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五二章 养寇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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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辽东的一亩三分地上,也许有事情能够瞒得过李家人,但在辽东总兵府中,但使李成梁父子想要知道的事情,那就绝对不可能被蒙在鼓里。.至少,在李家人自己看来,这是最合理不过的。因为总兵府便是他们的家,谁还能在家里被外人蒙骗所以,尽管这总兵府是朝廷的,断然不会有铜管地听之类很离谱的东西,可如果想要,眼线自可密布每一处。
于是,汪孚林和沈有容这段谈话内容,不过一小会儿就送到了李如松那儿。毕竟,汪沈两家人是他招惹回来的,沈家叔侄也就罢了,南直隶望族,亲友不少,可在朝中还没有太深的根基,可汪孚林却不同,尤其是今天还从自己手里讨了两个女真少年过去。
等到母亲那边又有人透信过来,说是小北因为白天的事情,再加上两个女真少年之间那点事,在宿夫人面前多有抱怨,他就更加确信,汪孚林做生意固然是一码事,可今天在营地遇到那档子事之后,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想,那汪孚林这三甲传胪也就是个功名,本身不过一书呆子而已。想到下人告知汪孚林对于奴儿哈赤和速儿哈赤兄弟俩的评价,对比自己的印象和判断,他不得不承认,到底是在首辅面前都能兜得转的少年看人确实颇有见地。
李成梁本来听说汪孚林那夫妻俩跟着李如松去看一群俘虏过来的女真少年,心下还有些存疑,等长子李如松前来禀报之后,确定真的是一时兴起,哪怕事后因此有些想法,他也就放下了心思。只不过,李如松问出的两兄弟底细,他才是更关注的。
“女真人中,首鼠两端的人多了,那对兄弟的祖父,建州左卫都指挥使,苏克素护河部的觉昌安,不就是j猾无比,两头下注他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王杲的儿子阿台,又让自己的儿子娶了王杲的长女,自己却迟迟不肯归附,直到苏克素护河部的其他人几乎都归附于王杲帐下,他才不得不率众归附。后来,他一面随王杲寇边,也不知道杀了多少辽东军民,一面却又时不时向我辽东总兵府悄悄传送各式各样的消息,这次能够大破古勒寨,就有他通风报信的关系,所以,你之前告诉我,觉昌安的两个孙子居然没来得及带走,就在古勒寨中,倒真的有些令人意外。”
李如松对于父亲李成梁对建州左卫都指挥使觉昌安的评价并不意外,但听到最后这意外两个字,他少不得多解释了两句。
“我问过奴儿哈赤,他说因为他是王杲的外孙,但他的母亲也就是王杲的长女已经去世了,而他的祖父觉昌安和王杲的关系,是利用和提防,所以在家里举步维艰。所以觉昌安给他的父亲塔克世续娶的是哈达部首领王台的养女,而这个继母因为觉昌安父子的纵容,没事就找机会苛待他们,对他们很刻薄。至于觉昌安,儿子多孙子更多,对于这两个已经长大的王杲外孙当然不会有多少重视。所以,我觉得这兄弟俩其实栽培栽培,将来可以作为楔入苏克素护河部的钉子,至少比觉昌安这个见风使舵首鼠两端的老货更女真,由于他崛起太过速度,辽东曾经有多少兵将不服如今调走的调走,顺服的顺服,至于冥顽不灵的刺头,早就成了坟茔里的一堆枯骨这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岁的女真少年,还不是任他揉搓
说完这个,李成梁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又开口问道:“把王杲押去京师这件事,你去还是你二弟去”
“二弟去吧,这次打古勒寨,父亲也带了他,战功本来就有他一份。”李如松想都不想,就把机会让了出去,“我一来考了个武进士,二来又有父亲的恩荫,三来之前战功也不少了,让二弟去京师,兴许皇上又或者首辅大人一时大悦,对他有所赏赐,他这军职也就能再往上挪一挪。如今少主权臣,让二弟在京师再留一阵子,观观风色,也好过我们在辽东只能凭着臆测判断国事。”
“那就这么定了。”
李成梁对于长子素来颇为器重,此次令其留守广宁,不过是因为事先打探到朵颜部蠢蠢欲动,只是那攻势果然还是冲着蓟镇,广宁这边安然无恙,反而让李如松少了建功升职的机会,不免有些得不偿失。当下他又命人叫了李如柏来商议进京献俘的种种细节,而李如松既然不进京,则先走一步。
等到了自己的院子,一个亲随上来禀报,道是之前带回来的奴儿哈赤一直安分守己,一步没多走,一句没多问,他沉吟片刻就问道:“他连自己那个弟弟也没问过”
“没问,但提过,希望能够向汪公子磕头赔罪,换回自己的弟弟。”
