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爹平时为人最不仔细,肯定没预备见面礼,我就代他给你了……回头告诉你爹,不少人都期待他继续大发神威!”
低头一看手中是一对红线结绳扎好的银锞子,约摸有一二两,金宝大吃一惊,抬头想要拒绝的时候,却发现那少女已经笑着转身去了。他不敢去追,不得不用求助的目光去看叶钧耀,却没想到这位县尊正无奈地揉着眉心。
“既然是见面礼,你就收下。”叶钧耀好半晌才注意到金宝的纠结,赶紧干咳一声,故作威严地吩咐道,“接着你刚刚说的,继续。”
刚刚说到哪了?
被这一打岔,金宝不得不绞尽脑汁回忆刚刚的情景,好一会才接上话茬道:“因为县尊之前刚上任时,和房县尊盘账的时候急匆匆的,刘会和那时候还是典吏的万有方,还有赵思成一起,按照前任房县尊的支使,把这一笔亏空给隐瞒了过去。”
见叶钧耀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他赶紧低下头,原原本本根据汪孚林的叙述继续说道:“但是,刘会说,如端午节赛龙舟这样的盛事,向来都是从城中收到请柬的缙绅富商那里派捐,大家都会慷慨解囊,这些派捐汇总起来,别说开销足够,还会有很多盈余,所以此次多了五百两开销绝不可能。”
这一次,叶钧耀再也忍不住了,一张口又是连串脏话。他是宁波府人,这时说话语速又快,金宝根本听不懂,只听到不断出现某种骂娘的字眼。于是,金宝脑海中那高高在上的县尊形象完全轰然崩塌。他终于意识到,知县老爷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气了会跳脚,没什么可怕的。
李师爷来当门馆先生,主要是为了自己找个清静的地方读书,所以,他原本给小胖子每天只上半日课,下午和晚上就自己温书和磨练制艺。可是,因为上午小胖子逃课之后被姐姐送回来,他拿着戒尺在其左手上狠狠敲了十下戒尺以示惩戒,而金宝又被叶钧耀拉着说了许久的话,他竟是破天荒下午又加了一个时辰的课。等到自己这辈子收下的第二个学生告辞的时候,他还送了一卷自己当初秀才应试时的制艺全集给金宝,让小家伙受宠若惊谢了又谢。
虽说这第一天上课实在是有些说不出的刺激,但金宝回到客栈的时候,却也知道主次,先把要带的话给说了出来。
“爹,叶县尊说,既然爹一出马就问出了这么多旧事,那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他只要结果,不管过程如何。只要事成,他重处赵思成,就连佥派粮长一事,也一定会当成这家伙的罪名!”
金宝有板有眼地复述,甚至连叶钧耀那气急败坏的口气一并模仿得惟妙惟肖,汪孚林不禁笑了。他今天当然没闲着,去见了一趟程乃轩,找这位程大公子借了两个人跑腿。为了让外人看到自己这个呆头鹅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的样子,他故意让这两个人四处走门路,跑了好些府城县城的大户人家,实则全都是在门房打听主人将来几天何时在家。自己则再次去看了一次长姐。至于暗地里,他则让秋枫去见了一趟刘会,却只带去了两个消息。
第一,金宝从即日起,入县衙和叶公子一同从学于门馆先生李师爷。第二,明日会请叶县尊审理案子,请他把被人欺压的事照实说,一旦脱身出城,则走新安门。
汪孚林相信,刘会既然当年不过弱冠便为户房司吏,得到前任县令房寰器重,应该会很明白这代表什么。
此时此刻,得到了叶钧耀授权,他心中稍稍一松,当即饶有兴致地打探起金宝今日第一天上课的经过。于是,他得知了叶公子是个小胖子,而且显然很讨厌读书,趁着李师爷给金宝讲课期间偷偷溜走,结果挨了一顿戒尺;得知了叶知县在明白实情后大为失态,破口大骂,其中还有娘希匹这样的违禁词;得知了李师爷为人一丝不苟,却很赏识金宝……可是,当金宝从怀里掏出了一对绑着漂亮红绒绳结子的银锞子,说是叶小姐的见面礼时,他不禁有些惊愕。
金宝抬头看了看正摸着下巴思量的汪孚林,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爹,叶小姐还让我捎话给你,说是不少人都期待你大发神威。”
见鬼,这话什么意思?
