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可能

    特理司大楼总部。

    当黄茵从临时休息室的床上爬起来，套上衣物，走到办公区的时候，就看到了不多的值班人员。

    “情况怎么样？”黄茵看向这些年轻的面孔，装作镇定地询问。

    “暂时再没有群众上门，昨天那几波人也初步达成了赔偿意向，不过地方那边有些意见，关于具体赔偿款项问题……他们还是想我们来承担。”一名年轻的小翻领起身，回答道。

    黄茵无声吐出一口气，点点头，有些疲倦地说：

    “我知道了，相关的问题我之后会和对方联系。”

    那名青年闻言有些不甘心地问：

    “难道真的要咱们来赔偿？可明明我们已经……”

    “别说了，”黄茵叹了口气，脸色微冷地打断了他的话，继而，神色缓和了些许，说，“目前总部还没有给出明确的意见，但是……现在的主要问题是稳定，想方设法让风波尽快过去，这是最主要的，其余的相比之下都可以让步……我知道你们心里可能觉得委屈，但是，我希望你们明白，眼下危机并没有解除，我们不清楚下一次投影什么时候出现，也必须早做准备。”

    “是……”办公室的几人垂下头，无奈道。

    “好了，都熬了一夜了，去休息吧，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几天会轻松一些。”

    黄茵拍了拍手，试图让他们振作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突然间，办公室角落负责监控舆情的一个女孩突然轻咦了一声，喊道：

    “黄副司，您看一下这个帖子！”

    “帖子？”黄茵怔了下，然后疑惑地走过去，其余人也好奇地张望过去，便看到了一个罗列着密密麻麻照片和文字的网页。

    黄茵起初并未太在意，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上面，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凝。

    ……

    ……

    燕山。

    指挥中心办公室。

    当邢鸿走进来的时候，便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盯着电脑，似乎在议论着什么，空气中充满了奇异的情绪。

    “都挤在一起做什么？都回各自工位去！”

    邢鸿板起脸孔，本就心情极度糟糕的他忍不住吼道。

    从打昨夜听闻特理部出事起，他的心神便再没有安宁过，且随着施圣存一夜未归，越发烦躁。

    听到他的话，一群值班的文员纷纷起身，继而眼神极度古怪地看向他，支吾地说：

    “邢组长，这边……出现了一条新闻……”

    “新闻？”邢鸿疑惑开口。

    ……

    ……

    在这个清晨，不知多少人点开了那条消息，就如同互联网上荡起的一道道涟漪。

    即使在帖子被删除后，也依然未曾停止。

    然而，相比于夏国主流媒体的噤声与沉默，国外，当这条新闻出现，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特理部。

    当清晨赶来换班的文员们进入大楼，便发现这里的气氛已经变得无比沉重，每个人脸上的紧张几乎凝成了水，几乎要滴落下来！

    会议室的门已然敞开，然而，这却并非意味着会议的终止。

    负责监控国外舆论的部门办公室里。

    鼠标点击的咔哒声，打印机的低沉的嗡鸣声几乎一刻不停，连成了一串急促的，仿佛敲击在人心头上的音符。

    工作人员们近乎机械地刷新着各自负责的媒体平台，然后将最新的情况打印成报告，再将其整理好交给其他人送往楼上的会议室。

    因为工作量的骤然加大，不得不向其他办公室借调人手。

    与其余的，沉重的近乎死寂的区域不同，这座小小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充斥着喧嚣，每一条消息出现，都会由人员人口述，之后由负责人安排提交与否。

    这些消息都只是外媒的情况，并非机密，因此，用这种方式处理信息更加快速。

    “外媒相关讨论持续升温！话题讨论度已经突破十亿！！”

    “新增57个国家媒体报道相关新闻！”

    “五国外交发言人召开新闻发布会，确认公示材料真实性！”

    “法兰西出现第一例民众示威游行，要求对元凶进行国际制裁！”

    办公室里，一道又一道急躁的声音响起，将整个房间挤得水泄不通。

    “嗡嗡……”

