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风云之谋定天下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明海山
太子心想,也没指望你们这就点头,反正我把我想说的说了,剩下的我就让我父皇帮我想办法呗。
使团的觐见告一段落,本来太子李重延过几天就应该按原定计划带着“小朝廷”回国的,朱芷凌非要他把之前商定留下银泉公主和三万两黄金的事儿用鸽鹞传给温帝,然后在答复之前不让他走。
但这事儿其实真不能说是朱芷凌太霸道。
将银泉公主送回国,是朱芷凌给温帝开出的条件没错,可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苍梧国上上下下一个交代其实是温帝的需求所在。某种程度上说,朱芷凌没有温帝那么关心是否需要这些官方的说法,这其实是在替温帝打圆场。
当然,话还是说得很客气的。
“我与太子殿下都是国之储君,将来尚有不少大事需要同心协力。太子殿下初访碧海,怎可不让我替母皇尽一下地主之谊呢何不趁鸽鹞传书之际多盘桓几日,也好让我略表寸心。”
女人对男人的优势就是,她对你凶的时候能凶过你百倍,而对你温柔的时候,又能让你忘了凶你百倍的事儿。
所以当朱芷凌满脸笑意对李重延这样说的时候,李重延立刻就开始动摇要不要多住几日。
“迎宾馆终究还是简陋了些,
不如我命人将太清岛的蓬莱阁整理出来,太子殿下可挑几个随行之人一同住在那里。那里离我二妹的清涟宫也不是很远,我若有政事缠身,她也可替我陪殿下行木莲于湖上,游览这太液三岛。”
杀手锏就是杀手锏,太子一听到“二妹”二字,顿时眼中放光,什么犹豫都没了。心想,巴不得你天天政务缠身,然后鸽鹞再飞上几个月才好。朱芷凌看他脸色真是把喜一之像到喜九之像凑了个清一色,心中暗笑。
她说的“行木莲于湖上”,其实是件很享受的事。太液三岛之间的行走方式有好几种。赶时间的就驾马车走城楼,比如那些大臣们。不赶时间的就坐船在内湖往来,比如那些皇族们。而这个船不是像普通的两头尖中间宽的形状,却是做成圆形,既没有船头,也没有船尾,称为“木莲”。
“木莲”的前方会有两叶小舟拖引,就像水上的马车。坐在这样圆形的船里,可以观赏四周的湖景而没有任何视角遮挡,闲来无事的时候在湖中飘个半日,船上有吃有喝又能躺能睡,实在是写意之极。
当然,也有像朱芷凌这种连马车都嫌慢,直接自己骑马往来的,根本不会去什么木莲行湖。记得上一次她坐“木莲”,还是自己五岁的事了。
太子想了想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带几个贴身随从就行。”
“哦,对了,请务必让苏学士也来一同小住。”朱芷凌忽然说。
太子一怔,心想你倒还挺不介意的,他大殿上那么噎你,换我肯定要不爽的,反正你没意见我就带上呗。
其实朱芷凌哪有不介意,而且还介意得很。只是半个时辰前,三妹朱芷潋一听明皇说起大姐要把太子暂时留在岛上,就立刻跑到她这里来,死缠烂打地要她把苏晓尘也叫到岛上来,要不然就去求母皇来说这事。朱芷凌一听,这要是不答应,回头母皇还真能亲自来,与其到时候再让步,不如赶紧把这个小家伙给支走算了。
“反正就是个咬文嚼字的书生。”朱芷凌心想。
她说对了。这个书生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逐字逐句地回想昨日使团觐见的事。
昨日大殿,苏晓尘看到银泉公主毫发无伤地坐在上面的时候就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忽然想起《云策》有云:欲思其果,必究其因。欲知其真,必去其伪。想要推测事情的结果,必须了解
第二十四章 冻土
资深丫头的炼成是长年累月的。
小贝的母亲曾经伺候过上一代的明皇,所以当她和银泉公主差不多时间呱呱坠地时,就被明皇指名给了银泉公主,注定了她的人生。
