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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愤怒的香蕉

    明火渐渐的熄灭下去,但余烬仍在山间燃烧。四月十七凌晨、临近丑时,渠正言站在山口,对负责发射的技术人员下达了命令。

    两发火箭弹划破夜空,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火焰的轨迹。与剑门关相隔数里的崎岖山间,正从险峰上攀援而过的女真成员,看到了远处的夜色中绽放而出的火焰。

    整座雄关,都被那两朵火焰照亮了一瞬。

    不久之后,又是两道明亮的尾焰,接着又是两道……剑门关的关楼之上,火焰蔓延开来,化作了夜色之中一道狂舞的火炬。

    “救火。”

    关楼后方,早已做好准备的拔离速冷静地下着命令,让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水车推向城楼。这样的火焰中,木制的城楼注定不保,但只要能多费对方几发火器,自己这边就是多拿回一分优势。

    士兵推着水车、提着水桶过来的同时,有两发火器呼啸着越过了城楼的上方,一发落在无人的角落里,一发在道路上炸开,掀飞了两三名士兵,拔离速也只是沉着地着人救治“黑旗军的火器不多了,不用担心!必能获胜!”

    巨大的火炬在夜色中持续燃烧,城楼前方已经没有金兵的存在,临近天明时,那火势才渐渐有了衰减的痕迹,毛一山团内的士兵已经起来,负责第一批冲锋的三十人喝了暖身的米酒,批上浸湿的外衣,他们走过毛一山的身边。

    “你们的任务是安全抵达城墙,给难走的地方铺上板子,确定没有陷阱,总攻立刻就会跟上。”

    “团长,这次先登是俺,你别太羡慕。”

    有人这样说了一句,众人皆笑。渠正言也走过来了,拍了每个人的肩膀。

    “都准备好了?”

    ——

    “——出发。”

    山风穿过林海,在这片被蹂躏的山地间呜咽着咆哮。夜色之中,扛着木板的战士踏过灰烬,冲向前方那仍旧在燃烧的城楼,山道之上犹有黯淡的火光,但他们的身影沿着那山路蔓延上去了。

    卯时一刻,后方邱云生设下的防御区域里,传来地雷的爆炸声,预备从侧面偷袭的女真精锐,落入包围圈。卯时二刻,天边露出鱼肚白的一刻,毛一山带领着更多的士兵,已经朝城墙那边延伸过去,云梯已经搭上了犹有火焰、烟尘缭绕的城头,带头的士兵沿着云梯迅速往上爬,城墙上方也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喊声,有同样被驱赶上来的女真士兵抬着滚木,从灼热的城墙上扔了下来。

    当先的华夏军士兵被滚木砸中,摔落下去,有人在黑暗中呐喊“冲——”另一边云梯上的士兵迎着火焰,加快了速度!

    毛一山挥手,司号员吹响了冲锋号,更多人扛着云梯穿过山坡,渠正言指挥着火箭弹的发射员“放——”火箭弹划过天空,越过关楼,朝着关楼的后方落下去,发出惊人的爆炸声。拔离速挥动长枪“随我上——”

    毛一山穿过灰烬弥漫飞舞的长长山坡,一路狂奔,攀上云梯,不久之后,他们会与拔离速在那片火焰中相遇。

    这是钢铁与钢铁的对撞,铁毡与重锤的相击,火焰还在燃烧。在彷徨与呐喊中冲突而出的人、在深渊地火中锻造而出的战士,都要为他们的未来,夺取一线生机——

    四月十七,在这最为激烈而凶猛的冲突里,东方的天际,将将破晓……






第九三五章 天光咆哮 暗火横流(中)
    


    晨曦初露,风吹过西南的群山,剑阁的关城上方,仍旧有火焰在燃烧。

    木制的城楼已经在先前的大火之中被烧成通体的焦黑色,梁柱、瓦片在火焰的舔舐中剥落。尽管明火已渐渐变小,但灼热慑人的黑烟依然在缭绕升腾,晨风带着烟雾将关城靠南的半边完全吞噬笼罩下去,但靠北的女墙内,热浪的肆虐相对较小,双方的士兵,便在这并不宽敞的狭窄通道间来往厮杀。