汪孚林一下子愣住了。他隐隐觉得,昨日在县后街上偶遇的那一乘青绸小轿,那个头戴鬼面具打起窗帘,把自己和路上行人都吓了一跳的女子,兴许便是知县千金。可就算如此,就这么在人来人往的地方随眼一瞥,人家就能记住金宝?而且,如果那位叶小姐知道父亲的难题,寄希望于自己帮忙解决,那还说得过去,可什么叫做不少人都期待他大发神威?这不科学!
既然想不通,汪孚林也不想在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身上费太多脑筋。反正那叶小姐就是上司的女儿,仅此而已。他低头瞅了一眼手上那一对小银锞子,笑着塞回给了金宝:“既然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就好好收着!”
“可是……”金宝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低声说道,“爹,之前小姑曾经悄悄对我说过,得知爹之前进城保功名那一次,把从小珍藏的那些银锞子都剪碎了以备需用,二姑背地里哭过一场,觉得都是她不会当家。现在咱们又住客栈,我去县衙读书又常常要打赏人,开销也很大,我留着钱也没用,爹就拿了去一起开销吧。”
“傻小子!”汪孚林听得心里五味杂陈,好一会儿才笑骂道,“不过再怎么说,还不用你来操心怎么省钱,怎么当家!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们这些小孩子不要成天就想着勤俭节省!”
见金宝这才讷讷把银锞子收了,他便低声吩咐道:“明日你早点去县衙,给叶县尊带句话……”
低声嘱咐了几句之后,他就又继续说道:“然后再麻烦叶县尊找个妥当人家,借辆车给我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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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十章 快刀斩向狗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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歙县县衙的早堂一贯枯燥无味,除却两日前叶县尊陡然大发雷霆,狠狠批了户房新任司吏赵思成一顿,其他时候也就是行礼、磕头、奏事、退堂,仅此而已。放告日虽然常常会收上一些状纸,可最终当堂受理的终究是少数,很多人生怕衙门里头的吏役吃了被告吃原告,拿着状纸跑衙门打官司,也就当成是个吓唬人的手段而已。
可这一天大清早的早堂,一贯风雨无阻,从不耽误早堂的叶县尊竟是破天荒迟到了!无论是方县丞这些属官,还是其他六房以及各处的小吏,等候在大堂上的时候全都在窃窃私语。有人议论那位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中举人的李师爷,有人嘲讽资质低劣人却吃得滚圆滚圆的叶小胖,有人说道常常坐轿子出门的叶小姐……总而言之,往日威严肃穆的大堂上八卦与谣言齐飞,甚至还有人商讨起县尊上任不带妻妾带儿女的问题,直到一声高喝响起。
“县尊升堂了!”
随着这声音,死板一张脸的叶县尊从后头入堂,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上。等到官吏一层层又是行礼又是磕头,最终一一起身回归原位之后,他不轻不重一拍惊堂木,沉声说道:“此前户房司吏刘会,典吏万有方及帮役刘三等人,内外勾结私刻印章,伪造文书一案,拖得太久了。本县心意已决,今日审结,呈报徽州府衙!来人,立刻往各处提领人犯,不得有误!”
叶钧耀上任以来,嘴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做事却拖拖拉拉没多少效率,众人无不知道他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有这样雷厉风行的一天!可惊疑归惊疑,历经这么多天,赵思成这个户房新任司吏已经把位子给坐稳了,六房已经再次达成了妥协和平衡,因此吏役们对视一眼,谁都没打算在这种时刻去捋县尊的虎须,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万有方和刘三全都押在大牢,而刘会却还取保在外,快班快手正役许杰便被胡捕头点了将,去新安驿附近的刘家拿人。遥想上次他和马能刘三一块去松明山提汪孚林,转眼间不过半个多月,汪孚林平安无事,刘三却把自己算计进了大牢,还牵累了自己的叔父刘会,他就觉得世事沧桑,唏嘘不已。于是,领了县尊牌票的他并没有带太多人,只带着马能这个老伙计,再加上四个自己信得过的白役匆匆赶到了刘家。
即便他隐隐听说过刘会落难之后被人讹诈勒索,此刻看到其鼻青脸肿的模样,也不禁有些意外。不论怎么说,眼前这年轻后生可曾经是县衙六房之中的狠角色,五年之中一举拿下一房之主的位子,不想现如今竟落魄到如此地步!可同情这种情绪,他一贯能够隐藏得很好,更何况今天就是尘埃落定的时候,因此他抖了锁链把人一锁之后,阻止了四个白役的进一步搜刮,只接了刘洪氏含泪送上的一包钱。
临走时,他低声对刘会说道:“今天事出突然,大家都没得到风声,一切就得看堂尊的决断了。”
刘会脸上淤青处处,听到这话时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但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前日汪孚林才亲自见过他,昨日又让小厮捎话说,其养子金宝进了县衙和叶公子一同从学于李师爷,并暗示今天一大早县尊会提审,能够把他弄出城,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正按照汪孚林对他的承诺在缓步推进。
至少,他之前一直希望这桩案子拖得越晚越好,否则极可能在落井下石中被判充军,如今却竟是有些期待了!
