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天已入夜,简陋的房间里还透着些冬日的寒意,说起这事,毛一山与侯五看了看开口的年轻人,又对望一眼,已经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罗兄弟啊
说起来,他到了山东,跟了祝彪祝军长混,那也是个狠人,说不定将来能拿下什么大头头的脑袋?
年前听说杀了个叫刘光继的。
那是伪军的老大,做不得数。罗兄弟一直想杀女真的大头头挞懒?女真东路留在中原的那个头头是叫这个名字吧
毛一山与侯五如今在华夏军中职衔都不低,许多事情若要打听,当然也能弄清楚,但他们一个专心于打仗,一个已经转往后勤方向,对于消息仍旧模糊的前线的讯息没有过多的深究。此时哈哈地说了两句,眼下在情报部门的侯元顒接过了父辈的话题。
罗叔现在确实在梁山一带,不过要攻挞懒恐怕还有些问题,他们之前击退了几十万的伪军,后来又击败了高宗保。我听说罗叔主动出击要抢高宗保的人头,但人家见势不妙逃得太快,罗叔最终还是没把这人头拿下来。
侯元顒说得好笑:不光是高宗保,去年在徐州,罗叔还提议过主动出击斩杀王狮童,计划都做好了,王狮童被策反了。结果罗叔到现在,也只杀了个刘光继,他要是听说了毛叔的功劳,肯定羡慕得不行。
当年斩杀完颜娄室后剩下的五个人中,罗业老是唠叨着想要杀个女真大将的志向,其余几人也是后来才慢慢知道的。卓永青莫名其妙砍了娄室,被罗业絮絮叨叨地念了好几年,军中有谁偶有斩获,罗业往往也都是口水流个不停。这事情一开始算得上是无伤大雅的个人嗜好,到得后来便成了大伙儿打趣时的谈资。
当然,玩笑且归玩笑,罗业出身大族思维进步文武双全,是宁毅带出的年轻将领中的骨干,麾下带领的,也是华夏军中真正的尖刀团,在一次次的比武中屡获第一,实战也绝没有半点含糊。
华夏军中传闻比较广的是藏区训练的两万余人战力最高,但这个战力最高说的是平均值,达央的部队全都是老兵组成,西南部队掺杂了许多新兵,某些地方难免有短板。但若是抽出战力最高的部队来,双方还是处于类似的峰值上。
这峰值的代表,毛一山的一个团攻防都极为扎实,可以列进去,罗业带领的团队在毛一山团的基础上还兼备了灵活的素质,是稳稳的巅峰阵容。他在每次作战中的斩获绝不输毛一山,只是往往杀不掉什么出名的大头目,小苍河的三年时间里,罗业每每装模作样的长吁短叹,久而久之,便成了个有趣的话题。
这时候毛一山侯五侯元顒都忍不住笑,笑得一阵,毛一山才道:那山东那边到底什么个情况,小顒你为什么说,他就杀不掉挞懒啊?
也是估计。侯元顒的笑容收敛起来,罗叔刘师长祝军长他们在的那一块,太苦了,从前线回过来的消息看,民生基本已经被败完了,没有庄稼,明年的种苗可能都已经没有,梁山附近的人靠着水里的东西勉强吊着一口命,但也都饿得不行。
侯元顒叹了口气:咱们第三师在徐州打得原本不错,顺手还收编了几万人马,但是过黄河之前,粮食补给就见底了。黄河那边的状况更难堪,没有接应的余地,过了河很多人得饿死,所以收编的人手都没办法带过去,最后还是跟晋地开口,求爷爷告奶奶的借了些粮,才让第三师的主力顺利抵达梁山泊。击败高宗保以后他们劫了些后勤,但也只是够用而已,大半物资还用来还晋地那位女相的债了。
这么难了吗毛一山喃喃道。
侯元顒点头:梁山那一片,民生本就艰难,十多年前还没打仗就民不聊生。十多年打下来,吃人的情况每年都有,前年女真人南下,挞懒对中原那一片又刮了一遍,他就是指着不让人活去的。所以现在就是这么个状况,我听总参的几个朋友说,明年开春,最理想的形式是跟能晋地借点种苗,捱到秋天元气或许还能恢复一点,但这中间又有个问题,秋天之前,宗辅宗弼的东路军,就要从南边回去了,能不能挡住这一波,也是个大问题。
侯元顒拿着柴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草图:现在的情况是,山东很难捱,看起来只能打出去,但是打出去也不现实。刘师长祝军长,加上那位王山月领着的武朝军队,还有家属,本来就没有多少吃的,他们周围几十万同样没有吃的的伪军,这些伪军没有吃的,只能欺负百姓,偶尔给罗叔他们添点乱,要说打,罗叔能打败他们一百次,但打败了又怎么办呢?没有办法收编,因为根本没有吃的。
