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可能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许衾想。

    ……

    会议室中沉默的吓人。

    压抑的吓人。

    只有敞开的窗子外面，那翻卷的大海传来的哗哗声是如此清晰，混杂着血腥气的风吹进来，将会议长桌上的那张地图掀起一角。

    那位从开始就在心里打定主意全程当隐形人的赵将军终于忍不住说话了，或者说，任何人在听到施圣存的这个计划后，都会为之动容。

    推算出结果以及生机，制定简单而庞大的计划，利用自己的政治地位和威望，欺骗整个夏国高层，抬手间消耗数千亿，万亿的资源，将全国修士作为消耗品……这……光是想想，便令人不寒而栗。

    “施司首，”这位赵将军开口，字斟句酌道，“就算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顺利实施，即便你真的可以封死连港的大漩涡，可是……这样的入口并不只有这一个！

    不说全球，光是在夏国，最南方就还有一个，按照你所说的，如果封不住这道门，任由这些魔物不断入侵，这将会是整个人族的末日！那你封死这一个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你认为一旦核武计划成功，全世界都会效仿，是的，我敢肯定，一旦成功几个大国肯定会效仿，可是……

    这要消耗多少资源？

    我简单的计算了下，如果想要将全球所有的大漩涡都用这个办法封死，需要的灵气资源怕是个恐怖的数量，你确定人类提供的起？

    恐怕就算将各国的灵气物资储备全部都拿出来也不够！

    就算够用，可是这件事一旦公开，你觉得又会有多少修行者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做这个‘转化器’？

    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计划，如果封不住所有的入口，那你做的这一切……最终只不过是拖延些时间而已！”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逻辑清晰，直指问题核心。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许衾甚至都想要为之喝彩。

    然而，站在窗边的施圣存却只是轻轻点头，赞叹道：“说的不错，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个关于投影的研究，赵将军，许衾，遍数历次投影，从圣像连锁反应、到岛屿上程前辈残念共鸣、冻土浮陆上雪兽全球同步复活……

    学界早已经提出过关于这种‘连锁反应’的猜想。

    虽然目前人类依旧对此一知半解，但既然投影和大漩涡在本质上高度相似，那或许，其中也会存在一样的连锁效应。

    我进行过推演，得到了一些模糊的结果，虽然没有多大胜算，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的，难道不是么？

    试一试，或许还有生路，不试，那就真的死路一条……就算，我的猜想失败了，那能拖延些时间，又有什么不好呢？”

    说完，他看向那位赵将军，对方默然。

    许衾则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苦笑：“看来，你已经将所有都考虑好了，那什么时候撤退？”

    “现在。”

    施圣存忽然指了指窗外，三人就听到那假设在码头上的灰色喇叭竟已经响起，在播报着有关于即将进行核武打击，要求各部紧急撤离的命令。

    许衾快步走过去，从这里俯视，就看到码头上的修行者在一阵嘈杂后，被带领着排队开始撤离。

    就像是……暴雨前仓皇逃离的蚂蚁。

    “你果然准备好了一切。”许衾苦涩。

    “如果不是为了等上面的批复，我早就让他们离开了。”施圣存平静地凝视着那些人影。

    “是因为灵气浓度终于达到了要求了么？所以他们不用死了？”不知为何，许衾忽然忍不住讽刺道。

    大概是心中的某种情绪作祟，说出这句话后，许衾立刻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只能强行保持着嘴角的嘲弄姿态。

    令他意外的是，施圣存没有生气，表情依旧平静，“没有。”

    “没有？”

    “灵气浓度还没有达到要求，还差很多。”

    施圣存闭上了眼睛，站在窗前，无形的精神力蔓延向那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作为夏国第一强者，他的精神力可以覆盖半个渤海。

    任何动静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这其中，自然包括大漩涡底下的空间入口。

    “什么？还不够？”许衾一惊，他本以为要求已经达成了，“那你还让他们撤离？！”

