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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国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庄不周

    他不能步朱桓后尘,也不能被陆逊比下去。

    “士元,你有什么妙计”

    庞统沉吟片刻。“都督,你对贾谊其人如何看”

    “贾谊”沈友沉吟着,若有所思,斟字酌句地说道:“是个人才,只是历练不够,有些书生气。若是稳妥一些,怕是不会有董仲舒发挥的余地。”

    “不仅是董仲舒,还有主父偃。主父偃所献的推恩令不就来自于贾谊的众建诸侯”

    沈友目光微闪,嘴角轻挑。“推恩令,这倒是个办法。士元,你这个建议很有意思呢。这些蛮夷见义利忘,内斗不己,若能将他们分成更小的部落,用不了几代人,就成一片散沙了。”

    “是啊,这件事急不得,要用几代人的心思来解决。草原上的问题是个顽疾,既不能没有武力,又不能纯粹依赖武力。孝武皇帝以卫霍为将,屡次征伐,虽重创匈奴,却也让天下户口减半,可谓是两败俱伤。尤其是后来以李广利为将,实在是大错特错。若是能缓缓图之,不任人唯亲,李陵不降,或许又是另外一番局面。在这一点上,我最佩服大王,虽然年轻,却极稳健,比之孝武皇帝的晚年荒政,有天壤之别。”

    沈友大笑,伸手指指庞统。“你这个庞士元,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要扯上大王”他想了想,又道:“你说是对,这件事急不来,等一等也许更好。治大国如烹小鲜,要讲究火候,火候不到,总是差那么一点味道。”

    “都督所言极是。”

    沈友坐直了身体,放下酒杯,双手扶案,手指轻叩。“士元,俗话说得好,文武之道,一经一弛,要对付这些蛮夷,我们也要有两手准备,你来文的,我来武的,如何”

    庞统笑道:“这可是个好差使,我又能捞一笔,过个肥年了。”

    “哈哈哈……”沈友放声大笑。两人说笑了一阵,沈友又道:“士元啊,你说……太史子义滞留扶余不归,会不会是故意避着我按理说,打了这么久,早该凯旋了。”

    庞统附和道:“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不如这样,我和孟建联络,就胡市的事协调一下,相关的货物定个统一价,免得让胡人占了便宜”

    “你说得对,我与太史子义纵有争斗,那也是君子之争,不能让胡人占了便宜去。士元,你挑一些礼物,向太史子义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喏。”

    狋氏东,桑乾河谷。

    号角声此起彼伏,鲜卑人一次又一次的发起冲锋,企图突破乌桓人的阵地。

    拓跋垂一手挽缰,一手举刀,厉声长啸。“杀鹿破风者,赏千落!退后者,斩!”

    鲜卑骑士兴奋莫名。白鹿部落不过三千余落,杀了鹿破风就能得到千落,这个重赏足以让人疯狂。他们再次鼓起勇气,策马冲锋。

    “嗬!嗬!”战马长嘶,蹄声如雷,鲜卑骑士发出怪叫声,沿着河谷飞奔,有的骑士策马冲进了河水中,马蹄踢起浑浊的河水,卷起一道道浪花,奔腾而去。

    “稳住!”鹿破风手提战刀,大声呼喝。“刀盾手,长矛手,稳住阵地,弓箭手射击,骑兵准备反冲锋。不要慌,马将军的援军已经到了,正在包抄,我们再支撑一阵,就能砍下拓跋锋的狗头。”

    “喏!”将士们大声应喏,有乌桓话,有汉话。白鹿部落久居塞内,招揽了不少汉人,汉胡相处得不错,多次并肩作战,打退其他部落的进攻。汉人为步卒,结阵防守,乌桓人为骑兵,伺机反击,已经有一定的默契。

    面对奔驰而来的鲜卑人,汉人步卒蹲在地上,握紧手中的长矛,后面的乌桓人用脚踩住矛尾,同时拉弓射箭,射出一阵阵的箭雨。鲜卑人用盾牌护住要害,不顾一切的策马撞击。战马的身体被长矛洞穿,长矛也被战马的冲击力逼成弓形,清脆的断裂声连绵不绝,不少步卒被撞倒,有的人直接被撞飞。失去战马的鲜卑骑士跳下马,步行攻击,与汉军步卒缠斗在一起,拼死不退。

