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默默猴
而其中影响最为深远的变造,当属甯采臣与燕赤霞寄宿的兰若寺。
这座古往今来皆无觅处的虚构寺院,俨然成为“鬼寺”的代名词,按所述的地理位置、建筑样貌,最有可能做为〈鬼妻〉发生之地的,应是嵧浦近郊的千年古刹密印寺。
拉拔应风色与龙大方长大的韦太师叔爱听评书,身子骨还硬朗时,常带着二小熘下山去,到茶馆里嗑着瓜子听一下午书。后来腿脚不行了,福伯索性延请名家前来风云峡作客,越浦著名大家靳云飞、常山转等皆为座上宾。但太师叔最喜欢的还是山下镇集里的无名艺人,总趁着福伯不注意,让应风色雇肩舆脚夫抬下山去,就着粗茶和没味儿的干瘪瓜子消磨辰光。
关于“倩女幽魂”各本的流变,还是韦太师叔给他俩讲的,比之于评书话本名堂。应风色年长后益发难解:分明一肚子学问的韦太师叔,怎受得了那些浮夸的表演?听那些武功高手口吐剑光之类的浑话,应风色都快坐不住了。
但韦太师叔传授功夫,总爱插科打诨讲笑话,用词浅显易懂,正拳随便一捣,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听得人津津有味,练功都不觉得苦,怕得之于评书曲艺等诙谐小伎甚多,不可谓之无益。
龙大方看到兰若寺的碑铭,想起听过的评书,再加上千年树妖似的黑影从天而降,心跳都吓停了几拍,忘却韦太师叔曾说世上本无兰若寺。真要回到了金貔朝年间,重历一遍〈鬼妻〉的情节,碑上怎么也该是“密印寺”才对,此乃阴谋家之破绽。
应风色啼笑皆非,收拢剑刃,以鞘击臀,笑骂:“你他妈是睡糊涂了,连这也信?”胖甯采臣跳了起来,委屈得要命:“真没糊涂,那是师兄你没瞧见——”突然瞠目结舌,跌坐在地,指着应风色背后不住发抖,张嘴却发不出声响,面色铁青。
青年霍然转身,黑影窸窣飘退,半痴剑的铲子型态一扫落空,那物事居然应对不俗,起落间翼影激扬,遽起缓降,宛若树冠摇散,果然就没点儿像人。
应风色正要转出剑刃,身后的龙大方这才迸出一声“鬼啊”的惨叫,黑影猛跳起来,唰唰唰地左顾右盼,忙不迭问道:“哪……哪里有鬼?哪里有鬼?”就差没跳进应风色的怀里。
尽管惊恐的嗓音绷得嘶薄,应风色仍辨出了来人的身分,蹙眉道:“……运古色?”龙大方也认出他的声音,上前“哗啦!”拽下一大片芭蕉叶来,见那人一丝不挂,前后围着几片青惨惨的蕉叶,却不是绝蜃岭的运古色是谁?想起被他吓得丑态百出,举起蕉叶噼头夹脸一通打,怒骂道:
“让你装鬼……让你装鬼!泥马死变态,光着屁股你吓唬谁呢我肏!”
运古色也火了,顾不得遮羞,反正山上众师兄弟在澡房里啥没见过,拎起一片连茎蕉叶打将回去。“大爷光着屁股你肏谁?我肏你妈!”
“……都给我住手!嘴巴放干净点!”应风色夹在中间,一个头怕有两个大,硬将两人分开,先问运古色:“你一个人来的?有没同谁一道?怎……怎地没穿衣服?”
运古色“呸”的一口浓痰啐地,余怒未消:“一套单衣扣他妈两百点,怎不叫那羊头吃屎去!就你们这帮世家纨绔毫不心疼,我才奇怪谁不是光着屁股。”龙大方怒道:“你说谁是世家纨绔?”
“都给我住口!”应风色沉着脸架开二人。“既入降界,还不警省些!当是闹着玩么?龙大方,你来之处还有没有别套衣服?”龙大方本想阴损几句,见师兄神色不善,未敢造次,摇头道:“就我身上这套。”运古色冷笑:“我想也是。要有麻袋穿,何苦绑粽子?”
