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5再铸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修改两次
在亳州军手足无措的时候,夏贵军的火炮却是越打越准。这些炮手原先都是操作床弩出身的,虽然炮弹和弩箭的弹道特性不太一样,但毕竟都是抛物线有相通之处,最起码炮口越高打得越远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于是逐渐调整之下,总能逐渐找到准头。
不过,夏贵也并未指望完全靠这些火炮来破城。
在宿州一战中,他已经见识过东海海军的龙吟炮和巨龙炮的威力,那才叫真正的火炮啊!一发下去那叫一个地动山摇,相比之下他手头这些只能算挠痒痒了。不过即使是东海军的巨龙炮,对付宿州的城墙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敲开,得轰上一天一夜才能打开一个缺口。他们最终拿下宿州城,不是靠火炮打开缺口,而是在它的压制之下,输送步兵登城才将城池夺下。
今日,他也打算故计重施。在火炮的轰击之下,宋军步兵悄然上前,清理亳州军放置在城下的拒马、篱笆、陷阱、壕沟、铁蒺藜等物。之所以要火炮先打一会儿,不是为了轰击城头,而是为了找到准头,免得炮弹落到自己人头上……
在火炮压制之下,果然城头守军的反击力度大大缩水,射出的箭矢只有稀疏几根,还大多失了准头,宋军步卒可以随意地在城下行动,只要注意别太靠近墙根被土石溅到就可以了。
夏贵见行动顺利,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把儿子夏富叫了过来:“富儿,我看正午之前,城下通路即可畅通。正午歇息一阵,午后攻城!你且去带人准备器械,备好甲戎,届时亲自带兵登城!”
夏贵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虽然身子骨还硬朗的很,但也是培养接班人的时候了。夏富是他的长子,自然是当仁不让,但他夏贵野心不小,希望儿子接下的不仅是他打拼出的富贵,还有他麾下的军力,这自然是需要威望和军功支持的。
要夏富亲自登城,确实危险很大,但富贵险中求,不拼怎么行再说了,一边是守军被火炮压制,风险较小,一边是夺下宿敌张柔的亳州城,收益极大,这正是收益风险比最高的时候,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就算真出事也无所谓。夏贵还有好几个儿子呢,光是有出息的,就还有夏松和夏柏两个,候选人多得很。
“是,大人!”夏富并未对父亲的决定产生质疑,而是很痛快甚至有些兴奋地应下了,只是有个疑问:“不过,大人不是在城中安排了细作吗不需要通知他们发作吗”
(注:此时“大人”是对父亲的称呼)
夏贵看了看城头,嘿嘿一笑,说道:“那些人说是来投诚,但谁知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可不防。但经午前轰上这么一轮,想必傻子也知道我大宋天兵必然夺城,他们自会做出决断的。午后我们再轰几轮,他们识时务的话自然会发动,届时你再带人上去即可。只是,兵备万全,即使城中无人应和,你也定要夺下城头!”
夏富再无迟疑,说道:“是,大人!夏富定当身先士卒,将夏旗插上城头!”
……
4月11日,立夏,归德府。
“快,再快一点!”
归德府(商丘)南下去亳州的官道上,上千骑兵正策马奔驰着,骑士们一人三马,不时在行进间换马,展示出了高超的骑术。
为首一人现在所骑的只是一匹普通的黑马,但旁边还有一匹空着的骏马格外令人瞩目——它通体金黄,如同绸缎一样映着金光,竟是一匹来自西域的汗血宝马!
能拥有这般好马的显然不是一般人。此人即是安肃公张柔之子,刚刚袭了父亲万户之职的张弘略。
去年忽必烈北伐之时,征召张弘略带兵北上,今年李璮造反,本来没有立刻将他派出来,只命他做好出征准备,随时征讨济南。然而,局势却突然急转直下,本以为至少能抵挡一年半载的淮北诸城因为李杲哥的出降轻易被瓦解,空虚的中原地带门户大开,中原重地、张家经营数年的老巢亳州面临夏贵的攻击。这种情况,无论忽必烈还是张弘略都是不愿意见到的,因此忽必烈诏令张弘略急速回援亳州,阻挡夏贵的进军。
但是为时已晚了!
