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情梦

    莫海棠圆圆的杏眼里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白瓷般的脸颊滑落，她哭的无声无息，只是默默地掉眼泪，但就是这样，才叫人心疼，或许，她哭着吼出来都没有这样压抑的难受。

    柳无殇道：“别，别哭。”他甚至有些笨拙的伸手要给她擦眼泪，但是手伸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的顿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安和的自己忽然会为一个人心疼

    莫海棠伸手将他的指尖扣住，带着鼻音的声音缓缓道：“无殇，我又害死了我最亲近的人。”

    柳无殇感觉到她的指尖冰凉，凉的彻骨，好像要从他的指尖顺着心脏滑落。他动了动唇：“什么”

    莫海棠道：“我的哥哥，他为我而死，我却无能为力。”




第四百六十八章 苍白
    莫海棠的声音悲戚中带着悔恨和沙哑，她泪水滴落在衣角，讲红色的一群一浸，映出几分森森血气来。

    柳无殇觉得压抑，他徒然觉得胸口被什么压了压，连呼吸都是窒息般的沉重，好像只有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吸上一阵，才可能感觉到那样的空气是存在的。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也可以看得出他有些不平的心绪。

    他道：“你，不是没有哥哥吗”

    莫海棠道：“他是哥哥，他是我父亲藏了很多年的儿子，他是未来的鬼皇，可是，他死了！”

    “可是……，他……，死了……。”

    为什么她想了想，那些拼命压制下去的记忆又开始翻涌，从她用针缝的密密麻麻的伤口里缓慢的窜出来，腐烂着，带着腥臭的味道，叫人作呕，可是，她却要亲手将这样腐烂的伤口缝合回去。

    那样的腐烂，叫她的伤口都觉得痛痒难耐，但就是不可以叫它流出来，否则就会泛滥成灾。

    柳无殇道：“不哭了，他，会转世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别人，记忆中似乎那样柔和的宽慰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仍记得，他曾经温和宽慰过的人已经不在身旁，天涯隔得太远，即便朦胧的触到了些，却终归只是假象，叫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区别。

    莫海棠道：“我不知道，他可能已经……，”她流着泪，不愿再说话。

    许多时候，她还是自私的希望面前这个人可以都给她一些柔情，哪怕是点点，都可以叫她开心好久的。

    可是，没了，什么都没了，她所追求的那一点点温情，也最终在大义面前被搅得什么都不剩下，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臆想。何其残忍！

    柳无殇道：“节哀。”

    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面前的人，或许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但是她猛然间流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和几乎懦弱的泪珠，仍叫人心中难受。

    莫海棠缓缓附身，将脸颊贴在他的手心，他一瞬间感觉到她温柔细腻的颊和冰冷的桌子的微微寒意。

    这一瞬间，就叫他冷汗岑岑，她的脸颊柔软至极，仿佛一小块面团一般光滑紧致，但是实在是柔软。

    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将他带着粗糙茧子的掌心浸湿，仿佛温润的水流，一点点的流淌。

    这个角度，柳无殇只看见她柔和惊艳的侧脸带着悲伤的神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仿佛永无止境！

    柳无殇道：“你是鬼族之人，也应当看得开这些，人既然已经没了，你更应该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要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莫海棠道：“会的，我会的，”她嗓音因为压抑着哭声而沙哑，她将脸颊搁在他的手心，才感觉那双手原来那样温暖。

    那是她从不踏足的地方，未曾见那些温情和柔软，但是她实际上从不是这样一个煽情到骨子里的人。

    可是，当她看见柳无殇的时候，那些伪装的坚强忽然崩塌，苦苦建立的那些高台和盔甲无处安放，叫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柔软的内心。

    柳无殇道：“哎！早知道我就陪你一起去了！”

    莫海棠道：“去了，也只是束手无策而已，无殇，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好像所有的希望都消失了，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镜花水月，残忍的叫人都不敢多看一眼。”

    柳无殇静静的听她说话，他知道的，他怎么不知道

    他太了解那种束手无策的痛苦，太了解那些因为心疼而几乎窒息的神色，他了解那种因为情愫无法申诉的绝望！他了解的！

    他道：“可是，总归都是要离开的，或许我们这些人注定就这样了，孤独了一辈子，浮灯沧海，半世飘摇。”

    莫海棠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一些悲凉和无奈，她想都没有想就道：“其实，你大可以摆脱的。”

