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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国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庄不周
上了楼,穿过一个像是闺房的阁楼小屋,推开不到一人高的小门,尹默、秦默出现在长宽不足五尺的晒台上。两张竹椅,一张木案,虽然紧凑,却不杂乱。
秦宓四处张望的时候,楼下传来几声清脆的铜铃响,尹默伸手拉起一根绳子,扯上一只竹篮来,竹篮里有一壶酒,两只酒杯,四件点心、小菜。尹默熟练的摆好,又将竹篮放了下去,招呼秦宓入座。
正如尹默所说,阁楼不大,却能将大半个襄阳城尽收眼底。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斜照在襄阳城上,一片灿烂,远处沔水上的水师楼船更是金碧辉煌,气壮如山。
秦宓忽然想起早上看到的那艘船,便问尹默是否了解。
尹默笑笑。“那是黄、秦二位祭酒刚刚研发成功的新船,专为进攻益州做准备的。你看到的那艘也许是去汉水试航的。同样的船在长江也有,只不过你没注意罢了。”
“这么说,吴帝是根本不想谈判,就是要武力攻取益州?”
尹默看了秦宓一眼,含笑不语,只是举起酒杯,向秦宓示意。秦宓无奈,只好举起酒杯,与尹默碰了碰。“今天多亏思潜,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无妨。”尹默呷了一口酒。“子勅兄,对陛下今日所言,以为如何?”
秦宓想了想。“好自是好,只怕难以实现。”
尹默放下酒杯,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抬起双足,架在面前的栏杆上,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出了一会儿神,转头看着秦宓,歪了歪嘴。“你知道这家小酒馆的掌柜姓什么?”
秦宓摇摇头。他的确不知道,这酒馆太小,连个酒招都没有。尹默进门的时候也没提。
“姓蒯。”
秦宓一愣,随即惊得坐起。“蒯越的家人?”
“蒯越的小女儿,当年被灭门的时候才十二岁。”
“那她……”秦宓的后脖颈寒毛倒竖,神色不安。
“不用紧张,这不是什么秘密。”尹默笑了两声,又道:“两年前,法孝直派人来襄阳布局,联系过她,希望她能成为蜀国在这里的联络点,被她拒绝了。”
秦宓长出一口气。“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蜀国支撑不了多久,天下终将归吴。”
秦宓瞥了尹默一眼,本想反唇相讥,想想又放弃了。思索良久后,他一声长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么说,思潜也赞同吴帝的民心说?”
“民心虽不可靠,可是与虚无缥缈的天命相比,毕竟实在一些。譬如行舟,正因为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才会更加小心,不敢孟浪。这难道不比自以为天命在我,任意妄行更好?”
秦宓无言以对,只好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慢点喝。”尹默哈哈一笑。“借酒浇愁,只会更愁。形势如此,非你我能左右,你若是真想忠于使命,还是劝蜀王早日投降的好。以曹昂与陛下的关系,曹家总不会比蒯家还差吧。”
——
上庸、钖县的叛乱,打乱了原先的计划,也让军谋处、军情处的军师、参军们意识到大吴境内并非铁板一块,山区和平原也不太一样,并不是战胜就能永远占领。
增援是必须的,但以什么样的方式增援,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郭嘉认为,根据当前的形势,加上新船在沔水流域试航的情况,应该调整之前的计划,以沔水流域为主战场,以长江三峡为辅战场,溯汉水而上,先平定叛乱,稳住汉中形势。
刘晔则认为,申耽、申仪不过是疥癣之患,派一大将,率数千士卒增援即可,无须天子亲征。且若是改变预定计划,必然要调回右都护孙翊部,大费周章,又要耽误不少时间,很可能会错过这个冬季,一拖又是一年。
两人相争不下,各有道理,最后只能由孙策裁决。
孙策反复考虑后,还是接受了刘晔的建议。申耽、申仪都不是什么善战之辈,只不过借着文聘部兵力不足的机会射了几枝冷箭,不足以改变既定战略。关羽就在襄阳,派他再送一批物资去,顺便把申耽、申仪剿了就行。哪怕关羽不上阵,只要给文聘增几千兵,文聘也能解决申耽、申仪。
至于物资,有了襄阳大族的支持,也不是什么难题,再送一批就是了。
反倒是江陵方向,在孙翊移驻武陵后,缺少重将坐镇,兵力过于空虚,是个潜在的软肋,必须解决。
商量已定,孙策召关羽见驾。
不到半个时辰,关羽就带着马良赶到鱼梁洲。行完礼,在孙策侧面就坐,一手扶腿,一手抚须,凤目微闭,眉心微锁,虽不发一言,自有大将气度。
孙策打量了关羽两眼,微微颌首。“云长,可知为何召你来?”