张弘略的前锋马军从府城睢阳出发还没多久,就遭遇了一伙北上的溃军。溃军的首领认出他来,当场跪地痛哭起来:“万,万户,属下有愧啊……没能守住亳州!”
张弘略一惊。此人是亳州鹿邑县一名千户,姓郑,并非无能怯懦之人,连他都逃了,那可真不妙了。他连忙厉声问道:“郑千户你说什么,亳州已经陷落了何以至此!”
郑千户痛哭流涕地说道:“回万户,不是属下无能,实在是,宋狗会妖法啊!本来我们在权万户的带领下,尽发左近民户为兵,就算只是居城固守,守上几个月也不成问题。可没想到,那夏贵搬出了妖法!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事,总之就如大铁筒子一般,喷吐出大铁弹,力可撼动城墙,声音如雷鸣一般,弟兄们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眼看着他们爬上来。偏偏此时城中奸民又作乱,所以才,才被宋狗把城夺了去啊!”
张弘略听了,脑袋像被炮弹打了一样,颅腔中回响着嗡嗡声。如此坚固的亳州城竟然被夏贵夺下了怎么可能!
他气急之下,朝郑千户抽了一鞭子,喝骂道:“那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郑千户把头埋在地上,答道:“城破后,属下本想与宋狗同归于尽,但想着总得有人把消息传出去,于是就带着弟兄们从北门抢了出去。宋军急着进城,又没什么马军,所以竟被属下杀了出来……”
张弘略仔细看了看郑千户等人,见他们衣衫灰败、面色憔悴,身上还带着不少伤,确实也不像是不战而逃的样子。他稍微冷静了一下,问道:“你是孤身逃出来的还是有别人也一起出来了”
郑千户一愣,说道:“属下没细看,但逃出城的应当有不少吧。我等家小都在他处,常年跟宋狗打也多有仇怨,敢愿投降的不多。宋狗那妖法虽然犀利,不过也没伤到几个兄弟,破城之时也未多加拦截,跑出来的应该不少。倒是那些征发来的民户,降宋的可是颇有一些。”
张弘略沉思了一会儿,对后面的马军下令道:“四散出去,寻找溃军踪迹,都收拢过来!传令后面的步军加快脚步,赶到此处扎营!”
第292章 局破
1262年,4月13日,立夏3日,亳州。
张弘略花了一天收拢溃军,竟收拢到了三四百人。这些人虽是溃军,但能溃而不乱,从亳州城中逃出来之后仍结队行动并主动向后方归队,显然是军中精锐骨干。张弘略将他们安抚了一通,又与后面赶到的两千步军合兵一处,赶到了亳州城前。
然而他们只来得及看到一片惨淡的景象。
城中浓烟四起,南城城墙被拆毁了大半,砖石就地拆到了护城河里,内部的夯土坍塌了大半,城中仍留有少量宋军士卒在继续拆毁其他城墙。城外的农田也被损毁焚烧了大半,即将收获的夏粮眼看着是没指望了。
夏贵攻占亳州后,并没有在这座坚城久驻,而是洗劫一空后就要将它毁弃——开玩笑,该城地处中原孤立无援,远离南宋产粮地,周边产出又不足以供应大军,呆在这里不是作死吗
宋军初八夺下亳州,初九纵兵在城中大掠。其实也没什么好掠的,中原早已荒废,这亳州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财货,就算真有也早就被张家搬去真定老家了,只有各军头在城中的居所有些附庸风雅的摆设,也不值什么钱。宋军士卒攻入城中,抢不到东西,愤怒之下造成的破坏可想而知。
初十,夏贵就带兵退往了涡水下游的城父县。城父县曾经也是涡水之上一个繁华商镇,一度有“小开封”之称,然而此时中原万里无人,此城早被废弃了,只有少量残余的城墙可以给大军提供一个象征性的屯驻地。
等到张弘略赶到亳州的时候,夏军主力早就不在了。
张弘略见自家经营多年的重镇如今被破坏一空,这愤怒之情丝毫不亚于从小定下的未婚妻被人〇辱。他当即就换上汗血马,带领先头马军冲进废墟内,二话不说挺枪向正在拆城的宋军刺去。