“他还不知道要了他弟弟的人是谁吧”
“回禀大公子,没人敢告诉他。”
“那就好。”
随口吐出三个字,李如松意味不明笑了一声,把亲随打发之后,他却没有立刻回房,而是抱手在院子里站了一站。
戚继光自从调到蓟镇之后,主要功夫都放在修筑墩台敌楼,以及修缮两千余里边墙上,除却这一次和前一次,很少率军出击,显然也深知对倭寇和对虏寇的战法大不相同,所以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轻易不交战,战则求必胜,这也是朝中文武对他的要求,毕竟戚继光在南边抗倭的战功已经够多了,要是在北边还这样不知收敛,一个劲只求出击得胜,偏又在京师左近,也不知道多少人要夜不能寐。
但父亲李成梁却不同,须知从嘉靖后期,尤其是从隆庆年间开始,朝廷的宗旨就是辽人守辽。
李家作为辽东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像戚继光崛起于东南抗倭,曾在胡宗宪部下,父亲李成梁袭封世职的时候,严党早就烟消云散了,却是从徐阶手上开始,历经高拱和张居正,一直都颇受重用。但是,在人看来是骤贵,根基浅薄,不多打点胜仗,让朝中大佬看看没用错人怎么行战功越多越好,辽东这块地方现如今是天下九边最不太平的地方,和守别处大不相同。
李家人一贯深知打女真人的要旨。分化拉拢,逐一各个击破,但速度不能太快,否则全都打没了以后战功哪里来当然,女真无力打,还有察罕儿的土蛮和泰宁部的速八亥。养寇自重这四个字虽说不好听,但多少领军将领不是暗自放在心上
“来人”
等一个仆人应声而入,李如松就吩咐道:“去一趟客院,如果汪公子还没睡,就告诉他,王杲不日就要押送进京,他既然想见见这个人,我明天就带他去。顺便让他带上那个小齐,让他们祖孙也见一见。”
他到时候再带上那个r名叫做小罕的奴儿哈赤,也就可以瞧一瞧,王杲和这对外孙到底有多深的情分,日后有些事情也就好筹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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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五三章 囚笼中的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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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辽东不设布政司和按察司,民政和刑名说是由山东布政司和山东按察司带管,但所有文武之中,哪怕连李成梁这个总兵,却还是受节制于辽东巡抚张学颜。.所以,在大多数时候,如果真的有反了各项律法的犯人,都是在各级文官衙门看押,唯有战俘例外。由于辽东一面是女真,一面是蒙古,常常处在两面交战的情况,战俘往往都出自这两族,悍不畏死,故而广宁的辽东总兵府监房直接于地下开挖地窖,整个防守可以说是密不透风也不为过。
当汪孚林跟着前头的李如松,被四个家丁牢牢看在当中的那两兄弟,自己落在最后,沿着石头砌成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时,他就发现,这里并没有其他监牢中那种y暗潮湿外加让人掩鼻的味道。他也是有过好几次探监经历的人,但不管从前哪一次,和眼下这一次都没办法相提并论。且不说名将种子李如松带路,探视的是女真一代枭雄王杲,就拿前头那兄弟俩来说,那就真的可以用风云际会四个字来形容。
地牢总共两层,守备森严,军纪肃然,压根没有牢子饮酒作乐掷骰子赌博,嬉笑怒骂浑然不把职司当成一回事,沿途所见全都是五步十步一个,垂手而立的军卒,当他们经过的时候整齐划一地行按刀礼,却谁也没吭声。这里的大多数的牢房全都空着,显然这座专用来关重要战俘的地牢不接待普通的犯人,而此次哈达部的王台让人送来的,也仅仅只有一个王杲,并没有别人。只有当经过一间有犯人的牢房时,李如松头也不回说了一声。
“这里头关着的,是格保和咬当哈,和之前死在古勒寨的来力红齐名,都是王杲的亲信部将。”
汪孚林对于王杲身边的人只了解个大概,毕竟,兵部的册子上,主要记录的是女真比较有名的族酋名字,像来力红这样杀过明将的当然榜上有名,其他的就没了。而且,大多数将领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译名,他着实没本事把这些拗口的名字记下来。所以此刻听到李如松着重点出,他少不得就着昏暗的灯火往里头瞧了瞧,却只能隐约看见两个被重重镣铐锁住的黑影,别的就再也看不清楚了。
