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好在接下来真的天公作美,入夜虽说在号房之内不可能呼呼大睡,饭食更是可以温饱,不可能满足口舌之欲,但开头不错,接下来第二场第三场,他就更加从容了。第二场那道论恰是“治天下者审所上”,押中了;一道判语是擅调军官,没押中。但他对于判语素来很有心得;第三场的时务策中,恰有一道问廉耻伦理他每次都是抓紧第一天时间答卷。剩下的时间润色修改加休息。
就这样等到三场九天结束,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虚脱,也快发馊了当随大流出了贡院大门,他也没指望从一大堆人当中找到程乃轩会合,只能提着考篮奋力往外挤去。一路上,他就只听四周围的考生在那讨论着这次的考题,有骂娘的,有赞颂的,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当然,凭应试者的记性,尽管一道道题目不少,要记下来却也轻轻松松,更有甚者连自己的文章都倒背如流当街卖弄,恰是乡试之后众生相。
汪孚林却没心思在这耽误时间,只拼命一路向前挤,等到进了新安会馆的时候,门前早就迎候的伙计高声叫道:“预祝汪小官人桂榜提名,京报连登黄甲”说完这吉利话,其中一个便上前笑道,“小官人真是好快的脚程,您是第一个回来的”
废话,老子要不是第一个回来,岂不是回头要泡混汤
“浴池热水烧好了”
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汪孚林蹭蹭蹭上楼丢下考蓝,拿了换洗衣服就直接冲去了浴室。得益于徽商们遍布扬州,也养成了扬州人爱洗澡的习惯,这新安会馆却比其他那些会馆多了一个大浴室,尤其是其中那个大池子尤其对汪孚林的胃口。他最爱干的就是趁着人少来泡头汤,尤其是今天这样在考场中被硬生生熬了九天,浑身一股酸臭味的情况下。只不过,占得先机的他更清楚这会儿动作一定要快,否则等人全都扎堆赶来了,那扑鼻的味道可绝对。
所以,区区一刻钟功夫,平常至少泡个两刻钟甚至半个时辰的他就出了池子。这时候,正有三五个刚刚从贡院里回来的生员进来。一见汪孚林已经裹着软巾慢慢腾腾往外走,立刻便有人笑骂道:“汪贤弟,你这动作可未免太快了吧这好好的清汤池子,被你一泡可就是泥水了”
“这才叫先到者先得。”汪孚林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随即笑眯眯地说,“各位且享受,我先上楼补觉去了”
见汪孚林施施然一拱手就去外间穿衣,几个生员虽不是歙县的,却也不禁议论了起来。笑话他回来赶头汤不过其次,他们更多的是猜测汪孚林对于这次乡试有多大把握。只不过,乡试历来比会试监考更严,评卷更紧,想要作弊拿个举人,那比举人作弊拿个进士都还难,更何况人人都知道汪道昆虽说上任兵部侍郎,可这位少司马受命巡边就是大半年,对南直隶那是鞭长莫及。末了,却有人嘟囔了一句。
“小汪还不如当初去顺天府寄籍,反正那些京官子弟都是这么干的,何苦在南直隶和我们争”
“你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有人嘻嘻哈哈地嘲讽道,跳入浴池中带起高高的水花,“不过汪孚林程乃轩到底祖上是出身商贾,为人处事八面玲珑,又从来没有自矜自傲,倒比某些眼高于,自己亲手做的慰劳品能够让他吃完,总是莫大的成就。因此,她也没接着打趣,上前收拾了东西便笑吟吟地问道:“好吃吗”
“不知道。”汪孚林耸了耸肩,见小北那张脸顿时僵住了,他便无奈地说,“被关在贡院九天,带的都是不会坏的干粮,ding多是能够烧水弄些油茶,一出来倒头就睡,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哪能分得出好坏来不过,那个什么榛子酥应该不错。”
“我只做了松仁酥”小北恼火地瞪着汪孚林,见其慌忙双手合十像模像样道歉,她一肚子气也就飞到爪哇国了,“你一觉睡了整两天,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别累病了爹娘硬是让我算准时间过来接你,我和许姐姐一块来的。”
所谓许姐姐,自然是程乃轩的媳妇,汪孚林没想到程乃轩那边也夫妻团聚了,不由莞尔。对于小北的建议,他不以为然地一摊手道:“是病了,不过是饿的,馋的,都说金陵乃是天下难得的美食云集之地,尤其是鸭血粉丝汤更是绝妙,我自从到了这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城之后,成日里这个挑战那个砸场,根本没顾得上。如今考完乡试一身轻松,你既然也来了,我们出去吃个够如何”
