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宫明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囡囡想吃肉
乔鸯暗中横了一眼那边好得蜜里调油的两人。
倘若有一天,郑绾妍死了呢
乔鸯抿了抿唇,复又面带微笑。
若郑绾妍死了,且不说自己大仇得报,多年的怨气消了……
还会有更好的前程呢!
翌日绾妍天不亮就起来梳妆打扮。
绿衫子守在边上,看着正在仔细描眉的绾妍,嘟囔着:“主子昨夜又没睡好么”
绾妍身体疲惫,心里却无半分困倦,吩咐宫人将压箱底的宝贝都取出来挑选,一时间满堂金玉,耀眼得很。
“一别经年,今日才能见一阵子,本宫如何能安枕呢”
她嘴上说着,一颗心也跳得越来越快,从中迸出一股暖流抵至四肢百骸。
绿衫子晓得绾妍激动不已,也打心眼儿里为绾妍高兴。
她自己一年一次与家人团聚的时候,也是辗转难眠的,莫说主子与姜家小姐好几年没见了。
乔鸯进来请,只说辇轿在外头候着。
绾妍回眸,远山黛微蹙:“坐辇轿是不是显得生分本宫也不想摆妃位娘娘的架子看她来跪本宫。”
乔鸯回道:“只是主子是昭妃娘娘,姜家小姐只是旁支的王妃,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绿衫子也搭腔:“是啊主子,如今可不是再在闺中的时候了,姜家小姐见了您也是要见礼的,宫规不可违,娘娘的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人在看着呢。”
她猛然又想到许湄,急咻咻地说:“娘娘可不能白白让淑妃抓了把柄啊!”
绾妍一时间只觉着这两人聒噪,干脆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总之也不是很远,咱们走着去罢。”
眼下是初冬的时节,京城第一场雪还未来,不过看着这夜里结出的寒霜,可以预见初雪的日子也没有多遥远。
绿衫子跟在绾妍后头,双手覆在唇边哈了口气:“这天儿真冷啊。”
绾妍由乔鸯搀扶着,花盆底的鞋子很高,行在这石板路上有些滑。
她的心思都在马上要见到姜翎这件事上,因着不当心,她一路走来滑了好几跤,若不是乔鸯眼疾手快,定要崴着脚的。
众人拐了个弯儿,绾妍远远见着裕王夫妇二人立在勤政殿门口,便站住了脚,隐在灌木丛后头看着。
绾妍回过头来,对着乔鸯指了指:“乔鸯你素来聪明,你看那裕王,对姜姐姐像是真心的吗”
乔鸯伸长脖子看了两眼,面上无一丝波动,语气冷淡:“奴婢看不出来。”
绾妍又想起先前听乔鸯说的什么“世间情爱皆是虚妄”之类的话,心道这人如姑子似的无趣,转而看向绿衫子。
“阿绿你来瞧瞧。”
主仆两人一高一低地探出两个头,认认真真地看。
只见两个人本是背对着她们一前一后地站着,裕王却突然回过头,吓得绾妍与绿衫子赶紧缩回脑袋。
再偷偷望去,看上去像是裕王给姜翎紧了紧披风上的花结。
绿衫子诚恳地说:“主子,看上去裕王对王妃也算是呵护有加的。”
紧接着,裕王握了握姜翎的手,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关切眼前人的手凉不凉。
趁着等消息的当口,对新婚的妻子嘘寒问暖——该是一个贴心的丈夫。
绾妍看不大清他的眼神,倒是见他笑意明朗,一如儿时论诗的时候。
往事突然铺天盖地的袭来,绾妍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喘不过气。
不仅是裕王的事,还有她自己的、堂兄的、姜姐姐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姻盟(三)
“自然凭娘娘做主。”
绾妍合时宜地上前一步,拍了拍姜翎冰凉的手,心里急她受了寒气,面上好容易才端住了。
“裕王妃,本宫在翊坤宫等你。”
谢恩还要一会儿才完,别了这二人之后,绾妍顺道去了寿康宫请安。
午后的阳光多了几分暖意,太后倚在乌檀椅上,抬眼望向窗外的小梅园。斜枝上结了一点两点的花骨朵儿,带着细细的绒毛,粉粉嫩嫩的。
它们都盼着一场冬雪。
“太后娘娘,昭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侧首扬了扬手,卧在她怀中的乌云盖雪,支棱起耳朵跃到地上,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
“你们都下去罢。”太后顿了顿,又看了乌云盖雪一眼。
“她是最爱碧螺春的,你去挑好的来沏上。”
绾妍进来,看着太后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冬日里穿多了衣的缘故,太后的背影看上去比往日臃肿了一些,像是突然之间就老了。