“你他妈——”
“好了好了。”应风色头大如斗,蹙眉道:“我那厢房里还有套僧人穿的木兰衣,我带你换去,总比光屁股强。从现在开始,咱们一起行动,切莫落单。”三人连袂而回,未入左厢,就听隔庭相对的右厢房内传来动静。
龙大方擎出长剑,运古色拣了根一人多高的枣木棍防身,由应风色堵在廊阶之前,断了突围的去路;龙大方与运古色交换眼色,悄无声息掠上回廊,一在门侧,一在窗下,而房中窸窣声始终不绝。
应风色举起右手,缓缓比过一、二的手势,正欲挥落,忽嗅到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连忙握拳制止。运古色“啧”的一声持棍而起,扫开窗棂,长身跃入!
“搞什……运古色!”龙大方不得已,踢开房门,冲进去支持。
房中传出一阵尖叫,却是年轻女子所发,跟着乒乒砰砰地飞出烛台瓷盆、茶盅板凳等家生,“变态”、“色狼”不绝于耳。龙方、运掩抱头鼠窜,运古色脸上多了枚热辣辣的五指红印,但做为标靶,龙大方的体型还不用瞄准,泰半物什全扔在他身上,连长剑也丢了。
“里头……是女人。”运古色捂着脸退出,讷讷说道。
“听见了。”应风色哭笑不得。龙大方不是不想开口,就在两人说话间他又被扔了一只绣鞋、一块砚台、一只木桶和一把疑似尿壶的开口器皿,眼神死透,看上去颇有几分了无生趣之感。
“淫贼……吃我一剑!”
清叱声中,一条婀娜衣影破窗而出,裙袂猎猎,幽香袭人,正是先前应风色于风中所嗅。
他扯开龙大方,运使剑鞘,顷刻间连接五剑,脱口赞道:“好快剑!”末了双双力尽,但男子膂力终是大过了女子,来人猛被挥开,落地之际剔莹小巧的雪趾一踩一蹬,应风色眼前陡花,香风又至,暗忖:“好快身法!”剑鞘抡扫,衣影倏忽不见,幽芳逸远,女子竟从他胁畔掠过,扑向院门!
来人以一敌三,本居下风,不恋战毋宁才是明智的选择。
眼看女子将要兔脱,应风色正欲掷剑,然而以神兵坚沉,若遭急旋而至的剑鞘击中背门,少不得要呕血倒地,乃至香消玉殒也未可知;犹豫不过霎眼,男儿长持柄末纵身一点,鞘尖堪堪压住裙脚。
女子几乎仆倒,踉跄几步拧腰一挣,清脆的裂帛声落,鞘尖留下一小块裙布,继续发足往外逃。
便只一耽搁,龙大方已拦住她的去路,持鞘接下快剑,却未显支绌。没有了偷袭占先的好处,女子与他的差距清晰可见,双方你来我往斗得片刻,女子突然一改绵密小巧的细碎剑势,一剑贯胸,快到不及瞬目,此前居然是刻意示弱。
龙大方想也没想,本能持鞘兜去,“锵”的一声沧浪龙吟,长剑贯入鞘中,巧到无以复加;回神震开女子持剑之手,连剑带鞘夺了回来,却掩不住满面错愕,急顾应风色道:
“师兄!莫不是——”
应风色微微点头,冲他摆了摆手,以示安抚。
眼看突围无望,又莫名其妙失了手中的兵刃,女子转过一张苍白俏脸,看似不过十六七岁,要比穿着打扮年轻得多。
少女生就一张颧圆颔尖的猫儿脸,杏眼隆准,上唇噘翘,自是十分貌美。然而在傲人的身段之前,美貌亦相形失色。
以她发顶堪至应风色下巴的娇小身段,却有着一对浑圆玉乳,将紫绸诃子高高撑起,挤出衣缘的半截乳球雪白酥莹,分外耀眼,仿佛略微一晃,便欲从衣里满满倒出也似;无论裸露的肩、颈、上臂,乃至锁骨,全是带着一丝少女娇腴的秾纤合度,无法解释那胀裂诃子的沃腴雪肉是从何而来,连腰都是圆凹如葫,结实紧致的一把,尽显青春骄人。
她穿着淡紫诃子,外罩对襟纱衫,搭配数层绉纱白裳,再来条披帛什么的,便是不食人间烟火般、仙气十足的打扮。
然而激战之下,束在裙裳里的衫摆全给扯了出来,襟口大开,领子滑至双肩臂下,乳上几近赤裸;发长及腰,汗湿紊乱的发梢黏在雪靥檀口畔,被清纯中带着性感的脸蛋一榇,颇有云收雨散之感,直欲逼人伸出魔手,将衣裳扯得更凌乱不堪,一窥娇媚胴体——
聂小倩在水中居与甯采臣缠绵后,被抢走踝上呼叫姥姥的鬼铃之际,就是这副既诱人又狼狈的模样吧?应风色忍不住想。
如果她左前臂没锁着“破魂甲”的话。
“这位师妹……”少女见他踏前一步,本能后退,阴沉的猫儿脸上充满戒备,亦似走头无路的凄艳女鬼。
“住口!谁是你师妹?”
