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何在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紫岭红山
这样的嘲笑让我难以招架,那个年纪的孩子总是虚荣,好胜而且爱面子的。
所以我没好气地喊道:「什么好看,她才不是我媳妇。」
「既然不是你媳妇,我们打她管你什么事。」孩子们纷纷回过头去,继续,
不,更加起劲的打着小东西。从人缝之间我看到那双大而且亮的眼睛向我投来恳
求的目光,但大概是因为我刚才的话,她没敢叫我,而是抱着头,缩成小小的一
团,没有哭,只是小声唱着:「好哥哥,快救我,狐狸抓住了我,跑过了小山坡
……」
这平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歌声,在此刻听起来却格外刺耳。我终于无法再
这样事不关己地旁观下去,冲向人群大喊道:「喂,不许打她。」
「干什么。她又不是你媳妇。」为首的那个比我还大一些的孩子凶巴巴地看
着我。我有些恐惧,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但目光无意间扫到地上的小东西,
她正在发着抖,像是被一群猫逼在墙角的,浑身湿透的老鼠,眼巴巴地看着我,
却仍然不敢叫我。
所谓的赤子之心,大概就是本能地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该做,什
么不该做,而不去想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我也只是强烈地感到要做什么,而不
知道为什么。我吞了口口水,虽然心里发慌,但还是硬着头皮喊道:「她是我妹
妹。不许你们打她。」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像是有什么被突然点亮了一样,弯成了欢喜的月牙。
她一下子在地上坐了起来,仰着精致却带着伤痕和污垢的小脸,小巧的鼻尖抽动
着,娟秀的小嘴激动地颤抖,骄傲地喊道:「哥哥!这是我哥哥,他是小学生!
最厉害了。」
我大概知道小东西为什么挨打了。她一定是在村口等我的时候被这些野小子
注意到,问她在干什么的时候,她毫无保留地展示了关于我的骄傲。但那些孩子
也是可怜的没有机会念书的孩子,他们恐怕无法忍受一个小姑娘,骄傲地说着她
的哥哥在上学吧。
果然,小东西的话一下子戳到了那个大孩子,他粗暴地踢了她一脚,然后恶
狠狠地伸手抓住我的衣领:「上学了不起啊?小学生了不起啊?看我把你哥也揍
扁了。」
看着小东西又一次被他踢得跌倒在草丛里,我突然觉得极度的愤怒。在那个
时候,我不肯承认自己的愤怒是因为看到妹妹挨打,而认为那是因为他无视我的
警告,让我丢了面子。我也凶狠地喊叫起来,抓住他的衣领:「我说了不许打
她!」
我们马上扭打在一起。
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打架,当然是世界上最平常的事情。我们尖叫着在别的孩
子的尖叫声中互相撕扯,用指甲抓对方的脸,拉对方的头发,咬,在地上滚来滚
去。我不记得这次打架谁赢了,我好像没占到什么便宜,不过也没有吃什么亏。
最后我们打累了,便开始互相吐口水,问候对方的长辈,气宇轩昂地让对方等着,
表示明天一定要打死对方。直到天色全黑,围观的孩子们当中有一个听到家人愤
怒而焦急的叫喊,终于离开现场之后,那个大孩子才擦着脏得不成样子的脸,一
边向后走一边愤怒地对我叫道:「我明天开着坦克,把你家炸平,炸死你二十四
代祖爷爷。」
我不甘示弱:「我明天开着飞机,把你的坦克打烂,把你二十五代祖爷爷和
祖奶奶打死。」
其实他们早就死了。但孩子骂架都是这样,从父母开始一层层加码,谁也不
肯嘴上吃亏。我们骂骂咧咧地后退,各自回家。而这一次和以前不同,当我离开
战场的时候,那个小东西像一只在夜色下出来觅食的小动物,发出细细碎碎的声
