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5再铸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修改两次
射击完的义勇队员回到最后排,后退一步,先检查子弹打出去了没有,然后开始装填起来。
由于有了历史经验可供参考,东海人的弹药分装形式直接进化到了前膛枪时代的最终形态……的前一个形态——纸包定装弹。
定装弹中,铅弹和称量好的火药都由纸包装在一起。装填时,射手咬开纸包底部,往引药池中倒入一小点,以作为引火药。
加完引药之后,把剩下的火药倒入枪膛中,再把纸包连着铅弹一起塞进枪膛,用通条捅实。这不是图省事,而是因为包装纸可以起到重要作用。第一,它能把火药压实,封闭枪膛,使燃烧更充分并减少漏气;第二,它能固定住子弹和火药,使得它们在枪口朝下的时候不会掉出来。别小看这一点,当年(后世)清朝征缅甸的时候,就是因为不会这一招,明明占有居高临下的地势败得太无厘头了。
前膛枪的装填,经历了好几个发展阶段。最开始,火药没有分装,全装在一个瓶子里,装填时随性往枪膛倒一点。这样子当然会遇到很多问题,要么装药不足威力不够,要么装药太多炸膛。
所以,历史上很快发展出了定装药包,把事先称量好的火药用纸包、小竹筒、小瓶子等容器分装起来,战时直接倒入枪膛就可以了,比之前进步了很多。但这个阶段铅弹和火药仍然是分开装的,直到很久之后,才发展出把铅弹和火药包装在一起的方法。历史就是这样的,很多后人看来理所当然的东西,历史上却经过漫长的时间才演变出来。
义勇队现在用的就是这种纸包弹了。后来还有一种终极的定装弹,即把包装纸用硝酸钾或者硝化棉浸泡过,制成可点燃低残留的硝化纸,再用这种硝化纸把火药和弹头包装成定装弹,使用时不需撕开,直接一股脑塞进枪膛,简单快捷。不过这样的定装弹需要化学击发装置比如火帽引燃,同时硝化纸制造起来也不算简单,所以东海商社暂时还采用不了。
不过这些道道义勇队员们都不清楚,现在只是按部就班地装填射击。即使有了纸包弹,火绳枪的操作仍不简单,他们只能背诵着口诀一丝不苟地做着动作。其实第二什射完的时候,对面海盗船上就没有站着的人了,但钱文柏仍然命令他们继续轮次射击,以获取宝贵的战场经验。他们一直不紧不慢射击了三轮,才停了下来。
水手们打着哈欠等他们打完枪,之后听到张船长的炮击命令,马上嚎叫着把几门火炮中装填好的霰弹射出去,然后推倒铁丝网,让义勇队换上短矛冲了过去。船上的海盗在连续不断的响声中早已失去了战斗意志,根本没怎么抵抗就全投降了。
这段时间内,旁边的小渔船早已吓得往岸边跑了,但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划到这里,划回去哪有那么容易于是很快被霜降号和后面赶来的白羊号追上,要么被击沉,要么做了俘虏。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痛快的战斗啊。”张船长大嗓门笑着,对旁边的钱文柏说。
“啧,希望这次的海盗能富一点,上次那个胡家寨才搜出七百贯,也忒寒酸了。”钱文柏愤愤不平地说。
正说着,刚才一直静静在旁边停着似乎吓傻了的孙家商船有了动静,大概是确认了霜降号没有敌意,放了一艘小船下来,打着白旗,划向霜降号。
小船上站着一个穿着绸袍的中年男人和两个水手,船上放着一个箱子。寒霜号放下绳梯,中年男人爬了上来,他首先看到对面海盗船的惨状,一愣,然后认出魁梧的张船长是这帮人的首领,大拜了一下,说:“在下高密孙天和商行孙安,谢过诸位恩公救命大恩!”
