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庄不周
孙策大笑。三叔孙静儿子不少,但用兵天赋最好的就是眼前这两个,尤其是孙皎,从一开始就师从许褚,接受最严格的训练。他们在中军有一段时间了,孙瑜在武猛营做军侯,孙皎在武卫营做都伯。
武猛、武卫是中军体系中实力最强的步卒,能在这两个营站稳脚跟,哪怕只是军侯、都伯,都不是容易的事。将来外放,统领一两千人是稳稳当当的事。至于能不能成为万人将,那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若是上阵,不要恃勇冒进,一定要注意安全。”孙策抬手,拍拍两人的肩膀。
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躬身领命。“唯!”
正说着,许褚、典韦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二十名军侯,躬身行礼。孙策点头致意,起身走到沙盘前,示意沮授开始。沮授咳嗽了一声,指着沙盘,开始介绍椿树岭的地形,安排强攻的战术。
许褚等人听得很认真,不时发问。
安排完战术,又讨论了一些细节后,诸将回营,向每一个士卒传达命令,明天上午进入阵地。
——
曹操坐在法正的榻边,握着法正的手,神情凝重。
依稀之间,他想起了戏志才。
戏志才是被累死的。他苦心安排了一个局,没能伤着郭嘉,却被郭嘉反手一招累得吐了血。
不是戏志才无能,而是他孤军作战,根本无法和郭嘉相比。郭嘉身后有数百人的支撑,集中了关东诸州郡的俊杰秀士,处理信息的能力之强,已经超出了想象。
法正是个聪明人,但他和戏志才一样,还是孤军奋战。
论人才的多少和能力的高下,益州本就无法和关东相提并论。偏偏法正心胸又有限,难以容人,对益州人有严重的排斥心理,至今入幕的益州人屈指可数,想与吴国规模庞大的军师处、军情处较量根本是痴心妄想。
实力相差太悬殊,孙策又为人谨慎,不露一丝破绽,这还怎么打?
算来算去,只剩下最后一丝颜面。就算是投降,也要撑到后天子时以后再说。
曹操的嘴角挑起一丝自嘲的笑容。到了这一步,自己真是尊严扫地了。
“大王……”法正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叫了一声,挣扎着要坐起来。
“孝直,莫动。”曹操伸手按住他,强颜欢笑。“医匠说了,你没什么病,就是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法正喘息着。“臣无能,令大王受辱,罪在不赦。”
“别说这些。”曹操轻拍法正的手背。“孝直,你正当而立,还有大展身手的机会,何必如此沮丧。这一战虽说不利,却不是你的责任,实在是对手太强的缘故。当年袁本初承四世三公之烈,坐拥河北,仍然不是孙策的对手,一战而亡。你我能撑到今天,九泉之下,大可无愧于袁本初。”
法正惨然而笑,心里却涌过一丝暖意。
“若是彭永年……”
曹操摇摇头。“别再想永年了。孝直,孤细细想来,永年早已计穷,只是他自己未必知道罢了。早些年,孤和袁敏相交,知道他好水土之事,后来听说他被孙伯符委以重任,这些年致力于水土,想必一日千里,非等闲可比。有这样的人才为孙伯符效力,永年哪里还会有可趁之机。”
法正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也清楚,彭羕得手的可能性并不大,只是他一直不愿放弃,寄希望于万一。身为谋士,这其实是一种极不可取的偏执,很容易被人利用。
只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选择?