音追着我,细声细气地喊着:「哥哥。哥哥。」
她的一头又细又软的黄毛儿已经乱成一团,间着泥土。身上衣服的每一根线
也沾着泥土,秀气的小脸则变得和猫儿一样。但她那双大而且亮的眼睛在夜色下
清清楚楚地闪烁着欢喜,柔软的声音也带着说不出的高兴。
我和别人打架,她竟然还高兴。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是为什么打架的:就
是为了这个小东西。这让我有些莫名的生气,不,与其说生气,还不如说不愿意
承认这一点,或者想不通也不能接受自己这么做,恶狠狠地向小东西吼叫起来:
「干什么。我不是你哥哥。」
小东西愣了一愣,但随即继续追上我,拉着我的衣袖,大眼睛笑得弯弯的:
「哥哥,你刚才说的,我是你妹妹。」
我想起刚才确实说了这句话,一时无言以对。正想嘴硬反驳两句的时候,小
东西笑盈盈地继续说着:「我就知道,哥哥会保护我的。哥哥最厉害了。」
「嘿嘿。嘿嘿。」我一时忘了反驳,对一个刚打完架的孩子来说,这样的话
总是能满足虚荣心和好胜心。而她那又崇拜又感激地看着我的样子更是让年幼的
我觉得有些飘飘然。于是破天荒的次,我允许了她拉着我的衣袖回家。
奶奶佝偻的身影正在门前张望,当她看到我们两个之后,马上颤巍巍地跑了
过来,一看之下便又生气又心疼地叫着:「斌子,娃啊,怎么又打架……哎哟,
哪儿伤到了没有?奶奶看看……哎哟,哎哟……手上都破皮了……你这晦气货!
看你这样子!衣服都弄破……我打断你的腿……」
小东西恐惧地看着奶奶抄起扫帚,不由自主地便往我身后躲。而我大概是因
为刚刚打过一架,对暴力暂时有些厌倦,便懒洋洋地对举起扫帚,想从我身后揪
出小东西的奶奶喊道:「是我和阿旺他们打架,心儿帮我打的。」
奶奶有些尴尬地举着扫帚,片刻之后,终于慢慢地垂下去了,但嘴里仍然碎
碎地念叨着:「还知道护着你哥……算是没白养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打水
给你哥洗脸!」
小东西知道自己不会挨打了,赶紧从我身后钻出来,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然
后跑向屋后。我次感觉到被人看着,心里竟然会那么舒服。片刻之后,她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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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续续地唱着狐狸抓住了我,吃力地端着半脸盆水出来,走到我面前,看着我说
道:「哥哥,洗脸。」
我胡乱擦了擦脸,然后开始洗打架时弄得脏兮兮的手。手放进水中时指节一
阵刺痛,仔细看时才发现有两处擦破皮。这种小伤对我这样的农村孩子当然不值
一提,我随便洗了洗,便提起双手。但小东西却看着那伤口,关心地问道:「哥
哥,疼不疼。」
我皱了皱鼻子,摆出一副自己想象中的男子汉气概:「哼,我不怕疼。」
但是小东西却伸出小手,抓住我的手:「哥哥,我给你吹。」说完就嘟起淡
红秀气的小嘴,轻轻地吹着我的伤口。
在我记忆中,这也是次有人这么温柔的对我。奶奶的溺爱,和早已模糊
的母亲的疼爱,似乎都和这一次有所不同。我注视着小东西认真的小脸,突然觉
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片刻之后,小东西抬起黑而且亮的大眼睛,询问地看着我。我突然有些不好
意思,可是,她小嘴里吹出来的温暖,湿润的气息轻轻拂过我的手,好像真的很
舒服,让我一时又舍不得叫她停下。慌乱之间我顾左右而言他:「你刚才唱的是
什么歌?」
小东西开心地笑了:「是妈妈教给我唱的。哥哥要听吗?是哥哥和妹妹一起
唱的歌哦。」
「哦。」我随口答应一声,小东西便自顾自地唱了起来:「妹妹先唱:好哥
