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默默猴
剑出一霎,五人的物轮也从“兑”齐齐转到了“离”,取得重要道具的一百点奖励于焉入手,果然是无分轩轾,雨露均霑。
龙大方张嘴挢舌,目瞪口呆:“师兄!这……这是什么剑?为何……为何兰若寺的石碑里,会有一……一把剑?”应风色倒转剑柄递去:“自己瞧。虽没见过,是不是有些熟悉?”
那剑光剑刃就超过三尺,剑柄也较寻常青钢剑更长,几可双手交握,算是一柄大剑,却不如看起来的沉重;通体暗金,扁圆元宝也似的剑锷穿得两孔,孔中各有三环,仿佛僧侣所用的锡杖。再加上塔型的镂空剑首,与柄锷上似佛字又非佛字的纹路,说是剑器,其实更像佛具。
龙大方从未见过此剑,不知怎的越看越有股熟悉之感,仿佛在哪儿听人形容过这样一把剑,想起玄衣令脱胎自,灵光乍现:“是了,这是燕赤霞的剑,收在木匣之中、须以黄符起出,最后用来杀死黑山老妖的法器!”
“没错。”应风色敛起笑容,沉声道:“法器既出,使令的最后一关怕就要来啦,大家打起精神,全力应付。”
石碑放出的金光冲上云霄,地面绽露出庞杂的术式结构,一股奇异波动荡漾四散;金光隐没的同一时间,远方道上忽响起哒哒蹄声,骤起的夜雾间透出几骑的黑影,居间似簇拥着什么庞然之物,即将穿雾而至。
(……来了!)
众人摒息以待,龙大方本要将金剑交还师兄,应风色却摇了摇头。
“按故事发展,最终是甯采臣持剑杀了老妖,这剑还是交给你罢。”
评书当年他是和师兄一起听的,记得清清楚楚,在冥府对抗黑山老妖时,甯采臣与燕赤霞双双被擒,最后分明是聂小倩持剑飞身,贯穿了黑山老妖的眉心,以师兄心思缜密,决计不能弄错,明白他“肥水不落外人田”的用意,没敢违拗,乖乖收下,将原本用的长剑交给江露橙防身。
敌人终于穿出雾区,却是六名黑衣黑甲的骑士甩动飞挝,抛向前头的一辆四乘大车,一副路匪打劫的架势。那车髹满朱漆,结挂红彩,左右所悬的囍字灯笼都作绯红色纱面,喜气洋洋的大红占据整辆马车,不知怎的却有血染之感,教人打心底不舒服。
而车后追赶的六名骑手,毫不意外地戴着金色的鬼牙半面,鞍上挂有鲨皮乌鞘长刀、钩镰短枪、雕弓箭壶;头戴精钢护额,黑巾裹头,黑甲在月下回映着皮质的亮光,不止有护胸围腰,两臂更有披膊遮护,说是“全副武装”也不为过,远非轮院生所化的鬼牙众可比。
最奇特的是:骑手们的右腕上俱都锁着一只带钉腕轮,与鬼牙半面的金色质地相近,恰成一套,狰狞处亦如半面,则是首轮鬼牙众所没有的。
“……瞧着是硬点子啊!”身后运古色啐了一口,冷笑道:“正面肛么,麒麟儿?”
