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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明月,汪家二老爷明年也会下场参加会试,你去和你家相公说一声,如若可以,不妨和他一块切磋切磋制艺。”
见叶明月立刻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苏夫人知道聪慧的长女不用透,当下又笑道“亲家老爷在翰林院名声在外,我琢磨着金宝如今已经是举人,之前和沈家定亲时,沈家大老爷曾经说过让他留在宣城志学院读,但眼下这一条恐怕不好办了,他少年中举,在院很容易被人当成众矢之的。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对亲家老爷提一句,让他到京师来,指指他?如果届时沈二老爷这一科能够及第,那也方便指他这个侄女婿”
同是歙县人,汪家和许家都娶了叶家的女儿,成了连襟。而许国又出自许村,和斗山街许老太爷也是没有出五服的族亲,这是天然的关系。而现在,如果能把范围扩大,将宣城沈氏也囊括在内,那就更理想了!
s昨天三从奉贤出发,五半才到家,累得晚上九多就睡了学了整整三天的**********精神,外加每个人都要自由发言,累惨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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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四五章 囚笼中的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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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在仪制上就设有牢房的县衙、府衙、布政司等文官衙门,南澳总兵府本来是没有牢房这种设置的,但因为行军打仗难免会有俘虏,有时候还会需要处置犯了军规的将卒,所以在西北隅造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屋子,平日里总有一百精兵看守,名字在汪孚林看来很有意味深长,因为这里赫然就叫黑屋!而自从林道乾和林阿凤被押到这里之后,原本的一百精兵就增加到了三百,可以说是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f,
由于没有窗户,只在最高处设有一个小小的,只有老鼠之类的小动物能够通过的窗口,囚室之中非常昏暗,大白天的,却看不清对面囚室中的情景,只能凭声音分辨对方的位置,但如果不算前几日来过一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问他们过往旧事的那个中年读人,这已经是在此唯一的娱乐了。自从被关在这里之后,林阿凤也不知道嘲讽过对面的林道乾多少,对方却始终没有任何答,如果不是还能听到吃喝拉撒那声音,林阿凤简直要认为那家伙已经死了。
此时此刻,他闲得无聊,抓起地上滚落的砖屑,随手朝对面丢了过去,听到东西掉在地上的响声,却发现那边没有任何反应,哪怕知道这是徒劳,他仍旧忍不住骂道“林道乾,就算是落到官府手里,你也用不着这样一副死样子吧?好歹你也曾经在海上威风一时,到头来却被个小丫头片子给蒙了,你就没有一想说的?英雄一世,糊涂一时,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这地步!”
当他以为这次又是骂了白骂的时候,对面终于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那又如何?死到临头再来埋怨别人,难不成会让那砍头刀落下来的时候利索些?呵,我这辈子杀人无数,金银珍宝全都见了个遍。美女也没少享用过,到头来被一个女人坑了,那也没什么,纯粹活该。”
“你有出息!”林阿凤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只可惜手边根本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他只能恨恨地骂道,“怪不得先祖留下了规矩,出去做事的海船上绝对不许带女人,这女人就是坑货!”
“你说谁是坑货?”
乍然听到这个清脆的声音。不但林阿凤吓了一跳,林道乾也同样吓了一跳。后者更是听声辨位,突然把头转向一个方向,厉声问道“是秀珠吗?”
“是我又怎么样?”随着这个声音,一光芒突然在黑暗中亮起,旋即两间牢房中的林道乾和林阿凤这才发现,来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兜帽披风,手上举着油灯的人。虽说看不清对方头脸,但那显然是女人的声音却做不得假。
“你母亲不是留了遗命,一定要杀了我吗?你既然都已经办到了一大半。怎么还会想到来看我?”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关你什么事?”秀珠生硬地讽刺了一句,举着油灯分辨了一下两边牢房中的人,最终就来到了林道乾的那间牢房面前。看着结实的木栅栏,以及门口挂着的大铁锁,她冷哼了一声,这才淡淡地问道,“要不是汪爷正等着朝中的音,你早就没几天好活了。现在死到临头,你有什么话早说。别指望他日我会替你收尸!”