她在十二岁那年被送进宫,在自己还不太端得稳洗脚水的时候,就开始一茶一米地伺候银泉公主。三十多年下来,银泉公主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她都能立刻心领神会。
说起来,她也是年逾四十的妇人了,言谈举止却依然像个年轻的小姑娘。她会在被公主呵斥的时候适时地做出楚楚可怜的表情,也会在开心的时候发出像孩子一样无忌的笑声。
古语曰:相由心生。也许她一生未嫁使她一直自我催眠,保持了少女的心态和声音,但日积月累的生活阅历还是很内敛地历练着她的头脑,丰富着她的智慧。
不管是在慕云府上,她一次次用看似笨拙的大呼小叫阻挠黎太君偷窥银泉公主,还是在落英湖用一堆的糕点名字不知所云地诱导着曹将军的盘问,她的每一个任务都完成得很出色。
她的发挥甚至超出了主人的期待。就像公主明令呵斥她归国前不许带多余的东西,她还是偷偷多带了几十箱,并且一箱不拉地全部拉回了清辉宫。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她自己的梯己物件。
资深的意思就是,既能让上司无可挑剔,又能尽可能地善待自己。这在古往今来哪个职场里都是一样。
但这次回国,这个资深的丫头也遇到了一个艰巨的任务:银泉公主希望她能探明前户部尚书赵钰的墓在哪儿。
赵钰之死是前一代明皇的亲裁,死后不许立墓碑,所葬之处拒不公开的旨意,这都足以让天下人三缄其口。何况人都已经死了十几年,真正知道的人实是不多了。小贝这十几年不在碧海,人脉已失了大半,一时间也无从打探起。
但是机缘巧合有时就是会这样毫无征兆地寻上门来。
目睹银泉公主回到清辉宫后每日闷闷不乐,小贝也是一脸的愁容。某日早上,一个自称是来仪宫的老宫女过来悄悄跟她说,依稀记得那赵钰是被葬在了酒堡山下。
“有墓无碑那就算知道在酒堡山下,又如何寻起”刚喜上眉梢的小贝又泄了气。
“但别人墓都是有碑有字的,只有他的墓……所以……”那老宫女朝她狡黠地笑了笑,便匆匆走了。
小贝一想果然不错,正要道谢,眼见对方已去远了。心正琢磨怎么这样老的一个宫女以前不曾见过,又想到二十几年光阴似箭,又不是每一个宫女都有她这样可以不时地偷用公主的珍珠肌玉膏的福分,能
保养得这样好。认不出来那宫女也是正常,便丢开一边不想了。
资深丫头办事是很稳妥的。她先是出宫去酒堡山下转了一圈,细细地把所有的墓地都查看了一遍,发现确实只有一处是无碑无字。当下欣喜若狂,立刻回宫禀报给了银泉公主。后者听闻之后,又悲又喜,心里已经似小猴子敲鼓一般咕咚开了,思量一番之后,她决定在十二月初八去祭奠一下。
十二月初八也是碧海国祭奠先祖的日子。虽然最多的祭祖是放在了清明,但年关之前担心祖先的魂魄受冻挨饿,多烧一篓锡箔,多添一壶老酒,也是让自己能安心过年的一份心情慰藉。所以十二月初八在碧海也被称为是“小清明”。
寒鸦、冷食、孤香、冻土。
“小清明”的氛围便是如此。当朱玉潇走下马车,望着这样一片冷若死灰般的墓地,想到他的身躯便是无知无觉地躺在这里,胸口不禁又是一阵剧痛。
小贝见状,立刻伸出手搀扶住公主的臂腕,低声说道:“公主小心路滑,奴婢已先去探看了一番,应该就在前方那棵老柏树下面。”
朱玉潇转过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回了一句:“多亏了有你。”
这个丫头随自己这么多年,虽然有时有些冲撞,有时还会偷偷用些自己的东西,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倒是交给她的事,每一件都尽心尽力。就连姐姐不能告诉自己的,也能替自己打探清楚,真是难能之极。
主仆二人提着食盒,拿着白烛,缓步走在霜痕满地的路上,朱玉潇边走边回想着当初瑜瑕殿上的情景。
那一夜,明烛高烧,华帷重重。她满满地斟了一尊十五年陈的“鳯呖白”,跟在戴着高高的紫金冠的姐姐身后,走到那赵钰的面前。殿上之人都赞着陆文骏温润如玉,她眼中却只有赵钰高高瘦瘦的身影,挺拔得宛如一支青竹。