他这又是孙天和又是孙安的,张船长琢磨了一会儿才分清楚,然后说道:“孙先生不用客气,顺手帮个忙而已。孙先生的船可是要南下怎么跑密州这片海盗窝来了”
“唉,海上风云莫测,今天突然刮起了东风,我们在海上偏了针路,不得不靠岸定位,没想到误入了此地,”孙安哀叹了一会儿。
这时候他带的两个水手把箱子抬上来了,他连忙让他们搬过来,打开推到张船长面前,说:“还好蒙恩公搭救,不然我家一船人就要葬身于此了。船上没带重礼,无法酬谢恩公,搭载的北货想必恩公也看不上,这百两银子还请收下,不知恩公家住何方待明年我家从南边回来,必备重礼上门拜谢。”
孙家商船去南边贩货,自然不会带太多流动资金,拿出一百两银子已经很有诚意了。现在银贵,这可是相当于几百贯铜钱了。
其实他们也不敢不出钱,海上可是法外之地,刚才见识了霜降号的高速度和强大战力,要是不道个谢就扬长而去,万一人家追杀过来怎么办所以他们尽力凑了这笔钱出来,还给了一个另备重礼的许诺,既是致谢,也是留个买路财。
张船长也不客气地收下了,随后眼珠子一转,说:“重礼就不必了,我比较喜欢吃糖,孙兄弟带个几斤红糖来就行了。等明年孙兄回来,送去即墨城南街,找一家‘东海酒楼’说给老张即可。既然孙兄是高密人,说不定咱们还能谈成一两单生意呢。”
高密县位于胶水上游,胶州的货物有很大一部分经陆路或水路在此转运,可以说是商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这次东海人与孙家搭上关系,说不定会对以后的商业有所助益,所以虽然孙安给了个重礼的许诺,张船长也不敢狮子大开口,以免把他吓跑了。红糖在南方不算太值钱,但到了东海人手里却能炼制成昂贵的白糖,算是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礼物。
其实他不需要这么谨慎,孙安既然报出了孙天和商行的名字,就是以商行的信誉作为担保,一定会带礼上门的。
这时代许多商行都以人名为名,“孙天和”亦是如此。实际上“孙天和”并非店主的名字,而是一个商业家族世代传承的商业代号。古代信息不发达,维持这样一个名字的信誉往往需要数代人的努力,一旦报出名号,就绝不会轻易毁约了。
孙安闻言盘算了一会儿,红糖虽然从明州运到胶州有一倍利,但是本身价值低,一倍利也赚不了多少,一般是舱位不满时顺便捎上一些。虽说这位恩公只要了几斤,但为人情计怎么也得送个几十石过来,也就是几百贯的货值,不算多贵。但能结交这么一帮强悍的海商,可以算是相当值了。想到这里,孙安马上做出笑脸来,口称必然会多备一些。
随后张船长与他随便说了两句,就送客了。孙安回到他家船上后,马上就升帆启航了。
霜降号等了一会儿,收拾好了海盗船,又让俘虏带路抄了他们的老巢。这家海盗能开上大沙船,果然是有些积蓄的,寨子里搜出大约两千贯的贵重财物,还有不少劫掠来的货物,可惜都是北方货物,在胶州不值很多钱,唉。
第69章 对日贸易 一 贸易逆差(第六更)
1257年,腊月初一,庆元府,望海镇。
“这么一枚小小的铜钱,真是有魔力啊。”
望海镇的大街上,狄柳荫一边走着,一边拿着一枚“宝祐通宝”把玩着,心中若有所感。
这枚铜钱是最近新铸的,成色很新,但颜色偏深,声音也有些低沉,定是掺了不少贱金属。不过这样的劣钱仍然能当一文钱使用,不但在大宋能用,在北地、在高丽、在日本、在南洋,甚至远在印度,都作为货币被广为认可,是宋朝除了丝绸瓷器之外的另一大拳头产品。
狄柳荫有此感叹,是因为他今天去找“四海奇珍”的史掌柜请教了一下日本贸易的情况,学习了不少,其中相当一部分很是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不得不有感而发。
狄柳荫是东海商社商务部的股东,海归语言学者出身,精通日英俄法德等诸般外语,甚至还会拉丁语,而且对国内许多少数民族语言也浸淫颇深。这样的人才自然一早就被拉进了商务部,这次也跟着一起南下了。