可是,当他转头过来时,却看见前头被人一左一右挟持住的那两兄弟中,努尔哈赤的反应很平静,而舒尔哈齐却死死咬住了嘴唇,显然心情波动很大。他故意拖后半步,仍然落在最后,眼看那座乌漆墨黑的牢房就快过去的时候,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的牢房中飘来了几个字眼。
“玛法它斯哈哈哈济罕勃极烈”
尽管汪孚林勉强根据发音,分辨清楚了几个词语,比如玛法指的是老爷又或者爷爷,勃极烈指的是大首领,罕要么是认出了努尔哈赤,要么就是汗王的意思,但大多数都是有听没有懂,其余的就完全一抹黑了。他唯有在心里暗叹,在辽东这地方,语言不通就等同于聋子。他快走几步追上前头的人,发现这些人不知道是没听见后头的动静,又或者听见也没当一回事,他想了想,干脆就硬挤到了舒尔哈齐身后半步远处。
果然,只有这个十岁少年没有那么深的城府,此时此刻眼睛里满是泪水,却强行忍着没掉下眼泪来。
很快,他就看到前头的李如松停了下来,原来已经是到了最后一道铁门。进去之后他就发现,一墙一门之隔的这里赫然是第二层地牢的尽头,木栅栏对面墙上的高处是七八盏油灯,虽然只能够照亮眼前这一丁点地方,但比之前那昏暗已经好得多了。从他的位置,能够看到里头盘腿坐着一个头戴重枷,脚上锁着镣铐的汉子。人很消瘦,灰白头发和胡子乱糟糟的,正往后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仿佛对外间的动静毫不在意,更没有抬头看他们这一行八个人。
此时此刻,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兄弟被人两两架起胳膊提溜到了木栅栏前,因此完全能够看清楚里头那名囚犯的样子。
舒尔哈齐打心眼里不肯相信之前就已经传来的王杲被擒的消息。尽管这个外祖父对他们说不上很看顾,但也任由他和大哥跟着那些教习其儿孙的勇士学过武艺,让他和大哥学会了说明人的话,而且在建州女真人当中一向是道:“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喜塔喇氏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为了求生就搭上儿孙的猪狗。”
汪孚林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当王杲迸出这句话后,舒尔哈齐脸上流露出的激动之色,而努尔哈赤的反应却非常克制,只是深深低下了头垂下了眼睑,让人难以看清楚他的表情和眼神。而偏偏在这时候,抓着努尔哈赤右臂的一个亲兵突然开口斥道:“放肆就凭你从前寇边掳掠,杀人无数,送到京师必定是寸磔之后,悬首示众知道什么是寸磔吗便是用刀子一寸一寸割下你的r识相的话,便领了大公子的好意”
那亲兵正说得声色俱厉,突然察觉到一旁目光有异,却是发现汪孚林正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自己。对于这么个来自京师的进士小白脸,他着实瞧不起,此刻顿时又羞又恼,可下一刻,他就看见李如松回过头来,眼神中赫然流露出深深的怒意。那一刻,他赶紧闭上嘴,心里终于意识到自己多事了。
“寸磔我学了这么多年明国的语言,明国的文字,杀了你们那么多人,死的时候再受一番你们明国的刑罚,那也值了”王杲突然脚下用力地往前迈上一步,一只手突然往木栅栏外的李如松抓去,见人只是微微一侧脑袋就错过了自己那用力一捞,王杲也没在意,只是突然张开嘴露出了一口锋利的牙齿,“我不是什么英雄,将来会有更多更厉害的英雄,把你们这些自以为天朝上国的家伙打醒,会有那一天的,我会在天上等着那一天”
除了最初,王杲的目光就没有在两个外孙身上停留一刻,仿佛那完完全全是陌生人。直到李如松打了个手势让亲兵把努尔哈赤兄弟押出去,自己也一言不发转身跟上,他才跌坐了下来,下一刻,他突然发现一道黑影遮住了视线,抬头看时,却发现是之前和李如松一样隐藏在黑影中,自己始终没看清头脸的那个人。只见其不过比努尔哈赤大三四岁的光景,嘴角含笑,仿佛不像是军人。
“你刚刚这么说,是不是希望你那两个外孙成为这样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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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五五四章 辽东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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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杲看着那个低声问出这句话后,转身就跟上了前头那一行人的弱冠少年,情知对方只是随口问一句,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即便如此,他仍是突然狂笑了起来,那犹如夜枭一般的笑声在这一间犹如密室一般的地牢之中回荡,随即就传来了他那诅咒一般的声音。