“就知道吃。”嘴里这么说,小北眼睛却亮了,随即口风也为之一变,“趁着天还没黑,立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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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六零章 不吃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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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更衣出了屋子,发现这会儿是下午,自己人还在新安会馆,只不过搬到了后头专供徽商住的套院,汪孚林心知肚明那是怎么一回事。.程家和汪家都是商贾出身,之前为了乡试不能搞特殊,和其他应试生员混在一块,如今家眷都来了,自然不妨享受一下应该有的待遇。想来这几日等着发榜期间,那些家中殷实又或者在南京有亲戚的,多数会搬出去休整几天,新安会馆中也能腾出不少空屋子,留下的人就能住得舒服一些。
带着小北穿过新安会馆,从后门出去,通过一条暗巷来到一处干净整洁,只有两三个客人的小摊子上,找了张桌子坐下之后,他就笑着说道:“之前每天应战文会诗社早出晚归,偶尔有一次被人带着到这里吃过一次,实在是觉得美味,程乃轩那家伙就常常让墨香到这里来买夜宵回去。真材实料,价钱却也便宜,最是果腹首选别看眼下人少,那是因为还没到饭点,否则根本连一副坐头都找不到。”
后世里南京和镇江为了一碗鸭血粉丝汤的起源问题,曾经掐得风生水起,汪孚林却是只管吃,哪管那许多无谓的争论。
操持这小摊的是一对夫妻,来招呼客人的妇人听见这话,顿时笑道:“这位小官人太夸奖了,我们夫妻做口吃的并不只是为了赚钱,家里三郎也是应考的秀才,这一参加秋闱,前前后后至少要在南京停留一个半月,这金陵开销太大。若不是做点这样的小本生意填补。我们这种寻常人家怎么支撑得住而现在这样支个小摊。又承蒙新安会馆照应,各位小官人肯捧场,每日少说上百碗卖出去,我们一家三口在南京的开销和路费,就全都赚出来了。”
听到这话,原本只是纯粹跟着汪孚林出来品尝美食的小北顿时有些出神。年少颠沛流离吃的那些苦,只是断断续续不到一年,无论在此之前还是在此之后。她都没有操心过如何过日子的问题。而汪孚林尽管家里债务最高的时候有七千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自从摆脱了功名和粮长两大难关之后,背后就站着一县之主,良好的人脉加上灵活的手腕,很快扭转了困境。但这种供养读书人的艰辛,他却能品味到。
因为那时候父母不在,汪二娘当家,精打细算抠门到极点,甚至还拉着汪小妹去串珠子做小首饰赚钱。只要他买一丁点东西就兴高采烈那种生活虽说已经渐渐远了,可终究还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于是。他便笑着对那妇人说:“那可要预祝令郎桂榜提名了”
那妇人眉开眼笑,仿佛就连额头的皱纹都完全舒展开了,等汪孚林开口点了两碗鸭血粉丝汤,她匆匆过去帮丈夫做好送上来,却只见碗里满满当当堆的都是真材实料,暗红的鸭血,雪白的鸭肠,而鸭肝鸭心种种之外,竟然还各有一只鸭翅膀。小北初来乍到还没吃过,汪孚林却知道这鸭翅膀是额外的添头,当即笑道:“我出场之后睡到现在,正好饥肠辘辘,这下可承情了。”
“知道小官人必定在场中累着了,承您吉言,我和外子也恭祝小官人桂榜提名,和小娘子比翼齐飞。”
小北没想到那妇人竟是如此说,见两人碗里一人一个鸭翅膀,可不是比翼齐飞,登时笑了,连忙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个银角子塞了过去。那妇人终究心实,不多时就拿来一大把铜子找零。汪孚林笑着收了,谢过对方后,他便对小北摇了摇头:“他们夫妻固然辛苦,但自食其力,腰杆挺得直,从来就不要多余的打赏,再加上有新安会馆庇护,也没有人敢过来找茬。只希望他们那个儿子能够运气好些,考一个举人出来酬劳爹娘辛劳。”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说道:“这位公子,你既然也是来参加乡试的,应该知道南直隶解额总共才一百三十五个,别人考中,你的希望可就少了几分。”