    双方的士兵短兵相接之后,远程的协助便暂时的失去了作用,女真人结成盾阵,朝着前方冲刺,后方有点燃的火雷被扔出来,华夏军同样投掷以手榴弹。

    爆炸在城头绽放,人们在灼热的空气里寻找着掩体,气浪灼烧而来,在人的脸上划出可怖的燎泡。有华夏军的士兵乘隙继续往前,朝着城楼后方的楼梯上扔手榴弹,先前爆炸的气浪摇撼了原本就在火焰中变得干燥枯朽的城楼,有柱子坍塌下来,将士兵埋在焦炭与木石之中,爆开的大片火星往天空升腾。

    “随我冲——”

    冲锋号的声音随着晨风高亢地盘旋,满是灰烬的山坡下,华夏军的战士仍在朝着这灼热的关城上方涌来。

    在火焰缭绕之中的关城令人望之生畏,但真正突破它,耗费的时间并不久。登上关楼的华夏军战士退无可退,拿着手榴弹硬着火焰与黑烟突进,关楼后方受火势的影响并不彻底,女真人的生力军虽然更容易上来,但在手榴弹的爆炸中,受到的损伤反而更大,反复的几次交锋后,华夏军在关楼上朝着内侧小广场上掷以手榴弹,女真人则朝着远处撤退,以箭矢进行还击。

    关城后方的小广场并不大,再往后走便是蜿蜒的山道,女真人在一阵厮杀过后徐徐退去,华夏军汹涌而上。毛一山带着第一个连冲上城头,突入关城内的小广场,随着上百人登上城头,一部分战士下到后方,拔离速的真正反击这才到来。

    位于后方山间的十数门大炮几乎同时响起,飞舞的炮弹与爆炸笼罩了这边的关城与广场。此时火焰在城头蔓延,城门早已在内侧以大量的石块堵死,整座关城就如同一道巨大的栅栏。十数门铁炮虽然无法覆盖整片区域,但在这重火力的轰击下,当场便有十数名华夏军战士在炮火中牺牲。

    拔离速甚至在后方的山道间准备了两台小型的投石机,将装满炸药的木桶投向仍在起火的关楼,引起了新一轮的剧烈爆炸。

    山风吹拂过来,毛一山从地上爬起,耳朵嗡嗡的响。他拉起身边翻滚的战士,开始朝后方走,口中大喝“救人!找掩体——”

    小广场上没有掩体,但炮火的死角终究还是有的,才搀扶着同伴奔跑到城下的死角处,前方第二轮的炮击就已经响起来,到处都是烟尘与硝药的味道。有人来问要不要退回后方的关城上,毛一山摇了摇头“救人!准备手榴弹!当心箭!”

    在一片烟尘之中退到了城墙下方的华夏军战士不过十余人,有几名受伤的还在前方的地面上挣扎翻滚,但已经无法可想了,随着毛一山的话语落下,前方的天空中,便有箭雨袭来。

    一帮战士举起盾牌,随后便是一大片叮叮当当的声音落下,烟尘弥漫的前方,女真人冲将过来。

    “手榴弹——准备冲——”

    毛一山的大吼声中,数枚手榴弹朝着冲来的金兵掷了过去,在对面的军阵里,同样有点燃的火雷投掷过来,他们是朝着城墙的死角处扔的,但毛一山已经先一步发力,朝着前方猛冲了出去。

    战场上还有华夏军的负伤士兵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金兵的投枪穿透了他的身体,毛一山冲过那战士还未倒下的身侧,大喝着撞入金兵同样被手榴弹炸散了的阵型里。其余的华夏军士兵也已经疯狂冲上,与金人以散兵模式厮杀在一起。

    前方有炮火的封锁,后方要承受火雷的轰炸,也只有选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厮杀,才算得上是唯一的出路。能够跟随毛一山进行前期进攻的都是老兵了,大都能看清楚这样的局面,用手榴弹将对方炸成散兵、冲锋,而一旦冲入对方的阵型里,便是三两人结成阵势,在局部战场上每每形成二打一的优势,女真人单兵作战极其凶悍,但在西南战役的半年里,再精锐的队伍也常常在与华夏军的混战中吃亏。

    毛一山在厮杀中砍翻了两名金兵,视野之中已有数人倒下,血腥的气息蔓延。后方的城墙上,几名突破过来的华夏军战士已经下来,持弩射击后加入战斗,女真人那边便也有数名体型高大、甲胄精良的战士冲杀过来——他们同样不敢一次投入太多的士兵,害怕在手榴弹的爆炸中死去太多人。