龙大方本要吐槽“你从背面才能肛”,话到嘴边想起江师妹在一旁,差点没把自己噎死。却听应风色道:“按血字之意,那辆送亲的马车才是本轮的重中之重,若教鬼兵扯了个四分五裂,如何‘杏林接亲,百年好合’?依我看,须先除追兵,救援马车才是。”接着分配各人任务。
他与运古色分据大道两旁的树顶,负责截停;龙大方所持的赤霞剑——众人决定以燕赤霞之名称呼此剑——负有干掉黑山老妖的重责大任,不宜轻用,遂与双姝埋伏在草丛中,伺机而动。
黑夜驰马不若白日间,速度颇受限制,但六名鬼牙骑手均未举火,放蹄狂奔,仿佛拥有夜视眼一般,更增几分森森鬼气。应风色跨腿于老树桠杈间,凝眸远眺,只觉六人骑术堪称顶尖,换了他夜里驰骋,万不敢这般冲刺。
带头两骑追得极近,已至马车后一臂之遥,其中一名骑手解下钩镰短枪,似欲锁拿车体。情况虽危急,应风色却还不能出手,当务之急,必须先消减敌人数量,若这几人训练有素,联辔冲锋,十个应风色也抵挡不了。
两骑一车轰隆隆自树间驰过,随后又两骑奔至,“……就是现在!”眼看马头将过,应风色握住左腕纵身跃下,自甲中伸出的钢丝绕过枝桠,于两树间绷成笔直一线,“嚓嚓”两声,削落两枚锁着鬼牙半面、头裹黑巾的脑袋;失去头颅的黑衣骑手兀自于鞍上抽搐,颈血狂喷,却未落马,就这么继续向前狂奔。
“运古色,截下马来!”
对面树冠间人影一晃,运古色脚踏树干,如箭射出,仿佛人棍合一,飞也似掠向那两匹载着无头骑士的健马。
应风色收卷钢丝擎出痴剑,踏树跃起,惊险万状地避过迎面驰来的第五骑,半空中羽刃加速旋扫,将鞍上的骑手从右肩到左腰斜斜分断;顾不得激射而出的热血脏秽喷得满头满脸,左手及时攀住鞍上系带,用尽余力甩上马背,跨坐在只剩半截的尸身之后。
(还有……还有一骑!)
他一抹脸上血污,本想转身掷剑,将尾随的第六骑干掉,又不想冒着失去神兵的风险,收拢羽刃负于背后,抄短枪入手,夹马腹降低速度,待颈后几能感觉到马口的湿热腥息,才回身一搠,抢在两马相撞前飞身离鞍,看着第六人的胸口被短枪贯穿,以及他死前因惊恐而极尽圆瞠的黄浊眼瞳。
(不一样。这人的眼睛……和之前的不一样!)
首轮降界,无论鬼牙精兵或卒子,都是无知无识、状若癫狂,既无人智,遑论沟通言语,狼鬼就更不消说。但夺走这人性命的瞬间,应风色清楚看见掠过对方眼底的惊恐、骇异,自知必死的绝望哀戚……那是理智尚存的证明。
——还能对话……不,须得从他们嘴里撬出些什么,关于这该死的幽穷降界的一切!
应风色背嵴着地,一磙即起,顾不得满面血污,提气大喊:“棍下留人!”挥散黄沙发足奔去,却见马车不知何时停已然住,就在燃烧渐止的“兰若寺”前,以钩镰枪搭住车顶车架的两骑仍维持原本的姿势,脑袋软软垂落,锁住半脸的鬼面下鲜血垂溢,胸口突出小半截箭镞。
运古色和他做了一样的判断:跨上无头骑士的座骑,取下鞍侧弓箭,从后方一人一枝,登时了帐。应风色从不知这厮的骑射如此优异,疾行间开弓放弦,身前还有无头尸碍手,一命竟毋须二射,考武状元尽都使得,还来混什么江湖?
阻之不及,应风色懊恼停步,扶腰喘息,心中五味杂陈,莫可名状。
龙大方带二姝赶至,见两人携手,眨眼间连杀六骑,佩服得不得了。还来不及开口,蓦地江露橙低声惊呼,娇躯紧绷,这才认出眼前一身狼籍腥臭、形容恐怖的血人,竟是英俊温文的应师兄,没敢再近,掌里言满霜的小手亦是冰凉湿冷,不住轻颤。
“幽穷降界就是这样。”应风色并未生气,只是看上去有些疲惫萧索,淡淡说道:“要赶快习惯,不要成为别人的负担。”
马蹄喀哒喀哒地响,言满霜抬头望去,终于“呜”的一声哭出来,运古色竟牵了一匹载着无头骑手的健马折回,断首之尸的淋漓血腥与鞍上失禁的排泄物臭气,熏得人直皱眉。
龙大方正欲斥喝,却见运古色阴沉着脸,以棍尖敲着尸身的大腿。“这很不对劲啊,风云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枣木棍底发出闷钝的金属声响。定睛一看,鬼牙骑手的大腿俱被精钢镣铐箍在鞍上,马镫更是与所穿的铁鞋牢牢锁在一起,六人竟被拘于鞍顶,宛若囚徒。
“……他们是打算拦截,还是只被载着瞎转?你说啊!”