“给太后请安。”
“你是许久没来了,哀家打量你忙着。只是……今日那丫头进宫,你该是抽不开身,怎么还有空来哀家这里”
太后待她还是如往日般的和颜悦色,示意绾妍做到自己面前的小凳上,两个人颇有抵足谈心的架势。
绾妍规规矩矩地为太后奉上一碟蜜饯,娇嗔道:“太后娘娘这话,是怪臣妾来得不勤快了……”
太后捻了一颗果子,在绾妍面前晃了晃,旋即笑道:“你这般年纪,合该干些正事,如今在宫里站稳了脚跟,还总往哀家这儿跑什么”
绾妍陪笑,在心里掂量了一阵,终究还是问出了口:“臣妾进来的时候听门口的宫女说,姜姐姐本是递了帖子来寿康宫的,只是您不见……”
太后像是早就知道她要说这个,神色自若,波澜不惊。
“她如今是裕王妃了,自有泼天的富贵,哪里还是哀家那个嫡侄女”
这便是话里有话了,绾妍“啊”了一声,心里将这句话细细咀嚼了好久。
“绾妍丫头,你也是在宫里待了几年的人,有些话,哀家不必与你挑明了。”太后扫了一眼绾妍掌中的茶盏,“以你今时今日的头脑,哀家只需点一下便可,你且记住……”
“你且记住你的母亲,你的姜姐姐,她们……也许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绾妍心里大骇,人心易变她不是不知,若说是姜姐姐这几年变成哪般模样,也总会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又关母亲什么事呢
她的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若真如太后所说,母亲不是她想的那样——想到这里绾妍便笑了,难道还是什么心怀鬼胎的罗刹不成
绾妍隐隐觉得太后的话过于武断,抿了抿唇不出声。
但这些事自己心中明白便罢了,若是诘问太后为何说这样的话,倒是有些挑衅。
绾妍瞧了一眼太后的远山眉,低头拢了拢袖子:“先前宝璋郡主嫁进姜家的时候,太后的眉眼都不曾这么愁过。”
太后像是听见了什么趣事儿似的哂笑一声:“愁哀家身为太后,如何会愁”
“说起来,哀家真真是天底下第一大闲人儿,要不然,又怎么会手把手教你这样一个傻丫头群妃环伺,哀家得在暗中压着,留你一方自己成长的天地,哀家在其中耗着多少心力,你可知”
绾妍心里感激,听了这暖人心窝子的话生生要落泪,一时被茶汤呛了几口,好容易喘匀了气,小脸红彤彤地看着太后,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一如初入宫时那般,娇怯得可人。
“多谢太后娘娘,只是……只是臣妾如今也不是那么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姻盟(四)
绾妍回到翊坤宫的时候,姜翎已经在正殿等了一会儿了,彼时作陪的是温常在。温常在与绾妍相交,也是久仰姜翎的大名,很想与之说说话。
绾妍一进来就听到温常在难得开怀的笑声,笑声中夹了一句夸赞,“王妃端庄持重,出身大家,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是本宫来迟了,王妃在翊坤宫等了一会子罢”
温常在一贯是有眼力劲儿的,想着姜翎与绾妍多年不见定是要说些悄悄话儿,自己纵使有些情分在,又何必这个时候讨人嫌
这般想着,她合时宜地起身告退,仍是笑逐颜开,意犹未尽的样子:“娘娘回来了,妾身与王妃说了些话,现下有些乏……”,说着,用绢子揩了揩额角。
“乔鸯,好生送常在回去,仔细些,别有差错。”
绾妍落座,将屏退左右,刚要说话,又觉得这偌大的正殿空空旷旷,给人一种迷茫虚无之感,心里的话蹦到了嘴边,却怎么都不肯从舌尖上跳出来了。
“姐姐,咱们去内殿坐罢。”
姜翎抬了抬眼,浅浅一笑:“这是在你宫里,我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这“你”“我”的称呼一如往昔,绾妍鼻子一酸,心里淌过汩汩暖流,旧时光如皮影戏似的在脑海中上映。
终于是到了内殿,绾妍亲手点上线香,又用夹子将炉中炭火拨了拨,“噼啪”一声升起一串火星子。
“曾经还担心你在宫里过得不好,如今我也瞧出来了,当真你是个命数好的……”姜翎环顾四周,“都说宫中波谲云诡,凭你的心性儿竟也能站稳,妹妹,你这一路走来,可有难处”
绾妍垂下眸子,柳叶眉微微蹙起,旋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众人只知我居翊坤,掌宫事,是皇帝新宠,不是对我百般羡慕,就是对我恨之入骨。旁人眼中我家世显赫,这通天坦途,我走得顺顺利利,唯有姐姐,问我坐在这里冷不冷,一路走来疼不疼……”