应风色背起了半痴剑,双手微举示无敌意,指了指左臂的破魂甲。
“戴着这个,说明你我乃一路人,须相互扶持,方能在这幽穷降界中生存,此事容后细说。我乃指剑奇宫门下,风云峡的应风色,而这位是我师弟,飞雨峰的龙方飓色,与绝蜃岭的运古色师兄。”
“应风色……”
少女黑白分明的美眸滴熘熘一转,明显触动心弦,却仍是半信半疑。
“你是‘天阙铜羽’?龙庭山应宫主的亲侄,那个风云峡的麒麟儿?”廊间一手持棍、一手以水盆掩住下体的运古色冷哼一声,似对“随便个来路不明的大奶妹子都识应风色”甚感不满,疑心是不是他请的托——这帮世家纨绔什么无聊事干不出来?
“虚名而已,万不敢当。”应风色拱手:“若在下所料无差,这位该是断肠湖水月停轩的师妹罢?‘红颜冷剑’威名素着,我是仰慕许久了,可惜杜掌门长年闭关,尚且无缘拜见。”
少女吓了一跳。她方才所使,全是师傅近年新创的,未露水月家门。无论那胖子是起了色心也好,没胆子见红也罢,仗着他不落重手,少女以无关痛痒的花招相应,蜻蜓点水似的稍沾即走;待他稍有松懈,才冷不防递出“珠帘暮卷西山雨”的极招——
这式说是一招,其实也就一剑,然而剑意萧索,出则无悔,乃是昔年掌门师伯于水上亭雨间悟得,气魄极大。师傅说她临敌之际,有着女子罕见的狠劲,或可以为杀着,才破例传给她。
本拟将那嘻皮笑脸的胖子戳个对穿,岂料一把搠进鞘里,反被夺了剑去,更料不到会因此被识破来历。
水月停轩是东海四大剑门中唯一的女子派门,剑法首重悟性,一入门墙,便只能习练,直到创出一套自己的剑法,始准进入“凝芳阁”,遍阅历代先贤所留图谱。
以少女的造诣,原不该得授这门,即使醒来时发现自己身无寸缕,被扔在这荒山古庙中,又被三名年轻男子所包围,她仍不轻用,免被师父的仇家发现,不知青年是如何看破。强捺心中不甘,故作惊诧:
“你……应师兄怎知小妹是水月门下?”