鱼龙舞 【鱼龙舞】第六卷 荒人痴剑 48
第卌八折·凭谁乖离·恐玷徽音
29年12月7日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应风色的冷漠令所有人都为之噤声,不由自主地抽了口凉气。“少时若有机会,你可以找个鬼牙兵卒问一问,若它除了杀你之外,还有聊聊天的意思的话。
“但你别碍着我的事。我只想活着、四肢完好的离开这儿,醒来时不用像把五脏六腑全呕出来似,最好也别留下什么心灵创伤……谁让我做不到这样,我便砍了谁。”揩抹着满面血污,转身朝马车行去。
他们没见他所见的,要论受到的冲击,谁也比不上他,但应风色现在还不能崩溃,不能去想方才短短一霎间所杀,并不是在降界打开后妖魔化的异类,而是活生生、会恐惧会害怕,一心想活下去的人。
青年捏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感觉眼角鼻端比适才覆着泥血时更热,还好其他人只能瞧见他的背影,心念微动,取出了那张银色无光的鬼角半面戴上,以免被窥破内心里的剧烈动摇。
“……他疯了。”运古色喃喃道。言满霜甚至忘了啼哭,怔望着应风色突如其来的举动,蹙起柳眉,江露橙小退半步,娇躯从紧绷到发颤,恐惧不言可喻。
“你们别……别胡思乱想。”龙大方最早回神,一挥胖手,强笑道:“降界里神神叨叨的,多的是怪事,运古色你不也看过狼鬼、刀鬼,还有洗砚池的艳鬼么?鞍上要不是装了镣铐铁鞋,这些鬼牙兵能在夜里纵马急驰?早被甩下马背啦,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再说了,师兄带着咱们解令挣点,大公无私,这可不是大伙儿都亲眼看见、亲身体验的么?师兄所为,必有深意!就连戴这个鬼面具,也是为了……这个……为了……”一下想不到好理由,正觉窘迫,还是远处的师兄接过话头。
“等你们也被鲜血内脏泼一脸,就明白九渊使者晋级的信物,为何是送一副面具了。我可不想被脏血弄瞎了眼睛。”应风色的口吻平淡,听不出喜怒,冲众人一招手。“过来瞧瞧。”
龙大方想也不想,快步趋前,而江露橙的迟疑几乎不露形迹,牵着言满霜跟了上去,最终连运古色也啧的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红马车前。
绯红色的囍字灯笼映照之下,辕驾所坐哪里是人?竟是一具套着衣裳的纸扎人偶,宛若随棺火化的金童玉女。“见……方才是谁驾的车?”运古色绕马车兜了一圈,四下眺望,始终不见有人,不由得汗毛直竖,但那个“鬼”字却无论如何说不口。
应风色闭口不语,示意警戒,持剑打开车门,车厢内穿大红嫁衣的,果然也是纸扎人偶,瞧着教人浑身发毛。
“前头辔轭全配了锁,徒手取不下来,模样也与寻常所见大不相同。”应风色毫不意外,剑柄轻敲辕座,发出似空洞又非空洞的响声。“我料这车里全是精密的机簧设置,控制车辆行进、停止和转弯。何时停下、要停多久,全由机括控制,用不着车夫。”
龙大方喃喃道:“这种事……能做得到么?”