    一名工作人员将刚刚从打印机里吐出的，滚烫的纸张拿起，塞在了被调来协助工作的花蓓手里，然后低声吼道：

    “快送到楼上去！”

    “啊……是！”花蓓恍恍惚惚抱紧了那叠文件，然后跟随着人流挤出门。

    走廊上，到处是小跑的文员，她也慌张地下意识地跟着小跑起来，大脑中却只是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回荡的只有那条新闻里的内容……

    程林……程林……

    制造的投影，导致刚刚那场全球性灾难的“元凶”，“罪魁祸首”竟然是她熟悉的那个程林……他并非仅仅是好运得到了“传承”的幸运儿，不……按照那份材料的说法，这本身就是个谎言！

    事实上，就连那个所谓的“飞升者”也是他一手缔造，制造出的，欺骗了全世界的谎言！

    而夏国特理部则是包庇他的“从犯”……

    这些消息每一条都冲撞着她的神经，让她本能地想要狠狠摇头，大声否认，质疑，甚至呵骂。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喃喃地，用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声音不停地低语，有一种将手里的文件撕碎，然后大声告诉所有人的冲动。

    然而，仅存的理智却一遍一遍地告诉她，这极有可能便是真相。

    并不是因为那些所谓的“证据”。

    她不相信那些“证据”，毕竟“证据”是可以伪造的。

    然而，当这件事结合昨夜在办公室自杀的，疑似间谍的那位“上司”。

    结合开了一整夜的会议，结合如今整个特理部大楼中山雨欲来的气氛……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极有可能是真实的。

    “可……这怎么可能……”花蓓茫然地想着，然后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会议室外，并跟随着其余人进入了房间。




第七百零三章 举世皆敌
    房间很是朴素，只有一条长桌，在长桌旁的座椅中，则是十数个穿着近乎一致的深色服装，年龄颇高的身影。

    他们并未交谈，只是保持着奇异的沉默。

    桌上除了水，就是那一叠叠不断送来的文件，每一份文件都打印出十几份，分别放在各个身影的面前。

    花蓓本能地紧张起来，脑海中混乱的思绪也一下子收拢，然后学着前面的人，绕着桌子，开始一张张将手里的打印文件分发下去。

    这一幕看上去很怪，可在座的所有人却都没有半点笑意。

    花蓓小心地走着，然后也禁不住好奇地用目光打量着他们，然而向来不大喜欢看新闻的她也只能认出一两张脸孔来。

    这些人大都泥塑木雕般，只是认真地翻看“报道”。

    每翻过一页，脸色仿佛都更阴沉了一丝，这让花蓓越发紧张，直到她走到施圣存面前，才意外地收获了一个温和的眼神。

    “谢谢。”施圣存低声说了一句，接过那张纸，却没有看，只是目光在花蓓衣服上的身份牌上停顿了下，之后，才移开。

    这让她更加迷惑，直到花蓓迷迷糊糊走出门，来到走廊上，才蓦然反应了过来。

    刚才，那位施司首似乎冲她笑了下？

    肯定是错觉吧……

    她想着，然后继续机械地跑到楼下，去等待安排任务。

    ……

    接下来，便是一趟又一趟地往返，她的动作也从一开始的生疏，变得渐渐麻利了起来。

    她听到的消息也越发惊人，虽然记不得细节，但是也知晓，这件事在海外造成的轰动似乎越来越大。

    尤其在联邦带头出面，表示了证据的真实性后，舆论的浪潮便越来越恐怖，越来越多的媒体发声。

    以往面对全球事件积极发声，如今却仿佛哑了一般，迟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而在官府没有表态的前提下，国内的主流媒体只能机械性地转发着无关痛痒的新闻。

    于是，就如同狂暴大海中的一块孤岛，安静，祥和，却又如同酝酿着什么。

    然而在如此大的浪潮中，信息终归无法成为一座孤岛。

    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来自“外面”的消息不可避免地在网络上流传开，在一些自媒体以及某些不明势力的推波助澜下，渐渐的，蔓延开。

