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汪孚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见刘万锋满脸敬畏,他就淡淡地说道“知道了,若有信,我自会找你。不过你平日很少出入我这里,将来若常来常往,那就有些扎眼了,若再有事情,事情不大,你就找郑有贵,放在公文之中转达,信我也会让郑有贵给你送口信去。”
对于郑有贵的好运,刘万锋自然有些羡慕嫉妒恨,可这是人家的缘法,他也只能想想而已,等到汪孚林随手赏了他一对五分的小锞子,他就再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头,磕过头后便告退了出去。直到他一走,汪孚林才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把小北让人送晚饭时夹在最下一层,根本不像钥匙的钥匙,心想张宏一旦真细心起来,那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按照刘万峰的话打开了那铜丸,他见内壁上赫然有封闭的小孔,就大体明白了其中原理。
十有*是万一拿着钥匙却开错了锁,又或者有外力撞击,夹层中的液体就会进入其中,将信笺毁尸灭迹。
一面想一面开锁,等到取出里头那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他却渐渐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猎奇心理,很快便郑重了起来。
因为,张宏一反从前说一半藏一半的习惯,把对于张鲸的怀疑全都挑明了,更承诺他从今往后,宫内若有风吹草动,一定立刻送出消息来,而作为报,也希望他将外间紧要的消息送进宫去。而最重要的是,张宏在信上明确表示了结盟互助之意,对于一个等同于内次辅的司礼监秉笔来说,这样*裸的结纳之意,和上次张丰来找他时先行打探了他的行踪,占据了那处他常去的面摊,提议时也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截然不同。
毕竟,无论从前几次相遇相见,张宏还是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平等联系的意味。
汪孚林深知,这是在如今群魔乱舞的局势下,非常有用的助力。而且,他更加可以放心的是,只要他一日还是张居正的亲信,张宏就还会支持他一日。而他背靠这位人品暂且还算靠得住的权阉,做事会方便许多。而他正好思量着怎么就此事给张宏出个主意,机会就送上门了。
烧了信件,汪孚林整整斟酌了许久,这才写了信,随即锁入这小小的铜丸保密箱,随即便叫了郑有贵进来。因为之前王篆给他透过的风声,他不大确定自己还能在都察院呆多久,而万一真的被调去吏部,那些常常要打交道的底层吏员他还要重新熟悉起来,他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了一个打算。此刻,他等郑有贵行礼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跟了我也有一年,算是我用得很趁手的人。只不过,我也许不会在都察院长留,你可有什么打算?”
郑有贵登时大吃一惊。要知道,科道言官这种职位,并不局限于三年一任,如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和户科都给事中石应岳,便是分别当了超过五年,年资越是久远,到时候转迁他职时,官职也会越高。如今汪孚林满打满算也才两年的御史,怎么就知道留不长了?想到从前自己谁也瞧不起,现在人人给三分薄面,他登时异常纠结。
足足好半晌,他才突然长跪了下来“小的承蒙掌道老爷提拔,这才能有今天,愿随掌道老爷效犬马之劳!”
“你可要明白,说这种话需得言出无悔。”
郑有贵本来不过是赌一赌,听到汪孚林如此说,他意识到汪孚林竟然可能真的愿意带他走,这下子登时心中狂喜,连忙磕头应道“小的绝不后悔!”
“很好,从今以后,不管我到哪儿,你都是我的人,起来吧。”一锤定音之后,见郑有贵扶着膝盖爬起身,汪孚林这才徐徐说道,“刚刚都吏刘万锋来过,你去把这匣子文给他,是他之前来要,说是归档用的。然后你到都察院门外找个帮闲跑腿的到我家里送个口信,就说明天早上我想吃定胜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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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八四五章 抢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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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将那把钥匙放在食盒最底下,夹在家中厨子精心炮制的一堆美味佳肴当中给汪孚林送晚饭,小北本来并不是太确定那东西的用途。毕竟,莫名其妙有人给家里送来了定制的首饰盒,连单据也一应俱全,钥匙却多了一把怎么都对不上的,若非和首饰盒在一块,她几乎只以为那红绳上的玩意是个吊坠。
可是,汪孚林特意派人捎口信来要吃的,还指名了定胜糕,她就沉吟了起来。定胜糕是江南很有名的心,民间有多种象征意义,有说是贺升迁,有说是预祝打胜仗,也有说是恭贺乔迁。
但琢磨着汪孚林特意让人捎来的吩咐,她却觉得更可能的是汪孚林暗示她,送去的东西确实用得上,所以才叫定胜,但是,接下来还可能要打硬仗。
否则,他今天上午都能特意请假家,一来见她,二来叫告病的程乃轩六科廊,如今下午明明那场朝议都已经结束了,风波暂歇,缘何晚上还是继续在都察院值夜,还随便找了个跑腿的帮闲,报这种完全是闲情雅致饱口福的口信?