汪孚林朝那人看去,见是一个穿了件洗得发白直裰的中年人,面相沉稳,还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他就笑着说道:“考乡试要靠自己,寄希望于别人都落榜,不说心术正不正,自己都信心不够还考什么考说得再露骨一点,如果寻常的平民人家能够多考出些举人,寒门不停地出贵子,民间读书风气才会一直保持下去,否则若出仕的都是官宦子弟,巨商豪富之家,岂不是又要回到魏晋门第定品级的时候”
那中年人显然没想到汪孚林会这么说,愣了一愣之后,就没继续说下去。而那边灶台边正在忙碌的夫妻俩,听到汪孚林这话,则是都投来了感激的一睹。小北则是拉了拉汪孚林的袖子,小声说道:“交浅言深,说这么多干嘛饿了就吃你的东西,大吃货”
汪孚林点点头,却伸手阻止了小北立刻动筷子,而是神秘兮兮地从腰间锦囊中拿出来一个瓷瓶,拔出塞子,往自己碗里轻轻滴了几滴。小北一看到那红油,登时哭笑不得:“你不至于吧从徽州启程的时候,真的连这个都带上了”
“你还不知道呢,我进考场的时候,连辣酱都带上了,否则那干呼呼的烤饼怎么咽得下去不过,因为这次呆的时间长,路上怕瓶子打破,辣油带得不多,之前都没怎么舍得吃,现在总算可以饱饱口福了。”
汪孚林把瓶子递给小北,见同样爱吃辣的她也往碗里加了好些,拿了筷子一拌,一股辣椒油的香味顿时弥漫了开来,他接过她递回来的瓷瓶塞好,重新收了回去,这才拿起了筷子开始大快朵颐。可吃着吃着,他就发现眼前光线突然暗了下来,抬头一看,就只见刚刚问话的那中年人固然站在桌边,摆摊子的夫妻俩也凑了过来,可最让人无语的却是那小童,眼巴巴的目光只死死盯着他们的碗。
最后,还是那中年人有些尴尬地问道:“小官人,这红油是”
“哦,是我家里种的辣椒,磨成粉之后加入油浸,然后就成了这个。”
如今徽州府城内的状元楼中,各种辣味菜肴风行一时,汪孚林也就名正言顺地将自家后院种的称之为辣椒,随即在松明山和西溪南推广种植,状元楼的东主绩溪人洪仁武趁机在徽州府、太平府、宁国府开了好几家饭庄,采用了徽菜这两个字,生意颇好。只不过辣椒这种东西很好种,也没法藏着掖着,四处跟风的馆子也层出不穷。所以,辣椒油在徽州府附近已经不算新鲜事物了,在南京却还少见。
汪孚林一面说,一面还拿出瓷瓶,大方地让那小童拿去加了几滴在自己的碗里,只不过,小家伙兴致勃勃吃了一口便被辣得直吐舌头,让理应是其父的那个中年人训斥了好一番。而摆摊的夫妻俩固然纳罕,却是问了汪孚林可有种子,打算回去试着种种看。对于这样的要求,小北就笑道:“我们都是最爱吃辣的,恨不得全天下都种这个,这样也不用走到哪带到哪。他的行囊里应该有,回头我找了来送给你们。”
夫妻俩自然喜出望外,千恩万谢,而那中年人带着儿子吃完了自己那一份,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等到汪孚林和小北吃完之后,又主动凑了过来:“我冒昧问一句,我从前也走过不少地方,胡椒倒是听说过,辣椒却还是第一次,此物不知道从何而来”
“据说和胡椒一样,从西洋那边来的。我为人好吃,所以让人捎带了些种子,眼下徽州府附近的几个府县,这东西都不稀奇。此物不过是可以调味,但据说还有些东西产量高又可果腹,耐饥荒,我一直都在让人打听,看看海外能否弄些种子来。”汪孚林嘴里这么说,心中却在想迟早要到澳门去走走,须知美洲那边现如今是西班牙葡萄牙人争锋,那些美洲植物应该也是那帮人最熟。
小北不时打量这问话的中年人,见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小童却打破砂锅问到底,竟然又追问起汪孚林其他几种植物到底是什么样的,什么味道,她忍不住想到家里和这小家伙差不多大的金宝,也在旁边不时插上一两句。
谁也没注意到,角落中还有一位客人自始至终慢条斯理吃着,一直都没走。
汪孚林听着听着,也对中年人的身份有些了然:“原来这位大叔也是来参加乡试的。不过带着儿子来参加乡试,还真是不容易。”
“我家祖父原也是经商有成,到了我却家道中落,只能耕读为生,平时做做教书先生贴补家用,此次也是希望他能够见识一下东南英才云集一地的大场面,今后能够努力上进。所以,刚刚听到小官人提到寒门贵子,实在是说到我这心里去了我这是第一次科考跻身二等,方才能够来参加乡试,中举却是渺茫,只希望他将来能够超过我这个父亲”
“爹,我一定会努力读书,将来考个进士回来”
汪孚林和小北一样,看到这童子也忍不住想到了家中的金宝,当下笑问那挺胸发豪言壮语的小家伙道:“敢问小公子贵姓,名讳为何”