君臣二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凝重。
过了片刻,曹操抽出手,将法正的手塞回被子里。“孝直,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孤去外面看看,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对。”
“谢大王。”
法正看着曹操走出大帐,心头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大战之际,曹操却不征询他的意见,显然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可能与他的想法不符,所以他索性不说了。
曹操能有什么想法?其实并不难猜,从曹昂、曹仁的反应就可以看得出来。
曹操的妻妾儿女都在吴国,曹操的儿子曹昂娶了孙策的妹妹,女儿曹英嫁给了孙策的弟弟孙翊,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以前不肯投降,是觉得自己有机会割据一方,至少可以谈一谈投降的条件,没曾想孙策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选择了武力征服。
到了这一步,曹操既不可能割据一方,也没什么资格谈条件了,主动投降,保住性命,这才是他最明智的选择。以孙曹两家的关系,曹操就算不能征战沙场,做个富家翁,安享晚年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益州人倒霉了。别说家产,能保住命就是万幸。
法正忽然心中一动。曹操虽与孙策为敌,其实他对孙策的新政一直持欣赏态度,也曾在益州推行新政。后来改弦更张,与益州大族结盟,看似迫于形势,却不可能估计不到后果。就算他击退了孙策,也将被益州大族裹胁,重蹈灵桓二帝的覆辙。
除非有另一种可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胜,所以主动为孙策作伥,把益州大族全部拉下水。
法正惊出了一身冷汗,脑子嗡嗡作响,面色煞白。
如果这个猜测属实,那他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费心机。或者说得更直接一点,他早就不是曹操的心腹谋士了,只是他并不知情而已。
法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心如死灰,冷汗一阵阵的涌出,湿透了衣衫,湿透了被衾。
——
曹操出了法正的帐篷,登上将台,环顾四周。
山风呼啸,战旗猎猎,寒意透骨。
延绵十余里的战场上,战鼓声、喊杀声被风声吹得飘忽不定,多了几分虚幻之感。但火光却是清晰可见,照出了山岭的轮廓。
曹操皱了皱眉。已经是下半夜了,双方的战斗依然很激烈,看起来并不比白天逊色多少,有了夜色的映衬,反倒更显眼了些。
吴军这是要在除夕结束战斗吗?
曹操不安起来。他很清楚,论夜战,蜀军没什么优势可言,论苦战,蜀军更不行。这些私家部曲组成的军队哪有吴军那样的士气和耐力。在连续作战之后,身心俱疲的情况下进行夜战,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一旦全线崩溃,形势就不由他说了算,甚至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好说。
杀红了眼的溃兵会比吴军更可怕。那就是一群野兽,为了求生,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曹操不敢怠慢,一边派传令兵与各部联络,了解情况,一面派人加固椿树岭阵地,严防溃兵冲阵。
还没等曹操反应过来,有郎官奔上将台,递上一枚纸。
曹操展开一看,顿时头皮发麻,一阵寒意直冲后脑。
纸上写着几个大字:腊月廿六,江州破,夏侯惇亡。
内容很简单,更明确,连时间都写得明明白白,很难简单的归结于谣言,他也不可能一个阵地一个阵地的派人解释,解释了也没人信。只要有人信了,防线必破。
江州失守,他们与益州腹地的联络隔绝,无援可待,孤军必败。
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镇定的人没几个。
曹操厉声道:“这是哪来的?”
“对面……射过来的。”郎官满脸是汗,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山岭。
“这竖子!”曹操恨得咬牙切齿,哭笑不得。这真是一招接着一招,让人应接不暇啊。
疏忽了,应该早点提醒诸将,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才对。自己主动说,和吴军说,效果相差很大,至少他可以及时安抚诸将,让他们稍安勿躁。
曹操一时乱了阵脚,连忙下了将台,匆匆奔进法正的帐篷,想问问法正有什么应对之法。来到帐中,看了一眼行军榻上的法正,曹操猛地停住了脚步,心头升起一丝异样。
法正平躺在行军榻上,两手交叠,置于胸前,脸色平静得不正常。不像睡着了,倒像是死了。
尸体入敛之后就是这个姿势。
可是医匠刚刚不是说法正只是累了,休息几天就能好的吗?
曹操心头狂跳,两步跨到行军榻前,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搭在法正的脖颈处。
法正的皮肤还有些温度,脉博却已经消失了。
曹操不甘心,又将耳朵贴在法正胸口。
没有心跳,一片死寂。
曹操两腿发软,慢慢坐在地上,看着法正那张从未如此平静的脸,悲从中来,泪水泉涌,失声痛哭。
“哀哉,孝直!痛哉,孝直!”
策行三国 第2571章 困兽犹斗
一个郎官冲了进来,张口喊了一声“大王”,见曹操涕泪横流,伤痛欲绝,吓了一跳,愣在帐门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生死存亡之际,曹操先失手足大将,再失心腹谋士,心神大乱。他居然没有注意到郎官进帐,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直到曹真听到哭声赶来,才发现进退失据的郎官。
“什么事?”