是啊……我与你情投意合,母皇也随我心意。我那时觉得,便是姐姐拿将来的皇位与我来换,我也是不肯的。我真是至幸至福之人,有你便有了一切,只要能看到你眉上的笑意,叫我抛去这公主的身份与你日日渔猎东海岸边我也是心甘情愿。
可转眼你便躺在这样荒冷的山脚下,等不到我从苍梧国回来再见上一面,就已成了枯骨一堆。
朱玉潇泪眼恍惚,望向那无碑的坟头,仿佛又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那身影不仅没有
第二十五章 伯仁
这时赵无垠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二十四年前你与我父亲两情相悦,本是我父亲的一大幸事,可自你下嫁慕云氏,先皇陛下看你越是思念我父亲,就越是不能安心。我父亲虽然自觉是有才之人,但也十分清楚能被一举擢为户部尚书都是因为有你的缘故。所以他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想做得名副其实,奈何你嫁去苍梧国不到两三年,三番五次令人传信回国说要回来,使得先皇陛下棘手不已,怕你半途而废坏了她的大事。父亲听闻每日惴惴不安,因为他也深知你的性子,若是动了想要回来的念头,说不定真的会想办法自己逃回碧海,到那时无论自己如何勤勉,先皇定会迁怒于自己。”
说到此处,赵无垠看着面前的那座无碑之墓,忽然哈哈笑了几声,笑里皆是悲凉,眼中却是两行泪下。
他摇了摇头,忍住哽咽,继续说道:“他为了取信你的母亲,匆忙寻了一门亲事,为的是绝了后患,让你母亲好放过他。哪知……哪知……你母亲已动了杀机……恰好那时的户部侍郎是陆行远之次子陆文驰,此人狼子野心垂涎尚书之位久已,趁机嫁祸栽赃于我父亲,指证他私刻度量,中饱私囊。当时父亲知道大事不好,本想求助于当时的监国公主,如今的明皇,奈何她正好巡视楚州不在朝中。于是短短不过三日,先皇便断了此案,判了斩刑……”
“不------你说的我不信!你一派胡言!”
朱玉潇听得肝肠寸断,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天际,回荡在空旷的墓地上显得分外凄厉。
“我胡言姨母你且细想一想,按你母亲的性子,若我父亲真是私吞国库的大罪,哪会只判他一人斩刑,而肯开恩事后不株连我这个儿子哪会斩首之后虽不许立碑还许家人草葬入坟而不弃尸荒野皆因她心中明白其实这是桩冤案,我父亲冤死也就罢了,怎可再绝人子嗣”赵无垠每一句反问都像一把利刃直刺入朱玉潇的心里。
此刻的她心中已经比谁都明白,这确实是再清楚不过的真相,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自己青春年少,从满是幸福的天堂跌入步步惊心的地狱,虽然为了意中人强忍了一时。可当远嫁的队伍渡过瀚江的那一瞬间,她早已泪如泉涌,悔意无限。若说想偷偷逃回碧海的念头,更是暗暗萌生过不知道多少遍,在自己托每月贡送鲜鱼到苍梧国的人带回去给母亲的信里,也是各种哭诉与哀求,远在碧海的母亲哪会不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思呢。
朱玉潇想到这里,纤纤玉手几乎要抠进那坚硬如铁的老树皮中。若不是自己的任性,怎会引得母亲动了【# ¥免费阅读】
杀机。像他那样老实的人,又怎会去贪污什么国库,赵无垠的话虽然刻薄,却句句合情合理,自己几十年的存疑宛如拨云见日,瞬间便水落石出了个干净。以前自己一直恨母亲、恨姐姐、最恨的是那慕云佑。若不是这个男人,自己怎会辜负了青春落得如此田地,所以二十四年来,待他冷若冰霜,不予半分真心。可如今,最恨的却是自己,是自己害得赵钰无辜丧命,死后亦背负骂名不得安宁。
她接过小贝递来的绢帕,掩面哭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看着赵无垠那高高的身躯,生出无限的怜意,柔声问道:“可怜了你这孩子,可你当时应尚在襁褓,如何能知道这些事情”