纵使林阿凤同样杀人无数,可听到秀珠这话时,他也忍不住额头青筋暴起,暗想若是换成自己是林道乾。绝对要大发雷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林道乾的反应竟是呵呵一笑,说不出的平淡“我没什么话好说的,除了你之外,我还有几个儿子。还有一些部属,幸好全都留在北大年了,否则被你这一闹,怕是要被官府一锅端。我也不用你收尸,就算死了被野狗吃了,那也是我自找的。”
仿佛没看到秀珠那发青的面孔,他自顾自地说道“我本来是县衙中的小吏,虽说不算富足,但只要勤恳,衣食无忧却是没问题的,只可惜我不甘心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就能颐指气使,我却只能跪在下头唯唯诺诺,更不甘心整整一年千辛万苦赚来的钱,却还不够一天的享受。所以,我铤而走险去走私,被官府发现要论罪的时候,就拉一帮人下海去当了海盗。虽说现在落到这下场,可就和我当初见到你阿妈,却强要了她一样,我不后悔。”
“住口,你给我住口!”秀珠登时勃然大怒。之前那段时间,她心里一直都很不好过,一个声音告诉她,那是阿妈的仇人,是祸害百姓的海盗,可另外一个声音却告诉她,那毕竟是她的父亲,给了她血缘。可现在听到这赤裸裸的一番话,她那犹疑彷徨就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愤恨。
“你没药可救了,等着上法场吧!”
听到秀珠丢下这句话,又眼看其旋风似的冲了出去,连带那灯光一起消失在了视线中,林阿凤终于忍不住了,再次骂道“你是猪脑子吗?她明明是来听你忏悔的,你说两句软话,说不定就能有个机会。怪不得你一仗输给我之后就一败再败,敢情你这脑袋就不带拐弯的!”
“就因为她想听,我就要说给她听?林阿凤,你不外乎是想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可现如今被关在南澳总兵府,你以为挟持这么个小丫头,就能够有机会逃出生天?与其做这种梦,还不如现实儿,想想你还能给官府什么好处。比如说,你要是把你藏的宝藏都给献出来,兴许还能有活命的可能。”林道乾嘿然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兴阑珊,“至于我,我活够了,不耐烦再拖拖拉拉下去了。”
“你简直气死我了!”林阿凤差没给林道乾噎死,气咻咻地说道,“要瞎掰什么宝藏,让我编十个八个都行,可官府是绝对不可能带着我再次下海的。我当初是埋藏了东山再起的东西,可之前在佛郎机人手上吃那么多亏,潜来之后早就起出来了,哪里还有!就像当年吴平寨就在南澳岛,当初还不是传说什么吴平遗宝,可结果官兵在南澳岛上犁地似的犁了一遍。找到什么没有?”
提到当初曾被曾一本等人以及自己和林道乾奉为海盗王的吴平,再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他一下子心情大坏。
汪直、徐海、吴平、曾一本一个个都曾经比自己更加叱咤风的名字,早已经被扫进了垃圾堆。难道下两个就轮到他和林道乾了?
就在林阿凤心头满是懊悔和不甘,背靠墙壁发呆的时候,他突然又听到外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以为是秀珠去而复返,他就没好气地往对面瞅了一眼,嘿然笑道“我还以为你那女儿真那么倔强。敢情到底还是记得你这个父亲。林道乾,你被女儿坑了进来,可好歹还有女儿给你送终,总算还有运气,我劝你积口德,再把人给气走了,你就自己后悔吧。”
还不等林道乾答,外头就传来了呵呵一声,紧跟着就是一个他们俩全都非常陌生的声音“看来,刚刚是秀珠来过了。晏大帅对她倒是不错。就不怕这丫头突然反悔,把人救出去。”
“跑出这黑屋还有总兵府,跑出总兵府还有一座南澳岛,再说外头那些兵马也不是吃闲饭的。”
这后一个声音,林道乾不大熟悉,林阿凤却是刻骨铭心,登时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得手脚全都戴着沉重的锁链,张口就骂道“靳飞龙不,杜茂德。你竟然还敢来!”
“我怎么不敢?”
随着这个反问,远处原本昏黄的光线一下子亮堂了许多,紧跟着就照亮了前后两张脸。前头那人二十出头,一身青色直裰。年轻俊秀,乍一看仿佛是个平常的读人,可再细细看去,林阿凤却发现对方看上去淡风轻,眼神却犀利得直入人心神。可是,他只打量了对方一眼。目光就落在了落后一步的另外一人身上,因为那才是他最痛恨的人。
他很想讥讽痛骂对方一番,可这时候就听到隔壁的林道乾懒洋洋地说道“别忘了刚刚是谁劝我,大丈夫能屈能伸!”
