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流浪流浪就好
大宋科举取士每一榜进士数量虽然不少,但相比富豪和仕宦世家的数量而言,却有些捉襟见肘,而这些大家闺秀不可能做妾,但是更可怕的是没有婚配的进士恐怕还要打个对折甚至更多。是以越富有越有权势的家族就越想延续其辉煌,也就越迫切有个进士女婿,偏偏家财百万贯甚至几十万贯的小财主多如牛毛也来凑热闹,这狼多肉少之下就发展到了“榜下捉婿”的地步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了。
大宋的富豪显贵之家远比他们唐代的前辈们在找进士女婿的事情上要痛苦的多,他们是不可能等到发榜的第二天琼林宴的,到时候连进士毛都没有了。手眼通天之辈可直通两府大臣在发榜之前便可以搞到前十名进士的名单提前下手运作此事,能够有这水平的毕竟还是少,而剩下来的则是有权的用权,有钱的用钱,就在这东华门到期集院的这段路上瓜分优质地盘,至于家财几十万十几万贯的小财主们干脆就来个“街头推销”。
王景范是金科状元,才不过十八岁而已,相对走在他身旁已经三十八岁的榜眼章衡而言,简直是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金吾卫开道前往期集院,进士们排列的队形大体上还是按照殿试名次,而王景范显然是绝对跑不了走在第一个的,通过唱名王景范的年龄、籍贯之类的信息早就被京师开封百姓传了个遍,这一榜里就他一个是十八岁,倒数第二的苏辙比他大几个月但已经是十九岁了。这么一个年轻的状元郎早就让那些急不可耐的富豪公卿们撞墙了,而京师开封的百姓此时更加关心的不是这厮的文章如何如何,更想要看看这小子长得怎么样,确切的说是这小子未来要做谁家的女婿。
走在队列的第一个又这么年轻必然是王景范,这个目标实在是太好认了,这可是苦了走在稍微靠后一点的榜眼和探花——这三个人收拾身上的飘带绢花是最勤快的,这也倒罢了,最麻烦的是那不知从何飞来的绣球,都知道这些绣球是砸王景范的,但是并非每个闺秀都是投壶高手,离王景范最近的两个金吾卫还有榜眼探花可带他受了“无妄之灾”。
还好大部分的绣球不过是用丝绸简单扎成没什么分量,落下来也是轻飘飘的,要命的是那些富豪权贵家小姐扔下来的绣球,做工精致漂亮,不过那玩意可是有些分量,一旦被击中帽子砸歪是必然的,砸掉帽子也不稀奇。最有乐子的便是这种绣球还略带弹性,一个绣球砸下来,这状元、榜眼、探花三魁搞不好能够砸中两个,运气好了在三个人的脑袋上都走一遭,这引得看热闹的开封百姓笑个前仰后合。
“见复,等回去后你定要赔我等帽子!”章衡抚了抚被砸歪的帽子大声笑着说道——走在大街上两侧都是人声鼎沸,章衡要是不大声喊,王景范还真怕是听不清楚。
同样在扶正帽子王景范回头笑着说道:“子平兄,还是你的身手好,你就能者多劳帮在下与探花郎多担待一番,将这些绣球都打飞吧!回去给你买两顶帽子都没有问题!”