应风色笑道:“贵派先掌门筠心师太,曾于四门论剑上示演此招,那年恰好办在龙庭山,众人都说这剑肃杀、萧索,当者披靡,实难抵挡。敝宫应宫主想了一想,笑着说:‘应是师太心存慈悲,不以杀生为念,剑容天地,乃至浑无罅隙。’筠心师太口宣佛号,笑而不答。
“应宫主又道:‘若遇无心之人,又或天地难容之徒,则不免有无罅之罅。’取剑与筠心师太印证,约定只比剑招,不比内力。前两度交击,剑尖相抵,均是敝宫应宫主小退半步,第三回双剑再出,师太之剑却为宫主所夺,原来是敝上以鞘纳剑,破解了这一招。师太合什道:‘宫主腹笥,尽容天地萧索。’敝上笑道:‘有天地难容者,师太亦须不容。此非割肉饲鹰也。’师太仍是笑而不答。”
应无用破解此剑之法,借由韦太师叔之口,传给了应风色与龙大方。两人自小以包了棉布的圆头棍不知对刺过多少遍,熟练后再换尖橛、木剑、实剑,乃至于短剑匕首,直到起心动念前便能兜入鞘中,才算练成这式“卷帘双燕入”。
“咱们家宫主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偏没留下只字词组……就算当真传落什么神功秘笈,怕也不是凡胎肉身照本宣科,便能有成。天才的世界于我等凡愚,最是残忍非情。”
太师叔抚摩他俩发顶,望着云月萧索一笑,喃喃道:“这招帘卷双燕之剑,是太师叔这把没用的老骨头,唯一能看懂练通的套路了,你们可别输给我,捏着卵蛋也得传下去。鞘中须容双燕过!不是刚刚好、险呼呼,差点就要完蛋的怂样……是可供双燕翱翔的宽敞自如!明不明白?”
少女当胸一剑,杀得龙大方措手不及,恍惚间鞘口对剑尖,暗合卷帘双燕的无心之境,少女的造诣也远不能与筠心师太相提并论,此消彼长,堪堪解了“珠帘暮卷西山雨”之危。若换了运古色、顾春色等其他人,哪怕略高龙大方半筹,此剑之前,亦不能无伤而胜。
当年龙庭山论剑,筠心师伯恰带了师傅随行,此事少女自小听熟,料以“四灵之首”应无用的威名,也非烂嚼舌根、四处宣扬之辈,这厮怕真是应宫主的后辈传人,装出松了口气的模样,抚胸笑道:“真是奇宫师兄!小妹江露橙,见过诸位师兄。”
她身材娇小,手臂肩膊十分纤细,锁骨的骨杈尤其凸出;颈项被巴掌大的小脸一衬,稍嫌不够细长,胜在肤光如雪,滑腻润泽。双肩平削,算是天生的衣架子,若不看那对挺凸垂坠的浑圆乳球,可说纤薄有致,宛若精灵。
饱满到与身形格格不入的沃乳被小手一拍,晃似雪浪,汗珠弹过被沉甸乳量拉得斜平的胸口,迸碎在深邃的乳沟间,确实是一幅令人难以移目的美景。
纯论盛乳,少女未必大过鹿希色,遑论洗砚池艳鬼,盖因身板衬托,方显玉乳坠硕,手感十足。
守在侧面的龙大方,最能感受那双沉甸绵乳的贲起与份量,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差点被晃瞎狗眼,喉间骨碌一声,连自己都吓一跳,莫名有些心虚,赶紧转移话题:“原……原来是江师妹。我叫龙方飓色,大伙儿都叫我龙大方。师妹是一个人么?”
最新找回4f4f4f,c0m
最新找回4F4F4F.COM
amp;#x6700;
amp;#x65b0;
amp;#x627e;
amp;#x56de;
amp;#xff14;
amp;#xff26;
amp;#xff14;
amp;#xff26;
amp;#xff14;
amp;#xff26;
amp;#xff0e;
amp;#xff23;
amp;#xff2f;
amp;#xff2d;
运古色“啧”的一咋舌。“她哪里是一个人,不正拖延时间,让屋里的小妞乘机逃跑么?可老子机警得很,瞥一眼便知她也是赤条条的,挑了装有衣裳的包袱。不想光着屁股在野地里乱跑,趁早打消了念头,乖乖磙出!”果然枣木棍尖挑了只布包。
龙大方几欲晕厥:“你他妈不要讲这种坏人的对白啊!我们是山贼么?”急得双手乱摇,满脸胀红:“江……江师妹,你莫听这厮发疯,咱们真是奇宫弟子,名门正派,不会乱来的。”直着青筋暴凸的脖子,冲运古色大吼:
“你他妈……还不把衣服还给人家!光屁股就不做人了么?”