郎官转身,指了指远处。曹真顺着他的手一看,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曹操进驻摩天岭之后,为了和鱼复保持联络,在几个山头上建了烽火台。这段时间两军交战,烽火台上的烽火一直点着,他反倒有些忽视了。此刻细看,才知道鱼复方面传来了紧张消息。
三堆火,表示十万火急。
联想到吴军刚刚用强弩射过来的消息,曹真知道大事不少,很可能是从江州赶来的吴军已经到达鱼复。瞿塘峡主要是针对逆流而上的对手,对江州而来的敌人没什么意义。曹洪也不是善战之将,面对周瑜、黄忠,他只能求援,哪怕知道曹操根本没有余力增援他。
败局已定。
曹真一边哀叹着,一边示意郎官退下,他走到曹操身边,看了行军榻上的法正一眼,心情越发低落,轻声呼唤。
“大王,大王节哀。”
“子丹,法孝直弃孤而去了。”曹操痛哭道。
“法祭酒鞠躬尽瘁,实为人臣典范。只是形势紧急,还请大王节哀。”不等曹操说话,曹真又道:“鱼复传来烽火,怕是有强敌入境。”
听了这话,曹操不敢再怠慢,连忙起身。他跪坐在行军榻边太久,哭得伤心欲绝,一起身,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腿脚如针扎,痛不可当。亏得他反应还算快,一把搭住了曹真的肩膀,这才没有摔倒。
“子丹,扶我出帐。”曹操咬着牙,忍着泪,一瘸一拐地向外走。走到帐口,他回头看了一下行军榻上的法正,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出了大帐,看了一眼远处的烽火台,曹操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军来得也太快了吧?军报中午才收到,大军夜里赶到,前后只差了几个时辰,他们是不是拿下江州之后都没进城,直接出发了?
曹操看看激战正酣的两翼阵地,心不往的往下沉。
吴军来势汹汹,曹洪能挡得住吗?他若是像夏侯惇一样送了性命,实在不值得。
若是为了我的尊严,送了曹洪的性命,值得吗?
曹操转头看着对面的大树岭,心跳如鼓。他一时难以决断,转身对曹真说道:“子丹,你立刻赶回鱼复去,协助都护守城。若能守住,自然更好,实在守不住……”曹操一咬牙。“就降了吧,千万不要白白牺牲了性命。”
曹真也没多想,转身匆匆走了。
曹操心中焦急万分。从这里到鱼复城有二十多里山路,也不知道曹真能不能及时赶到。最稳妥、最迅疾的办法是用烽火传递信号,但烽火传递的信号无法掩人耳目,阵地很可能瞬间瓦解。
——
除夕。
朝阳升起,将温暖的阳光洒遍烟火弥漫的山岭,照在疲惫的吴蜀将士脸上,照在血迹斑斑的武器上。
恶战一夜,吴军取得了重大突破,朱桓、纪灵先后突破了蜀军的两翼阵地,包围了椿树岭。
曹操一夜未睡,竭尽全力,收拢残部,在椿树岭周围布阵防守。
趁着吴军攻势暂缓的机会,曹操聚将议事。
椿树岭方圆不过一里,诸将很快赶到,但人数只有往日的三分之一,一大半的将领没有出现,原本应该济济一堂的大帐里稀稀拉拉的,透着几分寥落。
曹操准备了丰盛的早餐,与诸将一起用餐。
“这很可能是孤与诸君的最后一餐。”曹操举起筷子,强笑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晚上,就将例行的大飨提前安排了。请诸君尽情享用。”
诸将情绪低落。苦战一夜,伤亡惨重,诸多阵地陆续失守,再加上吴军射过来的消息,每个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心情很沉重,脸色也不好看。有几个人起身向曹操行礼,更多的人却是默默的拿起了筷子,端起了碗,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有人想到伤心处,泪水涌出,滴入碗中,又和着温热的粥一起咽下去。