    在鲜卑人不惜代价的猛冲下,步卒阵地摇摇欲坠,出现了破绽。

    更多的鲜卑骑士奔腾而来,持续攻击。

    鹿破风心急如焚。他一边指挥亲卫营补防、堵截,一边不断地向后看。按照他和沈友的约定,马超应该早就到了。他率领部落中的勇士作为诱饵,且战且退,已经战斗了两天两夜,与拓跋锋交手数十阵,伤亡惨重。如果马超再不到,他就真的支持不住了。

    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多亏部落中的汉人。这些汉人不仅通晓步战,还对吴王有着强烈的信心。他们从中山商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吴王的故事,对那位被人称为小霸王的吴王佩服之至,听说吴军将来增援,他们士气如虹,多次打退鲜卑人的进攻,否则白鹿部落早就崩溃了。

    可是现在,鹿破风坚持不下去了。战士伤亡已经超过三分之一,如果援军再不来,一旦被鲜卑人突破,他将陷入被鲜卑人屠杀的局面。

    “吹号,求援!”鹿破风咬咬牙,下达了求援的命令,同时率领亲卫营扑向冲入阵中的几名乌桓骑士。他原本不想向马超求援,可是形势迫人,他不得不低头。

    听到乌桓人吹响求援号,拓跋垂心急如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原本是来偷袭白鹿部落,结果变成了强攻,而且白鹿部落的战斗格外的顽强,让他们速胜的机会一次次的落空,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如果鹿破风还有援兵未用,这一战取胜的机会就渺茫了。

    拓跋垂屏住呼吸,凝神细听,仔细分辨战场上的号角声,睁大眼睛,极力看向鹿破风的身后。如果有大队人马行动,肯定会有征兆,比如山间的鸟雀乱飞,比如骑兵快速行动时踢起了烟尘,这些都可以帮助他做出判断。

    什么都没有,没有乱飞的鸟雀,也没有冲天的烟尘,甚至连回应的号角声都没有。

    拓跋垂看向阵中挥舞战刀,舍命搏杀的鹿破风,气极反笑。好你个鹿破风,居然玩诈,不仅想骗我,连自己人都骗。你的援兵在哪儿难楼那老东西敢率部深入汉境吗至于提脱,他恨不得你早点死呢。

    “攻击!”拓跋垂心花怒放,再次下令。他一定要砍下鹿破风的首头。

    号角声再起,拓跋垂率领亲卫开始冲锋,准备给鹿破风最后一击。

    看到拓跋垂的战旗快速逼近,鹿破风来不及多想,厉声呼喝,重整战阵,准备迎接拓跋垂的攻击。他很清楚,生死就在眼前,如果援军还不到,他就死定了。

    这些汉人,究竟不可信啊。鹿破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扔掉已经缺了口的战刀,捡起一柄长矛,抢到阵前,直面越来越近的拓跋垂。几个亲卫冲了上来,有的护住鹿破风的两翼,有的举起鹿破风的战旗。看到鹿破风身先士卒,汉胡战士士气大振,再次结阵。

    鲜卑人同样很兴奋,怪叫着冲了上来。

    鹿破风举起长中的长矛,转了两个圈。准备已久的骑士收到命令,开始加速。他们在山坡上列阵,借着坡度加速,迅速发起冲锋,向鲜卑人的侧面发起进攻,为鹿破风减轻压力。

    拓跋垂早有准备,命令一队骑士上前迎战,自己依旧冲向鹿破风。

    双方骑士各自射出一阵箭雨后,举起长矛、战刀,搅杀在一起。战马相撞,刀矛相交,鲜卑人、乌桓人像生死仇敌一样舍命厮杀。惨叫声起,鲜血飞溅,一个又一个战士受伤落马,随即被纷飞的马蹄踩中。

    鹿破风迎上了拓跋垂,他闪身避开了战马的冲撞,挺矛猛刺拓跋垂的胸口。拓跋垂用盾牌挡开他的长矛,挥起战刀猛劈。鹿破风弃矛,左手抓住拓跋垂的右腕,右手揪住了拓跋垂的腰带,硬生生将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自己也被战马的冲力带倒在地。两人滚在一起,互相撕打。

    双方主将缠在一起,鲜卑人不敢靠得太近,生怕马蹄踩伤了拓跋垂,只能避开一些,冲击乌桓人的阵地。拓跋垂的亲卫策马绕圈,竭力将鹿破风的亲卫撞开,有几个人跳下马,打算过去帮拓跋垂,却被鹿破风的亲卫拦住去路。草原上的人都知道,鹿破风武艺高强,单打独斗,拓跋垂没有优势。如果鹿破风能凭个人武艺杀掉拓跋垂,或许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双方数十人互不相让,杀在一起。