挞懒如今守大同。从梁山到大同,怎么过去是个问题,后勤是个问题,打也很成问题。正面攻是一定攻不下的,耍点阴谋诡计吧,挞懒这人以谨慎著称。之前大名府之战,他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差点将祝军长他们全都拖死在里头。所以如今说起来,山东一片的局势,恐怕会是接下来最艰难的一块。唯一盼得着的,是晋地那边破局之后,能不能再让那位女相接济一二。
华夏军中,如侯五毛一山这种风格已定型的老战士,心思并不缜密,更多的是通过经验而并非分析来办事。但在年轻人一块中,由于宁毅的刻意引导,年轻战士聚会时谈论时局交流新思想已经是颇为时髦的事情。
此时眼见侯元顒针对局势侃侃而谈的样子,两人心中虽有不同之见,但也颇觉欣慰。毛一山道:那还是造反那年年底,元顒到小苍河的时候,才十二岁吧,我还记得如今真是成材了
侯五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缺点冲劲,既然没有别的路走,该耍阴谋就耍阴谋嘛,说不定山东那帮人已经在打大同的主意了。
侯元顒便也笑:爹,话不是这么说的,挞懒那人做事确实滴水不漏,人家铁了心要守的时候,轻敌是要吃大亏的。
那也得去试试,不然等死吗。侯五道,而且你个小孩子,总想着靠别人,晋地廖义仁那帮汉奸作乱,也败得差不多了,求着人家一个女人帮忙,不讲究,照你的话分析,我估计啊,大同的险肯定还是要冒的。
他心中虽然觉得儿子说得不错,但此时敲打孩子,也算是作为父亲的本能行为。谁知这句话后,侯元顒脸上的表情突然精彩了三分,兴致勃勃地坐过来了一些。
不是,不是,爹毛叔,这就是你们老古板,不知道了,宁先生与那位女相,有一腿他两只手做了个猥琐的动作,随即赶快放下来,是有故事的。
什么故事?
宁先生与晋地的楼舒婉,早年还没打仗的时候,就认识啊,那还是杭州方腊造反时候的事情了,你们不知道吧当初小苍河的时候那位女相就代表虎王过来做生意,但他们的故事可长了宁先生当初杀了楼舒婉的父兄
这便是宁毅主导的信息交流频率过高产生的弊端了。一帮以交流讯息挖掘蛛丝马迹为乐的年轻人聚在一块,涉及军事机密的或许还没法放开说,到了八卦层面,许多事情不免被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这些事情当年毛一山侯五等人或许只是听到过些许端倪,到了侯元顒这代人口中俨然成了狗血煽情的传奇故事。
两名中年人初时将信将疑,到得后来,虽然心底只当故事听,但也不免为之眉飞色舞起来。
这可不是我骗人哪,当年夏村之战还没有到呢,爹毛叔你们也还完全没有见到过宁先生的时候,宁先生就已经认识吕梁山的红提夫人了当时那位夫人在吕梁可是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叫做血菩萨的,杀过的人比毛叔你杀得多多了
是有这事是有这事,血菩萨的名头我也听说过的侯五摸着下巴连连点头。
那时候,宁先生就计划着到吕梁山练兵了,到这边的那一次,楼姑娘代表虎王第一次到青木寨我可不是瞎说,很多人知道的,如今山东的祝军长当时就负责保护宁先生呢还有亲眼见过这件事的人,是教打枪的宇文老师,宇文飞渡啊
宇文教官确实是很早就跟着宁先生了毛一山的影子连连点头。
所以啊,这事情可是宇文教官亲口跟人说的,有人证实的那天楼姑娘再见宁先生,是私下里找的小房间,一见面,那位女相脾气大啊,就拿着茶杯枕头什么的扔宁先生了,外头的人还听到了她哭着对宁先生说,你个死鬼,你怎么不去死爹,我可不是瞎说
你说你说
所以晋地那片产业,咱们不也是有人在照看着吗当年虎王要杀楼舒婉,大掌柜董方宪都去了的,咔嚓,干了虎王爹,毛叔,内幕你们还不知道,当时宁先生在这边不是装死吗,实际上是亲自去了晋地。晋地动乱的时候,宁先生就在那呢,打听得到的宁先生董掌柜都在,多大阵容啊,虎王怎么扛得住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所以啊,总参里都说,楼姑娘是自己人
我也就是跟爹和毛叔你们这么透露一下啊
宁先生脸子薄,这个事情不让说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跟晋地求点粮,有什么关系嘛
咳,那也不是这么说。火光照出的剪影之中,侯五摸着下巴,忍不住要教导儿子人生道理,跟自己女人开这种口,毕竟也有点没面子嘛。
五哥说得有点道理。毛一山附和。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侯元顒皱着眉头,看看两个老古板,这都是为了华夏嘛!
