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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死了?!”苏晓尘犹如后脑勺被击了一锤,懵得说不出话来。

    温兰送来的孩子不就是自己么?这孩子要是死了,那我是谁?

    “舅母,那我……”

    叶夫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听下去。

    “我把那孩子的尸体放在我床边,哭了一整夜……常氏日后如何其实我并未多想,只是这孩子是自己亲手养育了小半年,早已牵肠挂肚难以割舍……而你舅舅则又急又怕,他怕温兰发现此事后不会善罢甘休,怎么说也是察克多国主唯一的血脉,如今夭折在自己的手里,只怕温兰一翻脸,常氏便复国无望了。后来你舅舅想出了一个法子,他叫我不要声张,也不要发丧,只将那孩子的尸体悄悄掩埋后守在家中,他却急急地独自出门去了。过了七八日,他又回到家里,然后又交给我一个差不多大的男婴,我后来听他说了才知道,他是出去寻孩子去了。”

    苏晓尘听得汗毛倒立,冷汗直流。这种感觉他已是第二次,上一次还是在沙柯耶大都的“叶府”中。

    “这么说……我不是……”

    叶夫人点点头,含泪道:“是,察克多国主的孩子,早已夭折。你不是察克多的孩子……你舅舅知道一旦那孩子夭折,温兰精明如斯,日后难免不会发现端倪

    。他知道泾州附近偶有伊穆兰人出没,于是只能病急乱投,想赶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个伊穆兰的孩子抱回来掩人耳目。没想到刚到庆州附近,就路上碰到个伊穆兰人躺在路边奄奄一息,说是遭了劫匪,身边还有个尚在襁褓的婴儿。那伊穆兰人说自己已生还无望,惟望能将孩子托付出去。你舅舅起初有些疑心,且他也不确定这襁褓中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伊穆兰人,故意说不是伊穆兰的孩子就不收留。那人说这孩子不仅是伊穆兰人,而且还是鹰族的孩子,孩子的后腰处有一处凹陷便是证据,还说鹰族中的嫡系血脉的勇士后代,都有这么一处凹陷。你舅舅知道察克多国主是鹰族人,想起死去的那个男婴的腰间也是有那样一处凹陷,于是便信了。”

    “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苏晓尘听得目瞪口呆。珲英告诉过他腰间骨节凹陷的事情,也解释过这是鹰族勇士后代的象征。可是整件事仍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而且这一切还是从舅母的口中说出来的,舅舅虽然诡计多端,但说舅母在骗自己,他绝不相信。

    “凑巧也好,蹊跷也罢。那时候你舅舅根本就没得选择,他知道温兰的耳目众多,生怕晚了会被发现真相,于是便带着孩子连夜赶回了帝都。晓尘……你现在应该能明白过来,你是怎样的身世了吧?”

    “我……我……”苏晓尘已是觉得天旋地转。

    我不是察克多的儿子,我也不是珲英的侄子?我自然也不该做伊穆兰的国主……那么温兰的杀父之仇还在不在?我还要那样恨他吗?我若不恨他,和祁烈的约定又该怎么办?

    我到底是谁啊!

    叶夫人看他手足无措,死死盯着地上,叹了口气。

    “你舅舅他……一辈子为了一个执念而活着,那就是复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察克多的儿子。可是他并不在乎,他说只要能让温兰觉得你是,你就是。就算你身上没有伊穆兰国主的血统,他也想把茵儿许给你。”

    “就因为我将来能成为国主?”苏晓尘咬牙切齿地问道,“所以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替他复国的工具。为了让这个工具更完美,他甚至不惜把茵妹身上常氏最后的那点血脉挂在我这个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身上?!”

    叶夫人被说得心如刀绞,“晓尘……你舅舅他千错万错,我并不替他作辩,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在舅母心里,你姓什么或是谁的血脉都不重要,你是我的孩子,也永远是我的孩子。”

    “舅母……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孩儿实在是心太苦了。我原以为舅舅这十几年来对我至少会有那么一点点……”苏晓尘再说不下去,泪水滚落下来。

    “舅母知道告诉你这些你势必会心痛不已,可是舅母必须要告诉你这些。因为舅母绝不希望你走上你舅舅的老路,为了那些本与你无关的复仇或是复国的执念而耽误了一辈子!”

    “舅母……”

    “晓尘……这些年来,我一直对夭折的那个孩子心有愧疚,那样无邪的一个孩子,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在我怀里变冷……所以舅母曾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这样才能减轻

    些先前的罪过。可是你舅舅为了不让温兰发现,连一片纸钱都不让烧,更不敢用棺木收殓,只是找了一个小木盒子,将那孩子的尸体装了进去……”

    “然后呢?”

    “就在你曾经住过的那个院子里,有一棵李子树你可还记得?”