“好在,你还是将你的日子过好了。”姜翎宽慰她,嘴角扯出一个笑,“如今我也要去过我的日子。”
说到这里,绾妍才从百般伤感中脱身出来,一手扶上姜翎的胳膊,一双眼睛盯着她,想要从姜翎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姐姐不是对……如今为什么嫁给裕王”
她一时情急,问出来的话也不懂拐弯儿,大喇喇地就往姜翎身上砸,像是认定了已经成婚的两人本非良配,另有痴情人被棒打鸳鸯似的。
也亏得对面人是姜翎,不然任凭谁听了这话都得生些气。
姜翎听了这话也不恼,自顾自地理了理绛紫色宫装的云纹滚边:“妹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入宫的”
绾妍想了想,偏着脑袋说:“是天命,天命说我是凤凰之命,这样命格的女子除了皇帝,还有谁人敢招惹呢”
“妹妹有妹妹的宿命,我也有我的宿命。”
绾妍越发奇了:“可是先前从未听说过姐姐与裕王有婚约!”
姜翎倒是看得通透:“有没有又有什么要紧姜家需要与裕王联姻,仅此而已。至于为何选中了我——这便是嫡女的宿命,养尊处优多年,这也是我的责任。”
“原来是这样,出身朱门之家,这些我还是知道的。”绾妍有些丧气地撤了手,自己坐到一边,“我只是为姐姐可惜,今生没能与堂兄在一起。”
“琴瑟和鸣、两情相悦岂是那么容易的我没这个福分,也认了。‘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若是不早些想明白,岂不是要一辈子痛苦”
“可是如此快的婚期,总归是委屈了。”
姜翎嗤笑一声:“那些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是最要紧的比起脸面排场,自然是要落到实处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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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祸根
月夜。
吱呀一声,半掩的门开了,倏尔从外头闪近来一个人影儿。
四儿手脚利落地合上门,将寒风都挡在了外头。
她对着冻红的手哈了哈气,从怀中掏出一物搁在桌上,微微一笑:“给乔鸯姐姐带来个好东西。”
坐在桌边的乔鸯将来人看清楚,也不惊不恼,一副心下了然的样子,只闲闲觑了一眼面前的小布包,旋即扬了扬下巴冷笑。
“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没答应为你主子做事。”
四儿瞪大了眼睛,像是突然被打了脸,话里隐隐含怒:“可……你那日在主子面前,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世事无常,就不许我变变卦”乔鸯笑了笑,又揶揄眼前人,“入夜时分,四儿你这般高声叫嚷,是想引多少人来”
四儿急忙住了口,瞪着气定神闲的乔鸯,脸色铁青。
乔鸯挥了挥手,轻轻嗤了一声:“我是昭妃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她倒了,于我有何好处莫非要我放着好好的掌事宫女不做,要去捧承乾宫的脚,做个听人差使的小喽啰”
四儿袖中的小拳握紧又松开,很不甘心地盯着乔鸯隐在灰影中的面庞。
她冷静下来,灵光一现就开始反唇相讥。
“姐姐这一番话倒是真像个忠心人,只是姐姐若真是这样,为何早早地另择他主”
乔鸯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侧首睨了四儿一眼,想辩驳些什么,却终未说话。
原来她们早知道自己有异心了,难怪那日承乾宫那位对自己是一副拿捏在手的样子。
许家的女儿真是堪比谋士,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谋算的又知道多少
乔鸯猜许湄并不清楚她的全盘计划,大概连她背后的主子是楚岐都不知道,否则又如何让四儿来百般说服
四儿语气缓和了些:“姐姐好好想想罢,别放走了这个机会。”
乔鸯垂下眼眸,她实在不喜欢被人撕破皮囊,裹挟了去同流合污。若是如此,不过就是从一个人的奴才到另一个人的奴才,终究是奴才罢了。
她不想再做奴才!
四儿也是怕真惹恼了乔鸯,便换了个话题,将小布包往乔鸯那边推了推,催促道:“乔鸯姐姐就不想打开看看这里头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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