王景范知道这个章衡,苏轼小传中以“章衡美言使仁宗大悦得状元”来衬托苏轼那篇《刑赏忠厚之至论》的凌厉直谏,他也是根据这么几个字来判断这次殿试文章作文章程的。不过这个章衡显然在历史上似乎籍籍无名,《全宋词》中虽收录了他的一两首词之外,其小传中甚至连他中状元的事情都没交代,但是让王景范更为惊讶的是章衡有一个非常有来头的亲戚——章淳,他也是这一科的进士,只是排名更靠后了。
绣球多从街道口的角楼二三层上扔下来,尤其是在高阳正店和榆林巷的那段街口,由于都是青楼酒肆集中所在,抬头一看楼台栏杆上簇拥着一片身穿各式衣裙的女子。她们不同于那些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衣装大胆人更是大胆,招呼着王景范的名字顺带扔下来一片绣球丝带,章衡也是有些怕,一时出手将那些绣球拨到一边,甚至接到手中直接扔到街道两旁的百姓人群中,引起一番争夺。也就是从章衡这几下出手,王景范看得出来这家伙文章不仅写的漂亮,恐怕也是练过一两手武功的。
章衡可是比王景范大上不少,他这个年纪中举正好是抓住了以进士出身入仕的最后关头——年龄再大上两三岁,他就算当官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成就了。不过即便如此,三十八岁入仕也是有些显得晚了,若本身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才能,多半结局是庸庸碌碌一生五六品官致仕,王景范觉得书中对章衡的小传内容少得可怜也多半是他的仕途生涯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我与子秀都是受了见复的牵连,平白受此无妄之灾,我连自己的头都要被砸懵了,哪里还顾得上你们?!”章衡指着王景范大笑道。
子秀便是探花林希的表字,章衡三十八岁,林希小一些也有三十一岁了,这两人一看年龄必然是成婚了,估计连孩子都已经开始读书开蒙了。东华门唱名进士们心情激荡是因为寒窗苦读一二十载总算是修成正果,今后生活一片金光坦途,还面见皇帝和朝中宰持,心情难以把持;而自东华门出前往期集院,这京师开封百姓们少说数十万人云集在这街巷之中夹道欢呼,更是让新科进士们充分的放松享受别人的恭喜和自己的荣耀的时刻。
章衡这个年纪不说不为外物所动,但也是非常沉稳的一个人,不过刚才与王景范和林希开玩笑,也可以说是他心情非常放松之下的结果,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他会这样,放在以后等热情冷却之后就很难见到了。
“见复应该尚无婚配吧?”林希也是心情大好,虽然离状元如此之近却又失之交臂,但状元不是单纯的才学所能够挣到的,这很大程度上是需要个人的运气,考进士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对于考试内的门道他自然知道的比较多,看的也非常开——新科进士赐官状元虽然名利双收无可匹敌,但作为进士第三的探花官宦之途的起点也不低了,至少比那些二甲进士要强得多。
见王景范摇摇头表示尚无婚配之后,章衡和林希相视一笑大声说道:“见复,今后你要小心了,今朝唱出状元郎,明日媒婆恐怕就要踏破白沙书院的大门啊!”
他们对王景范并不陌生,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事迹——京师开封虽然很大,但是来赴考的学子们一般来的都比较早,一方面是熟悉这里的气候水土,另外一方面便是结交士人。通过同乡和一些交好的其他州的考生了解,王景范的事迹对他们而言早就如雷贯耳了,建白沙书院收容贫寒考生,著书讲学甚至和名震天下的胡瑷辩经,种种作为确实是让人刮目相看。只可惜白沙书院在城外,况且王景范出名的时候已经是快到冬天了,他们无缘一见,没想到真正见到这个仿佛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大才子的时候,人家已经是状元郎了,这也颇让两人感慨万分。
王景范听后也不禁摇头苦笑,虽然他以前只是听说过进士及第的荣耀,但怎么个荣耀法渭州却无人能够说得明白,直到今天他才见识到,不过“榜下捉婿”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父亲生前的时候就曾对此有过笑谈,称那些榜下捉婿的人其实就算巨族公卿的手段再高也不会搞到哪里去,反倒是最为推崇大宋立国之初的宰相李沆,他慧眼识人认定尚为布衣的王曾其才不仅可以及第,甚至有可能登上宰辅之位,断然以女嫁之。
果不其然,王曾不久便状元基地,而且还是第二个连中三元,并且日后果真官至宰相。父亲特别佩服李沆的这份眼光之毒辣,若是说王曾进士及第,以当时宰相李沆的地位和当时科举考试制度并不严密的情况下,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连中三元夺取状元,这个幕后操作的难度就不一般了,李沆官高未必能够做到,尤其是王曾果然做官到宰相,这根本不是李沆能够操纵的,也只能归为李沆真是有识人之明!