林阿凤险些没被林阿凤这口气给噎死,可想想如今的处境,他到了嘴边的痛骂又吞了去,却是冷哼一声再也不吭气了。
可他不说话,杜茂德却不会当哑巴“我当初年轻气盛,仗着在广东游历多年,雇船出海去东山岛,结果就那么一条小船你也不放过,就在我面前杀了船家父子,若不是见我用的一手好铁尺,又读认字会算账,就凭你那时候沉船杀人的凶残,哪里还会有我活命?跟着你那三年,你一面用我的计策打击对手,宣传你是明主,一面却又防着我,到最后固执己见大败亏输了之后,还想裹挟我一块去吕宋,你真以为你是什么明主?”
尽管看不见林阿凤到底是什么表情,可发现对面牢房里的人犹如哑巴一般作声不得,林道乾顿时哈哈大笑“林阿凤,我想你之前那一阵子怎么和吃了火药似的,打仗大有章法,原来是收了一员军师!只可惜,人家不是和你一条心,你也成天提防着他,否则真的被你收服了其他海盗,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倒是这位杜相公,你刚刚说林阿凤不是明主,莫非你觉得,你前头这位公子就是明主?”
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还是以这种诡异的角度,汪孚林不禁有些好笑。他侧头用眼神阻止了杜茂德,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天下只有一个明主,那就是当今圣上。若是不想在这里再吃什么苦头,说话且小心一些!”
哪怕心底对皇权谈不上多少敬畏,但汪孚林绝对不会在嘴上落人口实。而在打下基调之后,他才单刀直入地说“我是广东巡按御史汪孚林,杜相公如今是我聘取的幕僚。”
林道乾和林阿凤被押到这座所谓的黑屋之后,除却一日三餐有人送,别的消息全都没有,也就是到现在,他们方才醒悟到这次是被谁坑了。尽管汪孚林如今在广东官场的名声如日中天,在拿下这一群海盗之后,在民间也是威名赫赫,可对于林道乾和林阿凤来说,他们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漂泊在海上,偶尔上陆地,那也都是窝在某些小岛,又或者化整为零在一些沿海村庄藏身补给,所以之前他们几乎没听说过汪孚林这个名字。
但名字陌生,广东巡按御史这六个字他们却不陌生。尤其是曾经当过小吏的林道乾,更是非常清楚这个官衔意味着什么。历来巡按御史到县里的时候,县衙中从县令到属官再到三班六房,全都是屁滚尿流,生怕预备不足出纰漏,被人当成杀鸡儆猴的靶子。就算是林阿凤,那也是看过戏文,知道八府巡按手提尚方宝剑那赫赫威势的。而且,干海盗这一行,谁不知道昔日胡宗宪就是从浙江巡按御史起步?
“原来是栽在汪爷手中,那也算是不冤了。只不过,我想请教汪爷一件事,你是怎么找到秀珠的?”
前一句话,林道乾的声线还显得颇为平稳,但后一句话,他却再也掩饰不住其中的激愤,就连之前嘲笑过他的林阿凤也忍不住心头一凛。
“不是我找到她的,是她一直在找你报仇,还四处自称是林道乾的女儿,结果差被人出卖送去官府。我也只是因缘巧合,这才收留了她。”
尽管汪孚林说得言简意赅,但林道乾半都不相信。他自己就曾经受过招抚,而后却又复叛,深知这种反复无常的德行并不是海盗的专利,官府也同样是如此。他支撑着站起身,蹒跚走到了栅栏旁边,见对面林阿凤双手捏着坚实的木栅栏,眼神幽深地看着他,他却当成没瞧见似的,声音沙哑地问道“那敢问汪爷,打算怎么处置秀珠?”
“她不过冒称你的女儿,这才能够建下奇功,我已经将她的义举上朝廷,值此围剿罗旁山瑶民之际,有她这样一个大义忠勇的瑶族奇女子,朝廷只会论功行赏,谈什么处置?”汪孚林哂然一笑反问道,“怎么,你是觉得官府中人全都是过河拆桥不认人的?”
官府本来就是这德行!