“臣冒昧揣测,当是钖县、上庸战事。”
“为何?”
“钖县水道乃是汉中前线将士的补给线,不容有失。且申耽、申仪在陛下巡狩襄阳时生事挑衅,当立即攻灭之,以安民心士气。然耽仪区区蟊贼,毋须陛下派遣大将,兴师动众,臣统步卒一千驰援即可。”
孙策很满意,难道关羽这么谦虚,不以大将自居。“一千步卒,够吗?”
“兵在精,不在多。且申耽、申仪本是鼠辈,贪利而动,趁隙而起,必然在襄阳有耳目,窥我动静。兵力太多,难免走漏风声,让他们有所准备。臣率千人悄悄出城,昼夜急行,攻其不备,可一举得手。”
孙策转头看看沮授、郭嘉。郭嘉摇着羽扇,似笑非笑。“此计虽好,却不像云长风格。莫非另有高人,为云长出谋划策?”
关羽迟疑片刻,沉声道:“倒是有几个年轻人。虽小有智计,却不足以入祭酒青眼。”
“是那个叫马良的吗?”
关羽点点头。“还有个殷观,字孔休,也有些谋略,是徐公明所署主簿。司马徐商虽是武人,却知晓兵事,尤其是熟悉汉中地形,多有助益。”
关羽一边说了几个人,有文有武,并简略的评点了他们的优劣。孙策听了,暗自点头。关羽原本自负其能,又敌视读书人,如今能坦然承认其他将领的能力,又对马良、殷观等人评价公允,就连郭嘉故意挑衅都不动怒,只是语气稍有强硬,可见是真的有进步,并非一时委曲求全。
问了关羽方略,又试了关羽心态,孙策放了心,将驰援汉中的任务交给关羽,命由他自行决定行动方案,中军不再干涉。
关羽心中欢喜,却不喜形于色,躬身再拜,起身离去。
出了中军大帐,关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扭头一看,正看到杜夫人站在不远处的帐前,含笑看着他。关羽有些心虚地四处看看,见无人关注他,紧赶两步,赶了过去,握住杜夫人的手。
杜夫人将他拉到帐后,悄声问道:“应答得可好?”
“看起来还行。”关羽终于还是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抚着胡须,扬了扬眉。
杜夫人白了他一眼,嗔道:“戒骄戒躁。”
“喏。”关羽连忙收起笑容,正色道。
“战场凶险,你一定要小心,平安归来。”杜夫人低下头,一手抚着小腹。“我和孩子等着你。”
“好。”关羽应了一声,随即又瞪大了眼睛,盯着杜夫人。“你……说什么?”
杜夫人脸色通红,瞪了关羽一眼。“没听懂就算了。”甩开关羽的手,转身入帐,顺手掩上了帐门。
关羽立在原地,沉吟片刻,扬扬眉,笑了两声。“这天师道,还真是有几分道行。”





策行三国 第2513章 关羽出征
关羽回城,殷观、徐商都在等着,听说天子接受了关羽的计划,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都督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殷观问道。
关羽转头看向徐商。徐商笑容灿烂,拍着胸脯说道:“都督放心,吏士共一千两百又八人,整装待发,船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既然如此,那我们借夜色掩护,现在就走。孔休,你明天一早就发布命令,召集襄阳大族,再筹集一批钱粮、物资,声势造得越大越好。”
殷观点点头。“都督放心,不用等到明天,我马上就办。不过,观斗胆,敢与都督相约,三日之内,第二批物资必然起运。前线军情紧急,不能怠慢。”
“这是自然。”关羽一口答应。“两军作战,物资越多,底气越足。若我未能及时夺回被劫的物资,还要靠补运的物资救急。就算我运气好,及时得手,也不嫌多嘛。”
殷观眼神微闪,迅速打量了一下关羽。看得出来,今天关羽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都督所言甚是。不过凡事可再不可三,就算襄阳富庶,也不愿意看着辛苦筹集来的钱粮落入敌人之手。”
关羽心中暗笑,却不多说。你们感觉到了压力就对了,这就是陛下的用意所在。
安排妥当留守事宜,关羽便与徐商率部连夜出发,马良随行,参谋军事。殷观随即派人四处出城,邀请襄阳大族商量,同时以接驾为由,悄悄地封锁了西门。襄阳城是回字形,西门附近是军营所在,封锁了西门,外人就无法打探军营的消息,从而掩饰关羽已经出发的事实。