除了李沆之外,还有一个杜衍也有类似的事情,不过他是在穷困到以抄写文字糊口的境地上被一富商所看重,料定杜衍将来必定显贵,将女儿嫁给了他。当时王景范还记得这是父亲为自己讲解史记刘邦故事的时候,所引出来的一段本朝故事。
章衡预言媒婆会踏破白沙书院的门槛,王景范一点都不怀疑。不过也许受父亲的影响,他对于现在这个年龄就成婚有些抵触——状元虽然不一定能够将来位列宰辅,但若是能得世家大族之助,轻松混个高官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他们争着招自己为婿十成十的是看重“状元”这两个字,这令他非常不快。要知道但凡有些身份或是家底的人家嫁娶,可都是要进行卜筮,以看看双方八字阴阳是否相合,若是不合也就胎死腹中了,这还仅是一个开始,越是有权势富贵的人家后面的规矩也就越来越大,眼下这些人家可不管什么阴阳八字,只要是进士就可以。
若王景范是王曾、杜衍那样,布衣之时便被人所看重,那也算人家厉害是真本事,等待自己成名后来摘果子,这便是父亲口中的“投机”,最为不耻。更何况王景范还是希望能够像父亲所描述的后世男女成家的经历,能够自然而然的认识某女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虽然父亲未必想过自己不仅能够进士及第甚至还考了个状元,但父亲生前并未为自己安排下一桩婚事。
归根结底父亲还是希望自己无论富贵与否,自己的婚事能够自主而非他人操纵。不过王景范现在已经意识到了,即便父亲给他留下了很大的余地,但是没成想自己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便榜上有名成为状元,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如先前设想那样来完成自己的婚事,无异于痴人说梦。
见王景范只是摇头苦笑,章衡和林希以为对方年轻还不好意思,便笑笑也就过去了,要知道自大宋立朝以来所有的状元全部算上,能够在二十岁以下便夺取状元的唯有天圣八年(1030年)庚午科状元王拱辰,不过王拱辰那时十九岁,而眼前的享尽荣耀的新科状元不过才十八岁!章衡和林希认为说媒婆踏破门槛都算是轻的,为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媒的人甚至连白沙书院的山门都可以踏平!
故事:古代小说和当今影视作品中有不少是状元被招为驸马的桥段,其实这种桥段在历史上只有一例,是发生在唐代会昌二年(842年)壬午科状元郑颢娶唐宣宗女万寿公主;还有一起是“未遂”,南宋开庆元年(1259年)乙未科状元周震炎,宋理宗本来想选他为驸马,结果升国公主偷窥认为状元郎年近三十,样貌不佳,此事作罢。
历史上这科状元章衡其实是个长寿公,活了七十五岁,有资料说他状元的时候是三十三岁,不过我的正统史料里面没有他的生卒年月,只能推算他在四十岁上下中的状元,算是中和一下定为三十八岁。
在北宋时期四分之一的状元可以做到枢密副使以上的职位,一半的状元及第年龄都低于三十岁,北宋皇帝在位时期所产生的状元中,仁宗朝的状元平均年龄是最年轻的,只有二十七岁,当然英宗和哲宗两位皇帝刨除,他们只有一位状元太少。
除了北宋的王拱辰以十九岁年龄中状元之外,南宋的汪应辰十八岁中状元,算是一边一个二十岁以下的状元。<推荐朋友斛斯闲人的大作《海鹰》,全架空军事题材,讲述的是第一代现代海军是如何成长战斗的故事,认真的阅读本书,可以使读者在休闲的同时完成一个海军菜鸟成长为老鸟的过程。
怒海狂涛之上,两队钢铁包裹的巨兽群宿命般的对决,宏大壮观的齐射,巨炮的怒吼和军人的意志交相辉映,这是一个纯爷们的世界,《海鹰》在行动!