这些宋军都是夏贵留下来垫后的炮灰,其中大部分都是这次攻陷亳州之后俘虏的民夫,自然不会有什么战斗力,一见马军当场就尿了,哪里敢抵抗大部分直接跪地求饶,少部分四散而逃然后被六条腿的一一追上戳死。
盛怒之下,张弘略根本不留俘虏,问出夏贵军下落之后,就全部斩首示众,以泄心头怒火。
所谓哀兵必胜,张弘略在亳州整军誓师之后,一鼓作气冲到城父,击溃了那里垫后的一部宋军,俘虏了一个副将叫张无僧的,夺取了十几艘战船和运输船,又紧接着冲到了更下游的涡阳县,简直是神速。
……
4月17日,立夏7日,涡阳。
夏富站在城头,用望远镜观察着城西北处亳州军的军容,果然“张”字大旗高挂,是宿敌张家人到了。兵力也不算少,总共数千人的样子,而且其中颇多骑兵,令宋军一看就不舒服。
他放下望远镜,皱了皱眉头:“这才几日,就冲到涡阳了城父那些民兵也太废了。对面是张弘略吧果然不可小觑。”
旁边一个幕僚立刻献策道:“亳州军憋着一口气冲到现在,锐气怎么也该消散了,直如强弩之末,我军正可以逸击劳,灭了他的威风。”
夏富心气也上来了,点头道:“正合我意。既然如此,就别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点兵,出城!”
夏富奉夏贵之命,带着五千人押着劫掠来的粮草和民夫垫后,本来并不是个什么危险的任务,但没想到竟被张弘略追了上来。不过夏富年轻气盛,不觉得这是什么危险,反而觉得功劳送上门了。自己这边休整了多日,又有四门火炮助阵,岂不正是斩了张弘略立威的好机会
……
城外,亳州军阵中。
张弘略骑在他那匹汗血宝马上,骑得高,看得远,发现宋军出城之后有些意外。
他们若是坚守城池,我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可现在这些宋狗居然敢主动出城迎战,这不是送死吗
既然敌人主动出来了,他也不多话,一边命令属下军官布置军阵,一边策马在阵前巡视了起来,一边还喊话道:“儿郎们,就是这股宋狗杀我兄弟,夺我钱粮,毁我亳州,如今他们出来送死,我们该如何做”
或是因为仇恨,或是因为劳累,红着眼的亳州士卒们高声呼喊着:“杀!杀!杀!”
见军心可用,张弘略点点头,比较满意。但是此时那个郑千户上来提醒道:“万户,宋狗搬了几门妖器出来,还请当心啊!”
张弘略一愣,顺着他指过去的方向一看,果然发现了四辆奇形怪状的大车,上面拉着又粗又大的长筒子,怪异,不像是好对付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妖器”
郑千户点点头,说道:“也不知宋狗是如何做法的,总之这妖器会突然吐出白烟,然后发出雷鸣之声,又有铁弹飞射而出,势头威猛无双,城墙都受不住,更别说血肉之躯了。”
张弘略听他的描述,似乎察觉出了一点门道,等到双方列阵完毕,相互近到一里之处时,他点了一队骑兵:“去,去那几门大筒之前转悠一圈,若是有巨响发生,就择路绕回来。”
这些骑兵并未参与过亳州攻防战,不知道火炮的厉害,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阵前袭扰,他们常做这事嘛,很多时候转上几圈,宋军就自溃了。
宋军布置的军阵与以往大同小异,横着摆出了四个方阵,方阵外围是刀盾兵,内层布置一排长枪手,再内部是大量弓箭手和弩兵。火炮并未散于两翼,而是布置于正中,被两个方阵保护着。
夏富现在也没什么炮兵战术,只凭直觉布阵,并非炮掩护兵,而是兵掩护炮。
他正觉得距离差不多了,该开上几炮震慑一下对面的亳州军,就见一小股骑兵闯了过来,于是立刻说道:“炮兵,准备,打前面那帮马军,让他们见识见识厉害!”
大炮此前已经预装好弹药,炮兵们只需将固定的木桩钉好,便开始朝骑兵瞄准了起来。对面的骑兵察觉到了他们的探头探脑,却也并未在意,而是掏出弓箭,把马速控制到了合适的水平上,正欲放箭骚扰,结果……
“轰!轰轰!轰!”