徐晃率部出征后,襄阳城中还有三千多人,少了关羽这一千多人,剩下的人正常操练,还能掩人耳目。等对方发现关羽不在,至少是三四天之后的事。
殷观欲盖弥彰,故意搞得很隐蔽,实际上动静却造得很大。很快,运往汉中前线的钱粮被劫,必须再次筹集钱粮,而襄阳大族对此不满,不愿意出钱出粮,双方发生激烈冲突,不欢而散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偏偏又不能摆在明面上说,让天子知道,只能私下里商议,越发搞得人心惶惶。
藏在襄阳城中的蜀国细作们看到这般情景,信以为真,不自觉的松懈了。直到三天后,第二批筹集的物资装船,准备起运,才有人意识到关羽、徐商一直没有露面,很可能已经不在襄阳城中,赶紧把消息送回上庸、钖县,提醒申耽、申仪兄弟小心。
此时此刻,关羽等人已经过了武当,进入钖县。
——
凤凰岭下,吴军大营。
黄忠看着眼前的地图,再看看刚收到的紧急军报,一声长叹,拍了拍膝盖,欲言又止。
苦战一年,结果还是功亏一篑,看着曹操就在眼前,将曹昂困在凤凰岭也有两个月了,眼看曹昂就要断粮,就是吃不下。
他也要断粮了。从襄阳运来的钱粮在钖县境内被劫,短时间不可能有更多的钱粮运到,别说偿还巴西百姓的欠债,就连大军的供应都成了问题。
“撤凤凰岭之围,夺回宣汉城。”黄忠站了起来,挥挥手,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集中巴西百姓的钱粮供应徐公明部,八濛山不能丢。”
“将军,是不是再等等?”向宠上前一步,轻声劝道:“钱粮被劫是意外,文将军必然会全力夺回。就算一时夺不回,陛下在襄阳,也会命关将军增援,再送一批钱粮来救急。困了曹昂两个多月,这时候放弃,太可惜了,只怕诸将会有想法。”
黄忠抬起头,看了向宠一眼。“你说的是有道理,但只是可能。因为我等冒进,与巴西大族妥协,已经耽误了陛下的百年大计,如果再因此不得不向襄阳大族妥协,就算我们取胜也是得不偿失。况且那么多钱粮,也不是说征集就能征集的,多少需要一时间,能不能及时送到,谁敢保证?与其等到断粮再退,不如现在就退,至少能从容些。”
向宠还待再劝,黄忠又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的责任。大处思虑不周,小处自然破绽百出。与周公瑾相比,我终究还是读书太少,养性不够。”
向宠心中酸楚。他清楚,若非不得已,黄忠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壮士断腕,谈何容易。但黄忠说得对,这一战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意外接二连三,就算这次侥幸得手,还会有下次。与其如此,不如在溃败之前收手,稳住形势,重新布局。
为了防止诸将不肯,黄忠没有一下子召集诸将议事。他先请来了阎圃,把情况说了一遍。阎圃理解黄忠的考虑,表示赞同,并亲自说服张鲁。
黄忠又请来了邓展,统一意见。身为独立统兵作战的大将,邓展能体会黄忠的担心。大军未动,粮草先行。钱粮补给不能保证,勉强交战就是在刀锋上行走,一不小心就会受伤。与其如此,不如先撤一步,立于不败之地。
黄忠又依次请诸将议事,一一说服。不出向宠所料,诸将都舍不得撤退。眼看着曹昂就要断粮了,这时候撤退太可惜了。不过黄忠向来有威信,邓展又支持黄忠,这一年多年,他们也受到了太多的挫折,谁也不敢保证不撤就一定能胜利。反复权衡之下,他们还是接受了黄忠的命令。
黄忠随即调整的部署,放弃了对凤凰岭的围困,集中兵力进攻宣汉城。
宣汉城中只有两千蜀军,被困了两个月,与攻城的吴军反复厮杀,已经伤亡惨重,筋疲力尽,面对集中了优势兵力的吴军潮水般的进攻,再也支撑不住,只能向凤凰岭上的曹昂求援。
然而曹昂也是有心无力,他据岭而守还有几分胜算,离开凤凰岭作战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一看在岭下立阵的吴军就知道,与其说黄忠的目标是宣汉城,不如说是他曹昂。不怕他下岭,就怕他不下岭。