哥,快救我,狐狸抓住了我,跑过了小山坡。好哥哥,快救我。豺狼抓住了我,
跑回了它的窝。然后,哥哥唱:妹啊妹啊你别怕,哥哥这就赶来啦。打败狐狸和
豺狼,带着妹妹回到家。……哥哥,你唱。」
我不好意思唱这种幼稚的儿歌,用力摇头。小东西也不勉强,却开开心心地
一直唱着,几乎唱了一夜。后来我懂事了,想起那一天的事情的时候才明白,她
为什么那么高兴。
因为那天我次承认了她是我妹妹,而且保护了她。
这世界上的每一个哥哥,大概都是这样,在某一天,某一个瞬间,某一个场
景之下,因为某一个原因,突然之间心中的某个角落苏醒,开始保护自己的妹妹
吧。
第三节
「杨队,有人找。」伴随着一名同事的声音,我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房
间的,是昨夜那位文质彬彬的哥哥。而他身后,跟着一个个子高挑,青春靓丽的
姑娘。我仔细辨认,才认出她是昨夜被另一个哥哥劫持的那名人质。
这位姑娘已经完全不是昨夜那披头散发,恐惧而痛苦的模样。看得出来她精
心打扮过一番,化着淡妆,乌黑亮泽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合身的红色连衣裙勾勒
出年轻身体充满活力的曲线,展示着城市女孩的青春靓丽。
我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哥哥手里捧着锦旗,上面的「人
民卫士」四个大字熠熠生辉。妹妹手里则抱着一束鲜花,兄妹两人的目光都热烈
地落在我身上。
这已经不是我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但今天还是有些奇怪。这是公安局,
我是警官,所以之前那些给我送锦旗、表感谢的人们不会像面前这位姑娘那样,
刻意打扮得花枝招展。
我好奇地看向她描着淡淡眼影的眼睛,试图寻找答案。但应该是刚刚修整过
而显得格外细长的睫毛下漂亮的眼睛除了感谢,还有着炽烈的,其他的含义。这
道目光让我心里咯噔一声,有些心虚地避开,看向那位满脸感激的哥哥。文质彬
彬的年轻人正走向我,诚恳而略带激动地道谢:「杨警官!昨天晚上真的是太感
谢您了。」
「楚先生,楚小姐,你们好。请坐。请坐。」我其实已经开始习惯了接待这
样的人,毕竟我从事的职业决定了,我免不了经常救人于危难之中。
哥哥没有坐,而是隔着我的办公桌,双手递过锦旗来:「杨警官,我知道你
们的规定,只能这样聊表感谢。」他的脸上浮现出后怕的表情:「实在是太感谢
您了。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您勇敢果断,我妹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说完便回身
看着那漂亮的姑娘:「小奕,不是你吵着要来感谢杨警官吗?还愣着干什么?」
一直注视着我的姑娘款款走到我面前,递上花束,动作优雅而大方,声音则
带着一种奇怪的热烈:「杨警官,谢谢你。昨天晚上我吓坏了,还以为会死呢。
谢谢你救了我。」说完就和哥哥一起庄重地鞠了一躬。
我接过花束,放在锦旗旁边,平静地微笑道:「两位,不用放在心上。我是
警察,那样做是我的职责。何况就算不是我,我的同事也会那样做。——两位,
请坐吧。」
兄妹两坐了下来。哥哥接过我用一次性纸杯倒给他的开水,转身便想递给妹
妹。但漂亮的姑娘却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没有接,而是期待地看着我。
我心中更加奇怪,但还是为她倒了半杯开水。姑娘这才笑盈盈地接过去,一
边小口抿着,一边继续用热烈的目光看着我。
还是哥哥的话打破了我的尴尬:「杨警官,职责归职责,但您表现出来的,
是超越职责的勇敢。昨天您赶到现场之前,您的同事没有任何人像您那样冒着自
身的危险去尝试救我妹妹,而是派出了狙击手,对吧?——我不是不信任专业人
员的能力,但是,狙击手开枪的话,我妹妹始终不能说绝对没有风险。」