    柳无殇一僵，那本来舒展的掌心也微微一僵，好像木头一般瞬间就僵直在了原地。

    莫海棠缓缓抬头：“其实，你大可以摆脱的！”她的眼睛那样认真，黑白分明的瞳孔倒映出他有些错愕的脸颊和神情，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些狼狈，在她几乎清明纯净的眼睛里，他觉得无处可藏。

    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归还是缓慢的流露出来，折射在她的眼里，忽然狼狈至极，难看至极。

    他有些不堪的移开了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将自己的心绪重新掩埋！

    莫海棠见他撇过眼睛，以为他是在逃避，不由得一急：“无殇，你可以的，你可以叫自己摆脱这些阴影的。”

    柳无殇听出了一语双关的意味，他道：“不，退不了了，自一开始，就已经走到头了。”

    如果可以回头，谁不想他比任何人都要想，他如果可以随意去追逐，那该多好，可以得到喜欢的人，将她护着起怀里，不会叫她受一丝伤害，那多好他不想吗

    他不是不想，而是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世间他在意的人已经都消失了，他找不回来，唯有曾经那个一眼万年的人还在原地，受着莫大的苦痛，那自己决心去为她而入佛门有什么难得

    难的是，如今，谁也不能回头，没法回头，他一旦回头，前面就是苦海无边，是万丈深渊，无间地狱，他能回头吗不能！

    所以他宁愿负重前行，也不愿意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那些在意的人又开始烟云般的散掉，那多残忍，所以他一往无前，只愿渡一人！

    莫海棠忽然扣着他指尖的手指紧了紧，她明明知道是这样的回答，但是为什么还是会心痛

    那一顿一顿的疼痛叫人发狂，但是她仿佛已经疼的适应了，竟一时没有反应。

    半饷，她道：“无殇，不后悔吗你这样做，真的不后悔吗”

    那个人摇头，动作艰难但是坚持：“不悔，亦，不能！”他若后悔了，那坚持了这么久的一切算什么一场空吗他不是为了证明这些，他只是想要赢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一个人仅此而已，即便这样，也有太多人阻拦，好像他做的是错误一样。



第四百六十九章 请柬
    莫海棠道：“你错了，没有谁需要你这样付出，你该活的好好的，不应该认为只是为了别人而活。”

    她看着柳无殇的眼神有着悲伤和水光，但就是这样才叫柳无殇觉得她似乎是在嘲讽自己，本来，他可能不配吧！

    他不应该去碰那些事情的，那是一碰，碰上一碰就要万劫不复的，他也不想啊！可是，情难自持，他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费了很大的心力了，怎么还有其他的精力去看别的呢

    柳无殇道：“你不懂，许多事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我回头了，不一定有什么岸。”

    莫海棠摇头，她倔强的要命，好像那样就可以将那些无言的爱意诉说，可是，不能。

    她道：“无殇，你苦吗你做了这么多年的苦行僧，受了这么多苦，她都不会知道，你明白的。”

    柳无殇道：“自始至终，她都是那个当年坠落凡尘的仙子，是我先动了妄念，她自始至终就不应该知道。”

    莫海棠道：“怎么会如果她不先去遇见你，你也不会……。”

    “不，”他将莫海棠的话语打断，“不是这样的，她来遇见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无一可比。”

    莫海棠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知道，他同自己一般倔强，无法将自己解脱。

    莫海棠皱眉，几乎要被他这样的话语激去了理智，“那你可知她这辈子都不会回头看你一眼了。她会爱上其他人，你的所有付出都不会有任何回报，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嗓音带着疲惫和无奈，他打断了莫海棠的话，抚了抚眉心。

    “可是，没回头路了，我自从那日决定剃度的时候，世上所有的退路与我而言都闭紧了，你不知道那有多绝望，可是，我不能……。”

    “不能”莫海棠眨了眨眼睛，泪珠就滚落了下来，“不能只是这样吗我看你是懦弱，所以不敢与她说而已！”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重了些，但是眼底满是心疼。

    柳无殇眼睛泛红，他的眼睛是很深的双眼皮，但是色泽很淡，看起来鼻梁高挺，眉目分明，但是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看起来温润如玉，美好的不像话。

    他看着莫海棠道：“对，我就是不敢！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沉，可以听的见那种沙哑的压抑和气愤，半饷，莫海棠盯着他，狠狠地伸手擦了擦脸颊：“好！你不是不敢吗你看看这个！”

    她手一伸，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柳无殇一愣，那朱红色忽然将他的眼睛烫伤了。

    他愣了半饷：“这是什么”

    莫海棠看着他，脸上显出一些深沉的，不可察觉的心疼，她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和残忍。