“亡明者,必女真”
李如松听到这样**裸的诅咒,终于为之勃然色变。他没有转过头去,而是在出了这一间地牢之后,对在外看守的两个军士吩咐道“张巡抚约摸就是这两日回广宁,届时会和大帅商议,派人押送王杲上京。在启程之前,好好把人养着,饮食挑好的喂下去,否则如果熬不过辽东回京这数千里路途,有个什么闪失,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努尔哈赤之前就注意到汪孚林上前对王杲说了什么,王杲方才有那极其突然的笑声以及诅咒,极力抑制方才忍住没有回头去看。此时此刻,听到李如松没有吩咐割掉王杲的舌头,又或者是用其他残酷手段折磨他这位外祖父,反而吩咐好好给饮食,他不由得如释重负,但紧跟着就想起先前李如松说的寸磔之刑,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等到出了地牢重见天日,尽管这一天的阳光异常暖和,可他却仍旧冻得牙齿都有些打颤。
那可是千刀万剐之刑
相形之下,舒尔哈齐此刻则是表现得有些亢奋。那个阿哈没胆子来打他,这是他事先就完全料到的,没料到的是汪孚林没有像他猜测的那样报复。他没有挨上一顿激烈的鞭子,没有被丢到马厩里去睡上一夜,也没有不给吃饭,只是昨天晚上被绑了手脚。还有人轮流看守,一晚上睡得不大好,仅此而已。刚刚进地牢时那种强烈的失落感。已经被王杲那番话而引起的激奋给冲得一干二净,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故老相传那些女真英雄的故事。
仿佛是因为此时此刻不在牢里。四个亲兵放松了挟持,任由他们兄弟靠在一起说话。知道辽东人中,很多都通晓建州女真的语言,努尔哈赤只能长话短说询问了一下弟弟昨天被汪孚林带回去之后的情况,得知没有吃什么大苦头,他松了一口大气,迅速瞥了正在说话的汪孚林和李如松一眼,这才又急又快地说道“不要硬。现在我们不是在古勒寨,是在广宁,是他们的俘虏。你要顺服……听明白了吗?要顺服,忍”
最后一个字,努尔哈赤几乎是用最轻的声音说的,随即又用尽全力捏了捏舒尔哈齐的手,见弟弟先是一愣,随即眼神黯然,却还是坚定地了头,他这才放心了下来。趁着四个亲兵注意力分了不少在那边说话的两人身上。他又用蚊子似的声音说道“这次被带到广宁,是难得的机会。这里是辽东兵马最多的地方,多看多听少说。摸清楚明人打仗做事的思路,最重要的是,练好武艺”
觉察到李如松突然往这边看了过来,他立刻改口说道“记住,玛法和阿玛都已经不要我们了,我们只能靠自己”
可下一刻,他突然听见了李如松用很惊诧的口气问出的一句话“世卿是说,你想去抚顺关?”
努尔哈赤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这个他到现在还没弄清楚是谁的人要去抚顺关?抚顺关乃是明人在建州女真西面最重要的要塞,但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互市交易之地。其中最大宗的货品就是马匹。而他的祖父觉昌安,就是通过抚顺马市积累了资金。从而拉起了一批人马,甚至得到了建州左卫都指挥使的官职。然而。因为外祖父王杲崛起,获封建州右卫都指挥使,而后更收拢人心,在抚顺东面建古勒城,自称都督,俨然成为了建州左右卫女真的的领袖。
可以说,到了抚顺,他就距离家园只有一步之遥汪孚林此行会带舒尔哈齐吗?如果带的话,他是不是要争取一同去?尽管窥视辽东军情人事很重要,而且祖父和父亲显然是把他们兄弟当成了弃子,但在广宁城内他除了舒尔哈齐别无依靠,可在建州却总有人同情他们兄弟的遭遇,至不济,他可以像外祖父和祖父那样白手起家,步步崛起
不行,不能仅仅是逃走,只看外祖父王杲何等英雄人物,辽东一声令下,哈达部也不得不绑了人送来,如果他贸贸然和舒尔哈齐一道逃回去,那么说不定把他们兄弟俩押送回去的,就是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在实力不足的时候,表现出足够的隐忍顺服,然后再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这才能够争取到更多的东西,否则凭他们两个失去父祖庇佑的毛头小子,又能够干什么?