第一舰队已经差不多完成了贸易,在明州没多少事可做了。虽说他们能走逆风航线回去,但也至少要等到明年西北风开始减弱的时候。那么这段等风期的时间不能浪费,得找点事做,所以他们就打起了去日本贸易的主意。既然狄柳荫会日语,自然当仁不让地扛起了这个项目的旗子。虽说现在的日语和后世日语有很大区别,但总比其余一帮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强。
当然,即使有基础,也得多收集一些情报才行。他今天就是多方求问,收集了不少信息,大大刷新了对宋日贸易的认识。
现在,明州市舶司的海外贸易中,日本贸易占了很大一部分份额。
从明州出发,到日本贸易,在目前的技术条件下,是一条相当优越的贸易路线。
首先,日本正好处于明州的东北方,无论是冬季的西北风还是夏季的东南风,对于走在这个方向上的船都是侧风,所以一年四季都可通行,不像北地贸易或者南方贸易还要等风期。
其次,明州东北方向的日本-高丽地区有密密麻麻的陆地和小岛,只要根据罗盘的方向,一直往东北开,行驶几天后就能见到陆地,即使没有海上定位术也不容易迷航。返程也是这样,只要往西南开早晚会看到海岸线,就算偏航几百里也能摸回明州。这样就大大降低了远洋航行的技术门槛,使得海商只要有一定的经验、技术和胆量,就能参与到日本贸易中。
所以,明州和日本虽然空间上远隔重洋,但时间上的距离其实是非常近的。这条航路从这个时代开始,一直兴盛了数百年,历经明朝、清朝,甚至到了现代,都是非常繁忙的海上交通要道。
明州(宁波)在日本也成了最为家喻户晓的中国城市之一,是繁盛和富裕的代名词。后来日本的丰臣秀吉,就曾经计划先征服朝鲜,再征服中国,然后定都宁波,以宁波为基地征服全世界。当然,这个日本梦连第一个小目标“征服朝鲜”都没完成,就被明朝推下海了。
早年的北宋时期,日本处于闭关锁国的平安时代,和中国几乎不交流,只有极少量的走私贸易。到了12世纪,差不多与南宋的建立处于同一时期,权臣平清盛开始开埠贸易,由此获取了大量的财政收入,从而在日本建立起军事独裁,开启了日本的武家时代。此后,日本的贸易开放政策也一直保持,就连平家政权被镰仓幕府取代后,也没有改变。
更妙的是,现在的日本和宋朝没有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这意味着完全没有官方的管制,所有的宋日贸易都是自由的走私贸易!日本实际上对宋人是完全开放的,宋人可以到日本任意一处海岸停泊进行贸易,没有讨厌的关税和进出口限制,日本人也相当欢迎他们。
这样的条件,要是让后世的欧洲殖民者知道了,肯定得羡慕得要死。然而宋人完全没有殖民的想法(要是他们有这本事,也不会偏安江南了),日本漫长的海岸线对他们也没多大的吸引力,反而嫌弃处处有不同的领主,政令不通、风俗各异,贸易起来太麻烦,宁愿集中到少数几个港口进行贸易。
不过,与明朝时期日本大量输出白银换取中国商品的贸易模式不同,这个时代日本才是贸易顺差国,出口大量初级产品,换取中国的少量奢侈品和大量铜钱。
这个时代的日本,是教科书般的庄园农奴制经济。各地领主划出一片片庄园,自行组织领民生产粮食和手工制品,由领主进行分配,如果有剩余,就拿到市场上出售。对于领主来说,如果剩余产品卖不出去,就只能分配给领民,和烧掉也差不了多少,因此商品的会计成本相当于0,只要一个很低的价格就愿意出售。
同样的,既然日本的经济基础是一个个自给自足的庄园,那庄园自己也不会需求多少其他庄园的产品,这些剩余产品很难在日本国内消化,只能向外出口,也就是卖给宋国商人。
这些廉价的商品对于宋人来说简直像白捡的一样,只要运回一海之隔的明州,立马就能翻几番卖出去。于是,他们运来瓷器、成衣、书籍等等中国的奢侈品,换取日本人的廉价商品。但是日本人对奢侈品的需求也有限,他们最喜欢的,还是宋朝的铜钱。
日本也曾经学着唐朝铸造铜钱,但随着天皇和朝廷的衰落,这项活动也就停止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日本都依赖外来输入的铜钱,后世甚至还有大名把永乐通宝用作家纹的。
对货币的喜爱就像刻在人类基因里一样,即使是习惯以物易物的日本庄园主也对来自大宋的铜钱极为渴求。即使不能吃,不能穿,他们也愿意用自产的商品换来一串串的铜钱,堆在仓库里,光是看着就很满足了。