在大牢关押了半个多月,昔日户房鼎鼎有名的胖典吏万有方,如今却是憔悴消瘦,整个人怕不掉了有十斤肉。说话口气比叔父还大的帮役刘三,眼下彻底犹如蔫了菜的西瓜。然而,当刘会被带上大堂的时候,那头面上处处青紫的样子方才是真正的凄惨,就连蹲大牢期间恨透了刘家叔侄的万有方,也先为之一愣,随即才幸灾乐祸地冷笑一声。
至于赵思成则是在看到刘会的一刹那,方才想起自己曾经吩咐人去榨干这家伙,此人这一身伤恐怕就是这么来的。虽说他很是笃定,以叶钧耀和汪孚林那还算密切的关系,作为堂尊的叶钧耀不能把粮长之事摆平,必定会在其他地方为其出气,刘会绝不会有好下场,可也不希望节外生枝,当下不动声色往吏房钱司吏身后闪了闪。可钱司吏却仿佛对他这动作很反感似的,没好气地往旁边斜退一步,又把他整个人给让了出来,随即又低声出言讥讽。
“怎么,敢做还不敢当么?”
赵思成心中大恨,本想反唇相讥两句,可不想上头叶钧耀陡然一拍惊堂木道:“刘会,本县记得你并未押在狱中,缘何浑身是伤?”
跪在地上的刘会惨然一笑,眼睛往四周围那些自己往日最熟悉的同僚看了一眼,见赵思成绷着一张脸,他冷冷一笑,继而就磕了个头说:“回禀县尊,小的自从被县衙革退,取保回家待审之后,就一直有皂班帮闲白役到小的家中讹诈,让小的拿钱出来,否则便请县尊早审,断小的一个充军辽东!”
刘会竟敢把这种事揭出来!这家伙难不成准备鱼死网破不成!
赵思成又惊又怒,怎都没想到刘会竟敢如此。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叶钧耀听闻之后,竟是再次狠狠一拍惊堂木,怒声喝道:“岂有此理!不论你有罪与否,自有本县公断,岂可容旁人私刑威胁?你给本县明说是谁,本县当堂公断,立时开革,这歙县衙门之中,岂能留这样的落井下石,卑鄙无耻之徒!”
刘会不过是拼着这一连三日之中窥得的一线希望,于是按照汪孚林的话奋起一搏,谁知道堂尊竟是撂下了这样的话,一时惊喜交加。他砰砰砰用力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带着悲音说道:“是皂班白役周甲、秦武、韩十五……”
当初挨打的时候,刘会满心怨毒,暗自一一记下了名字,此刻一口气说出了十几个人,连一丝一毫的滞涩都没有。而堂上其余官吏无不沉默,有的是因为吃惊,有的是隐隐察觉到什么,也有的是横竖两边不搭只看热闹,还有的人则是幸灾乐祸。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想站出来指责刘会死到临头还胡说八道,可谁都没有高高在上的叶县尊动作快。
“来人,传本县之命,将这些人各杖二十,全数开革出去,永不许进县衙!”
“堂尊,这总得对质,又或者有个证据吧?”
“是啊,万一下头鼓噪起来……”
在终于反应过来的人纷纷开口质疑之后,连日以来心情郁结又恼又恨的叶钧耀砰的一声又是一记惊堂木。这是今天他升堂之后的第三下了,横竖拍的不是自己的手,不但不痛,还有一种说一不二的痛快。
“又不是经制正役,不过是投充皂班的帮闲罢了,革了就革了,杖二十已经是便宜了他们!如此害群之马留在衙门,日后尔等若是一旦出了岔子被革退,难不成也想挨拳脚遭讹诈?”
一句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叶钧耀就厉声喝道:“还不快去传命?”
有资格参加早堂的三班衙役全都是经制正役,不论是经过核准增加的帮役和副役,还是那些数目庞大的白役帮手,自然是没资格出现在这里。所以,当传令人下去之后不多久,大堂之外立刻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的求饶声。可是,叶钧耀却显示出了惊人的强硬,立刻吩咐皂隶打完之后,将这些讨饶的家伙轰出去,同时在全城放出告示名单,写明这些被革除出去的人。用他的话来说,如此便可让百姓见识到他肃风气的决心。
“若真的当庭对质查证,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按照殴伤律,这些狗东西可就没那么便宜了!本县这叫做快刀斩乱麻!”