三人在房间里说着这般无聊的八卦,有寒风的冬夜也都变得温暖起来。此时年纪最大的候五已渐渐老了,温和下来时脸上的刀疤都显得不再狰狞,他过去是很有杀气的,如今倒是笑着就像是老农一般了。毛一山身上缠着绷带,体格结实,他这些年杀敌众多,面对着敌人时再无半点犹豫,面对着亲朋时,也已经是格外可靠的长辈与主心骨。
侯元顒已经二十四岁了,在父辈面前他的目光仍旧带着些许的稚嫩,但颌下已经有了胡须,在同伴面前,也已经可以作为可靠的战友踏上战场。这十余年的时间,他经历了小苍河的发展,经历了父辈艰苦鏖战时留守的岁月,经历了凄惶的大转移,经历了和登三县的压抑荒凉与随之而来的大建设,经历了跃出凉山时的豪迈,也终于,走到了这里
第八九四章 十年砥砺 风雪寒霜(三)
华夏军的几个部门中,侯元顒就职于总情报部,平素便消息灵通。这一晚的八卦归八卦,说了罗业,也不免提起此时身在长沙的渠庆与卓永青的近况。
物以类聚,人从群分,虽然说起来华夏军上下俱为一体,军队内外的气氛还算良好,但只要是人,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产生更加亲近彼此更加认同的小团体。
十余年的时间下来,华夏军中带着政治性或者不带政治性的小团体偶尔出现,每一位军人,也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某些人更加熟悉,更加抱团。但这十余年经历的残酷场面难以言说,类似毛一山侯五罗业渠庆卓永青这般因为斩杀娄室幸存下来而走近几乎成为亲人般的小群体,此时竟都还完全健在的,已经相当罕见了。
若是说,当年武瑞营一道抗金守夏村,而后一道造反的弟兄,活到现在的,怕是三千人都没有了吧
此时已聊到深夜,毛一山靠着墙壁,微微的眯着眼睛,一边的侯五摇了摇头。
别说三千,有没有两千都难说。不说小苍河的三年,想想,光是董志塬,就死了多少人
再打十年,打到金国去。毛一山道,你说我们还会在吗?
我觉得,你多半是不在了。你都冲在前头。侯五看看自己有些残疾的手,又将一根柴枝扔进火里:我就不一样,我都在后方了。你放心,你要是死了,家里石头和陈霞,我帮你养不然也可以让渠庆帮你养,你要知道,渠庆那家伙有一天跟我说过,他就喜欢屁股大的。
哎,陈霞那个性格,你可降不住,渠庆也降不住,而且,五哥你这个老身板,就快散架了吧,遇上陈霞,直接把你折腾到寿终正寝,咱们哥俩可就提前见面了。毛一山拿着一根细树枝在嘴里咀嚼,尝那点苦味,笑道,元顒,劝劝你爹。
侯元顒便在火堆边笑,不接这茬。
说起来,罗业和渠庆这两个家伙,将来跟谁过,是个大问题。
你都说了渠庆喜欢大屁股。
我听说,他跟雍夫子的妹妹有点意思
哦?是谁?