他说的没错。绝大部分情况下狙击手都能准确地击中目标,但就在前不久,
另一个城市的同行在营救人质的时候出了岔子,狙击手的子弹同时穿过了罪犯和
人质的身体。
所以我微笑道:「很高兴我当时的处理方式带来了理想的结果。楚小姐没有
受伤吧?精神有没有受影响?为什么不多在医院观察几天?」
哥哥看向妹妹,脸上浮现出一抹宠溺的笑容:「你看她这活蹦乱跳的样子,
就知道一点事都没有了。」
姑娘不满地撅起动人的红唇,娇嗔道:「哥,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就会
读书,结果我被坏人抓了,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还要别人来救我。哼。哥哥最没
用了。」说着转向我,漂亮的眼睛里闪闪发光:「还是杨警官才算男子汉。」
哥哥被这样抢白两句,有些尴尬,皱着眉头道:「小奕。」
我则赶紧笑道:「哈哈,怎么会,你哥哥昨晚非常勇敢。如果没有我们这些
警察,你哥哥肯定会救你的。但是,我们毕竟才更专业,所以你哥哥才没有用武
之地而已。」
那位哥哥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而姑娘则看着我,用力点着头:「既然杨警官
说你勇敢,那就是真的。」
哥哥气苦,瞪着妹妹说不出话来。妹妹则像是不知道一样,故意不看他,而
是只看着我。我赶紧转换话题:「两位感情真好。其实我也就是个大老粗,不像
两位,一看就是知识分子。两位都是从事科教工作的吧?」
哥哥认真地回答道:「哪里,我们也只是读了点书。杨警官真是开玩笑,您
应该也是正规警察学校毕业的吧?您这样都叫大老粗,那我们也和文盲差不了多
少了。」说着便看向妹妹:「我是在一家出社当编辑。这家伙,在一家小学当
老师。」他皱着眉头,叹气道:「哪里有一点知识分子的样子。以后怕不是要误
人子弟。」
妹妹马上不满地娇嗔道:「哥,我讨厌你。你说了不在杨警官面前说我坏话
的。」
哥哥瞪着她:「我又没有歪曲事实。你自己说是不是。小时候上学总逃学,
跑到我学校来找我玩。——哎哟。」
不出所料,是妹妹踩了他一脚。妹妹生气地说道:「我还不是想和你上一个
学校嘛!」
我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我站楚小姐这边。妹妹想跟着哥哥一起上学,一
起玩,应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 *** *** ***
「哥哥,哥哥。」一阵惊雷滚过天际,随之而来的是妹妹惊慌失措的叫喊:
「我怕。」
「真是胆小鬼。」我嘲笑着她:「打雷有什么好怕的。」
「哥哥。」妹妹仍然跑到我身边,捂着耳朵往我怀里钻:「哥哥。」
我用力抱住了她,小小的,软软的身体的颤抖在我怀里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这种感觉让我心情愉悦,但那时候,我大概并不是因为保护了妹妹而感到愉悦,
而是因为扮演了强者,满足了我那小小的虚荣心而感到愉悦。
当然,抱着她本身也是很舒服的触感。温暖而细嫩的肌肤的接触让人本能地
感到舒适,虽然瘦小的她身上的骨头有些硌人,但我觉得偶尔这样抱着也不坏。
从我承认她是我妹妹,允许她在别人面前说是我妹妹之后,我和她的感情迅
速变好了。几岁的小孩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芥蒂呢?更何况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
下的兄妹。我们没有父母的疼爱,奶奶更是对妹妹从来没有过好脸色,即使吓得
发抖,妹妹也不敢找奶奶祈求保护。所以她就对我这个唯一对她表现出那么一点
点善意的哥哥变得格外的依恋。
像现在这样害怕的时候,她也习惯了钻进我的怀里。