在派出援军增援未果的情况下,曹昂果断的放弃了宣汉城,也放弃了凤凰岭,突围南撤。
见曹昂放弃了自己,宣汉城中的蜀军士气崩溃,缴械投降。
经过两个多月的争夺,宣汉城再次回到黄忠手中,却已经是一片狼藉,满面疮痍。可是不管怎么说,身后没有了敌人,补给线畅通,还是让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如芒在背的感觉实在不好。
黄忠趁热打铁,派兵进驻凤凰岭,与西侧岭上的燕子坡相呼应,重建防线。
——
木兰塞。
申耽坐在一艘新式楼船的船头。船两侧的轮桨在十几个民伕的踩动下,飞快的旋转,拍打出雪白的浪花。楼船逆水而上,速度惊人,两侧的民船避让不及,有的被波及,有的直接被楼船撞翻,有人落水,激起惊呼声一片,更夹杂着几声低声咒骂。
“短命鬼!蠢货!早晚要被人砍了脑壳。”一个年轻船民敞着怀,赤着脚,站在船头,看着远处的楼船,看着楼船上申家部曲张狂的身影,握紧了拳头。
“闭嘴!”老船民赶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一口唾沫喷在他脸上。“省点力气,骂能骂死他吗?去磨刀!用不了几天,援军必到,到时候砍死那牲口。”
年轻船民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抬起手臂,抹去嘴上的唾沫星子,又嗅了嗅,埋怨道:“阿爹,你又吃蒜了?好大的口气呢。”
“长本事了你!”老船民眼睛一瞪,抢起手里的竹篙一扫,将儿子扫进水中。“老子吃什么也要你管?”
申耽远远看见,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身边的部曲也大笑起来。不用说,肯定是年轻船民口出怨言,老成些的怕他惹事,教训了他一顿。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好几次,申耽劫运粮船的时候,不少船民拿起手边的船桨、竹篙,与申家部曲交锋,伤了好几个人。申耽一怒之下,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船民全杀了,首级挂在两岸的树上,这才震住了局面。
申耽就是本地人,自然知道这里的百姓性子野,凶悍好斗,和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以暴制暴。
“君侯,快看。”一个部曲突然伸手一指下游,大声说道。
申耽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只见下游驶过来几条船。船不大,船上的人也不多,但速度极快,正在迅速接近。最前面的船上,船头站着一人,叉着腰,手里举着刀,正不停的挥舞着。
申耽沉下了脸,骂了一句。“又有找死的来了,掉头,撞沉他们。他们想为吴国皇帝卖命,我就让他们尝尝吴国楼船的厉害。”
申家部曲齐声喝呼,楼船在水中掉头,又撞翻了几艘船,那个被父亲打下水,刚刚从水里冒出头的年轻船民一见不妙,连忙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楼船掉头,再次加速,向下游冲去。眼看着就要相撞,船上的人纷纷避让,有的直接跳下了水,只剩下空船在水面飘荡。
申耽冷笑一声,刚准备说几句大话,突然发现远处的水面上出现了几艘楼船,楼船的桅杆上还有战旗。申耽大吃一惊,稍一犹豫后,他下令停止前进,并命令楼船掉头,返回木兰塞。
来的是吴军战船,是真正的吴国水师,绝非他能匹敌,他能做的只有回到木兰塞,据险而守。
申耽一边连声下令,一边连连抹汗。吴军水师来得如此之快,安排在襄阳城的细作还没送消息回来,他一点准备也没有,甚至连木兰塞里的物资都没来得及运走。这要是仓促接战,凶多吉少。
楼船上一片喧哗,楼船却没怎么动,只在水中打转。申耽气得大骂,冲到栏杆旁,探身向下一看,这才发现楼船上多了几个人,浑身是水,大部分人赤着上身,只穿牛鼻裈,有的甚至连牛鼻裈都没穿,赤条条的,偏偏手里有刀有盾,正在追杀申家部曲。申家部曲被他们杀得措手不及,甲板上已经倒了好几个,血流满地。
“怎么回事?”申耽气得大骂。“他们是怎么上船的?”
