗人的。吃j巴就补j巴?纯粹胡扯。我劝你别吃那玩意儿,你想想,那玩意儿是干啥用的?多脏。”把叫驴的生殖器炖熟了切成片状活像旧社会的铜钱,简称金钱r。金钱r是金州市的特产,如今驴不多了,只有百分之五十的驴有那玩意儿,浑身上下又只有一根,因此就挺珍贵。
钱亮亮暗想,一年到头自己也捞不着在金龙宾馆吃几回,好容易碰上会议也只能吃工作餐,吃工作餐绝对享受不到金钱r,就说:“蒋市长,那玩意儿都是给你们领导吃的,我想吃也轮不上,你没听老百姓说吗,金钱r像圈圈,领导吃了转圈圈,上班时间画圈圈,业余时间钻圈圈。”
“哈哈哈,现在的人真他妈能琢磨,瞎琢磨,胡琢磨。对了,说到吃,我今天还得给我家那个千金买个汉堡包回去加夜餐。唉,现在的孩子说有福也真是有福,想吃啥有啥,什么汉堡包,就是面包夹r嘛,一个十块钱,狗日的真敢宰人。我们这个年龄的时候,哪里知道什么汉堡包,吃一块r夹馍就过年了,现在的娃娃天天过年。不过,现如今的娃娃也真可怜,整天学习考试考试学习,就像p股后面有鬼追着似的,哪里能像我们小的时候那样痛痛快快地玩耍……唉,现在的娃娃看着可怜啊……”
蒋大妈又开始婆婆妈妈地唠叨,从他唠叨的内容钱亮亮判断他肯定心情挺愉快,就是不知道他这愉快从何而来,估计跟那笔贷款有关,就试探着问:“蒋市长,你今天说要给金龙宾馆贷款是不是想通过金龙宾馆把钱转到纺织厂去?”
“对呀,这么简单的事那个厂长硬是不明白,他如果不是笨蛋金州市就再没有笨蛋了,那样的人在哪当厂长哪肯定倒霉。这一回贷款到了我一定得让他靠边站,一定要好好选一个厂长,起码要有个明白人,那个人简直就是个糊涂蛋,糊涂他一个谁管球他,可是他要把一个厂都带成糊涂蛋那不就完了?干活的时候糊涂,没饭吃的时候就该清醒了,知道找市里,弄不好还找省里,到那个时候就晚了……”
钱亮亮渐渐让蒋大妈的唠叨催得发困,脑子里开始想自己的事儿,常书记和王市长找自己干吗呢?他猜测了各种可能性,又排除了各种可能性。即便是像蒋大妈说的有好事儿,比如说提拔,也用不着书记、市长亲自谈话,按照自己的级别,组织部哪个处长谈谈话就够抬举他了。再说了,如果真是那种事儿,秘书长、副秘书长不会不知道,也不会不经过他们谈话由书记、市长亲自谈,他否定了有好事的可能性。不管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都不应该由书记、市长亲自找自己,想到这一点,钱亮亮真的有些发懵,更相信书记、市长召见他肯定是哪个老秘的恶作剧。
金龙宾馆到了,宾馆的大门是中式宫殿形状,飞檐碧瓦,粉墙红门,门的正上方是“金龙宾馆”四个描金大字,字是请某位最爱到处题字字又最难看的领导写的,下面还有首长的落款,向人们炫耀这几个字的价值和尊贵。门的上方雕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龙,经常有人琢磨为什么只有一条龙,市领导中便有人提议再雕一条龙配成一对儿,懂行的人就说龙跟凤配,龙都是公的,凤才是母的,龙跟龙配就成了同性恋。可是宾馆叫金龙,再塑一只凤又显得不伦不类,这个难题便没有人能解得了,后来也就没人再琢磨这件事儿,那条孤独的龙就趴在金龙宾馆的门梁上怒气冲冲,让人联想起讨不到老婆的大龄男青年。进了宾馆大门之后,车在平滑的路面上几乎没有声音地滑行。路两旁的白杨、垂柳都没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条映衬着灰蓝的天空。沿着马路是低矮的柏树墙,柏树墙残留着的绿色夹杂了代表衰败的枯黄,活像年老色衰却仍然以为自己青春尚在的女人,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有些怜悯起来。北方的冬季如果没有雪,景色就枯燥得让人疲惫。
车悄然停在了一号楼的前面,蒋大妈进了大厅就大声找李百威:“李公公,李公公在哪?”