“严妈妈来了!”
听到这声音,见芳容打起帘子让了严妈妈进屋,小北便笑着说道“妈妈,你可听说了,相公特意让人捎口信来,说要吃定胜糕。他多大的人了,才在都察院中值夜两天而已,居然还这么嘴刁。”
“那不是少夫人又是早,又是晚饭的送过去,这才让公子张口就直接提要求的吗?”严妈妈笑着接了一句,这才对芳容和芳树说道,“芳容,你去灶上看看,银耳羹炖得如何了,如果好了,就给陈相公端一盅过去,再给少夫人送一盅过来。芳树,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你去前头吩咐一声王思明,明日去把夏天用的冰都订了,免得晚了订不到那么大分量,今年夏天热得过不好。”
芳容和芳树连忙答应,蹑手蹑脚都退下了。等到她们都走了,严妈妈才来到小北身侧,低声说道“家中正门和后门,又有人看着了。傍晚之后才来的,就是派了人去都察院给公子送晚饭之后。”
“果然。”小北眉头一挑,顿时有些心烦意乱,“好容易之前才撤了人,现在又这么被人盯着,真是束手束脚。孚林上次还让我少翻墙的,可妈妈你瞧瞧,一直被人这么紧紧盯着,哪里那么容易出门?要不是因为程家紧挨着,有时候还可以借用程家的门户,又或者让他们那边打掩护,否则就更难了。”
严妈妈哪里不知道,小北怨言的是不能想跑哪跑哪,而是家里竟然又成了那些厂卫的目标,当下便笑着说道“只不过,都察院那人跑过来报信,说是公子要吃定胜糕之后,那人一走,正门那边就有人跟上去了。”
“天哪,那个冯保难不成是打算盯紧每一个官员,连吃喝拉撒都要管?”嘴里这么说,小北脸上却满是笑意。汪孚林派的那个完全是各处衙门门口专门跑腿的闲汉,就算是被人拿住严刑拷打,也绝对问不出什么来。说不定,汪孚林这就是故意让人去跑腿的
只不过,汪孚林人没来,下午朝议到底是个什么局面,她却不得而知,想想真挺好奇。
不仅是小北,就连程乃轩也一样对下午那场朝议究竟说了什么,到底是个什么结果感兴趣得很,奈何他的头上司石应岳没有被召去,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则是事毕之后阴沉着脸到六科廊,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搞得六科廊上下猜测纷纷,他就算肚子里再痒痒,也只能对着妻子抱怨两句。
至于抱怨什么当然是汪孚林用完了他就扔,别说连个解释都没有,如今干脆连人都不来了!
夜深人静时,徐爵派去各家的眼线一一报,而他在一一记下之后,就匆匆去了冯保在宫外的私宅,向这位今天一怒出宫的司礼监掌印禀告。其中多位尚侍郎的各自见面和串联,大体可能说了些什么;陈三谟早早出了六科廊,分别去哪几家做了拜访,停留了多少时间。
至于最最“安分”的汪孚林,那简直是没啥好说的。除却有首饰匠人给家里送了定做的首饰盒,家中妻子派人去都察院送了晚饭,汪孚林自己又捎信家,道是次日早上要吃定胜糕,这全部都是鸡毛蒜皮的事之外,就没别的了。
毕竟,人在都察院没家的汪孚林,在掌道御史的直房里处理公务,见的人千篇一律都是都察院中官吏,压根没一特别的,连陈炌那都没去过。
因此,对于汪孚林和陈三谟抬杠归抬杠,最终也不同意穷究高拱,换言之竟是暂且放下了和张四维的私怨,虽说冯保有些恼火,可对于这么个不动如山,没有四处去奔走的区区掌道御史,他还是到底没那么关注。和其他人相比,无论从官职还是资历年纪,汪孚林都逊色太多了,人脉也远远不如。就拿陈三谟来说,今日文华殿的那些高官便至少个个都认识,不似汪孚林和其中一多半连句话都没说过。
徐爵对汪孚林谈不上什么好感又或者恶感,可游七相当于间接栽在汪孚林手上,他哪怕没查出汪孚林在此事上有任何问题,可总难以避免地对人提防三分,所以,他刚刚才把汪家琐事以及汪孚林在都察院都见过谁这种细节都毫无遗漏地禀报了上去。可是,看到冯保显然不感兴趣,甚至有些不耐烦地皱眉头,他就打消了原本的主意,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说话的节奏,打算把张鲸的“告密”内容丢出来。
虽说他瞧不起张鲸的背主和自私,可张鲸直接把最明显的把柄送到了他的手上,他要冒的风险已经很小,如若连这都不敢,他还怎么更进一步?