    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后半句话，下一刻，这位在特理司中担任副部的高层忽然僵住。

    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比施圣存要“善良”多少，唯一的区别在于，同样的邪恶，施圣存敢于真正去做，而他却不敢。

    施圣存却仿佛没有听到他这后半句，“他们已经没有多少灵气可以榨取了，就算全都榨成汁，也远远不够。”

    “……还差多少？”许衾沙哑着嗓子问。

    “一个八品。”施圣存平淡地说。

    这是什么量词？哪里用这个来形容的？

    然而许衾未及多想，便说：“可我们没有八品，全世界都没有！”

    “不，有的。”

    “在哪？”

    许衾反问，旋即愣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长相平凡、和善的男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浮了出来：“你……”

    “还不是，可如果想，倒也可以勉强试试，”施圣存又一次笑了起来，笑得很纯真，就像是上世纪的那个尚且纯真的年代一样，“本来困在七品巅峰很久，在紫山闭关全无头绪，上次去浮陆和那位异族精灵王交手一次，虽然败了，却受益良多。

    这些日子我琢磨出一条晋升的法子来，只是始终觉得有些隐患，难以去除，本来想着慢慢琢磨，短则数日，长则月余，必然可以找到最稳妥的晋升方式。

    可惜……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

    说着，他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

    “你……你难道……”许衾瞠目。

    施圣存淡笑着止住他的话，“有些事，没必要说出来。其实……你应该早能猜到的，只是故意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对不对？

    无论核武计划成功与否，我所做的这件恶行迟早会被公之于众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况且，灾难后总有人要为之负责，既然做了这么久的第一，到了负责的时候，也自然责无旁贷。”

    顿了顿，他轻叹一声：“人固有一死，为人族而死，然后再被钉在人类的耻辱柱上，你不觉得……这样真的很有意思么？”

    说完，他忽然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像个孩子。

    突然！

    就在他的笑声中，窗外忽然传来了巨大的声浪！

    浑浊的渤海突然掀起滔天巨浪，发出如雷鸣般的巨响，海面上，那已经扩散的极为巨大的大漩涡疯狂旋转起来，一股无比恐怖的力量仿佛正要破海而出，降临于世！

    “这是什么？”

    “怎么回事？！”

    许衾和赵将军皆惊愕地看向躁动的渤海。

    施圣存收敛笑容，微微皱眉，旋即冷声道：“这么迫不及待么？果然，强大的生命体总是对危险有奇妙的直觉。”

    “施司首……”

    “稍安勿躁，”施圣存声音平静，环视许、赵二人，忽然抱拳施礼，俨然如一位老派先生：“原本以为还能送二位离开连港，现在看来，却是不成了，施某未能尽地主之谊，深表遗憾，望二位能完成施某未竟之事，人族存亡，全赖诸君，今日一别，如有来生，再会！”

    说罢，便只见施圣存身上衣衫无风自动，身后窗户墙壁轰然裂开，他径直飞出窗外，一步一步，踏空而行，每走一步，身上气势便升一层，连走百步，气势已飘然若神！

    苍穹之上，风起云涌，码头之上，各司修士纷纷驻足，看向天空，发出喧哗之声。

    天地灵气仿佛被某种力量吸引，牵引，如鲸吞、如虹吸、如万流归海、如天地竞逐！

    施圣存百步踏空，来到渤海大漩涡之上，身躯气势达到生平顶峰！

    以不完全之修法，强行破开八品境界！

    地球首位八品诞生！！

    下一秒，便只见那身影骤然消失，与此同时，大漩涡上破开一个微小的浪花。

    码头上，修士茫然。

    三息过后，大漩涡轰然破开！

    有无形之力卷起千万吨海水形成通天巨柱，飘飘摇摇，贯通天地！

    八品施圣存。

    自爆！

    身陨！

    ……

    ……

    会议室中。

    许岑站在那裂开的墙洞旁，腥风卷着海水迎面吹来，将他全身打湿，可他却已全然不顾，只是凝望海面，呆立不动！

    忽然，大风卷起了会议长桌上的那张地图，刚好吹到许岑身前，堵住了墙上的破洞。

    许衾眨了眨眼，只见在那张地图的角落，竟有一行极其规整好看的钢笔字。

    赫然是施圣存的手笔。

    上书八字，字字珠玑：

    “我将无我，不负人族！”