童子却先是看了看父亲,随即才认认真真地说道:“小子姓徐,名光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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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四六一章 霉星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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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吃个鸭血粉丝汤居然能碰到个大名人是同名同姓还是真的就这么巧给自己撞上了
虽说汪孚林这两年也算见过不少挺有名头的人,可真正说起来,胡宗宪死了,张居正、高拱、戚继光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剩下的还真没有比徐光启名头更大的。不说这是一位大器晚成却成为内阁次辅的传奇人物,就说徐光启和西方传教士的密切关系,便是开一代风气之先河。所以,他忍不住用仔仔细细的目光好好端详了一下这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童子,好半晌才干咳了一声。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雏凤清于老凤声,徐公子日后一定会光耀门楣,而且兴许还能青史留名要努力啊”
前头的夸赞,再加上最后半截不伦不类的四个字,着实显得有些诡异。幸好小北是早知道汪孚林那个性的,连忙冲着有些发愣的徐父说道:“徐相公,我家相公就是这样的性子,说起话来只凭好恶,别的不管不顾。只不过,他这人眼光却素来独到,你家小公子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徐光启的父亲徐思诚简直是哭笑不得。
汪孚林这话就已经够诡异了,♂o小北也好不到哪去,前半截算是替汪孚林转圜,后半截却竟然是吹嘘夫婿看人的眼光可是,见汪孚林竟然拉着自己那年纪尚幼的儿子,一本正经地问读过什么书,问平日喜好,甚至竟然迸出一种自己从未听过的语言,问徐光启对那些番邦语言有没有兴趣。知不知道海外都有哪些国家如若不是早从摊主那妇人口中知道对方也应该是今科下秋闱的秀才。他简直都要把人当花子帮的那些拐子了。
汪孚林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太像搭讪的怪叔叔。可是未来的大名人现在才是个半大娃娃,逗起来着实有趣,反正又闲来没事,他也就乐得花点时间。不过,他也知道不好太冷落那位当爹的,少不得又郑重其事自报家门,随即请教了对方的姓名。听到人自称是松江府上海县人,他原本的五分把握顿时变成了七分。说起来眼前这童子的资质比不上金宝的过目不忘。却对于各种各样的杂学非常感兴趣,到最后竟把其父惹得训斥了一声。
“小小年纪,能把圣贤书读好就不错了,其他的东西哪里周顾得过来,都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分心”
汪孚林也有些讪讪地停止了逗人玩的举动,却还是笑问了徐家父子的下处。得知就在这鸭血粉丝汤小摊不远处的一座客栈,他还特意站起身张望了一下,随即就笑道:“今日相见便是有缘,既如此。等发榜的这段期间,如果徐相公和令郎闲来无事。不妨到我们新安会馆那里坐坐。”
徐思诚虽说不理解汪孚林干嘛对自家儿子那么感兴趣,可是,秋闱哪怕尚未发榜,各府县也很有一些人在南京城中赫赫有名。这其中,徽州歙县松明山汪孚林的名字哪怕比不上其他府县的那些才子,却格外不同。才名倒是其次,其在徽州以及在杭州在汉口在扬州的各种事迹却广为流传。所以,他并没有拒绝汪孚林的邀约,直到汪孚林带着小北告辞的时候,他才忍不住问道:“据说此次乡试主考官耿大人素来有些道学,小官人应试却带着家眷”
“天理不外乎人欲,再说,我家娘子也是乡试结束那一天才刚到。”汪孚林说着便笑道,“反正南直隶乡试素来都是过独木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没必要太纠结。再说,我打算考完之后,不论结果如何,带着她去宁波探望她的祖母,也算是替我家岳父岳母略尽孝道,这是早就说好的。”
哪里早就说好的什么时候说好要去宁波
小北简直觉得汪孚林自说自话极了,等到被人拖走,离开小摊进了之前那条暗巷,她才忍不住低声问道:“喂,你干嘛刚刚对人说瞎话”