宾馆的服务总台就在一号楼,大理石的台面后头是一排钟表,指示着世界各地此时的时间,证明金龙宾馆已经跟国际接轨了。总台服务员认得蒋大妈,连忙告诉他李处长出差去了,还没回来。蒋大妈就朝一六八房间走,钱亮亮就向服务员打听常书记和王市长在什么地方,尽管怀疑有人恶作剧,他也不敢当成恶作剧,万一真的书记、市长找他有什么事耽误了他可承担不起责任。服务员不认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书记、市长的行踪告诉他,面露难色,蒋大妈回头说:“不用问,跟我走,就在一六八嘛。”
作为市委秘书处的秘书,他自然也知道市委常书记每次到金龙宾馆都在一六八房间,但是即便知道他也不好直接闯入,向总台服务员打听,其实是希望能有人替他通报一声。现在有了蒋大妈自告奋勇地替他引见,他也就省了那一道请人通报的程序,跟了蒋大妈来到了一六八房间。
常书记跟王市长正守了电视机看电视,电视上正在上演一部老掉牙的清宫古装戏。钱亮亮绝对不敢相信常书记和王市长是在等他,距他接到通知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市领导哪会为了等他而在宾馆里守着那帮梳着大辫子的清朝男人浪费时间。蒋大妈到了书记、市长面前还是有模有样的,先跟书记打招呼,再跟市长打招呼,然后才说:“我晚上在这儿接待省规划办的李主任,听说你们找钱秘书,刚好他跟我到纺织厂开会去了,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常书记看看钱亮亮,指指边上的沙发:“坐。”钱亮亮便坐了下来,随即便紧张起来,看样子书记、市长真的是一起召见他,只是不知道找他有什么事。常书记没有理他却问蒋大妈:“纺织厂的事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希望?”
蒋大妈有些得意地说:“有啊,怎么能没希望呢,差不多了,下个礼拜贷款就能到位。”
王市长说:“我说你老蒋也是自找麻烦,明明知道银行那块骨头难啃,非得求他们,不就三几百万吗?先从市财政垫上,只要外贸转起来,再往回补嘛。”
蒋大妈说:“好我的市长大人,现在哪里还有财政收入往工业企业投的?财政也没那一项支出啊。我也知道那样简单得很,可是中央财政政策卡住了,市人大也不会干,如果那样办了,明年的财政预算你就别想过关,弄不好省财政厅还得抓我们的典型。再说了,市里困难企业也不是纺织厂一家,知道了都来找我们,还是老大、老二你们俩的麻烦。”
常书记说:“王市长现在财大气粗,愿意掏财政支持企业是好事,怕就怕王市长没钱,不管能不能办,市长兜里有钱总是好事儿。”
王市长就开始哭穷:“好我的书记呢,你这是骂我还是夸我?我说财政掏钱也就是暂时借给他们周转一下,要是真有三百万的闲钱,五里乡的教师还能跑到市里来集体上访要工资?难啊,老蒋知道,我这是拆东墙补西墙,前几天省环保局还下了通知,说我们市的空气污染指数老是超标,要罚款呢。”
蒋大妈说:“没啥事了我到三号楼等着去,那帮人住在三号楼,我得迎一迎,不然人家又该说我们接待不热情了。”刚刚走到门口,蒋大妈又回过头来问:“李百威干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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