帝国 第三十二章 有女十七
第三十二章有女十七
王景范笑容的背后不止是因为不好意思,更因为自此以后他虽然如愿以偿的踏入仕途,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束缚。(小说手打小说)眼前所要面临很可能要发生的媒婆风潮就是他要面临的第一个大问题,这个问题甚至很可能会导致未来几十年他仕途顺利与否的关键,因为父亲曾对他说过一个对政治斗争形容非常贴切的词汇——站队。
王景范自然知道嘉佑二年丁酉科的进士榜单意味着什么——十一年之后,大宋帝国的第六位皇帝刚一即位便启用了王安石,在第二年便开始了对后世影响颇深同时也是决定了未来二百年大宋政治走向的“王安石变法”。而与王景范同榜进士的这些同年们并没有成为历史上那些抱成团的官员团体,而是彻底分裂成两大派,各自为自己的阵营所努力,其政争的残酷性虽远不及汉唐政争如此血腥隐晦,但持续之长影响之深远,在千年之后依旧颇受争议。
摆在王景范眼前的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唐代处于牛李党争夹缝中的李商隐,他本是受牛党遥远令狐楚的赏识,却要命的娶了李党要员王茂元的女儿,而李商隐本人在政治上却没有练就一手过硬的“混元太极手”,结果注定他这一辈子都在夹缝中挣扎郁郁不得志。
王景范知道现在离他选择“站队”的时刻快要不远了,不过李商隐早年就受令狐楚栽培授学,考上进士当年令狐楚身故,继而娶了王茂元的女儿自然是会被牛党视为忘恩负义严加排斥。就现在而言王景范所处的环境可要比李商隐要强得多,至少他现在身世是毫无背景的,所顾忌的便是十年之后的熙宁党争。
即便王景范并不乐意自己的婚事受人摆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人生大事在他早上东华门唱名定为状元之后就已经不可避免了。对于章衡和林希的笑谈,他自然只能报以苦笑来回应。
这一路上王景范自然看到所经过的街道上正在上演的婚姻交易,真的是大开眼界,权贵富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身份的士族豪门是在自己的家门口张列彩幕,而家中女眷则在彩幕后暗中窥伺路过的新科进士队伍,家中有小姐看中的且无家室的,就会由府中仆人跑上前去自报家门,而有意愿的进士便留下自己的名帖到时期集院的事情一完便可以来这里商议婚事问题。相对权贵之家的斯文,富商们可就没有这么多遮遮掩掩了,直接用“厚捉钱”来诱惑那些出身贫寒的进士们……
“难怪尹洙曾说状元登第,虽将兵数十万恢复幽蓟,逐强虏于穷漠,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可及也。”王景范一路走过,这一路上所发生的看在眼中,无论在经过权贵世家还是富豪门前,亦有不少人前来递送拜帖,估计他可能收的最多,但是却一家也未做出回应,更不会被富商的“厚捉钱”所动摇。
一来王景范本来就富有,白沙书院的开销虽大但他有两座庄园在手,手头上还有不少金银珠宝,点中状元后前程远大,自然不会被这些小恩小利所动摇。再者现在就在这里就与未曾见面的女人结成连理,他心中最是有些鄙夷,况且他就是这么做了,搞不好第二天就要来推掉——真正的权贵一是不屑于此,二来他们有把握让新科进士们在达成婚姻交易后立刻就推掉,反正无父母媒约之言,想退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王景范估计真正的巨头也许在他从期集院完事之后归家,或是明天琼林宴之后,这两三天的时间里出手,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和许诺,倒不如等等再看。