这样的输出货币换取商品的贸易行为,其实对宋朝是有利的。但是在经济学不发达的时代,统治者总有些朴素的重商主义思想,看到铜钱外流非常不爽。于是前几年,宋理宗赵昀命人通知镰仓幕府,让他们设法减少宋日之间的贸易逆差。而镰仓幕府这时候不敢忤逆宋朝,同时也觉得稻米之类的货物外流确实太多了,就减少了遣宋船只的数量。
当然,这种逆市场潮流而动的行为自然是起不到什么实际作用的,官方折腾那几笔根本无法影响大局,民间的宋日贸易依然火热地进行着,最多把铜钱藏隐秘点罢了。
在这个背景下,东海商社想去日本贸易,最好的方式显然是带一船铜钱过去,买一船商品回来。当狄柳荫去请教史掌柜的时候,对方就是这么跟他说的,这大幅颠覆了他的固有印象,同时也感叹起了铜钱的魔力。
但东海人下意识地不喜欢这种笨拙的贸易方式,同时也没信心逃过市舶司的检查,所以狄柳荫出门后继续搜集起了其它情报,关心起两地的其它进出口商品来。
……
“什么,纸”狄柳荫坐在一家“庆福脚店”里,对面坐着一个长衫的牙人,“袁兄,你刚才不是说这边往日本国卖纸过去吗怎么又买回来了”
这家店是望海镇码头附近一处卖酒的店家,汇聚了不少方来客,消息很灵通,狄柳荫到这里,找了个牙人打听起了日本贸易的情报。
这个牙人名叫袁修,说的情况和史掌柜告诉他的差不多,先罗列了一遍宋朝对日本的出口商品,有瓷器、茶叶、书籍、笔墨纸砚等等,很常规。又一个个说明日本输出的商品,有铜材、长刀、折扇、漆器等等,也很合理。但后面又有一项是纸,这就很奇怪了,双方互相输出纸,这是什么情况
袁修轻轻一笑,说:“客官有所不知,这日本国有种特产叫雁皮树的,用此树的树皮制成的纸细腻坚韧,乃上等好纸,我朝的文人雅士皆爱使用。不过日本国的士人反倒是万事皆以中华为贵,撰文作画爱用大宋的宣纸。所以卖去宣纸买回雁皮纸,并不冲突。”
“哦,原来如此。”狄柳荫明白了,“那日本还有什么特产呢”
“唔,”袁修想想,说,“前面说的那些货物,不一定常有,即使有,不知会纲首也不一定能随意收买。但有一种货物,是一定会有的,那就是木材。庆元府多年造船,大料稀缺,日本国却有不少数十上百年的巨木,运回明州,一定收益颇丰。”
木材贸易狄柳荫倒是听明白了,但是有个关键词引起了他的注意:“等等……纲首是什么”
袁修有些无语,纲首你都不知道,怎么做海贸的但他很有职业精神,耐心地解释说:“纲首就是船头,掌船之人,又或是商船的首领。我大宋前往日本国的商人,有些在日本国置地定居,当地人就称他们为‘纲首’。久而久之,这些纲首们就成了日本海上勾当中呼风唤雨的人物,寻常海商去日本做生意,必须知会他们,否则是买不到珍稀商品的。”
狄柳荫这下子就很清楚了,果然商人做到最后都想着垄断啊。他想了想,干脆邀请袁修上船:“袁兄对东瀛风物如此清楚,窝在望海镇上岂不是明珠蒙尘我想聘请袁兄做个向导,不知现在这边是个什么行情”
袁修呵呵一笑,摆了个手势。狄柳荫与他讨价还价了一番,最终约定给他五脚的份额,外加三百贯会子的行李费,雇他从购货到销货全程指导。
两人去旁边柜台借纸笔签了一份合同,狄柳荫给了他一些会子,就回租住的小院召集其他人开会商议赴日事宜了。
第70章 对日贸易 二 谢国明(第七更)
数天之后,腊月十二,日本九州岛以西海域。
在西北风的吹动下,寒露号“飞快”地自西向东驶去。
这次东海商社来日本只是探探路,为行动方便,只派了寒露号一条船,货物也大多选择质轻价高的丝绸茶叶书籍等等,相比南下时船身轻快得很,在侧风的加持下跑出了近八节的“高速”。
“叮叮”
在看了大半天海水之后,望斗上的水手终于在右前方发现了一连串破碎的小岛,连忙摇铃警示起来。
甲板上的船员们精神一振,纷纷寻找制高点观察起来。过了一段时间,视线内出现了连贯的陆地,水手们爆发出了欢呼。毕竟他们是第一次来日本,出航前虽然听东家们讲过课,但心里还是很没底,之前在海上飘了三天三夜,心情随着航程的增加逐渐忐忑,现在看到陆地,顿时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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