不知是谁,控制不住情绪,轻声抽泣起来。很快,大帐内就哭声一片。
曹操低着头,看着眼前的粥碗,看着身边那个空空如也的位置。法正病逝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负责膳食的太官像往常一样为法正准备了食物,但法正却再也不可能享用了。
泪水再次涌出,滑过脸庞,滑过胡须,浸湿了衣襟。
“诸君,有两个坏消息。”曹操抹了一下脸,抬起头,通红的眼中饱含掩饰不住的伤痛。“其一,诸军昨夜收到的消息是真的,江州已破,吴军前锋已到鱼复,我等退路已绝。”
诸将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互相看看,神情复杂。昨天收到吴军射来的消息,大部分心里都慌了,不少人的阵地就是因此丢失的。还坐在这里的大多是有点定力的,觉得吴军不可能这么快就攻破江州,更不可能斩杀夏侯惇,应该是吴军夸大其辞,动摇军心。
江州不是江阳那样的小城,夏侯惇也不是普通的将领,被击败有可能,被阵斩的可能性太小了。
此时此刻,听到曹操亲口确认消息的真实性,他们心里原本残留的一丝希望瞬间化为乌有,心里空落落的,脑子里也一片混乱。
江州被破,后路退绝,必败无疑,想逃回老家都不可能了。
这椿树岭就是近半益州大族的葬身之地。
“其二,军师祭酒法正,因操劳过度,不幸物故。”曹操泣不成声。“肱股折,肝胆摧,孤心乱矣,彷徨无计。还请诸君教我,此时此刻,是进是退,是战是降?”
众人面面相觑。都这步田地了,还战什么战,想投降都要看吴军肯不肯接受呢。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曹操拭去眼泪,将一大碗混着泪水的粥喝完,又抹了嘴,环顾四周。
“时至今日,非诸君无能,皆是孤用兵无方,连累诸君前途,甚是惭愧。”曹操长叹道:“君臣一场,好聚好散。若哪位有意归吴,孤绝不阻拦,并奉上仪程,略表感激之情。”
听了曹操此言,众人迟疑不决。想投降的人不少,但这话能不能当着曹操的面说,又怎么和吴军接洽,是不是直接放下武器,举起白旗,没人心里有底。
投降也是有讲究的,不同的投降方式会有不同的结果。
这时,帐外响起示警的战鼓声,吴军又开始进攻了。
大帐里的气氛更加紧张,谁也不敢轻易说话。
有人进来汇报,吴军正准备进攻,朱桓、纪灵、娄圭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对面大树岭上也有动静,武卫、武猛正在下岭,看样子是要发起正面进攻。
这个消息像一声重鼓,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朱桓、纪灵率领的都是吴国中军,战斗力之强,有目共睹。正是这些吴军步卒克服了地形上的不利,在几天之内攻陷了除椿树岭以外的所有阵地,并将他们包围在这里。武卫、武猛是吴帝孙策的亲近营,战斗力更胜于普通中军,他们出战,也就是孙策本人亲自出战。
号称项羽再世的小霸王在阔别战场多年后,又要一显身手了吗?
他们连朱桓、纪灵都挡不住,又怎么可能是战无不胜的孙策对手。
有人偷偷地看向曹操。
初平二年,曹操与孙策在南阳大战,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损失折将,几乎全军覆没。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孙策正当壮年,君临天下,曹操却年近半百,龟缩一州,双方实力之悬殊甚于当年,曹操能支撑几个回合?