日后取代刘守有这种事,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他才小心翼翼就外间有人向张宏密告高拱文稿这件事起了个头,正要引导到文稿来处上,突然只听外间传来了冯邦宁的声音。
“伯父,锦衣卫刘都督求见!”
尽管是武官,但出身麻城刘氏的刘守有却一向以士大夫自居。所以,他一贯最抵触的见冯保。如果在内首辅张居正面前,他跪一跪也就罢了,可是在冯保面前却每每要跪下磕头,他心里怎么痛快得起来?而且,冯保素来不大接见外官,哪怕是尚侍郎也是一样,所以他竟是除却张居正之外见冯保最多的士大夫,就算想吝惜膝盖也难能。此时此刻,他进屋之后迅速扫了一眼,见徐爵已经起身相迎,他微微颔首后,就上前撩袍跪了下来。
冯保当然不知道刘守有每次来见自己,全都要经历复杂的心理活动。自从没了处处看他不顺眼的高拱,他在宫中独尊,外臣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刘守有虽是权掌锦衣卫的都督,却不过一介鹰犬,他坐在那里连动都没动一下,直到刘守有结结实实磕头下去,他才淡淡地问道“起来吧,什么事这么急?”
“冯公公,夤夜来见,实在是因为下官查出了一件事。”刘守有站起身后,微微顿了一顿,这才沉声说道,“有人首告宫中内官监掌印太监张诚,说是他藏了高拱的文稿,然后要挟次辅张四维,下官立时派出缇骑精锐,拿到了一个证人”
“等等,你说什么?”徐爵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竟是抢在了冯保之前,“有人首告张诚?你还拿到了证人?那证人是谁?”
“是灵济宫中的一个道童。”刘守有没想到徐爵这么大胆量,竟敢抢在冯保之前问话,本能地答了一句后,这才意识到这一,登时眉头紧皱。可是,看到冯保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而是目光凌厉地瞪着他,他方才收了看向徐爵的目光,恭恭敬敬地说道,“那道童看到有人在灵济宫中一处僻静的地方和人见面,要挟别人拿出高拱的文稿。他因为害怕就藏了起来,没看清两人的头脸,却听到其中一人自称内官监掌印太监张诚。”
此时此刻,徐爵只觉得心里泛起了惊涛骇浪。张鲸之前来找他的时候,也说张诚在张鲸与何心隐两次见面的时候,都在灵济宫附近出没过,他虽不知道张鲸是如何办到的这一,可如此一来,告密的时候就可以轻易抓住证据,他自然乐见其成。可是,自己都还没有把这件事撂出来,刘守有就竟然已经先下手为强拿住了一个可以作为证人的道童,这又是怎么一事?若是那道童认出了张鲸
冯保听到这里,却眯起了眼睛,再次问道“那首告的人是谁?”
“首告的人是御用监太监张鲸身边的一个小火者,说是他之前出宫,在灵济宫附近看到过张诚,就跟了进去想要瞧个究竟,却被人挡住,他绕道翻墙,看到张诚在和人密会,还从人手中接过了几册东西。“
闻听此言,徐爵登时心头大怒。莫非是张鲸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便又支使人勾搭上了刘守有这个锦衣卫的头把交椅?但须臾之间,他便冷静了下来。不对,张鲸都已经对他和盘托出陷害张诚的事,甚至明明白白告诉他,会支持他取代刘守有。而且,张鲸能够许他徐爵这样的条件,却拿什么条件去许诺刘守有?身为掌管锦衣卫的都督佥事,刘守有多在官阶上再前进个一品半品,实权上不可能再增加了!
可告密的人偏偏就是张鲸身边伺候的难不成,张鲸设想得天衣无缝,分外美好,实则却走漏了风声?
徐爵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而冯保却已然面色铁青。即便他敲打磋磨过张诚,可张诚却是他名下出去的人!
他霍然站起身来,片刻之后却又徐徐坐了下去,脸上竟又恢复了常色“我知道了,出首的人也好,证人也好,你全都先扣着,等明日我宫之后,抓到切切实实的证据再说。在此期间,你好好看着人,别让他们有半损伤!”