尽管因为王杲之前杀明将裴承祖,和建州女真互市的抚顺马市一度关闭,但随着古勒寨被打破,在辽东巡抚张学颜的主持下,马市已经重新开启。所以,李如松对汪孚林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大老远来到辽东,既为游历,也为求财,那么总不可能到过广宁就打道回府。他见那边厢两个小家伙全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心中不由得一动。
有父亲李成梁坐镇广宁,而且朵颜部被戚继光刚狠狠打过一次,据说直接到喜峰口去服软了,而女真那边也应该能消停一阵子,察罕儿的土蛮应该也不至于在这时候进犯,他又不去京师献俘,何妨也去一趟抚顺?就连觉昌安的这两个孙子……
汪孚林正在那等待着李如松的反应,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大公子,张部院从辽东回来了。”
除却十岁的舒尔哈齐,每一个人都明白张部院这三个字代表什么。看到就连李如松也换了一副肃然正色,汪孚林对于汪道昆提过的张铁面倒是平生好奇。可自己如今不是秀才举人,而是进士了,但差着张学颜还有十万八千里,再加上汪道昆提醒过无数次此人不好对付。又不像李家父子这样的武将对文人总多几分客气,因此李如松立刻连努尔哈赤兄弟都丢给了亲兵看管匆匆走人,他压根没有要跟过去凑个热闹的意思。
须知当年张居正固然用尽阴谋诡计赶了高拱下台。但用人上从目前看还是颇为大度。尤其是各地的巡抚,只要有能力就长长久久地任用。不会因为什么缘故轻易撤换,不管那是不是高拱提拔的。比如说之前的应天巡抚张佳胤,又比如说现在的辽东巡抚张学颜。
作为辽东官场上层级最高的一文一武,李成梁是隆庆四年火线提拔上来的,至今当了快五年的总兵,张学颜则是隆庆五年走马上任的巡抚,也已经在任将近四年。李成梁胜在军功,用富贵荣华激励了一大批部将拼死力战。带出了一支和戚继光截然不同的家丁大军。而张学颜则胜在深得朝中高拱张居正两任首辅信赖,而且除却边事,在盐法屯田互市岛民等一应众多事务上,全都很有见地。
正是张学颜在走马上任不多时之后,以文官大刀阔斧管武事,把赏罚落实到每一个军官,甚至细化到了虏寇杀几个人,掠夺几个人口,各层级的军官要受到怎样的处罚,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责成将领律。因为这一条,就连李成梁都从不敢怠慢张学颜的差遣。
而本来就归辽东巡抚管辖的分守辽海东宁道分巡辽海东宁道开原兵备道宁前兵备道辽东苑马寺辽东行太仆寺这六道监司,因为之前战胜没有军功。战败也不受惩罚,所以观望情绪浓厚,以至于文武之间常有龃龉,因而张学颜又提出地方有功,六道与地方酌量同叙,地方失事,则一体同参。一时间文武全都绑在了一辆马车上,积极性不可同日而语。
这次能够一举攻破古勒寨,同时又让王台送出王杲。辽东巡抚张学颜运筹帷幄之功,仅次于李成梁。然而李成梁之前班师。他却没有跟着回来,而是暂时留在了辽阳。并提醒各大关口防其狗急跳墙。果然王杲先前虽带了很少人从古勒寨逃脱,却又不甘心地卷土重来,正好一头撞在刚刚保举荣升的副总兵曹簋手上,又是靠部将阿纳哈穿了他的衣服舍身相救这才得以幸免,最终还是在投靠王台之后,被王台反而出卖送到了辽阳,而后又送到了广宁。
可以说,首先经手王杲这个俘虏的,不是李成梁,而是张学颜。
所以,张学颜归来的消息,在广宁各大文武衙门都刮起了一阵不小的旋风,李成梁带着长子李如松次子李如柏立刻前往察院拜见这拜见两个字分毫不夸张,换成并非九边,又并非出自勋贵的总兵,见到巡抚总督这样的高阶文官,有时候甚至不得不要屈下一条腿,也只有李成梁戚继光这样战功显赫的,在巡抚面前可以分庭抗礼,但颇会做人的李成梁仍旧口口声声部院,就王杲解送进京一事与张学颜进行了好一番磋商。
最终,李如柏只是捞到一个随行的名头,至于主要负责押送的人,则是张学颜了千总柯万,对此李成梁见张学颜心意已决,也就没继续争,毕竟儿子要立功有的是机会。这一文一武共事了将近四年,彼此虽说也有相持不下的时候,但大多数时候都处得不错。所以在公事完结之后,少不得又说些题外话。当李如松恭维张学颜在此役大获全胜后,定然能加兵部侍郎的时候,张学颜只是置之一笑,反而看了李如松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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