“君侯,他们是从轮桨上爬上来的。”正指挥作战的部曲将欲哭无泪。话还没说完,两个手持刀盾的年轻汉子已经冲了过来,挥刀猛劈,气势如虎。
“杀了他们,扔到水里喂鱼!”申耽气得大骂,连声怒吼。
但船上的情况却不容乐观。仓促遇敌,又被对方上了船,申家部家已经乱了阵脚,上百人被十几个船民砍得胆战心惊,裹步不前。得知甲板上打起来了,甲板下的船民也鼓噪起来,没有再肯划船。
申耽心急如焚,一阵阵冷汗涌出,浸湿了身上的锦衣。
从甲板上的战斗可以看出,这十几个爬上船的人并非全是本地船民——船民们虽然凶悍好斗,相互之间的配合却不会这么默契——这些人是吴国水师的将士,只是打扮成船民的模样。
吴国水师真的来了,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申耽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更加绝望。吴军水师的楼船越来越近,不仅能看清桅杆上的战旗,还能看清船上将士的兵器和甲胄。战旗上的凤鸟欲飞,让他胆塞,可是更让他胆寒的却是那个关字。
来的是代理襄阳督关羽。
即使申耽不怎么出远门,却也听说过关羽的名字,听说过关羽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这位昔日中山国的第一大将如今虽然只是代理襄阳督,这大半年来却是苦练精兵,一直等待着重新出征的机会。
申耽想过与关羽对阵的情形,却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根本没想到关羽会来得这么快,连甲胄都没穿,只有两件薄薄的锦衣,除了腰间的佩刀,没有其他的武器,欺负欺负百姓还行,与吴军对阵却和寻死没什么区别。
他现在只想逃,逃回木兰塞,却逃不掉。
船民造反了,楼船停住了,他除了跳水,插翅难飞。
生长在沔水边,申耽通晓水性,但他很清楚,他的水性绝不会比那些天天在水上讨生活的船民好。一旦入水,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将他撕成碎片呢。
在申耽进退维谷的时候,关羽指挥吴国水师赶到,将申耽从四面围住。看到关羽那张大红脸,杀气腾腾的丹凤眼,申耽瘫在了飞庐上,汗如浆出,气若游丝。
关羽也没说什么废话,命人将申耽扔下水。
就像肉扔进了鳄鱼池。转眼间,十几条小船从四面飞驰而至,几十个矫健的身影跃入水中,劈波斩浪,向申耽围了过来。申耽拼命呼救,却无济于事,很快就被剁成了肉块,鲜血染红了河水。
关羽没有耽搁时间,将被俘的申家部曲绑起来,赶往木兰塞。
无数船民欢呼着,驾船随行,声势浩荡。
木兰塞的申家部曲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在得知申耽已死,近百个被俘的同伴跪在塞下,大声劝降之后,他们明智的放弃了抵抗,献塞投降。
关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收复木兰塞,得到了来不及运走的物资,随即组织转运。船民们一呼百应,力所能及的提供帮助,很快就凑足了船只,溯水而上,向西城赶去。
很快,邓展也收复了上庸,斩杀申仪,诛其族。
上庸、钖县的叛乱平定,补给线重新畅通,前后两批物资源源不断的运往西城。
——
得知申耽、申仪被杀,关羽收复木兰塞,中断的补给线恢复畅通,大量物资即将运到西城,吴懿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知道申耽、申仪不是能将,补给线恢复畅通是迟早的事,可是速度如此之快,还是让他震惊。
相比之下,徐庶却没什么异样,一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虽然私下里他也是长出一口气,悬了大半个月的心终于又落回原处。
他和吴懿商量,物资即将送到,左都护也在赶往汉中的途中,即将展开对南郑的进攻,我们也该行动了。你久在汉中,有什么好的建议,不妨提出来,大家合计合计。
吴懿心思大乱,哪里能有什么好主意,只能客气地说一切全凭都督吩咐。你是汉中督,汉中的战事就是你的战事,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徐庶也不客气,随即从吴懿的麾下抽调了五千精锐,分成两部,一部由自己指挥,一部由吴懿自己指挥,剩下的一万多人,包括张鲁留下的部分兵力,交给即将赶到的关羽处置。
关羽只带了一千精锐来,兵力肯定不够,需要补充兵力。
吴懿明知徐庶是借机肢解他的兵力,却不敢多说什么。不管怎么说,徐庶还算给他留下了三千精锐。有了这三千人在手,将来不失杂号将军一级官位。若能在汉中立功,或许有机会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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