曹操转身看向秦宓,从容说道:“子勅,你将当日孙策的话再说一遍。”
秦宓起身,定了定神,将当日孙策、郭嘉所言又说了一遍。他出使复命后,曾劝诸将认清形势,却没有提及这句话,就是怕诸将一时义愤,非要和吴军一较高下。现在看来,这个担心已经没必要了。形势变化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就算是强攻,吴军也有可能在今天解决战斗。
诸将听完,神情各异,心情复杂,有愤怒,有不甘,有绝望,有沮丧。
但有一种情绪是共有的,屈辱。
吴国君臣眼中从来没有他们的位置,他们最多是吴军将领军功簿上的几个数字,连名字都未必有。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在大帐中弥漫开来。
不管是为了尊严,还是为了利益,他们都必须一战,要让吴军意识到他们并非可有可无的数字,而是有一战之力的人,能让吴国君臣为他们的狂妄付出代价。
曹操等了一会,让诸将的情绪酝酿成熟,这才咳嗽一声,朗声道:“士可杀,不可辱。孤弱冠出仕,为洛阳北部尉,三十年来,斗阉竖,战黄巾,讨董卓,平刘焉,虽时有胜负,却未尝忍辱偷生。如今知天命,亦知英雄出于少年,非我老朽可敌。然,身可死,头可断,辱不能受。”
曹操环顾四周,大声说道:“诸君愿去愿留,孤不干涉。可是孤不能受辱于人,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让孙策如愿。让他看看我蜀国能坚持到现在,自有原因,绝非任人宰割之地。”
话音未落,满脸通红的张任挺身而起,拱手施礼。
“臣张任,愿随大王死战。”
韩浩也起身施礼。“臣浩无能,屡战屡败,无颜苟活,愿随大王死战。”
黄权、狐笃互相看了一眼,起身施礼。
更多的人站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请战,其他人虽然未必愿意,可是此情此景,放下武器,束手就缚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跟着众人一起请战。
反正也就是一天的事。椿树岭地势险要,又有曹操的精锐中军,守一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用一天的坚持换取更好的投降条件,也是值的,至少比激动的同僚砍死好。
只有秦宓目瞪口呆。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看了曹操一眼,暗自唾骂。老贼,这是要坑死益州人啊。
他反复权衡了一番,主动请缨,要求去见孙策,表达蜀军的斗志,商谈请降的条件。
曹操正中下不敢当,答应了。
——
蜀军将士同仇敌忾,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战:坚守阵地,到子时以后。
双方一接触,吴军就感受到了蜀军的变化。一是迎战的蜀军战斗力更强了,二是蜀军士气有明显变化。与昨夜一击即溃的蜀军相比,眼前的蜀军更顽强,甚至以命相搏。
情况有异,诸将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反应,一边稳住攻击节奏,一边向中军汇报,请求指示。
他们都知道,周瑜、黄忠正在赶往鱼复,攻取鱼复只是时间问题。拿下鱼复后,不论是兵力还是钱粮,优势都会进一步扩大。就算蜀军想拼命,也未必有那个体力。
最多三五天,蜀军就会断粮。
孙策收到诸将的请示时,秦宓也来到了他的面前。
听完秦宓的请求,孙策笑了。“我想,你可能有两个误会。”
秦宓深施一礼。“请陛下指教。”
孙策打量了秦宓一眼,嘴角笑容更盛。“你口称陛下,是愿为吴臣了么?”
秦宓迎着孙策的目光,抗声道:“若陛下能以仁心待益州,宓何必效伯夷、叔齐,为独夫尽节。”
孙策哈哈大笑,摆摆手。“我刚才说了,你可能有两个误会,其一便是我大吴新政是夺世家产业。你在荆楚游历大半年,应该清楚新政的真正意义,更应该清楚,我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不仅仅是因为山东的百姓支持,更离不开世家大族的支持。”
秦宓点头附和。他很清楚,孙策本人是不赞成强攻益州的,是荆楚大族,尤其是南阳人,为了支持黄忠等人立功,筹措了大批钱粮,极力推动。
如果没有从新政中得到利益,他们哪有这样的实力。
“我对益州大族没有成见,也不会特别针对他们,所以新政必然会推行,他们支持也好,不支持也好,这一点都毋须商量,也不能商量。”
秦宓咬咬牙,用力的点点头。之前蜀军诸将之所以不肯接受他的建议,就是舍不得放弃现有的产业。不过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们已经没资格讨价还价了。
“误会之二,就是我并不在乎是今天拿下椿树岭,还是明天,一切都依形势而定。如果有机可趁,我不会故意拖延,等到明天。如果无机可趁,别说明天,再等几个月也无妨。你从楚州来,应该知道我和荆楚大族有半年之约。”
孙策顿了顿,又道:“所以,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蜀国君臣要么无条件投降,要么战死,不会有第三种选择。”
“陛下……”秦宓欲言又止,进退两难。他知道孙策所谋是千秋功业,而且胜劵在握,不会因为一天两天的区别答应曹操或者益州大族的任何要求。可是让他看着近半益州大族任人宰割,他也做不到。
这可能会影响益州几十年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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