既然汪孚林说那些白役是赵思成的爪牙,他奈何不了赵思成,砍断其一些手脚也算解气!他本来还打算再好好审一审,可汪孚林说得对,这样就会耽误时间,相反把人革除之后放出风声,那些往日受这些白役侵害的百姓定会拍手称快,这样他不但少了麻烦,还能提高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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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十一章 灯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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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发生的事正应了叶钧耀的话,这位堂尊切切实实快刀斩乱麻了一回。
大半个时辰的审理之后,典吏万有方和帮役刘三伪造印章和文书罪证确凿,念在两人一个伪造的并非公文,一个一口咬定是汪秋撺掇,罪行酌量减轻,当场杖责八十,一顿竹笋烤肉打得哭喊连天。至于刘会,则是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当堂开释,至于丢了的司吏之位就算作是惩戒。等到这案子审完,叶钧耀一退堂,刘会见趴在门板上不能动弹的万有方和刘三在内的众人都盯着自己,各种各样的眼神都有,他突然哈哈大笑。
“逃过这一劫,这歙县我是不想再呆了,打算出去闯荡闯荡。我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各位要是谁想如同周甲那帮家伙一样下场,不妨就继续来取我这条贱命!”
见他就这样转身扬长而去,堂上一堆官吏差役看着他那背影,全都生出了一种此人不好惹的感觉。而赵思成虽说把牙齿咬得咔咔直响,但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不要因小失大,为了那些无所谓的白役,惹毛这么个如今没了官司作束缚的人。
于是,他只能暗自在心里诅咒了一声:“你就上外头闯荡吧,迟早死在外头回不来!”
而刘会嘴上说得豪气冲天,出县衙的时候,他却特意请了壮班几个平日还有点香火的民壮护送了自己回去,一到家就立刻收拾东西,带了刘洪氏离家,赶在所有人都还反应不及之前出了新安门。夫妻二人沿着官道没走多远,就有一辆车追了上来,车帘一打,露出了汪孚林那张笑吟吟的脸。
“恭喜刘兄过了第一关。”
刘会冲着惊愕的妻子使了个眼色,随即心悦诚服地说道:“汪小相公果是诚信人,让我得脱自由身。安顿好贱内,我就跟你回城!只是,赵思成等人必定会防我去而复返,小相公可有成算么?”
“你放心,我早就想到了一个谁都找不着你的地方!”
趴在床上休养了小半个月,哪里都不能去,成天还得小心翼翼躲着父亲,以免其再发火,程大公子简直快憋疯了。因此,程老爷一去休宁访友就是几天,他终于松了一口大气。自从汪孚林突然又进了城,还亲自来借了两个家丁,他总觉得一定有什么事,傍晚家丁一回来他就叫到面前盘问。可两人只是被汪孚林差遣到各家大户那儿探问主人何时在家,何时方便拜访这样千篇一律的事,他问不出什么名堂来,干脆便令墨香到前院家丁处悬赏问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这一问,仅仅过了一天,前头很快汇总了各条消息。尤其是叶县尊大前天早堂大骂户房新任司吏赵思成,指斥其佥派生员之家粮长的事,更是让做事混不吝,脑袋却很好的程乃轩分析出了其中端倪。奈何晚上被祖母和母亲严令不许再随便出门,次日一大清早,他就直接带着墨香跑到了马家客栈,正好看见汪孚林送了金宝上滑竿的情景。
虽说不知道金宝这是上哪去,可程乃轩还是耐着性子等人远去了,这才现身上前,一开口便是一句埋怨:“双木,你可真不够朋友!”
昨天叶钧耀给汪孚林借的车,乃是县城某大户人家的马车,所以汪孚林载了刘会回城,在城门口随手交了一点税钱后,根本就没人盘查。这会儿他正打算去找刘会合计接下来的事,此刻闻声回头一看,见程乃轩走路还有些不太自然,脸上却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愠怒,他便笑问道:“程兄何出此言?”
“你家里既是遭遇佥派粮长这样的麻烦,怎不对我说?”
这家伙还真是古道热肠啊!