第2375章 马超出击
    在鹿破风北侧不远的山坡上,马超手提长矛,挽缰而立,梁习也穿着盔甲,勒住坐骑,静静地站在马超身边。一万多骑士以千人为单位,分散在山坡后,骑士下马,战马低着头,啃食地上的草。

    他们已经在此等候了很久,也听到了鹿破风求援的号角声,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这是梁习的建议。他很欣赏鹿破风,也正因为如此,他认为鹿破风很难驯服,至少无法像楼麓一样服膺中原的衣冠文明。留着鹿破风会对楼麓产生不好的影响,不如趁此机会,借鲜卑人的刀杀死他。

    难楼老了,他希望他的儿子楼麓继位,最有威胁的就是提脱和鹿破风两人。提脱勾结鲜卑人,必死无疑。鹿破风如果再死了,就没有人能和楼麓竞争,既能满足难楼的愿望,也符合大吴的利益。

    马超觉得惋惜,他很喜欢鹿破风这个人,但他也清楚梁习说得对,鹿破风不可能轻易低头,借刀杀人是最简捷的处理办法。可是他隐隐又觉得这不是吴王的做事风格。梁习很聪明,但他没有吴王的气度,如果吴王在此,也许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听说梁习外放是因为卷入汝颍人的利益之争,看来传言不虚。

    马超虽然不太同意梁习的意见,但他什么也没说。既然申请了参军,他就要尊重参军的意见。鹿破风与他非亲非故,他大可不必因为鹿破风而与梁习发生冲突。他的任务是全歼拓跋锋部,鹿破风的死活与他无关。

    看着鹿破风的战旗与拓跋垂的战旗搅在一起,双方将士在河谷中反复争夺,鲜血染红了河水,号角声一阵接着一阵,一阵弱似一阵,梁习点了点头。

    “将军,可以出击了。”

    “好。”马超点点头。“我率部冲击,参军留守此处,注意安全。”

    梁习淡淡地嗯了一声,对马超的示好不作回应。马超也没说什么,举起手中的长矛摇了摇,发出出击的命令。旗手摇动战旗,号角兵吹响号角,奉命出击的三个千人队翻身上马,跟着马超杀向拓跋锋的阵地。

    拓跋锋听到了号角声,惊讶的转过头。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如此之近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伏兵他派斥候打探过附近的地形,方圆十里之内都不应该有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

    拓跋锋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他看到了马超的战旗。这面战旗似曾相识,上面有一匹白马,似乎是当年公孙瓒的战旗,可是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公孙瓒死了好几年了,这面白马战旗被他的儿子公孙续继承了。公孙续在太史慈的麾下,难道太史慈来了听说阎柔和太史慈交情很好,或许难楼请阎柔出面,请来了太史慈也有可能。

    想到这里,拓跋锋便有些心慌。太史慈在草原上的赫赫威名绝非沈友可比,他是用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走到今天的,他的脚下踩着东部鲜卑十几位部落大人的尸骨。

    这是一个陷阱!拓跋锋立刻做出了判断,下令吹号迎战,同时调整阵型,准备撤离。不管太史慈有没有亲至,他都不能恋战,否则整个部落都有可能葬送在这里。

    但拓跋锋的调整空间有限,他的前面是缠在一起的鹿破风和拓跋垂,右侧是桑乾水,对手从他左侧的山坡上杀来,向西狂奔,分明是要切断他的后路。仓促之间,他来不及加速,更来不及撤离,只有硬着头皮迎战,为主力争取调整阵型的时间和空间。

    号角声响起,鲜卑人有些乱,但他们还是立刻做出了反应,一千精骑脱离主阵,向马超迎了过去。

    马超面沉如水,拉开了硬弓,连续射击。

    一枝又一枝羽箭离弦而去,飞跃一百余步,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鲜卑骑士射倒,露出他们身后的鲜卑小帅。马超哼了一声,再次扣上一枝破甲箭,稍稍一瞄,便松开了弓弦,然后抛下弓,挺起一丈八尺长的精钢长矛,策马飞奔。

    鲜卑小帅看到眼前一空,几个亲卫接连落马,知道不好,对方阵中有神箭手,连忙举起骑盾,护住面门和胸腹。他的反应很快,盾牌刚刚举起来,马超的箭就到了,“笃”的一声闷响,射穿了他的皮盾,木屑飞散。

