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裴然像只雏鸡一样被驱赶在最前方,每到一处,便要亲眼看一遍惊恐,疯狂,杀戮,死亡的景象。
他听着陈麒熟练地大声背诵着那些官员所犯下的罪名,看着兵士们熟练地拔刀砍人,以至于干脆利索的程度从一炷香的功夫到后来缩短到一盏茶的功夫
然而再换一家。
几十遍下来,裴然有些麻木了,对数字过目不忘的他,渐渐地已数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他眼前和脑海中映出的光景就只有血海一片。
他终于明白了,叶知秋从来就没有给过他选择,当他跟着陈麒敲开各家的府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彻底地被拉上了叶知秋的船。
因为陈麒并不会把府中所有的人都杀光,不反抗不吭声的人还是可以活命的,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看到了裴然。
所以只要等到天一亮,天底下所有人都会知道,户部尚书裴然在这场血劫中,是个急先锋。
叶知秋只给了裴然一条路:替他办事,寻得庇护。
每杀完一府,陈麒便会在那份名单上划去一道。
很快,在天快蒙蒙亮的时候,名单上所有的人都被划上了横线。
裴然如同枯槁般地瘫坐在一旁,心想是不是终于可以到此为止了。
经历了这一夜,看着那些前几日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人,忽然都头颅落了地,他甚至有了一种错觉:生死富贵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人,不就是“咔嚓”一下么?
也许陈麒现在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已经不会有讨饶的冲动了。他不知道自己原来心里还是会有愧疚,更不知道原来不止是银钱和权势能让他喜怒哀乐。
“陈大人……杀完了么?”
“杀完了。”整整一夜没合眼,陈麒答得依然精神抖擞,而他似乎并没有要放了裴然的意思。
裴然闭了眼。
看来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也罢……生死有命,随他去吧。
然而过了半晌,也不见动静。
裴然睁开眼,见陈麒也正看着自己。
“陈大人这是在等什么?”
“等裴大人休息完了。”
“你……不打算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裴大人?”陈麒笑道:“裴大人可是自己人。”
“自己人……”裴然自嘲似地笑了一声:“那么不肯放我,是名单上的人还没杀够,等着我再添上几个么?”
“那倒不是,不过还需要裴大人帮着再敲上一家门。”
“谁家?”
“樾王府。”
“你们,你们连樾老王爷也不放过……”
樾王爷李仁逸是先帝的亲弟弟,当今温帝的皇叔,只因年少便患了极其严重的智亏之症,一直都深居王府中不问世事,更少于人走动。世人皆知其痴傻,如今又是七十多岁的高龄,若不是骤然提起,早没有人会想起皇亲国戚中还有这样的一位身份显赫的人物。
李氏皇族人数不多,温帝素来提倡百善孝行先,所以对这个皇叔一直都照拂有加。他知道这个皇叔智同废人,对他毫无威胁,所以善待起来也甚是宽厚。对温帝来说,樾王爷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标榜仁政的一面旗帜,且用得很是趁手。
裴然不明白,叶知秋杀樾王爷要做什么?杀一个傻子,于他能有什么好处?