刘守有连忙躬身应喏,可等到要退出屋子时,他却忍不住在转身时又看了一眼徐爵。见徐爵的脸色变幻不定,发现自己在注意时,这才立刻敛去,换上了一个得体的笑容,他在跨过门槛出门之后,不禁若有所思地蹙紧了眉头。直到冯邦宁送出了大门口,他方才突然停顿了脚步,亲切地对冯邦宁说道“邦宁,你在家里也歇了这么久,什么时候锦衣卫做事?之前的事也过去这么久了,要不要我头在冯公公面前替你求个情?”
冯邦宁险些直截了当迸出一句那敢情好,总算他还知道冯保的脾性,便打哈哈说道“都督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伯父规矩大,还是以后看机会吧。”
刘守有也知道冯邦宁用不着这种直接的施恩,但两人毕竟曾经同在一个衙门,用这话拉近了一距离之后,他就状若无心地说道“你之前被游七算计,吃了挺大一个亏,以后对这些下仆走狗之类的小人物,也需得要留心一些,别让他们有可趁之机。要知道,这些小人为了往上爬,有时候恰是不择手段。”
冯邦宁又不是蠢人,听出这话之中仿佛若有所指,他在目送刘守有上马之后,心里少不得反反复复思量了起来。可直到了冯保那间屋子的门前,他才一下子意识到,刘守有的这话暗指的恐怕不是别人,而是当年和游七常有来往,一直都是自家伯父冯保得力臂膀的徐爵!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撩开门帘进屋,低声禀告了刘守有已经离开,可临到离去的时候,他却福至心灵地说出了一番话。
“伯父,这宫外私宅您虽不常来,可有时候总有人因为各种事情求上门来,父亲也好,我也好,总有些难以做主。徐爵自己也有私宅,也不可能一直在这住着,您看能不能让掌家的张公公出来坐镇?除了伯父您,司礼监各家公公在外头的私宅,向来也都是用着自家私臣打理的。”
冯保的全部精力眼下都放在张鲸派人首告张诚身上,冯邦宁提的这小事,他又怎会放在心上,当下不曾细想就开口说道“知道了,来日我让张大受挑一些妥当人出来放在你这里就是。你也大了,有人帮衬也学着,别老让我操心。下去吧!”
徐爵也压根没注意到冯邦宁所求有什么特殊,疑神疑鬼的他满心全都是此事怎么会如此爆发等等疑问。直到冯保突然一拍扶手,他这才惊醒过来。
“徐爵,你先去,明天坐镇东厂,看看还有什么牛鬼蛇神。我要先休息一阵子,明日一早便立刻宫!”
s就一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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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八四六章 夤夜商除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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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爵离开冯家的时候,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怀念当初游七死后,冯保让自己住在冯家整肃内务的时候。那会儿虽说多有不便,可如今这节骨眼上,如果他还能住在这里,那么就不虞接下来再遇到如同刘守有突然登门这种事。
想到这里,他就更加后悔当初为了对冯邦宁示好,为了让冯保放心,他把人员都梳理了一遍之后,又将管束这些人的大权都交给了冯邦宁。这位冯保的嫡亲侄儿吃一堑长一智,横竖兜里有钱,干i 大把银子撒下去,如今冯家内外的人手都忠心耿耿跟了这位冯公子,他几次想要打探事情都生怕被察觉,最终只能打消了念头。可如果他一直都住在这里,既然上上下下都是他挑选出来的人,一旦有风吹草动,他甚至会早于冯保得到消息,如此还担心什么?