    苏晓尘忽然感到背上寒意袭来。

    “莫不是……”

    “是,察克多国主的儿子就埋在李子树下。为了这件事,你舅舅在烟波大街一住就是这么多年,从不敢搬家,如今我终于说出了这个秘密。孩子,希望你能为舅母办一件事。叶府自从雪庐坍塌之后,已被你舅舅封了府。待城落之后,你能回烟波大街的旧宅去,到那个小院里替舅母将那孩子的尸骸重新收殓另行厚葬可好?这是舅母这十几年来常常夜半惊梦的一件事,若你不能帮舅母这个忙,舅母确实心中难安……”

    “好,我答应舅母,一定将那孩子好好安葬。”苏晓尘艰难地点了点头。

    叶夫人抚着苏晓尘的额头,目光柔和地说道:“无论你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或是要做什么事,舅母唯一希望就是你不要苦了自己,你记住,虽然我不是你的生母,但你永远是我的孩子。”

    “舅母……”苏晓尘伏在叶夫人的膝上,“舅母放心,我将来也会好好照顾您的。”

    “你这孩子的心思,舅母一直都相信。只是舅母说了这会儿话,有些累了想躺一会儿,好么?”

    苏晓尘见叶夫人一脸倦色,点头道:“好,那孩儿天亮之后再过来。”

    叶夫人看苏晓尘高大的身子出了帐,喃喃道:“果然是又长高了。”

    远处妙岱山高处的火势仍然,叶夫人望着帐外西北通红的一角,伸手朝脸上摸去,不觉泪痕涩然。

    知秋,你知道么,我一直不愿意你叫我郡主。

    我是叶夫人,除此之外的身份,对我都不重要。

    你说要娶我,我自是欢喜。

    你说要改姓叶,我也由你。

    你说姓叶是为了牢记家仇国恨,可你知道叶这个字,在我心里作何解么?

    诵文有叶韵,是为和谐。我此生只愿与你琴瑟相伴,别无他求。叶这个字,便是我此生追随你的信物。

    复国是你的执念,而我的执念,则是你。

    所以……我与你是不能分开的。

    世人不会懂,他们也不需要懂,只你懂便好。

    叶夫人慢慢踱回榻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这是她离开叶府的那一晚起便随身不离的一样东西。她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一切来得都不意外。

    她仰脖服下了玉瓶中的东西,又喝了一口早已冰冷的姜汤送下喉,然后缓缓躺下闭眼睡去。

    知秋,黄叶落了,咱们走吧。

    ——————

    枯叶成焦,灰飞烟灭。

    第二十九卷《露从今夜白》今日在帝都的一片火光中收了卷,神州的历史也终于迎来了最终卷《灯火阑珊处》。

    感谢陪着书中人物一路走来的各位书友,明日瀚江再见。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五章 伪报
    温兰清楚地记得,当叶知秋出使碧海时与他暗中碰面那会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我在苍梧国已呆了这许多年,不敢说成事有多足,但若想败事尚是有余的。”

    这话里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至于威胁的分量也是任君想象。

    温兰自然不至于被这么一句话吓住,但他也清楚叶知秋的性子,不会虚张声势。

    只不过温兰不曾料到的是,叶知秋会在被一团火光包围时,误认为苏晓尘的攻城之策是得了温兰的授意,旨在过河拆桥。

    温兰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就算有过河拆桥的心思也未免早了一点,只是叶知秋的心境已被那十八国伏兵之计扰得杯弓蛇影一般,早已不能以常理推断。

    所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青槐山庄被烧成灰烬之前,有一只鸽鹞冲出火光直冲天际,在那条细长的鸽腿上系着一封由叶知秋亲手绑上去的密信。

    既然你温兰无义让我复国无望不能成事……我叶知秋便是死也定要让你一败涂地!

    鸽鹞是叶知秋从樟仁宫的鸽鹞房中提前带出来的,密信也是早已备下。叶知秋本希望永远用不上这封密信,可惜事与愿违。

    两日后,那只鸽鹞飞到了苍梧泾州在瀚江边上,密信立时被送到温帝手中。

    这是一封非常奇妙的信。

    既没有说写给谁看,也没有署名是谁写的。

    既没有写苍梧李氏,也没有写碧海朱氏。

    与其说是密信,倒不如说是……一个故事。

    说的是烟波大街的叶府中,那个被埋在李子树下的男婴的来龙去脉以及苏晓尘究竟是谁。

    温帝看着这封洋洋洒洒写满了伊穆兰秘闻的宫中御用碎金笺,想到如今帝都的形势,便是不用猜也能想到是出自谁的手,何况这般遒劲有力的笔迹,他已在呈递的奏折上见过无数次,是叶知秋无疑。

    可他为何要将这封信送到朕的手里呢?

