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可能

    说着，它探出一根密布苍灰色鳞片的指爪，在桌上轻轻一点。

    一道“水波”浮现，那副地图忽然开始演变。

    那枯黄色迅速扩大，从北方向南，迅速地覆盖了这个巨龙王国，然后是更远的地方。

    之后，这卷地图忽然模糊起来，竟幻化成了一张画轴，上面开始有虚幻的影像浮现。

    程林惊讶地低头打量。

    在他眼中，铺在青铜长桌上的画卷呈现出类似“屏幕”的效果，那不断变化的图象便如同一段视频。

    画面中。

    先是靠近北方的领地里生活的巨龙们纷纷暴毙而亡，它们尖锐地嘶鸣，挣扎，肉眼可见地“老去”，庞大的躯体渐渐变得干瘪而黯淡，最终栽倒在山野间。

    旋即，更多的巨龙重复了上述的变化。

    程林在画中看到了龙城，看到了高耸的黄昏龙殿，看到三位龙王燃烧起不同颜色的光辉，五彩的力量不断从它们的身躯上抽离，消散，飘向无垠的宇宙。

    最后，饶是强大的龙王也颓然死在了大殿中，余下的，只有**的血肉和枯骨。

    至于数量更多的，散布在偌大王国中的龙仆们，也同样因为魔力的抽离而迅速死去。

    很快的，繁荣的巨龙文明便彻底沦为尘埃，再也不剩下任何生命。

    至此，画卷散开，重新化为了地图。

    ……

    程林看完，沉默下来，他也大概猜到了巨龙们的死因。

    众所周知，基于基本的物理知识，在地球引力不变的情况下，过于庞大的身体是无法在陆地上存在的。

    光是血肉的重量就会压迫骨骼，挤压脏器，另外氧气浓度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而在程林的感知中，这个时代的氧浓度虽然偏高，却也没到离谱的程度。

    引力更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理论上，陆地中是无法存在如眼前这三位龙王这般庞大的生命的。

    而他们之所以能活，显然与魔力有关。

    所有的巨龙，都与魔力深度捆绑。

    魔力的衰退对它们而言，大约可以类比于人类失去氧气……想明白这些，他瞬间理解了爱德莱德语气为何如此沉重。

    “我想……我明白了，可是，我并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

    程林看向对方，坦诚地说。

    说完，他又在心中补了一句：如果推演程序要提供帮助，那另当别论。

    三位龙王并未露出失望的神情，显然，它们对此早有准备。

    爱德莱德说：“事实上，经过了无数种尝试，我们已经做好了最糟的打算，也并未妄想，你可以解决这一切。”

    “那你们找我来做什么？”

    程林反问。

    他更想问的是，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存在的，不过他相信，对方应该会自己说出来。

    “因为启示。”

    爱德莱德忽然扬起龙首，看向大殿的一扇窗子，阳光从中投射进来，将一根数百米高的石柱照亮。

    “作为龙族中对命运研究最深者，我在发现这危机无法逆转后，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那神秘的，无上的力量，试图从星空中探寻转机。”

    程林静静听着对方的叙述，忽然心头一动。

    莫名的，他联想起上一次推演，施圣存便曾经试图推演出一线生机，并从中得到了些许启示，从而自爆，将空间门强行具现化。

    两者，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

    “就如同你刚才看到的，这画卷上衍化的图影，就是我利用魔法，尝试对未来进行的推演，而结果，显而易见。”

    爱德莱德语气低沉，他垂下头，重新看向程林，说：

    “而你，是命运给我的唯一启示，我们不清楚你来自哪里……哦，从龙爵格拉尔德的汇报中，你自称来自另外一片大陆，一片我们未知的地方。

    不过，在我的感知中，这话既真又假。

    你应该的确来自于一个我们无法触及之地，但似乎并非这个世界，你的真名也非伊泽瑞尔。”

    听完这番话。

    三道龙目聚拢过来。

    程林与这三只神话生物对视片刻，终于轻声笑了笑，说：

    “现在，我对你口中的命运有些好奇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直面死亡
    命运。

    这是个相当虚幻的词，不过对于修行者而言，却也并非遥不可及。

    程林不记得在哪一次推演中，曾经就听说过，当修行者晋升到高阶，也就是七品以上，就有可能触及类似“命运”、“时间”、“空间”等等之类的东西。

    当然，也只是触及而已。

    施圣存在上次推演中就似乎曾利用命运进行过衍化。

    这一次，星辰龙爱德莱德也做了类似的事。

    只不过由于龙类与人类差距毕竟太大，在利用灵气的方法上迥然不同，其品级划分自然也有所不同，程林难以判断它的实力。

    这两次都涉及了命运，而他们又都借助其对未来进行了短暂的衍化。

    “这岂不是与我的推演程序很是相似？只不过他们推演是更具体的事件，其衍化的时间也很短，而我这个……随便一次衍化都可以跨越亿万年。”

    程林忽然想到。

    旋即，他又产生了有趣的念头：

    “如果推演程序也是一件法器的话，那它大概率与所谓的命运规则有关。”

    ……

    “现在，我对你口中的命运有些好奇了。”

    程林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又道：

    “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对此束手无策，至于我的来历……你们可以将我当做一位旅人，或者探险家，偶然来到这里，仅此而已。”

    大殿中沉默了一阵。

    炎龙艾伦鼻孔间吐出两道白色的蒸汽，仿佛叹了口气。

    星辰龙却仿佛早有所料，说：

    “当然，不过命运既然让我们相遇，那我想请你在这里暂住一阵，如果可以，或许再过几天，我们也会去旅行，我们可以结伴同行，我始终相信，命运不会毫无来由地让我们找到你。”