四声巨响传来,随即四枚铁弹飞入了马群中,顿时打得人仰马翻——倒也没打中几匹,但只要是中弹的都很不好看,而且马匹对这种巨响很不习惯,不少都乱跑起来。
骑兵们骤然大惊,这才想起万户的忠告,也顾不得放箭了,连连向两侧打马,试图绕回阵中去。
“噫……”张弘略倒吸一口凉气,“这威力竟恐怖如斯!”
但他没有立刻被火炮吓到,而是敏锐地观察到,虽然马匹和骑士受惊,但是真正的损伤并不多,反而是绕过宋军阵前之时,对面射来大量弩箭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他当即立断,立刻又派出一队骑兵继续袭扰。这一队新骑兵虽然刚才也被吓到了,但是军令如山,训练有素的他们依然接令奔了出去。
这队骑兵再次冲过去,宋军炮兵手忙脚乱地装填了起来,但是临阵焦急,迟迟未能准备就绪。不过也无所谓,新来的骑兵对刚才的炮击印象太深,没敢朝火炮直冲过去,而是远远地就朝两翼散开,朝宋军步兵阵列随便射了几箭,就绕了回来。
直到他们快要回归亳州军阵了,才有一门火炮装填完毕开了火,吓出了平安归来的这批骑兵一身冷汗。
张弘略哈哈一笑:“妖法不过如此!听着声势惊人,但是这么慢才能打一次,能打死几个人儿郎们,不用怕,有妖法的宋狗也只是狗罢了!”
士卒们不管怕不怕,总之是跟着他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张弘略趁士气还盛,立刻下令擂鼓进军,步兵开始朝宋军推进,而且又派出了一队骑兵去骚扰火炮,同时自己也披挂完毕,带着骑兵大队慢慢随步兵前进起来。
对面的宋军经过刚才两轮炮击,也渐渐领悟到了火炮的局限性,这时他们多年养成的亳州军恐惧症就不由自主地发作了起来。一批亲兵护卫到了夏富身旁,准备随时带着他撤回城里去,而炮兵指挥则大声吼着,要求炮兵朝着亳州军阵射击。
轰隆的炮响过后,炮弹果然在亳州军中打出了几道血痕。但是,他们用的这些火炮连东海军的狮吼炮都不如,而亳州军前排盔甲又颇为精良,所以这一轮炮击并没有伤到多少人,也不知道有二十个没有。
亳州军阵稍有松动,立刻就被张弘略带着高喊了一声“杀!”然后就重新振奋了起来。
对面的宋军这下子真慌了神了,火炮都对付不了他们,这可怎么办炮兵们冒着冷汗,加紧装填起弹药来。
此时,失去火炮威胁的骑兵也找回了感觉,在宋军阵前不断游走,用弓箭抛射诱使宋军发弩反击,宋军阵列渐渐松动起来。
眼看两军就要接战,宋军士卒握兵器的手都出满了汗。各级军官大呼小叫,正欲指挥弓弩抛射,此时异象突生——军阵正中发出一声巨响,一门火炮炸裂了开来!
原来,这组炮兵紧张之下,竟然给火炮装了两份弹药,火炮承受不住,自然发生了炸膛事故。这还不是最倒霉的,由于图省事,炮兵将火药罐紧邻着炮车放置,然后很不幸被冲击波引燃,瞬间引发了更大的爆炸,然后又波及到了旁边的炮位……
接二连三的冲击瞬间让军阵中央混乱起来。
宋军立刻大乱,而张弘略则哈哈一笑,大喊道:“儿郎们,宋军的妖法被破了,都随我冲啊!”然后把马一打,带着右翼骑兵从侧面向宋军军阵撞去。
宋军中央出事,前线步兵交战后受挫,两翼又受骑兵打击,顿时崩溃。夏富懊恼之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在亲兵的护卫下退回城中闭门固守了。
张弘略肆意地带着骑兵在宋军步卒中冲杀着,多日来的不快一扫而空,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大炮的位置高喊道:“莫毁了宋军的妖器!会用妖器的士卒也一并保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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