可如今再想这些,终究晚了。
徐爵不是刘守有,虽说有官职,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冯保的私臣,所以当然享so 不到冯邦宁亲自相送的待遇。出门之后,看到冯家那角门合上,他本待在附近停留一阵子,但思前想后,最终还是选zé 了上马离开。
然而,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仅仅是他前脚刚走没多久,冯家那角门便再次被人敲响。门上的人知道冯保多半已经睡下,哪怕在听到来人通名道姓后吓了一跳,还是不敢贸贸然去打搅冯保,而是先去禀告了冯邦宁。
冯邦宁原本也已经烫过脚,准备搂着爱妾上床了,乍然听到那通传,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才将那犹如八抓章鱼痴缠不已的侍妾往床上一丢,没好气地说“别给我捣乱,那位可是连伯父见了都要敬称一声容斋兄的角色,给我好好呆着,爷送了那位去见伯父就回来。”
尽管门上通报的人说是张宏,但冯邦宁真正见到人时,还是吃惊不小。只见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用黑色风帽遮着头脸,只带着两个随从,门外也不见车马,仿佛是步行过来的。知道张宏年纪大了,冯邦宁客客气气行过礼后,就吩咐了家人搀扶着,自己则是先走一步,快步去了冯保的寝室通报。果然,哪怕是浅眠之际被人吵醒,冯保颇有些恼火,可听到是张宏继刘守有之后夤夜而来,他的脸色便凝重了起来。
两人平素在司礼监中抬头不见低头见,同得天子敬重,两宫青睐,无论是家中子侄恩荫袭职等等,也都是同时下旨,同时办理,内外但凡提到如今有名的大珰,必是冯张,任何第三人距离他们俩的资历和宠信都还差老远。而张宏对于东厂大权旁落,也从来没提过什么要求,表示什么不满,冯保自然不得不对其多几分容让。联想到此次的事情,本就源自于张宏得到的密报,他对于张宏这么大晚上过来找自己商量,心里一时翻滚着千般猜测。
两人相见,大门一关,张宏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双林,我是向你请罪来的。我名下的张鲸因为素来嫉恨张诚,此次借着东厂旧人中,有人给他传了不清不楚的消息,他便顺势而为,陷害张诚,弄出了这么一桩牵连极广的事情来。”
刚刚才有刘守有来报,道是有人出首告了张诚,如今张宏却突然跑过来,说是张鲸陷害了张诚,饶是冯保素来极其慧黠的人,也一时间觉得有些脑子转不过来。他盯着张宏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沉声说道“容斋兄,此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
张宏派人给汪孚林送信之前,也考u 过各种应对so 段,其中也包括主do 向冯保剖明坦白,但其中那莫大的风险却让他颇为犹豫。然而,汪孚林送信,却建议他不如给执掌锦衣卫的刘守有送似是而非的消息,赶在张鲸支使人跳出来,真正把脏水泼在张诚头上之前,先把这件事给抛出来,而且弄上几个证人,然o 再自己去冯保面前举发张鲸,如此双管齐下。他在沉吟之后就品出了其中滋味,暗叹自己是身在局中,忘了跳出来看整件事。
张鲸如今他是非除掉不可,而张诚虽说比张鲸识大体,可又不是他的人,闹到这份上,他又何必有什么弃卒保车之类的心思?
换言之,便是乾清宫大换血,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真正损失的,只是习惯了那些人,尤其是张鲸和张诚的小皇帝朱翊钧而已。可如今看看争宠争到这份上的张诚和张鲸,他不得不承认,汪孚林暗中建议,把张诚和张鲸索性一块都裁汰掉,任由冯保换成新血,也许才是最好的。毕竟,他是忠于皇帝,可却架不住别人有私心。当然,要做成此事,却还需要技巧。
但此时还不到拿出这建议的时候,张宏也就索性仅仅隐去了暗中见过汪孚林这一,只说是自己得到了暗线密报,昨天悄悄去见了何心隐,得知其在灵济宫中见过张诚,而后又听何心隐描述过其人形态体貌,惊怒之下便把人送出了京城,今天文华殿那场朝议过后,方才见过张鲸,甚至连张鲸在自己面前巧言善辩的那番话,他都原封不动说了出来。
临到最后,他便颓然苦笑道“我之前本想着,张鲸是我名下出去的人,如若我问过他之后,他肯收手,我便当成没这一回事,让他自己去收拾善后,可没想到他竟说是为了我……双林,我比你年长将近二十岁,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早十年,我尚且不曾和陈洪孟冲之辈争过,到了现在却要和你争?说句诛心的话,你在外朝有张太岳,我可曾交接过哪个官员?张鲸不说自己的心太大了,却说是为了我……唉,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冯保早就过了凭个人喜恶断定真相的年纪了,可是,张宏大晚上悄悄跑来见自己,说出了这推心置腹的一番话,他却信了七成。至于那三成,他倒不是怀疑,而是认为张宏估计是着实忌惮做事胆大包天的张鲸。毕竟,太监当中即便源出一脉,可终究不是真正的父子,士大夫之中的那些门生尚且会违逆座师,更何况是一个区区记在名下的太监?张鲸竟如此巧言令色,胆大妄为,张宏还哪里忍得了?
因此,当张宏说自己想要调任南京守备太监去养老的时候,他便开口安慰道“容斋兄不必如此,我还信不过你吗?既是张鲸如此悖逆妄为,把他拿掉就行了,你不必为此自责,谁名下没几个忤逆长上的混账?就是张诚,也不能留了,你可知道,就在你前头,掌管锦衣卫的刘守有才刚刚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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