    温帝心思敏锐,略加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按叶知秋在密信中和盘托出的苏晓尘的身世来看,显然误会了这个身份来历不正的“伊穆兰国主”是受了温兰的操控,以为会被围攻帝都是温兰搞的鬼。

    他想报复温兰,然而鞭长莫及。

    离温兰最近的就是自己,能把自己当成复仇的长刃当然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温帝不由轻笑一声,这个叶知秋,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送来这样一份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他一定是想着,假如能让伊穆兰的人都知晓他们的国主不过是个被调了包的假国主,坐实温兰操控国政的名头,那么三族之间势必会起内讧。

    温帝正愁该如何应对瀚江对面的伊穆兰大军,他想到前些日子里军中流言四起,定然是伊穆兰人暗中做了手脚,如今若能以其人之道还其彼身,那可是再爽快不过的事了。

    可是,这流言要如何去散?

    温帝沉思片刻,便有了主意。

    自从两军隔江对峙以来,伊穆兰人时不时地放出哨鹰,在江面上空盘旋,大约是为了时刻观察苍梧大军的动向。

    那么只消把这封密信重新绑上鸽鹞然后送往江面上去……

    温帝所料得不错,当他故意命人将带着密信的鸽鹞放走后,很快就被江面上的哨鹰盯上了。

    鸽鹞虽然飞得迅捷,又怎及鹰语王珲英的哨鹰?

    所以很快,那封密信连同鸽鹞一起被哨鹰衔回了珲英的营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珲英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在当年温兰把察克多的孩子送走的背后还会有这样的秘史。但更多的情绪,是被温兰蒙骗后的怒火。

    瀚江边上的八万大军中,珲英便率了将近四万人马,她的分量举足轻重。先前血刃两族相争时,珲英一直怀着坐观渔利的心思不动声色,而今发现自己才是被温兰坑得最深的一人!

    毕竟苏晓尘是鹰族的国主,如果他的来历不明,如果兄长察克多的孩子就那么死了,岂能让温兰两手一摊就了事了?

    本是百无聊赖在瀚江边等待冰消的日子,一直都安安静静的鹰族大营到了这一日,忽然沸腾了。

    当珲英带着所有精锐勇士骤然出现在温兰的帐外时,温兰尚不明就里。直到珲英将那封密信取出后,温兰才哈哈大笑起来。

    珲英见他大笑,越发恼怒。

    “温兰,平日里尊称你一声大巫神,那是因为你温氏历任大巫神对国主都是尊崇有加,倘若你真的做过信中所说的那些事,无论我是不是鹰族的族长,便只是为了兄长那点可怜的血脉,我今日也势必要取了你的项上人头!你若不信,大可召了你的刃族金甲兵与我一战!看看是你的盾厉害,还是我的鹰厉害!”

    温兰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泰然自若,他转头向弟弟温和笑道:“我道那叶知秋有何本事能败我好事,不过如此。”

    珲英见他并不否认信上之事,心中一沉。

    难道兄长的孩子真的早就……

    温兰朝她招手道:“珲英啊,你可记得我当初与你说过什么?切不可推开国主身上的鹰神骨,如若不然,就会失去他。”

    “我何曾推开过?”

    “你虽然没有推开,但你暗中不停地将鹰灵玉送给他,当我不知么?那鹰灵玉嵌得久了,即便不推开鹰神骨,也会慢慢自己转开。你的心思倒是巧妙得很呐。如今你终于知道后果了?”

    “一派胡言狡辩!是你当年花言巧语将我兄长的孩子骗到手,又草率地送去了苍梧国,现下又将罪名推于我的头上?无耻二字你可知怎生写?”珲英已是怒不可遏,伸手便要示意身后腾于空中的四只战鹰凌空冲向温兰。

    “慢着!”温兰厉声道:“珲英,今日你率兵闯我营帐我不怪你,毕竟不知者不罪,当年的事莫说是你,这世上知道真相的人也只有我与温和二人而已。休要怪我瞒着你,若不是瞒过了自己人,今日又怎能将李厚琮、叶知秋以及入了土的慕云佑都一一瞒过去呢?瀚江那边当然知道你的哨鹰日日都在江上盘旋,却还故意用鸽鹞送了密信过来,不过就是想要让密信先落入你的手中,然后挑起内讧罢了。此等雕虫小技,稍稍思量便能明白,总不会是因为李厚琮或叶知秋与你珲英交情颇深才特意送信告诉你真相的吧?”

    珲英被说得一怔,觉得这几句话倒颇合情理。

    温和在旁劝道:“鹰语王,此事实有内情,那密信上说的也不过是真真假假,有虚有实。既然鹰语王今日来问,何不入帐一叙,我兄长定然会将此事说个明白,不教鹰语王存疑。即便有什么问责,待说完后再问也不迟啊。”

    至始至终,温兰都没有让任何刃族的人上前一步,更没有调动附近的刃族兵士来护卫。珲英见他毫不慌张,心下有些狐疑,反倒吃不准起来。

    真有隐情?

    她转头吩咐道:“所有人马都守在这帐外,且等我进去,若有异动,我自会吹哨示意。”

    三人入了帐,温兰与珲英面对面坐定,温和则在旁亲自煮水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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