不论程乃轩在其他方面如何,可讲义气这一条却无可否认。面对这家伙执拗的目光,汪孚林想了想便实话实说道:“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十天之内,此事我有不小的把握能解决好。程兄你伤势未愈,眼下还是好好养伤,回头我还有很多别的事找你帮忙。”
真正原因是,程老爷此人目光长远,又是老江湖,不能随便糊弄,他目前的资源勉强够用,程家的势还是不要随便乱借的好!
“你这家伙,从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尽会逞能?”程乃轩仿佛不认识似的瞪着汪孚林,可见对方完全没松口的意思,他只得气馁地说道,“得,我拗不过你!那好,有什么不用我出面的忙,你总可以开口吧?”
程乃轩这么说,汪孚林想起今天见了刘会之后,本想约见的人,便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那好,程兄可能安排我一见赵五爷?”
“赵五?这家伙是壮班的班头,为人很讲义气,帮过我几次忙,我也给他解决过麻烦。你要见他还不容易,我立刻打发人去给他送个信,时间地点你来定!”
“那就拜托程兄了!对了,这次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多嘴,书霖兄他们正忙着应考秋闱,别让他们分心!”
自从在人前塑造了一个不通人情世故,急躁冒失的小秀才形象,汪孚林每日出门都有暗中留意,很欣慰地发现根本没有人在意他这个小角色。即便有之前他大获成功的明伦堂翻盘以及大宗师送行赋诗事件,大多数人也瞧不出什么。果然,有点小才却年少无知,这是最好的保护伞。
所以,他昨日带着刘会潜回城中,就本着灯下黑的原理,将其安置在了一个赵思成之辈根本想不到的地方——歙县学宫!
县衙那些吏役无孔不入,唯有这属于读书人的圣地,他们没法轻易进来。所以,早晨托付了程乃轩去联络赵五爷,交待了时间地点,汪孚林便来到了歙县学宫。
他和程奎等歙县那些最出色的生员交好,引介一个远亲来此做杂役这种简单的事,下头人当然不会不给面子,刘会那张脸原本就被打得看不出原形,再化妆一下弄了个满脸疮斑,自然是闲人勿近,根本没人搭理。这会儿汪孚林先去见了他一面,向刘会仔仔细细打听了一番赵思成,以及县衙账册的事。
继而他就去教谕所拜谢冯师爷,哪怕之前找叶县尊说情不成,冯师爷的人情他还是得谢,也能遮掩一下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这次见面,冯师爷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义正词严,只是避重就轻问了汪孚林的学业,显然,之前县衙之行没能达成最初的目的。汪孚林原就料到如此,对冯师爷的态度依旧一如起初恭敬有加,反倒让这位县学教谕不好意思了起来,渐渐就不再像起初那样端着架子。
于是,攀谈之间,汪孚林就了解到,原来学官也和地方官一样,并不能在本地就职,但只要不是本县本府,其他则无碍。冯师爷出自文苑英华的苏州,乃是举人出身,至于为何不继续考进士,而是屈身为教谕,汪孚林除非脑袋秀逗了,才会没心没肺地去提这种伤心事。
也正因为如此,他深深体会到,同样是举人,年纪却还不及冯师爷二分之一的李师爷,为何人人看好是潜力股。也怪不得叶钧耀能够放心把儿子交给其管教,哪怕手心打肿了也毫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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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十二章 都是浮夸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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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一趟完事,身着襕衫的汪孚林大摇大摆从学宫前头大门出来,随即信步走入了学宫前那一片高高的牌坊林中。
因为历代以来名人辈出,徽州府城和歙县县城之中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石质牌坊。府城名人牌坊最多——比如说大总督坊,指的是当年总督浙直的胡宗宪,哪怕胡宗宪当初自杀在狱中时早已被免职,这座牌坊依旧矗立至今。比如说双凤坊,指的是当年的侍郎杨宁和监察御史杨宜,一门双凤,光宗耀祖。比如说少宗伯坊,指的是成化年间当到礼部侍郎的祁门人康永韶,即便这一位后来站错队被贬,牌坊却和胡宗宪一样巍然矗立在府城之中。
总而言之,除非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否则这牌坊一旦竖起来,就绝不会被轻易推倒。
然而,歙县学宫前头那一座座牌坊,意义却和京城的进士题名碑意义差不多。这里清一色全都是进士坊,但却并非每科一座,而是近年来那些每科本县金榜题名者多至四人以上的,方才会在这学宫前竖起牌坊,供后人瞻仰。因为歙县人才济济,有时候甚至会出现五六人甚至七人共享一个牌坊的情形。这里出没的全都是童生,这会儿就有十数个有志于科场的童生在这些牌坊的海洋中徜徉,个个满脸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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