“你忘了太师叔说过的,风天传羽宫和逍遥合欢殿的旧事?”见其余三人一脸茫然,应风色耐着性子解释。“数十年前,这两个号称是武林圣地的神秘组织横空出世,引发了一场正邪大战,最后证明是血甲门的阴谋。其中逍遥合欢殿便以机关著称,曾造出不倚畜力、能自己行走的机关车来;这辆红车还得靠马来拉,相较之下,也算不了什么。”一指轮辙:
“我一直奇怪,这车不算大,何以需要四匹马来拉,还留下忒深的车轮印痕。若车里全是连杆齿轮之类的金木零件,那便再合理不过。”众人恍然大悟。
“我只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追这辆车……”应风色说着抱起双臂,露出沉吟之色,片刻回过神来,见四人还在等自己解释,不觉失笑。“抱歉抱歉,我一下走神了。在倩女幽魂的故事里,鬼娶亲的对象是聂小倩,她被黑山老妖掳走后换了大红嫁衣,也出现在往冥府的迎娶队伍里。
“但我们这儿的聂小倩是露橙师妹,显然马车里坐的‘这位’就不是聂小倩,这辆车极有可能不是这个玄衣令的任务,倩女幽魂的线索全派不上用场。我在想,这车到底是要‘逃’呢,还是要‘闯’?”末两句青年又陷入长考,那种喃喃自问的口吻众人都听熟了,但谁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运古色绕到马车后头,棍尖砰砰砰连敲一阵,没好气道:“追着屁股后头,不是要人,就是要东西。它们追的不就是这些箱子?”
车后叠捆着六只木箱,木色深润,八角包铜,铁叶嵌口,锁头厚重,光看就觉得十分结实。相对于坚固沉重的外型,箱子的尺寸似又嫌小了些,两尺来长、宽高尺半,扣掉箱材厚度,笥容十分有限。
造得如此严实,却装不了太多东西,只有两种可能:要嘛所贮之物很重,装多了抬不动,要嘛装的东西很贵,要多也没有。
当然又贵又重,也在其对应的范畴之内。
“这锁我是万万砸不开的。”运古色朝箱面努了努嘴,直盯着应风色——正确地说,是盯着他手里的半痴剑。“打开来瞧瞧,总比瞎猜更靠谱不是?”
龙大方心想:“都说‘杀人越货’,师兄杀几个鬼兵你发正义春,这会儿开人宝箱又不计较了。原来标准是这么浮动的么?”应风色似有读心神通,撇他一眼没让多口,提剑削断铁锁,掀开箱盖,当中却空空如也。
“他妈的!寻咱们开心么?”运古色一一提起木箱晃摇,半点声响也无,果然全是空的,气得随手扔开。应风色往掀开的箱中一抹,指尖沾着的尘灰木屑里杂有些许银灿,与龙大方交换眼色,俱未声张,然而麻烦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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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儿!”运古色声音里透着一丝罕见的紧绷,众人无不凛起,齐齐转身。
“那个……是不是捞什子黑山老妖?”