    ps1：你们真是机灵鬼，猜的真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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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焚天煮海（万更求订阅！）
    天昏地暗！

    施圣存自爆瞬间将连港区域的灵气浓度拉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他刻意的控制下，爆炸只限于大漩涡区域，并未波及岸边，可那爆炸终究不凡，大漩涡中心抽起千万吨海水，形成一条水龙，上接天穹，下入深海，那景象，仿佛海龙卷。

    爆炸引起的大风吹得码头上人群躁动，这意外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先是广播播放了此处即将进行核武打击，要求所有人迅速撤离的消息，各司修士对此反应各不相同，但绝大部分终归是松了口气。

    连续几轮鏖战，他们已经见到了太多的鲜血和死亡，甚至很多人的心神已经濒临崩溃，全靠惯性支撑，就连一司的精锐都已经不抱希望，坐等死亡，更遑论其他人？

    因而，在听到撤退命令后人们都很迅速地行动起来，紧张，甚至是急促地排起队列，开动车辆，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始撤离，大漩涡下新一轮攻击便仿佛要到来，再然后……便只看到从指挥部踏空走出一人，径直来到海上，掀起灵气狂潮……旋即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让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直到那通天的海龙卷渐渐落下，消失，海水蔓上码头，漫天的“雨水”将众人淋湿，他们才终于回过神来。

    “那是……施司首？”

    一个疑问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飘了出来。

    没有人回应。

    在场的都是修士，目力非比寻常，哪里能看不清？他们自然知道，那就是施圣存。

    而已经见过了太多同类死亡的他们，更轻而易举地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脸上先是被震惊填满，继而，一阵哀哀地哭声传了出来。

    人们循声望去，惊讶地发现哭泣的，竟是那些“漆黑装甲”。

    短短几十个小时的战斗，各司的精锐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这群“装甲”的强大以及冷酷，他们就像是一群蒙着面纱的杀手，斩落魔物无数，在很多人眼中，这群一司的家伙便是强大的代名词，然而……他们竟也会哭泣么？

    码头上。

    几个集装箱前，那些之前坐地休息的“装甲”都站了起来，呆呆地站成一排，失魂落魄地望着那片海，一些纤瘦的装甲忍不住发出哭音，而那些魁梧的，亦声音嘶哑。

    “校……校长他……”

    之前曾嘲讽过程林的那个拥有着小麦色皮肤的青年站在码头上，右手提着头盔，整个人的精神仿佛崩塌，身躯摇晃，好在身旁同伴及时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校长他去了。”

    一个高大魁梧的装甲走了出来。

    如果程林在这边，自然可以认出，这便是曾经在市区盘问过他的那人。

    他浑身装甲几乎变了颜色，关节缝隙中还夹杂有魔物的碎肉，声音低沉，蕴含着无穷哀恸！

    他们不知道真相。

    只以为是施圣存为了抵挡那即将出现的超强魔物而牺牲。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也并不算错。

    因而……更加哀伤。

    这种哀伤很快传染了开来，偌大码头，尚且还活着的修行者，尽皆面露哀戚！

    他们其中很多人其实都未曾见过施圣存，可依然忍不住流下泪来，为他，为了那些在自己眼前死去的朋友，更为了自己。

    ……

    人群中，程林也在凝望那片海。

    在他身旁，黄茵怔怔地凝视前方，嘴唇死死地咬着，因为太用力，竟流下丝丝血来。

    “施司首……去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