雍夫子嘛,雍锦年的妹妹,叫做雍锦柔,成了亲的,是个寡妇,如今在和登一校当老师
哦,屁股大?
嘿嘿,这个我跟你说啊,那不是光说屁股的事了,两个字:风韵
生与死的话题对于房间里的人来说,并非是一种假设,十余年的时光,也早让人们熟悉了将之寻常化的手段。
话题在黄段子下三路上转了几圈,剪影里的各人便都嘻嘻哈哈起来。
还能活多久能不能走到最后,是多少让人有些伤感的命题,但到得第二日清晨起来,外头的号声晨练声响起时,这事情便被毛一山侯五等人抛在脑后了。
战场的杀伐从来没有半点温情可言,如果战场不能消去人的幻想,一场场屠杀的惨剧也会将人塑造去同样的方向。
经历这样的年月,更像是经历戈壁上的烈风又或是三九寒天的暴雪,那风会像刀子一般将人的皮肤划开,撕开人的灵魂。也是因此,与之相向而行的军队军人,作风之中都犹如烈风暴雪一般。倘若不是这样,人毕竟是活不下来的。
即便身上有伤,毛一山也跟着在拥挤的简陋操场上跑了几圈。吃过早餐之后挥别侯五父子,踏上山路,去往梓州方向。
这一日天气又阴了下来,山道上虽然行人颇多,但毛一山步伐轻快,下午时分,他便超过了几支押送俘虏的队伍,抵达苍古的梓州城。才只是未时,天上的云聚集起来,可能过不久又得开始下雨,毛一山看看天气,有些皱眉,随后去到指挥部报到。
不久,便有人引他过去见宁毅。
指挥部里人群进进出出吵吵嚷嚷的,在后头的小院子里见到宁毅时,还有几名参谋部的军官在跟宁毅汇报事情,宁毅给毛一山倒了杯茶,打发了军官之后,方才笑着过来与毛一山聊天。
伤没问题吧?宁毅开门见山地问道。
两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当年杀娄室后,卓永青是主角,但毛一山作战勇猛,后来小苍河大战时与宁毅也有过不少交集。到升任团长后,作为第五师的攻坚主力,擅长稳扎稳打的毛一山与罗业等人也与宁毅时常见面,这期间,渠庆在总参任职,侯五虽然去了后方,但也是值得信赖的军官。杀娄室的五人,其实都是宁毅眼中的精锐干将。
简单的交谈几句,宁毅又问了问鹰嘴岩的事情,随后倒也并不客套:你伤势还未全好,我知道这次的假也不多,就不多留你了。你妻子陈霞目前在成都办事,横竖快过年了,你带她回去,陪陪孩子。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点年货,安排了一辆顺路到成都的马车,对了,这里还有件大衣,你衣服有些薄,这件大衣送给你了。
宁毅拿起房间里自己的新大衣送到毛一山手上,毛一山推辞一番,但终于拗不过宁毅的坚持,只得将那军大衣穿上。他看看外头,又道:若是下雨,女真人又有可能进攻过来,前线俘虏太多,宁先生,其实我可以再去前线的,我手下的人毕竟都在那里。
宁毅摇摇头:女真人之中不乏出手果决的家伙,刚刚糟了败仗立刻行险一击的可能性也有,但这一次可能性不高了。指挥部的紧张是例行程序,前线已经高度预防起来,不缺你一个,你回去还有宣传口的人找你,只是顺道过个年,不要觉得就很轻松了,顶多年初三,就会招你回来报到的。
毛一山微微犹豫:宁先生我可能不太懂宣传
宁毅哈哈点头:放心吧,卓永青当初形象不错,也适合宣传,这边才老是让他配合这配合那的。你是战场上的勇将,不会让你整天跑这跑那跟人吹牛不过总的来说呢,西南这一场大战,包括渠正言他们这次搞的吞火计划,我们的元气也很伤。你杀了讹里里这件事情,很能振奋人心,对征兵有好处,所以你适当配合,也不必有什么抵触。
华夏军中性格朴实敦厚之人众多——事实上,对于这整个时代大部分的人来说,私下里吹吹牛没什么,遇上宣传之类大事就多少有点懵逼也是常态了,宁毅安慰人安慰得很有经验。毛一山得了他的承诺,此时也就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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