不但林道乾,就连林阿凤心里都这么想,因而对汪孚林的话只能说是将信将疑。然而,汪孚林一口咬定秀珠只是冒称他的女儿,林道乾心中总算放下了一块最大的石头,可想到当初程途中,杜茂德竟是说动了其他人一同归降,他便忍不住问道“那之前杜相公招抚的事,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汪孚林想都不想就迸出了四个字,见林阿凤的脸上在灯光照耀下竟有几分劫后余生的狂喜,林道乾则是流露出几分讥嘲,他突然话锋一转道,“但是,这不是我说了算,还得看朝中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不止是那些海盗,就是你们俩究竟是死是活,也要看朝中到底是怎么议的。但在我个人来说,你们两个全都留下,只怕粤闽官民没法心安,但要是全都杀了,我这信誉也就扫地了。不管如何,我都会上,设法在你们当中留一个,所以先和你们打个招呼。”
当跟着汪孚林走出黑屋的时候,杜茂德终于忍不住问道“汪爷,真的只能二者留一?”
“当然不是。”汪孚林耸了耸肩,狡猾地说道“之前由得这两人关在牢房之中,没人理会,是为了消耗他们的意志,攻破他们的心防。而为了防止他们关久了连成一线,有必要让他们认识清楚自己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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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七四六章 论功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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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道乾和林阿凤是否连成一线,邱四海不知道,可他觉得自己距离崩溃只剩下一线了。
自从那次吕光午在他面前提到所谓的吴平遗宝之后,他的生活就突然大变了一个样子。每日白天,他做什么事都觉得有人在窥视他。一日三餐他都怀疑有人下药,恨不得让人尝过再自己吃,即便如此,他还有一次拉肚子拉得几乎觉得会随时没命。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只要有一动静就会从睡梦中惊醒,甚至有几次都感觉鬼压身似的,连呼吸都困难。
怀疑有人暗中算计甚至是谋害自己,不过十几日的功夫,他就已经憔悴了许多,两只眼睛深深凹陷了下去,人也瘦了一大圈。尽管吕光午也好,杜茂德也好,再也没有找他问过一句话,可他本能地将此当成欲擒故纵。眼看再这么下去,自己只怕会被活活拖垮,说不定连命都没了,他终于不得不在性命和财富中间做出选择。
可偏偏在他打算用坦白来交换条件的时候,杜茂德却不在。他只得硬着头皮去找吕光午,百般试探,可吕光午却毫不在乎地拿背对着他,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到最后他费尽口舌说了一大堆,换来的却是一声哂然冷笑“什么财宝不财宝的,我那时候不过随口那么一问,你还当真了。想当初官府拿下南澳岛,掘地三尺都是轻的,要真的有什么藏宝,早就都起了出来,还会留到今天?新昌吕家不穷,几万十几万的银子我还不放在眼里。”
按理说到这儿邱四海就可以放心了,可疑神疑鬼的情绪一旦生出,那就再也放不下,吕光午不接话茬,他反而更加惶惶不可终日。在这南澳岛上犹如困兽一般被看着这么些天,他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甚至连杜茂德和吕光午背后是谁也不知道。但至少已经确定,那不是他从前想象中另一拨刚刚崛起的海盗,而绝对是官府中人。也正因为如此,深知官府中人德行的他就怕揣着这么一个大秘密。随时随地有性命之忧。
于是,从吕光午那儿碰了壁来,他思前想后,最终就想到了当初秀珠的那条船上。尽管秀珠自从到了南澳岛就没露过面,据说是被接到南澳总兵府去了。但她那条船上还有别人在,好在这些人的底细不是秘密,他攀谈过几个,发现那都是柘林的军余,其中几个嘴巴不算紧的声称,是被卢十三和石陆郎舅给重金招募来的。对于前途莫测甚至性命堪忧的他来说,哪怕是多一丁逃出生天的可能性也好,如今便当机立断去找人。
在划出来给他们这些接受招抚的海盗暂居的地方转悠了老半天,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别人曾经指给自己看的圆脸年轻人,据说便是当初作为召集人之一的石陆。尽管他只知道对方也是个军余。背后是谁根本无从得知,可看到此人嘴里叼着一根草,就这么懒洋洋地坐在树枝丫上,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满脸堆笑地上前套近乎。可和之前与吕光午打交道时差不多,他都快磨破了嘴皮子,对方却只是嗯嗯啊啊,让他简直都要怀疑那是个哑巴。
可就在他暗中咒骂的时候,他只当是哑巴的这年轻人突然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眺望了远方片刻。竟是直接纵身跳了下来,撇下他就往前走去。顺着那方向瞧去,他只见不远处来了个眉目清秀的青年,年纪约摸在三十岁左右。正是卢十三,登时大喜,连忙打算跟上去撞撞运气。可是,他根本来不及接触对方,不知道从哪钻出了两个人,直接把他拦了下来。哪怕他好说歹说。两人却犹如泥雕木塑一般动也不动,他就算跳脚也没法凑上前去。
“姐夫,怎么样?那位汪爷怎么说?”