    “旅行？难道说……”

    程林心头一动，有了个猜测。

    然后，就见爱德莱德点头，起身，双目透过大殿的空隙，看向远方，看向偌大王国，声如闷雷：

    “既然我们无法抵挡，那就只能后退，末法从北方而来，我将下令，动员全族，踏上向南的征程，离开这里，寻找新的栖息地，直到魔力停止消散，或者……直到死亡。”

    直到死亡……

    死亡……

    偌大宫殿中回荡着他的声音，如有万钧之重！

    举族迁徙！

    举国南迁！

    放弃经营生活了无数年的土地，向南“远征”，虽说这本质上是一种无奈的逃离，但不知为何，程林听在耳朵里，除了沉重外，更有一种奇异的雄壮感。

    “艾伦，随我去下发通知，奥尔丁顿……”

    “我留下，带他走走。”

    那只坐在青铜长桌旁的玄霜巨龙说，它的语气很轻快，将大殿中的沉重冲淡了许多。

    爱德莱德没再多说什么，庞大的身躯渐渐向外走，炎龙紧随其后，不一会，程林便看到了他们振翅飞向山下的身影。

    在蓝天下，别有一丝悲呛。

    “好了，让我带你逛逛这里吧，恩，这大殿就是这个样子了，没什么可看的，而起充满了一股腐臭味，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身后，玄霜巨龙奥尔丁顿的声音响起来，旋即，程林便感知到一股冷气靠近，一只巨大的爪子出现在他身旁，徐徐展开，将地板上覆盖上一层细密冰霜。

    程林看了它一眼，跳上了这只气质独特的龙的掌中，旋即，他们快速向大殿外走去。

    “你看起来并不哀伤。”

    程林忍不住问。

    “哀伤？我为什么要哀伤？”

    “我以为，要举国离开……总归是会有些留恋，而且，即便不考虑这个因素，向南逃离也只是暂缓的方法，魔力的衰退浪潮只要不得到遏制，终归会如同死神一样追赶在身后，最后，或许所有的巨龙都难逃一死。”

    程林说，顿了顿，他补充道：

    “抱歉，但这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性。”

    “我知道。”

    奥尔丁顿随意回应说。

    它这时候来到了大殿外，高达万米的山峰距离阳光更近，此时还未到日暮，阳光尚且灿烂，将他们淹没。

    “要说留恋，多少倒也有些，不过我留恋的是龙城后山的风景，坐在那里看日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只可惜爱德莱德与艾伦根本不懂得欣赏。

    其余龙类身份又低微，无法涉足此地，假使来了，也是谨小慎微，更别谈看风景……这真的是一种浪费。

    不过风景么……看了这么多年，也看够了，没什么舍不得的。

    至于这座大殿？我说了，我厌恶里面的陈腐气，你看看爱德莱德，整日坐在里面，整个龙死板的要死，毫无生气。

    找他聊天，动不动就谈什么命运、法则、族群、延续、馈赠之类的词，沉重的要砸死龙呦……

    为什么不谈谈音乐、诗歌与绘画？

    明明它的画作能力相当不赖，尤其擅长史诗题材，缺点就是太沉，太压抑，恩，是的，缺少一种激情。

    不过我也理解，毕竟几百岁的老处龙，不解风情，能有什么激情？

    哦，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大魔导师了……”

    玄霜巨龙震动翅膀，渐渐飞了起来。

    程林站在它的手心，用右手扶着它的中指，自动忽略了奥尔丁顿最后一句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主要是这头龙的气质与另外两者截然不同。

    尤其……

    程林很想大声问一句。

    你们族群正在面临灭顶之灾，一个搞不好所有龙，整个文明都要彻底完蛋。

    如今另外两位龙王，一个浑身火急火燎地到处奔忙，一个窥探命运，做出举国南迁的决定。

    能不能成不好说，但最起码足够有担当。

    可你呢？

    作为三位龙王之一，在这种时刻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些？

    不过虽然心中有无数的槽想要吐，但不知为何，听了它这番话，程林的心情忽然一下子明朗了不少。

    原本被另外两头龙王感染的压抑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至于生死……”

    这时候，奥尔丁顿已经振翅飞到空中，熟练地向“黄昏龙殿”的尖顶飞去。

    程林清楚地看到那犹如龙角般的尖顶喷出五彩的眩光，那是澎湃的灵气，或者称呼为魔力。

    即便是绚烂的阳光，也无从遮蔽。

    与其说是装饰，不如说，这便是巨龙文明的旗帜，龙角与永恒不息的魔力光辉交织在一起，象征着密不可分。

    “呼呼~”

    数百米的龙翼吹起了大风，吹得四周云雾卷动。

    程林从“黄昏龙殿”上飞跃过去，在万米高空上，站在巨龙的掌心俯瞰世界。

    云层在他脚下，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一**日正缓缓向西方的云层沉没下去。

    他从未站在这个角度，观看落日。

    太阳仿佛是一闪圆形的门户，洞开着，那照亮无边无际，浩大天地的光亮是那般震撼人心。

    然而，奥尔丁顿却似乎对此颇为不爽。

    它在空中猛地翻转了下，只有掌心恒稳。

    它舒展开庞大的躯体，四肢、头颅、双翼……仿佛在云间舞蹈。

    忽然，它张开嘴，用洪亮的声音诵念道：

    像一个苍白、冰冷、朦胧的笑

    在昏黑的夜空，被一颗流星

    投给大海包围的一座孤岛

    ……

    等奇异的晨光一旦升起

    就会消融你头上的云涛

    地狱和天堂就化为乌有

    留给你的只是永恒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