又一骑破雾而出,应风色这才发现,周围的雾气似又比先前更浓,破庙那厢的火光渐渐沉落,原本呛鼻的烟焦臭气忽然嗅不到了,四野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驮着残尸的几匹马垂头漫步,不复先前甩沫狂奔的生猛。
这异样的五感错置,正是身处阵法之内的征候,应风色驱散杂念收摄心神,摆出接敌架势,沉声喝道:“八九不离十,众人小心!运古色,你与我打头阵,江师妹负责保护言师妹,龙大方你同她们一道,等我叫你再出手!”紧要关头,谁都不会傻到与他唱反调,纷纷点头,摒息以待。
来人终至朦胧的黄月之下,只见他身材异常高大,连胯下所骑都比其余健马高了大半个头,黑甲披风,头戴一顶极怪异的方形金盔,纹路造型宛若青铜钟鼎,手提一柄铜色的长柄大斧,威风凛凛;下半脸不意外地嵌有金色的鬼牙半面,右腕应裹臂鞴之处,也为金色腕轮所取代。
较之先前六骑,巨汉的速度要慢得多,倒拖长斧,策马缓行,反而予人更强的压迫感。行至中途,他突然勒住马缰,以斧尖往地上捞起一枚瓜实大小的物事,入手低头,突然浑身剧颤,从逆光的剪影可清楚看见臂腿肌肉贲起,压得鞍下巨马嘶鸣倒退,仿佛难以承受其重。
那是应风色以钢丝斩下的两枚首级之一。
现在,他知道这轮鬼牙众非是无知无觉的怪物,既有七情六欲,自也受血脉情感所牵绊,目睹亲友同伴的断首将有什么反应,不用想也知道。“我去吸引黑山老妖的注意,由你来狙击!”他对运古色低道,提剑点足,鹰掠般扑向巨汉!
运古色根本来不及说“不”。几乎在应风色掠出的同时,那“黑山老妖”突然仰头狂啸,呜呜的吼声震得运古色浑身气血一晃,差点立足不稳;前方应风色身子歪斜,飞快交错的双腿踉跄起来,黑山老妖却一夹马肚,抡斧迎上。运古色心里直将双方都肏飞了天:“它戴着那玩意儿还能叫?”连忙冲出接应,但人的两条腿怎快得过马的四条腿?
眼看双方将遇,自己却还差得老远,奔过一匹健马时摘下弓箭,急停瞬转,弓步坐稳,拽弦搭箭,口里咕哝低诵:“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老子肏他妈射爆你丫般若波罗蜜!”飕的三箭齐出,直标金盔巨汉的面门!
——就算你有六条腿,还能快过弓箭不成?般若波罗蜜!
应风色没料到巨汉一吼能有如此之威,脚步骤乱,敌骑旋即冲入长斧的攻击范围。来人双目赤红,迸出滔天恨火,额际颈间青筋暴凸,果然不是首轮狼鬼或鬼牙众那种疯癫的情状,但比之鬼气森森的刀鬼艳鬼,又有着它们所无的激昂情绪;斧刃瞬至,锐风刮脸,脑中仅只一念:
“他在现实中,是何等样人?我……又杀了他的谁?”
千钧一发之际,三枝羽箭倏忽而来,却只一声劲响,巨汉挥斧削断其二,侧首堪堪避过最末一箭,箭镞在他颊畔擦出细痕,血珠汩溢,缓缓垂坠。
应风色不及思考“他会受伤”代表的意义,着地一磙调整体势,踏树跃起,羽刃连出,半空中与长斧换过七八击之多。巨汉与之交错,策马回头,斧刃像被剪坏的窗花,开了七八条盈寸缺口。
巨汉再夹马肚,正欲追击,背后破空声又至,本能抡斧扫落羽箭。
应风色逮到机会,再度踏树跃顶,仗着半痴剑之锐居高临下,抢先袭击;巨汉回身时已落下风,斧法再妙,也避不过交击势老,“铿!”斧剑交错,长斧仅余半截。
他起脚猛蹴青年,应风色以肘臂硬接这一记,远远摔飞,乘势而退,起身时见运古色羽箭连珠,一轮劲射,目标却是敌人胯下的坐骑。
待巨汉察觉时已慢一步,骏马载着主人不敢大动作地跳跃闪避,被藏在箭雨间的冷箭正中额头,应声倒地;巨汉及时离鞍,并未被巨躯压住,抚尸低吼,从背上拔下一柄凤头偃月斧,舍了应风色,朝运古色冲去!