    她嘴唇颤了颤，“你，看看就是了。”

    柳无殇看见她这样的神情，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那种不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好像再也堵不住那样的伤口和失落。

    几乎是颤着手指，他伸手拿起那朱色的请柬，一打开是熟悉至极的字迹，她的字，虽然见过几次而已，但是一笔一划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个人微微低着优雅的脖颈，提笔小心的写着字，一笔一划，慢慢的，专注的。

    可是，上面的内容却将他的心似乎都捏住了，那窒息般的痛忽然将他的理智都要冲垮。

    他瞬间感觉似乎天崩地裂都没有这样绝望，眼前一阵阵发黑，但是他却硬撑着，只是脸色忽然苍白，白的似乎生病了。

    莫海棠见他这样，也是有些心疼，她要说什么，却见那个人闭了闭眼，然后细细的读了起来。

    他的眼神在那请柬上一个一个的掠过，眼睛深处忽然泛起一点点的涟漪，慢慢的，成了碎片。有什么打碎在了他的眼睛里，是希望吗莫海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柳无殇手指几乎暴起了青筋，他捏着那朱红色的请帖，脸色难看的要命，半饷他道：“成婚”

    莫海棠忽然狠了狠心：“对，她要成婚了，和洛澜，你……，知道了。”

    柳无殇忽然颤抖了起来，他身子微微颤着，但是他努力抑制着，看起里越加叫人难受。

    柳无殇道：“成婚”他说一个字嘴唇就苍白一分，莫海棠看着心疼，她道：“你何至于此这样的结果，本来就是……。”

    “是！我想象了很多次，很多次，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本来就没有拥有过，何必说什么，……”

    莫海棠眼睛一缩，她张了张嘴，这一刻，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居然没办法再说出口。

    柳无殇将那可怜的请柬缓缓放下，他缓慢的伸手将脸捂住，姿态一瞬间有些佝偻。

    “我知道啊，我知道走这条路会永远失去她，断绝我追逐她的可能，断绝别人追逐的可能，我知道啊！”他的声音几乎是沙哑的要咳血，但是他说的却是淡然的。

    莫海棠笑笑，眼中有泪花：“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做这样伤害自己真的好受吗你是不是傻”

    柳无殇捂着脸：“是，我就是傻，不然为什么这样做她是我的暖光，想要守护的人，但是守护她无需在身边，离得远，也可以！”

    莫海棠起身走到他面前，他弯着身子，莫海棠蹲下正好在他的面前，莫海棠道：“那，你可不可以放手”

    他没有看见，莫海棠眼里的希冀，可能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异样，所以逃避，谁知道呢

    柳无殇道：“不，不能，我不能！”

    莫海棠道：“你守护的人不可能属于你，这样还要坚持吗”

    柳无殇抬头，眼睛红的要泣血：“对，她是我的希望，我不知道不为她我为何要活着不为她，我的生命也失去意义！”

    莫海棠怔住了，她看着柳无殇那张脸，忽然觉得心疼，为什么他这样纯净的人应该在云端笑，可是此刻却在罪孽深重的彼岸，地狱，这个肮脏至极的地方哭

    而那个人，却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人暗中欢喜她，为她放弃了一切。



第四百七十章 坦白
    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执念才能叫他做到这个地步，她不懂，却仍旧因为他他的倔强和坚持难受。

    她看着柳无殇，忽然落泪了，那个时候，不笑也像笑的女孩子，忽然连眼睛深处都是悲伤。

    她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她以为自己是残暴狂烈，目中无人的，但实际上，她是个可爱到几乎娇憨的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在发光，深深地酒窝打着旋儿，美好的似这万古青山，可是，她自己却忘了，以为自己从来如此，可，不是这样的！

    她悲伤的望着他，忽然绝望一般的道：“为什么不放手放过你自己，这样难吗”

    柳无殇道：“我放过我自己，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为一人剃度，渡一人，足矣。”

    莫海棠道：“这样就够了吗这样就够了吗啊原来你这样自私，自私的连一点点温暖分给别人都不行！”

    柳无殇道：“本来如此，你该明白的，哦，不，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莫海棠道：“你有了执念了，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柳无殇忽然咧嘴一笑：“我怎会不知执念在一开始就有了，何致今日才如此”

    莫海棠摇头，她哭着靠近柳无殇：“不要，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你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不要这样。”

    柳无殇摇头：“我难受，但我不想哭，她好好的，就已经是上天恩赐了，我没有资格多求什么。”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她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