    而随着这诡异的沉默，一些仍对“证据”表示怀疑的人们也开始动摇了起来。

    毕竟，在某些情况下，沉默也可以与默认划上等号。

    就在这沉默中，一个上午悄然过去。

    特理部大楼内。

    人们依旧忙碌地将信息送入会议室，却始终不见有命令发出来。

    这让大楼内的气氛越来越沉闷而怪异。

    ……

    当花蓓被其余办公室的人轮换下来的时候，时间刚好到了十二点半。

    办公室里那些安静的区域中，已经开始在分发盒饭。

    “花蓓，忙了一上午，吃饭吧。”一个同事将筷子横放在饭盒上，递给她，花蓓摆摆手，有些魂不守舍地说，“不用了，我……我不饿。”

    那人看了她一眼，也没有继续劝。

    花蓓茫然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然后看着点亮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的页面刚好是国外最大的视频网站，也不知道是谁打开看的，显示的是“此刻最火热视频”的页面。

    甚至无需看那些文字，光看视频封面就知道几乎都是讨论这件事的。

    花蓓想了想，将耳机戴上，然后移动鼠标，划了划，随意点开了一个视频。

    背景不知道是哪个国家，阳光灿烂，画面中的街道上挤满了人群。

    他们堆挤在大街上，手里举着写着各种漆黑的硕大文字的牌子，人群中举起无数双手和拳头，在喊着什么。

    不是英文，她也听不懂，但视频配了字幕，写着诸如“交出杀人凶手程林”、“为死难者请愿”之类的文字。

    花蓓看了几秒，关掉，又打开了一个新的。

    这次大概看出来了，似乎是英格兰，画面中有标志性的建筑，天色阴沉，下着雨，人们穿着透明的雨衣，站在某座建筑前，手捧着抗议标语和白色的鲜花，还有人捧着黑白色的“遗照”。

    视频中，是一个记者在采访。

    喧闹声中，一名站在前面的示威者猛地冲上来，一把抓住话筒，用一双愤怒的眼睛死死顶着镜头，用英文喊道：

    “程林，他欺骗了全世界！他背叛了人类！他是恶魔！必须下地狱！下地狱！！”

    “啪嗒！”屏幕前的花蓓本能地打了个寒颤，敲击鼠标关闭了视频。

    又关闭了这个网站，转而顺着网页导航，进入国内的一个个网络社区、论坛。

    然而无论她打开什么平台，看到的几乎都是对程林的攻击，漫骂，诅咒……

    显然，在官府沉默应对的当下，在“默认”了那份证据真实性的当下，在人们第一次知道了现实中，真的有“程林”这个人存在，并且在特理部担任“高职”的当下……

    舆论的猛虎正在将以往那个被捧上“神坛”的“飞升者”飞快吞噬……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不知为何，花蓓忽然想起来这句话。

    她目睹着网络上那些文字，仿佛看到了一尊本就不存在的“神像”的倒塌。

    此刻，即便她并不是很聪明，但也意识到了任凭事件发酵下去，最后会发生什么。

    或者说，愿意承受么？

    想到这些，她一下子关闭了电脑，然后趴在桌子上，身体开始发抖，开始如同筛糠般颤抖！

    脑子里程林那张脸孔不停地冒出来，又消失，冒出来，又消失……

    一些文员困惑地看过来，却也没有多事询问，在偌大的楼宇中，缩在办公区角落的花蓓又是那般不起眼。

    ……

    ……

    时间还在流逝。

    网络上的风暴愈发狂暴，然而，主流媒体却仍旧保持着沉默。

    保持着让人窒息，发疯的沉默。

    渐渐的，就连特理部大楼中的人们也开始疑惑。

    他们困惑地看向那间会议室所在的方向，不明白那些人究竟在等什么。

    如果说上午的时候，沉默是为了看清形势变化再作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