运古色连发两箭都被削落,一摸箭壶空空如也,连磙带爬扑向道旁马匹,摘下乌鞘长刀转身一格,连刀带鞘断成两截。若非应风色返回,半痴剑接过凤斧狂击,怕是落得身首异处收场。
这凤头斧不比方才的铜色大斧,色带暗金,与半痴剑有来有去,斧刃虽被砍出缺口,毕竟不是一触即断;而同样形制的斧头,巨汉背上还有四把,旗靠似的插在一口扁平方匣里。
应风色一时想不到武林中有哪个使斧成名的高手,对方的攻击却益发难当,蓦地开声呜吼,连三斧将他砍倒在地,第四斧猛力一斫,斧刃撞断在半痴剑上,空柄击中应风色,猛将他抡飞出去,落地连磙几匝,怎么也撑不起身子。
“……师兄!”
龙大方提着赤霞剑加入战团,运古色搜刮来两柄短枪,与他并肩合战,就连江露橙也围上来,料见应风色倒下,始知形势危殆,若不联手除掉黑山老妖,只怕谁也活不了。
(不行……别靠近……糟了!)
应风色心急如焚,蓦听黑山老妖低声呜吼,原本绕着他打得有模有样的三人身子忽一歪,宛如醉酒,巨汉抡斧旋扫,四柄兵刃三断一脱手,兵主悉数倒地,谁也起不了身。
黑山老妖的金色半面与其余鬼牙众不同,似能在一定的距离内发出无声音扰,闻者真气逆行,血脉不畅,激战间极为致命。应风色中招后还支撑了小一段,怕是巨汉初次使用,尚不娴熟;后来在缠斗中二度运使,便轻易将应风色击飞,最终更一气放倒三人。
巨汉扔下伤痕累累的凤头斧,取了另一柄来,血丝密布的怨毒双眼扫过诸人,露出一丝残忍快意。蓦地一阵飕飕旋响破空而来,巨汉反手抡斧,却扑了个空,单手捂喉,指缝间渗出鲜血,似被极细的钢丝勒住脖颈。
昏黄的月下,钢丝另一头握在一抹娇小人影手里,那人单膝跪地,支起左臂的破魂甲,奋力绷紧钢丝,与前方魁伟的盔甲人影形成鲜明强烈的反差。
谁也想不到,救星居然是这一位。
——言师妹!
鱼龙舞 【鱼龙舞】第七卷 四鬼成羊 49
第卌九折·欲绾青丝·巧结双平
29年12月31日
巨汉与幼女隔着长逾三丈的钢丝对峙,悬殊的体型连“拉锯”二字都说不上,绝望到令人心碎的地步。
言满霜将破魂甲内藏的丝索悉数拉出,前端钢钉打入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块里,权作抛掷的重心。即便如此,抛索本身就是门技术活儿,“黑山老妖”所穿的黑甲是有盆口也似的护颈圈领的,与锁在颔间的鬼牙半面上下一夹,露出的脖颈还不足两寸,要将极细的钢丝缠卷上去,应风色自问没把握能做得到,女童一击得手,只能说是运气好得不可思议。
但好运也仅到此为止。
巨汉盯着娇小的对手,浓眉下的锐眼露出残忍笑意,右臂连圈带转,将钢丝在臂鞴上缠了几匝,每一动都扯得言满霜平移尺许,绿绣鞋在地上曳出两道浅沟,无论她再怎么使劲,浑圆小巧的翘臀几乎坐到地上,仍是顿止不住。
这简直是猛虎和松鼠间的对决。
应风色挣扎坐起,潜运内息,只觉经脉中磕磕绊绊,行之不顺,仿佛原本平滑的管径内凭空生出无数肉瘤凸起,虽不致害生,一时却难以畅行,而言满霜已没有时间;灵光一闪,运起“天仗风雷掌”第十九式“雷风欲变”的心法化柔为刚,硬碾过各处阻滞,以打通血行郁结。
黑山老妖一点一点将言满霜拉近,女童全无抵抗之力,眼看两人相距只剩两丈多一点,言满霜试图踩抵突出地面的树根,借以稳住身形,岂料巨汉铁臂一抡,将她扯得离地飞起,小小的身子被抛过树顶,头下脚上撞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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