「哥哥。」怀里的妹妹恢复了平静,仰起小脸儿看着我:「你说今天放学帮
我摘桑叶的。」
我不好意思地转过头,避开她的目光:「我刚才和海洋他们去抓鱼了。」
「那明天帮我摘?」大而且亮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那时像大部分同龄的男孩一样,没有耐心,喜怒无常,一时觉得麻烦,便
懒洋洋地回答道:「你那几个蚕子,别养算了,反正也肯定养不活的。」
「能养活的。娟娟姐,慧姐她们都在养。」小手抓紧了我的衣服:「哥哥,
你明天教给我在哪里摘,我自己去摘,好么。」
我当时满脑子只想着去玩我抓回来的几条小鱼,心不在焉地回答道:「那你
明天在抽水站那里等我,我放学了带你去摘。好了,没有打雷了。」
「好——」高兴的声音拖得很长。当我有些生气把一条被我折腾死的小鱼从
水盆中捞出来的时候,妹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她那只小篮子,开心地喊着:「哥
哥,哥哥,你快来看,这个蚕子脱皮了。它们会长大的。」
「心儿,我给你摘桑叶回来了。」第二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但家里找不见妹妹,问奶奶后得到的回答也只是没好气的回答:「那个死丫
头,又出去疯去了!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我知道妹妹并不会自己跑出去疯,回答道:「她肯定是等我放学去了。我从
荷花塘那边回来的,没撞上。」说完就跑出了门。
「斌子,天都黑了,管那死丫头干什么……来,先吃饭。趁着死丫头不在,
我给你拿猪油煎两个鸡蛋……」奶奶赶在身后叫我,但我已经习惯了每天回来的
时候有妹妹的陪伴。没有看到她让我有些坐立不安,喊一声「等会再吃」,便跑
向了村口。
「刚才太阳落山的时候看到她往抽水站那边走了。」村口也没有看到妹妹的
身影,听到两个玩耍的小姑娘的话之后,我才想起昨天叫她去那里等我,带她去
摘桑叶。
这年纪的孩子大概都像我一样,不知道什么是诺言,说过的话转身就忘到九
霄云外。
无论那时的我有多么糟糕,但总还有着孩子该有的良知和单纯。说话不算话
是让人羞愧的行为,我自责地跑向抽水站的方向。
天色已经全黑,妹妹在那里已经等久了吧。我在夜色中拼命奔跑,赶到了离
村子两里地的抽水站边。远远就能看到抽水站背后灌溉渠的堤上,两棵歪脖子老
柳树间聚集着一群大鹅。它们张开翅膀,伸着长长的脖子,嘎嘎嘎地围着那个我
已经熟悉的,小小的身影。
小小的身影被围在堤边,后退一步就会滚进渠中。她剧烈地发着抖,但没有
哭,挥舞着小手拼命赶开伸向她的鹅嘴,小嘴里哆哆嗦嗦地叫着:「走、走开、
等下我哥哥来了,打扁你们。」
这蠢丫头,怎么会惹上一群鹅的。虽然听到了她的声音,但我却迟疑着停住
了脚步。
我不怕其他动物,什么牛羊,鸡狗,在我这么个农村野孩子面前都不是一合
之敌。在记忆中,只有大鹅才是我童年唯一的噩梦。这些家伙凶恶,脾气暴躁,
死缠烂打,更重要的是,它们成群结队。
看着那一群大鹅,我曾经被它们咬肿,三天不能坐的屁股不由得一阵酸痛。
在那个瞬间,怯懦的我有了悄悄丢下妹妹逃走的想法,反正也没人知道我找
到了她,只要说没看到她,就没有责任了。不知不觉间我的脚步后退了两步,但
这时候妹妹像是为自己壮胆一样,结结巴巴地唱起她唯一会唱的那首儿歌:「好
哥哥,快救我……」
我的脚步再也无法后退,片刻之后,我终于从路边捡起一根棍子,大叫着冲
上前去。
一阵激战过后,我鼻青脸肿地拉着妹妹的手,落荒而逃。
值得庆幸的是,大鹅不会像狗那样一直追。我们足足逃出了一里地,才气喘
吁吁地停下脚步。我一边呲牙咧嘴地擦着汗津津的脸上沾着的白色绒毛,一边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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