    小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等他睁开眼睛,马超已经到了他的面前,长矛破风而至,正中小帅手中的皮盾,“噗”的一声轻响,皮盾被洞穿,小帅的胸甲也被刺穿,连人带盾被马超挑了起来,飞出几步远,撞倒一个鲜卑骑士,一起滚落在地。

    在落地之前,他看到马超长矛飞舞,连杀两人,包括他的掌旗兵。

    掌旗兵落马,战旗倾倒,马超杀入阵中,长矛舞成了圈,将一柄柄刺来的长矛、劈来的战刀磕开,又毫不犹豫的刺入一个个身体。他的招法简捷利落,不管对方如何躲避,如何反击,出手必中,非死即伤,没人能挡住他的一合。

    三千吴骑以马超为锋,与鲜卑人交错而过,留下了一地的鲜血和尸体。在身披精甲、手持精钢长矛的吴骑面前,这些鲜卑骑士伤亡惨重,至少损失了三分之一,而吴骑的损失却屈指可数。

    拓跋锋看得目瞪口呆。可是更让他紧张的还在后面,马超杀透了鲜卑人的阻击之后,直接向拓跋锋本人冲了过来。与此同时,后阵传来报警的号角声,一声急似一声。

    拓跋锋的视线被马超的阵型挡住,只知道后阵有麻烦,却看不清后阵的情况。后阵是牛羊粮草所在,如果有失,就算没有敌人追击,他的损失也将非常惊人。拓跋锋不敢怠慢,顾不上撤退,立刻组织反击。

    在他发布命令的时候,马超策马杀到,如法炮制,百步外用箭射,逼到跟前再挺矛冲杀。

    拓跋锋的亲卫营厚实得多,亲卫的装备也要好得多,马超没能像刚才那样轻易杀到拓跋锋的面前,击杀数人后,从拓跋锋面前十几步的地方飞驰而过,像一口快刀,削下了拓跋锋的一大块肉。

    拓跋锋与马超四目相对,他从马超眼中看到了决绝的杀意,那是一种猛兽盯着猎物的感觉。虽然只是一眼,却让拓跋锋遍体生凉,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直涌后脑。

    一个个骑士飞驰而过,闪着寒光的长矛挑落了一个又一个鲜卑骑士。鲜卑人既擅骑射,也能持矛冲击,战斗力不弱,可是面对这些吴军骑士,他们却被压着打。他们手中的长矛和战刀不论是长度还是锋利程度,都不如吴骑手中的精钢长矛。除了极少数武艺高强的骑士能够避开吴骑的攻击,刺中吴骑的身体,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即使是侥幸命中,也很难对吴骑造成致命的伤害。

    这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杀。拓跋锋虽然有近万骑,却被马超压制在桑乾水边,无法展开,更无法加速。拓跋锋连续下次冲锋,冲出去的骑士就像遇到了高速旋转的磨盘,被毫不留情的碾碎。

    马超冲杀出千余步后,拨转马头,向梁习所在的山头奔去。他一边奔驰,一边发出命令,又有三千骑从山坡上奔驰而下,跟在他身后,之前的三千骑则放慢速度,在山坡前重新列阵。

    “将军,换马!”一名亲卫牵着一匹空鞍的西凉战马奔了过来,大声叫道。

    马超纵身跃起,跳上战马,用长矛拍了拍之前坐骑的马鞍。“去!”战马转身,脱离了队伍,向山坡奔去,自有人迎上,牵回阵地,喂水喂料,准备再战。

    第一批出击的三千骑士刚刚过去,马超又带着三千生力军杀来,拓跋锋心急如焚,一次又一次的发起反击,却无济于事。马超牢牢的掌控着主动权,六千将士分成两组,轮流出击,周而复始,像沉重的磨盘,又像飞旋的环刀,不断碾压、切割着鲜卑人的阵伍,不给拓跋锋任何喘息的机会。

    连续三个环击后,拓跋锋绝望了。他知道自己遇上了真正的骑战高手,这个银甲白袍的汉人将军不管是不是太史慈,总之都不是他能匹敌的,如果再不当机立断,他会被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无路可走,只能向前,踏过鹿破风的阵地。

    鹿破风的阵地上还在厮杀,但号角声已黯,想来已经分出了胜负,只是不知道谁胜谁负。拓跋锋也顾不上太多,下令向东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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