赵无垠从地上捧起一抔土撒在坟头上,头也不回地说:“姨母可知这坟中还葬着一人,那是我母亲。她比你认识我父亲更早,我父亲科举之前和她家是邻里,自小便有交往。她对我父亲心中有意,只是我父亲不知。
瑜瑕殿赐宴之后,她自知无法与你争锋,便不做念想。哪知两年后某日我父亲忽然问她是否愿意成婚,我母亲虽是京中小吏之女,但也是书香的门第,官宦的世家。她听了喜极而泣,因父母早亡,就急忙去求了我舅舅找了官媒,我父亲又催得急,十日后便完了婚。她只道是喜从天降,快快乐乐地过了一年的时光,却不知为了这一年她付出了一辈子作为代价。
一年后我父亲觉得大事不好,将所有的事与她和盘托出,才不过几日,两人便阴阳两隔了。我舅舅也因此被迁去了霖州,我母亲在那里生下了我,为了避人耳目,让我随舅舅姓了林。自我从小记事起,我母亲和我便受尽了舅舅一家的冷眼,说要不是我们断送了他的前程,怎会被迁到那边境之地。
我母亲忍气吞声,日夜哭泣,郁郁终日,不过几年便亡故了,临去世前将所有的事告诉了我,所以我才知晓了一切。她又嘱咐我说,将来出人头地之时定要记住,我姓赵,不姓林。还要我悄悄地将她的遗骨放入父亲的坟中合葬,说生前只做了一年的夫妻,只能死后再续。纵使碑上无字,也心甘情愿……”言罢,泪痕已干,满脸只剩下恨意。
朱玉潇抬头看着天,任由泪水滑落颈中。
母亲,如今你可满意了吗
赵无垠叹了一口气,眼神忽然有些温柔,向朱玉潇苦笑了一下:“其实我母亲也清楚,我父亲心里至死都只有你一人。”
朱玉潇脸色本已十分苍白,听到此话不由泛起一丝红晕,
第二十六章 初渡
万家灯火,千姿百态。有人在灯下批折阅章,有人在灯下冥思苦想,有人看着灯思绪万千,有人背着灯心有惆怅。各有各的心事,却都是一样地埋在心里,暗自独享。
其中就有那么一个小姑娘,对着一盏灯一会儿傻傻地笑,一会儿又皱起眉来。
“他果然不叫苏勒哈加!”朱芷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原来是苍梧国文澜殿的学士……看他那天把大姐给气到的样子真是太有意思了。说起来,他被毛贼困住的时候,倒没看出来一个读书人居然还挺仗义的。”想到这里,不禁又傻笑起来,笑得都不知道自己为啥笑。
“对啦!”朱芷潋一拍手,“我要把他带去见那个人,他们俩人都那么有趣,要是在一起一定会更有趣!哈哈,绝妙绝妙。”
太子搬入蓬莱阁是觐见明皇五六天后的事了,“荀大夫”刚殷勤地提出想要陪伴左右,被太子一个白眼就打发了。老曹听说太子要入皇宫去,乐得卸了护卫之职,赶紧约了几个弟兄去找赌坊酒楼。
只有苏晓尘心下有些踌躇。
宫里的银泉公主、宫外的莫大虬,都是他想摸索的对象。对于公主被劫一案,他始终觉得只知道了一半,而后一半一定不简单。佑伯伯当初把公主托付给他,自己却亡故了,其中的缘由只能由自己去打探。但一旦入了宫,怕是再出宫就不大容易。当下太子召唤,眼下也只能先入了宫再想办法了。
苏晓尘不觉叹了口气,就在一年前,他还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每日读书骑马,郊外一野就是一天,搞得康叔鞍前马后没少操心。每次到家舅母都让人给先自己备好了洗澡水,留下饭菜,真是无微不至。想想自己虽自幼就没有父母,可有舅舅舅母和表妹的陪伴,每天都过得心满意足。但打从出使碧海,才发现这世上有如此多的凶险之事,肩上的担子顿时觉得重了千斤,有时觉得真是恍如隔世。
自己不能再是昨日的那个顽皮小子了,佑伯伯交代过的遗愿,一定要帮他完成!
太清岛上的蓬莱阁和别的宫殿不同,独占了一个小山头,除了主楼的蓬莱阁外,还有两处偏楼,分别是壶梁阁与岱舆阁。
太子入了主楼,把壶梁阁指给了苏晓尘。苏晓尘见壶梁阁离主楼略远,出入不用经过太子门前,心想乐得清静。太子盘算的却是,如果二公主偶尔来他这儿,也不会被碍事的人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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