见石陆匆匆上来之后,就急得什么似的,卢十三望了一眼不远处被人拦下的邱四海,冲着小舅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又离开了几步。这时候,卢十三方才压低了声音说“汪爷打算开发东番,向朝廷举荐了那位杜相公去东番任县令,将东番改名为台湾县,设台湾巡检司,由我任巡检,你任副巡检。”
“才一个区区九品巡检就想打发人!”石陆登时大失所望,忿忿不平地说,“他不是吕公子的师弟吗?这次他得了这么大的功劳,也不照顾照顾你!”
“胡说八道什么!”卢十三却喝止了石陆,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他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南澳岛多大,东番多大?一个东番差不多有十个八个南澳了!而且,朝廷向来对沿海诸岛有严禁,一般都是只设卫所,不设州县,像我们这样的,拿个世袭百户之类的军职搪塞了,然后把我们塞到哪个卫所去当差,上头你算算有多少重上司?”
石陆又不是笨蛋,被卢十三这么一说,他登时恍然大悟,但仍旧带着几分情绪“可这次咱们好歹是拿命去拼的,一个巡检也未免太小气了。”
“有些东西要看实际,不能看表面。朝廷就算真的给我一个指挥,给你一个千户也可以,但那又怎么样,咱们在柘林又不是不知道,这年头多少有世袭军职的人却根本没有分派实职,靠那俸禄还养不活家里人?而且,如今文贵武贱,别看如今南澳这位晏大帅似乎挺威风,真的到了总督凌制台面前,那还不是一样说跪就得跪?相反,如果汪爷上奏的这件事真的能得到朝中首肯,也就意味着偌大的东番只有杜相公和我们三个官。现在盘踞在东番的那批人,从原则上来说都属于我们管辖。杜相公那人,还是很不错的。”
石陆终于怦然心动,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良久方才轻声说道“这岂不是说,这东番就是我们的?”
“没错,县衙管民,巡检司管弓兵,不管是隶属于福建也好,广东也好,因为隔着茫茫大海,坐船过去有风险。哪个上司会冒着来动辄好些日子的风险到那里去?这就意味着,没有别的上司掣肘我们,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说,咱们能算半个东番王?”
“噤声!”卢十三没想到石陆竟然这么口无遮拦。一口喝止了他之后,他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道,“这位巡按御史汪爷刚刚见我时说,东番就算是地广人稀,可垦荒到自给自足需要多少年?东番既然有了官员。归属于朝廷治下,也就意味着我们能够名正言顺地派船从漳州府月港出海到东番,哪怕每年份额有限,却也相当可观。而到了东番之后,无论去东洋,还是下西洋南洋,随我们高兴。船只离开东番带上重货,而来货物少重量轻,可以带上粮食,这样头两年的粮食补给问题便迎刃而解。”
说到这里。他就加重了语气“汪爷还说,这些海盗全都安置到东番去,只要以利动之,以威临之,不愁不为我们所用。但为了弹压他们,我需得凭着自己的名声招募相应的人手,我这些年的名气就能派上用场了。在这一两年,我们以东番作为据,四处出击,收拢招抚海盗。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可以用帮助满剌加复国的名义下南洋。一旦占了满剌加,当初佛郎机人冒称满剌加人来要求朝贡贸易的那一套,我们也可以借用借用。”
石陆已经听得有些呆了。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喉咙有些干涩“这种绝对不是正路的门道,是一个朝廷官员能想的出来的吗?”
“你忘了汪爷是吕公子的师弟?”说这话的时候,卢十三自己也有些心情激荡。然而,汪孚林之前招募他们,给予真金白银作为赏格,他和石陆招募来的那些人都是多年相交相识的老熟人。为了十两银子就肯杀人,为了二十两黄金又怎会不肯拼命?如今一仗打完,汪孚林又在他面前画了一幅美好的画卷,怎能不让厌倦了走私贩子跑单帮生活的他心动?毕竟,这种独当一面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石陆轻轻咂吧了一下嘴,最终捏紧了双手“那就干吧!反正要么就是一辈子受穷被人欺压,还不如赌一赌运气!不过,一切都得等朝廷那边的音,否则说什么都白搭。指不定朝廷就连一个空头县令,两个空头巡检副巡检都舍不得。那些老大人们成天就是嚷嚷着祖制,最不肯变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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