章衡和林希都不止一次赴考,他们也都有亲戚在这开封城中居住,在这里逗留了六七年对金榜题名所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陌生,王景范虽然受到的邀请最多但却从未答应过任何一人,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稳,这倒是让两人颇为汗颜——若非自己年龄三十多亦有家室,设身处地换做自己,估计恐怕就忙不迭的入赘他门了。
对于状元及第所带来的荣耀,王景范并不是十分看重,只是今科中举他总算是完成了父亲的一个遗愿。父亲因为自身所学并不适宜科举考试,更因为腿疾绝了从其他门道谋个出身的可能,遂在这红尘中茫茫二十年却无甚作为,只能退而求其次悉心培养儿子为其谋划出路。
状元及第在王景范看来不过是第一步罢了,父亲悉心培养自然是希望能够在自己这一代解决问题,这学识和思维的方式传承如那击鼓传花一般,每传一代便有一丝走样,能够在儿子这一代着手解决问题是最为完美的。
这是这状元及第所带来的荣耀却让王景范有些感慨不已,尤其是几个月前他还亲自去劝退狄青并送他离开京师开封回老家隐居。作为大宋一代名将的狄青为大宋立下赫赫战功,却到头来让他如此黯然收场,对比现在自己所受的荣耀,心中自然有些感慨。
抵达太平兴国寺所设的期集院之后,自然有个礼部官员跟在他的身边——状元既然已被点出,在从那崇政殿上只要是新科进士们的集体活动,必然要由新状元率领进行,这期集院活动原本在唐朝时是进士们自己的事情,后来就慢慢为朝廷所重视并且派出官员来专门负责主持,那唐时曲江之宴和琼林宴也是如此来的。
在期集院中,新科进士们要谢恩、谒先圣先师、编登科录、刻题名碑,这些都是要状元王景范来率领或主持,这自然也使得他在新科状元中出尽了风头。不过在这里他更是看来一直未曾谋面的,权知本科知贡举的欧阳修,作为主持这一科贡举考试的最高官员,他要和其他主持本次科考的官员诸如韩绛、王珪、梅尧臣等人,接受王景范率领的新科进士们的谢恩——虽然现在经朝廷严厉压制已无“座师门生”之事,但这种科场上流传下来的潜在规矩还是顽强的生存着,哪怕是朝廷严厉打击亦是如此,只不过换个名头使人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罢了。
欧阳修与王景范虽然未曾谋面,但是两人对对方虽谈不上知之甚深,不过对对方都很注意这已是心照不宣。所有人都知道王景范未曾成名之前那《中庸章句新解》最先得到承认的便是欧阳修,不过在礼部试中欧阳修严判王景范的卷子的事情也被外人流传的有鼻子有眼儿,只是这些事情两人心中都不会在意。欧阳修地位超然自不会去顾忌低下一个读书人对他的看法,哪怕对方是新科状元也是如此;而王景范心中也非常理解欧阳修,知道他严判自己自有他的标准,要知道对方在这次科考中可是尽黜太学体考卷,若是要对自己有什么看法根本不用如此,直接黜落便是根本用不着压制自己。
欧阳修面庞略显福态,颌下白髯尺许长短,站在高台之上颇有一番令人心折的风度,而对面的王景范年纪不及弱冠,仪态风度尤佳,在新科状元头衔的荣耀下刚刚受京师开封百姓夹道恭贺艳羡,脸上却无任何倨傲之色,这在欧阳修心中也不禁暗赞一声。
两人都互相打量着对方,却都是规规矩矩的按照礼部官员交代的礼仪谢恩、道贺,其余半字虚言也未有。倒是苏轼、苏辙兄弟在谢恩宴中与欧阳修非常熟络,去年八月苏轼两兄弟在通过开封府解试之后,苏洵就曾带着兄弟两人的得意之作拜访过欧阳修,父子三人的才学深厚加之当前古文虽得欧阳修大力扶植却甚少名家名作流传,共同的志向和语言自然让他们更容易接纳对方。