“下午这种时候,又不到饭点,就我们几个客人,我们是和徐家父子攀谈,但你没注意到那边角落里一桌坐着的那个客人,一碗鸭血粉丝汤吃了足足三刻钟,他这是在吃东西,还是在绣花”说到这里,汪孚林见小北眼睛瞪得老大,竟是一瞅墙头,仿佛立时三刻就打算跃上去看个究竟,他连忙一把将其拉住,没好气地说道,“未必是别有用心的人,我听柯先生和方先生说过,有些试官喜欢在阅卷之余,放家里亲随到四处打听士子的动向。”
“这是什么意思乡试都是糊名评卷的,彼此监督,最最严格不过,难道还能因为瞧出谁风评不好,就硬是把人黜落,发现谁高风亮节,扶助老弱病残,就硬是给他个举人当当”
小北这种揶揄听得汪孚林不禁莞尔。他干脆笑呵呵地将人揽了过来,不由分说带着人往前走:“如果那徐思诚不问你,我当然懒得随便掰借口,可他既然问了,我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之前被强压着读了那么久的书,做了无数题,如果能抽出空来,去宁波看看祖母大人,也算是我们一片孝心。顺便也瞧瞧你那些伯父伯母有没有欺负了老人家,说不定再去一趟普陀山,还能遇到那种番邦商人赚上一大票呢当然,去不了那就是天数了。”
“就知道钱”
小北轻轻嘟囔了一句,心里却知道汪孚林找到的这个理由确实很不错,如果是来刺探消息的人,也挑不出什么大错处来。接下来回新安会馆的路上,汪孚林又打趣她晕船的往事,直叫她气得牙痒痒的,可一进新安会馆后门,他们夫妻俩就只听到前头传来了一个声音。
“听说了吗,朝廷禁了海运漕粮”
当汪孚林和小北来到前堂的时候,就只听四处都是高谈阔论国政的声音。有的说这是浅薄短视。也有的说海运浪费钱粮。轻贱人命。还有的在那由此及彼,引申到官场吏治等等,恰是不在其位也谋其政。汪孚林听了随口一笑,却一点都没插嘴的打算,带着小北就悄悄回房了。
别人未必清楚具体内情,他还是知道的,要不是之前在山东七艘海运漕船在飓风中倾覆,损失的粮食超过五千石。而且还淹死了十几个运军,怎会轻易再次禁了海运张居正自从当首辅这一年多来,将原本民间粮长要负担解运税粮税银的苦差事全都收回来交给了运军,这对于民间固然有利,但对于专职解运的运军而已,却是巨大的负担,再加上去年漕运拥塞,当然得靠海运,现在死人翻船,当然也不得不暂停。
就在汪孚林前脚关上房门时。便只听外间突然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喝声:“莫谈国事这新安会馆虽说是给诸位相公应考期间住的,可却不是给各位评议国事的。要是想谈。外间有的是酒肆茶馆”
声音过后,外间虽是抱怨声很不少,但还真的是消停了下来。须知诸生议论朝政,明初的时候曾经严禁,但这年头却是人人踊跃。
没多久,汪孚林就听到外间有人敲门的声音,紧跟着程乃轩便闪了进来。人冲着小北点了点头,随即就压低了声音说:“这两天内阁传命,重申国初旧令,诸生不得妄自议论国政,否则重处。唉,自从年初王大臣那件案子发生之后,这朝中内外的气氛就紧张多了。那一次已经罢相的高拱就被卷进去,紧跟着就如此高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一朝天子,下头内阁都不知道要换几茬,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汪孚林见程乃轩自顾自坐下来喝茶,他便笑道,“你家娘子呢许嫂子就算怕生,我们夫妻又不是外人。”
“她有点累。”程乃轩打了个哈哈含糊过去,随即便笑眯眯地看着汪孚林说,“孚林啊,从前你是到哪哪就必定会出事,这次到南京乡试倒是还太平。到底是成亲之后在徽州家里修身养性一年多。”
“走哪哪出事,那也是事情找我,不是我找事情。”
汪孚林也不希望自己的灾星光环继续高照下去,尤其是在南京这种地方。虽说不比京城那样达官显贵满地走,可南京有世代留守的魏国公,有守备太监,还有南京六部都察院,应天巡抚衙门,高官多如牛毛。所以,他之前对付挑战的时候虽说也有剑走偏锋,但都努力控制好了度。
而对于这好兄弟哥俩斗嘴,小北一贯的态度是不掺和,眼珠子一转便出门去找程乃轩的妻子许大小姐说话去了。而汪孚林和程乃轩说着说着,话题就跑没了边,汪孚林甚至说起了身在常州府武进的邵芳女婿沈应奎。沈应奎虽说是秀才,但邵芳死后便矢志不再科举,却接了汪孚林的邀约开了家长风镖局,算是常州分号,再加上牛四在丹阳和丹徒先后搭起了场子,再加上之前杭州那些人打通了松江、苏州,东南好几个重要府县都给串成了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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