陈麒见裴然歇了一阵似恢复了些精神,解释道:“裴大人猜错了。樾老王爷德高望重,我们怎么会杀他?如今太子伤重,圣上又出征在外,帝都中身份最尊崇最高的就是这位皇叔了,我们请他出来主持大局,自然是为了帝都局面的安稳,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裴然明白了。
说什么德高望重,这种词儿用在樾王爷身上那是牛头对不上马嘴,将这样的人物拉出来,无非就是想要拿他来当个幌子。陈麒只有一句话说的是实情,如今帝都中若论身份尊崇,还真没有谁能高得过这位老皇叔的。
叶知秋……你究竟埋了多少步棋,诡异的招数竟然层出不穷。
“我知道裴大人累了,只要再敲开这一家,我们便送裴大人回府休息去,余下的事,就不用裴大人跟着奔波辛劳了。”
裴然斜眼看了看陈麒。
是啊,到了明日传出去,天下人都会知道是我裴然在暗地里借着樾王爷的名头带着两个从二品的副统领血洗了帝都,所有的事甚至不会提及叶知秋半分。
帝都血劫的始作俑者却能独善其身显得毫无瓜葛,叶知秋……你果然是毒到家了。
想不到我裴然隐忍数十年,连慕云太师都能扛到最后,还是伤在了你的手里。可今夜之事不出数日,必会传到温帝耳中。我倒要看看,这局棋,你到底打算怎么走下去。
“那便走吧,眼看天就要亮了,再这么耗下去,我怕是连叩门的力气都要没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落香
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朱芷洁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孩子。
她只想波澜不惊地呆在清涟宫中,然后静静地偶尔侍奉于母皇左右,因为这世上的一切几乎都引不起她的**。
金银?权势?地位?那不过是随着她高贵血统和绝世容颜伴生的附属品而已。
直到那一天,一个泥团子砸碎了龙须,她的人生就此转了向。
她没有意识到让她难舍难分的,会是世人所讥笑的草包。
她也没有想过托身于他会有怎样的将来,她只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顺从了自己的心愿,毫无保留地扑入他的怀中。
我的一切都给你。
无论是荣华或是凋零,无论是山崩或是海枯。
我期冀腹中的孩儿能延续你的血脉,更希望他们能在我先逝的时候替我给你慰藉。
朱芷洁从得知身孕的第一天起,便一直暗中默念祝祷。
然而命运弄人,她无法想到的是,孩子降临人世时,她会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身下铺着硌人的粗布薄褥,而当她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时,距离丈夫死去才刚过了三个时辰。
刘太妃费劲力气地托出一个孩子,剪了脐带,裹入一方勉强称得上是襁褓的布包里,送出屋子来。
孩子的哭声响亮而有力,是平安顺产的最直接的证明。
叶茵急忙接过来捧在怀里,却被郭太妃笑道:“可不能这么抱,得托着脑袋。”
叶茵是未出阁的姑娘,两位太妃也都一生无子,骤然屋子里多了个婴儿,都体尝到人生从未有过的新滋味。
“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刘太妃拭了拭汗道,“你们随便找点什么磨碎了先喂着,我还得进去忙第二个。”
“第二个?”郭太妃和叶茵异口同声地惊问。
“可不是嘛!我瞧着她肚子就觉得比一般的大,刚生出一个一看,那肚子还鼓着呢!行了行了,我不跟你们啰嗦了,赶紧再继续烧水去。还有,干净的毛巾再拿些来。”
郭太妃满口应承,已是转身去张罗东西,那态度与先前拒人门外时比大不相同。
“原来是个女孩,可是看着怎么这么丑……她娘那样美貌,将来她也能长成倾城佳人吗?”
叶茵看着那皱巴巴像小猴子一样的脸蛋,心想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
正胡思乱想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叶茵和郭太妃紧张地对视了一眼,这分明不像是曹习文的敲门声。
“茵妹!快开门,是我!我知道你在里面。”
叶茵骤然听到这声音,心神激荡得几乎脚下一颤。她忙把孩子交给郭太妃,转身便打开了房门。
只见站在眼前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俊秀青年,一身的书卷气依然不减,唇上与颚下却多了些淡青色的髭须,显得成熟了不少。
“哥!真的是你!”叶茵怎么也想不到,兄长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候忽然从天而降。在一瞬间,她真的相信了康叔说的那句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碰上了。
叶茵忘情地扑到苏晓尘的怀中,就像小时候那样。
苏晓尘见朱芷潋在旁,脸上一红,忙托住妹妹说道:“茵妹,有件要紧事,太子妃可是在屋里?”
叶茵这才发现,哥哥的身后还有一男一女,男的瞧着面善,那女的却以一种奇异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而且容颜还有些眼熟。
“这两位是……?”叶茵迟疑道。
一边的郭太妃插嘴道:“我猜想啊,是太子妃的妹子,长得还挺像的。”
朱芷潋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老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你抱的……是我姐姐的孩子?”
“你果然是她妹妹?是啊,这才刚刚生下来。”郭太妃将孩子的头从布包中稍稍朝外露了露。
朱芷潋与那孩子目光一触,几乎忍不住眼泪,忙问道:“我姐姐呢?”