谢恩宴中王景范倒是对王珪更为敬重,这倒不是因为王珪如何在历史上有什么浓墨重彩的留笔,使得他要倾心接纳好日后倚为奥援,只是单纯的感谢对方对自己的赏识而已。《全宋词》中因为收录了王珪的词作,自然也便有了其小传,王景范对王珪的来历作风和结局亦是烂熟于胸,此人虽从政圆滑但却从无锋芒,更得了一个“三旨相公”的恶名,可见王珪是没有什么作为的,只能评价其为平庸,不过此人能够在礼部试中为自己鸣不平也算是对自己有恩了,是以王景范对他更多了三分敬重。
“禹玉兄,金科状元品貌俱佳,看着他们倒像是看到了当年的禹玉兄……”王珪身旁的韩绛轻声说道。
王珪微微笑了笑说道:“子华兄过谦了,应该说看着这些新科进士们倒是如同当年我们一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当年庆历二年那科进士,王安石的卷子虽然为第一名进呈御览,不过当今皇帝看到“孺子其朋”的言语,非常不悦便说道:“此语忌,不可魁天下。”遂将其摘出前三魁以第六名进士及第,王珪便是排在王安石的后面,第三名为韩绛,只是王珪和韩绛当时都有官身也被摘出三魁序列,失去了点状元的荣耀。韩绛知道王珪在礼部试的时候非常欣赏王景范的卷子文采,他们都是当年名副其实的状元和榜眼,只是因为朝廷的科举条例无法享受这一荣誉,这也是他们心中的遗憾——至于他们那一科本来的第一王安石,卷子中语出禁忌不被黜落已是皇帝宽容,他们却从来不当王安石是真状元的,即便韩绛与王安石的关系尚佳也是如此。
韩绛笑着说道:“可惜你我女儿年龄不适合,否则你我也来个榜下捉婿岂不成为美谈?”
韩绛比王珪要大七岁,两人又是同年更是同为京官,虽然韩绛家族显赫兄弟也都很厉害,但是科场的规矩同年一般都是相互扶助,若非碰上大是大非问题,脱离群体于名声可不好听,况且王珪性情温和圆滑,与韩绛交情向来不错,是以韩绛和他说话也是随意的很。
“我的女儿才十一,就算王景范十八要想成事也要等上四五年。子华兄的女儿虽然亦是如此,但是令兄弟多,总不会个个都不合适吧?”王珪笑着问道。
韩亿八字,以“纲、综、绛、绎、维、缜、纬、缅”排序命名,也许韩亿生前出身贫苦做官到参知政事有很多人能够做到,其八子已是多子多福,但八子当中能够出三个进士就非同一般了——这是一个世家大族即将诞生的先兆。韩亿一人一生未必能够使灵寿韩氏成为名门望族,但是第二代八个儿子出了三个进士,单凭这一项就让人不敢小视灵寿韩氏。
韩绛微微笑了笑说道:“呵呵,倒是曾有意招王景范为婿,只是这王景范如此年轻就中了状元,恐怕想要找他为婿的可不止一家,到时候怕是要生出些麻烦来……”
“不知是子华兄的哪位兄长有意嫁女?”王珪好奇的问道。
“是六弟有一女年方十七,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六弟视若掌上明珠……”韩绛心思微动,轻声说道。灵寿韩氏于韩绛的父亲韩亿走上仕途之后,更因三个儿子和一个孙子进士及第而益发兴盛,但二哥韩综于四年前去世,却是对家族的一大打击。韩绛见王景范才学人品出众,王珪又提及这个由头,便想着若是六弟韩缜的女儿真的嫁给王景范,或许这是家族的一个机会,而王珪对王景范的赏识已是公开的秘密,由他出面张罗兴许会能成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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