运古色冷笑:“谁生下来不是赤条条的?是了,你们这帮世家纨绔是穿衣裳出娘胎的,我都忘了。你是不是把尿布忘在令堂肚里,裹着大肠就出来了?难怪一身的屎味。”
“……都给我住嘴!”应风色简直快疯了,恨不得抽出铲子将两人痛打一顿。什么时候了,还说相声!龙大方明明跟谁都能好来好去,运古色只要不比武动手,一贯是话少安静,哥俩是中邪还是怎的,偏在降界里卯上了?
突然“咭”的一声,三人齐齐转头,见江露橙掩口缩颈,香肩微颤,雪靥浮现两抹彤霞,胸口微泛酥红,被白润润的肤光烘托得极为精神。龙大方两眼发直,配上裹粽也似、不伦不类的书生装扮,江露橙余光一瞟,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江露橙自顾自的笑了半天,手扶小腰,轻拍胸口,晃开一片酥莹乳浪,忽扬声道:“言妹妹,我瞧他们不是坏人,甚是可信。”没等屋内之人回话,翘着白皙幼嫩的尾指,冲三人打了个四方揖,模样甚是老练,朗声道:
“露橙武艺不精,骤陷险境,未明所以,不得不审慎提防。若有得罪处,望三位师兄看在露橙年轻识浅的份上,莫往心里去。”裸足交错,梨臀款摆,盈盈步上廊间,朝运古色一伸小手,浅笑道:“请师兄交还衣裳。”运古色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棍尖微挑,将包袱甩飞过去。
江露橙随手接过,欠身施礼,回头对应风色道:“言妹妹畏生,怕不肯移往别处更衣。可否请诸位师兄在院外护持,也好让言妹妹安心些个?”言下之意是要清场。
运古色正欲反口,应风色举手制止,正色道:“此地处处透着诡异,众人不宜分散。我等到对厢暂避,也顺便让运掩师兄更衣,屋里若有异状,师妹大声呼喊即可。”取下运日筒,转出匕首:“如此应可防身。切记臂甲匕首不可有损,少时我再详细解释。”
江露橙将筒匕攒在手里,似更宽慰了几分,不禁点头。“多谢应师兄。”
厢房的门窗俱损,江露橙把门扉竖直,勉强遮挡于门框前;两扇窗里,一扇还连着轴枢,堪可闭起,另一扇早被运古色打得稀烂,江露橙索性凭窗而立,用身子挡住一小部分的窗孔。屋内未见墙影晃动,那“言妹妹”不知避于何处着衣,亦甚耐人寻味。
运古色自于左厢更衣,应风色与龙大方待在廊间,说好一人盯着院门,一人盯着大殿,龙大方神思不属,频频拿眼偷瞄江露橙。倚窗支颐的少女倒也落落大方,视线交会之际,总报以甜甜一笑,毫不扭捏。
“露橙……江师妹真是漂亮。”胖书生喃喃道。
“当着众人之面别喊闺名,好歹加个‘师妹’。”应风色忍不住提醒。
即以他的眼光,江露橙也算貌美如花,此际静下心来打量,发现她眼距略宽,琼鼻在五官的占比稍嫌大了些,但巴掌大的猫儿脸轮廓分明,形如菱角的微噘上唇鲜滋饱水,整体仍在美人的范畴之内。
“啊,没了。”身畔传来龙大方失望的咕哝,窗边不知何时已无江露橙踪影,约莫是梳头去了。应风色拍他背后竹架权作安慰,赫见手染殷红,以为龙大方受了伤,但红渍略微刺鼻,却非是血腥气,凑近一闻:“……是朱砂。”扫过月光皎洁的庭院里,见砚台扣于青砖,底下漫开大片乌渍,掠前蘸指细辨,果是朱色而非墨色。
“怪了。”龙大方随后而至,这才发觉有异:“怎会是红墨?”