“正在里面,你姐姐怀的是双生子,还有第二个没出来呢。”
此言一出,朱芷潋与苏晓尘皆是心中一沉。
慕云氏……果然是慕云氏。
朱芷潋伸手便要推门入内,叶茵急忙叫了一声:“哎,你别进去,刘太妃正忙着……”
朱芷潋忽然转头如电的目光射来,凌厉得叶茵登时噤了声。
好厉害的女人!竟然有如此震慑的眼神……
秋月见叶茵脸色发白,温言劝道:“叶姑娘,好容易与兄长久别重逢,何不坐下来细细说一说,苏学士应是也有许多话想要问你。”
苏晓尘也道:“是啊,茵妹,你还没与我引见这儿的主人。既然老夫人有救命之恩,咱还须另行礼拜谢。”
郭太妃与叶茵等三人在屋外自叙话不提,朱芷潋入了内屋,把正在聚精会神接生的刘太妃给吓了一跳。
朱芷潋见床上那人面如薄金,唇如炭霜,已是奄奄一息,正是许久未见的亲生姐姐朱芷洁。
她抚着姐姐露出袖管的半截胳膊,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姐姐的肌肤向来素白如凝,如今没了血色犹如蒙了层灰布一般,毫无生气。想到昔日种种欢笑,何曾会料到向来与世无争的姐姐也会被卷入这场杀戮浩劫之中。
朱芷洁本来已筋疲力尽,听见哭声努力睁开眼睛一看,吃力地笑道:“我莫不是在梦里……”
“姐姐,我来迟了。”朱芷潋紧紧握住姐姐的手。
“我觉得头好痛,我……有些看不清你。”
朱芷潋急忙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两颗碧绿的小药丸送入姐姐的嘴里。
那药丸入口即化,很快已沁入喉中。
一会儿,朱芷洁似乎有了些力气,略显精神。她终于睁大了眼睛,微笑道:“是碧海的清心丸?我几乎要忘了这味道了。”
刘太妃满头大汗地喊道:“先别说话了,快把力气都用到孩子身上!再不出来我怕这孩子受不了得憋死!”
朱芷潋哭道:“姐姐,有话且先搁下,你先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咱们再慢慢说。我今日见了姐姐,就再也不会分开,我一定会护着姐姐一生一世!”
朱芷洁摇摇头:“妹妹,我已经累了……那孩子好像也累了,他想要睡,就让他睡吧。”
“使不得!姐姐,千万别闭眼,再使把劲儿,只要再一点点,孩子就出来了!”朱芷潋已是忍不住哭出大声来,听在屋外四人心头都是一震。
刘太妃伸手取过碗盏递给朱芷潋:“快,灌点水,再掐她人中!不行再按按额角!绝对不能让她睡过去。”
朱芷潋从未感到过这般的无助与无主,她束手无策,也不知有谁能帮她。她慌乱地按着刘太妃说的地方依次使劲掐着按着,不意又瞥见了姐姐喉间被勒出来的暗红色伤痕。
不是善恶有报吗?不是因果轮回吗?
我姐姐做错了什么要遭此劫难?神明怎能如此折磨她?
朱芷潋见她心如死灰,只得竭力唤道:“姐姐,我知道你心中惦念太子,可他现在只是受了重伤,还在医治,你如何舍得抛下他和孩子?姐姐,这个节骨眼儿上,千万柔弱不得!”
朱芷洁半睁着眼睛,微微笑道:“妹妹,我不会观心之术,不识人言真伪,但我知道,你从小只要一撒谎,右眉就会翘,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
朱芷潋被说得懊丧不已,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说,倒让姐姐猜到了噩耗。
“姐姐,你的孩子也是太子的孩子,难道你忍心让他尚未到人世间便丧了性命吗?外面已生下来的是个女婴,万一这要是个男婴,姐姐岂不是要替太子后悔?”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朱芷洁紧紧拽住褥边,只觉得汗水已浸透了整个身下。
他死了,他的孩子还在。即便我不成了,也不能绝了他孩子的性命。
“原来……原来方才先出世的是个姐姐。若能像大姐那样疼惜你我就好了。”朱芷洁叹了口气。
朱芷潋没敢应声,她如何能在这种时候告诉姐姐,母亲与长姐都已不在人间,如今的碧海皇室只有她姐妹和姨母三人了。
苏晓尘等人在屋外候得心焦,起初还有心思问几句昨夜的详情,朱芷潋的一声哭喊将众人听得顿时默不作声,谁都被这沉重的氛围压得没了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刘太妃匆匆地又抱着一个孩子出来:“快,快给拍一拍后背,有些喘不过气,险些没能生出来!”
叶茵一看,是个男孩,却比先前的姐姐还要小一圈,脸上已憋得青紫,连哭声也没一声,忙问:“这要怎么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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