应风色心念微动,又掠至大殿阶下的香炉旁,沾满红墨的手掌往斑剥朝天的炉底一抹,刻痕吃入朱渍,显现出符篆似的花纹来,但灰泥填污,仍难悉辨。“龙大方,把那块砚台拿来!”
龙大方依言捧过,应风色用袖子抹了抹炉底,把残剩的朱砂倾入,朱液在鎏金刻痕间漫开,显现出一个掌心大小、似八卦又似两仪无极的繁复图形。
“这是……雷法!”应、龙方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脱口齐出。
术法中所谓之“雷法”,最初是脱胎自道门建醮所用的雷法秘仪,聚集施术者体内的先天阳气于极小一点,常用于点燃线香、火烛,乃至符箓黄纸。
名目听来威风,实际上的效果却引人发噱。与其说中看不中用,倒不如说就是专门为了唬无知百姓之用,才生出的旁门伎俩,施展的要求极低,只消在掌心正确描绘出术式结构,凝气聚神,在一定的距离内,便能使易燃之物起火,火绒、硝石尤佳。
“兰若寺”里出现朱砂墨、雷法符篆,考虑到燕赤霞的道士身份,也不是太不合理,但两人在其中嗅到浓浓的使令气息,怎么看都像是为解令安排的伏笔。
但这个雷法术式是反刻在香炉的底部,左右颠倒,恍若镜映。刻反的符箓是没用的,与乱画一气没什么分别,益发猜不透是何用意。有鉴于阴谋家随随便便在一间破败的地藏王庙外竖起石碑,就说是兰若寺,布置燕赤霞隐居之处时,信手刻错了一枚雷法符篆,似也是合情合理的乌龙失误。
但不知为何,应风色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偏偏又说不上来。
“什么雷法?哪有雷法?为何是雷法?”运古色压在两人背上伸头探脑,饶富兴致。他换了身杂役僧常见的灰色海青,外罩木兰色的五条衣,龙大方有杀错就没放过,拼命抖起头发的包袱,两人唇枪舌剑吵闹不休,直到江露橙牵着一名女童走出来,忽然双双失语。
江露橙重新穿好紫绸诃子白绉裙,臂间还真挽了条薄纱披帛,月牙白的缎鞋几与裸露的脚背肌肤同色,梳顺的乌浓秀发挽成了俏皮的坠马髻子,仙气十足,绣像本里的绝色少女聂小倩走出,也不过如此。
少女已是艳色逼人,女童却丝毫不逊,难想像“美艳”与“稚龄”两种相悖的质性,竟能在一张小脸上融合得如此自然。与江露橙仙气底下隐约浮动的野性诱惑不同,女童精致的脸蛋让人既爱又怜,仿佛稍稍用力些个,就会不小心将她捏碎了似的。
她的衣着款式与江露橙相类,只是改成翠绿鹅黄相间,如此活泼的用色却被卷起数叠的薄纱袖子、拼命穿高以免下摆拖地的裙裳等,弄得活像女儿偷穿娘亲的衣裳,说不出的古怪。
女童容貌虽艳,身材却是不折不扣的幼女,比江露橙矮了大半个头,仅至应风色胸口,牵着江露橙、死命躲在她身后的娇怯模样,目测不超过十二岁,实际年龄可能要更小些。
最令人恼火的是:她手上竟也戴着破魂甲,坐实了九渊使者的身份。
羽羊神搞什么鬼?这么小的孩子抓来做甚?应风色简直不敢想像女童惨死的画面,回神才发现自己紧捏拳头,龙大方与运古色的面色也不好看,显然都想到了一处。
“……杀千刀的死羊头,我肏!”运古色低啐一口,露出阴狠之色。女童吓得揪紧江露橙的臀布,本已略紧的裙裳益发绷出惹火曲线,江露橙转身不得,只能回臂安抚。
“别怕。”应风色蹲下身子,和声道:
“我叫应风色,风筝的风,景色之色。是龙庭山指剑奇宫的青鳞绶长老,我会保护你的,我们都会保护你,你不用害怕。”女童见他长身玉立,相貌俊雅,笑起来露出一口齐整白牙,语声十分动听,好感顿生,怯生生地点头。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