    随即便又有火药桶被掷往关城上方,滚滚的烟尘朝着四周呼啸弥漫。而另一边射来的火箭弹也划过了关城的上方,飞入对面的山壁之中,炸出滚滚浓烟来。

    帝江的发射已经过了数次调整,但在无法准确测距以及山风激烈的情况下,火箭弹在如此远距离的状况里,基本无法威胁到这边山间的金兵阵地,远远射过几发之后,只能无功作罢。

    双方在这种烟尘翻滚、箭矢飞舞的环境里不断厮杀,也不知杀了多久,金兵露出后撤的趋势,毛一山大呼着“救伤员!”不片刻,炮弹便又狂轰而来。

    众人退回炮弹无法炸到的城墙死角里,伤员还没来得及往城墙上转移,女真人的第二轮进攻,便又杀了过来……

    一轮轮的对冲、厮杀往来,金兵冲过来一轮又被杀退一轮。小广场上的争夺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双方各付出了两百余人的代价,随着关城上方的火焰渐息,华夏军才算在一片血泊中稳住了小广场上的阵地。

    尸体堆积如山。

    在这片算不得宽敞的小小空地上,双方以添油战术各付出两百余人命的争夺,已算得上是无比惨烈的作战,即便是当年的小苍河,也罕有达到如此烈度的厮杀。毛一山的阵地上几度摇摇欲坠,大量的伤员第一轮撤下来,后又在第二轮的厮杀中牺牲,但直到最后,女真人也没能真正地占到上风。

    这是剑门关进攻开始后第一个时辰里的事情。华夏军被死死压在城墙下的小广场前头,双方均未得寸进。华夏军的战意坚决,拔离速也绝不示弱。到得后来小小的区域内尸体堆积,一切都惨烈到极点。

    毛一山在厮杀中倒在了血泊里,一名连长叫了战士背起他冲上城墙,越过关楼往后方送,士兵对着医疗队大吼“救活我团长。”这或许是他作为团长在战场上受到的不多的优待,而更多的战士,因为无法及时往后送,已经牺牲在了战场上。

    关楼上火焰渐息,随着通路的逐渐被打开,华夏军开始尝试往前方的突破。但后方的山道上,拔离速以炮阵将并不宽敞的山道守得固若金汤。到得这日下午,华夏军才在数枚火箭弹的配合下拔除了后方的十数门铁炮,尝试朝山道上进攻过去。

    等待他们的,亦是破釜沉舟的式的顽强抵抗……

    每一个国家或者民族,在遭逢危难之际,总会有杰出的人物出现,以各自的方式,进行一轮轮的改良或是反抗。

    当然,又或者是因为万马齐喑,罕见的反抗,才会显出如此特殊的分量。

    战马奔驰穿过,穿过山脊与远路,越过了旌旗林立的营地,当斥候将剑门关激战的消息传递到完颜宗翰的手上时,这位即便亲生儿子死去都不曾过度动容的女真老将,眼中也不禁沁出了两行浊泪。

    将军百战死,战场上任何大将的伤亡,都是无法避免的。一位大将的折损,即便是自己的儿子,那也不过是运气的问题罢了,但军中的大将一位接着一位在战场上败阵、陨落,便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国运,已然到了最为迫切、关键的时刻。

    遥想当年阿骨打三千人起事,这三千人中,谁又能算得上特殊呢?一场场的战斗,成千上万的人陆续死去,但女真意气风发,谁的死去也不曾真正的影响大局。娄室在后来被称为女真的战神,但在当年,他也不见得比任何人都善战,他只是在那几十年的征战中,活下来了而已。当娄室在西北陨落,后来又搭上辞不失,金国倍感痛心,一方面说明他们的弥足珍贵,另一方面,也只是说明,其余人比不上他们了而已。

    到得这一场西南之战,从讹里里到设也马,到余余、达赉,每一次的折损都令人心疼,对比跟随阿骨打起事时的三十年前,这样的情绪是不会有的。谁的死都很正常,一个将领死了,另一个替上就行,可到得眼前,他们每一个都无人可替了。

    潭州之战折了银术可,原本也是自己与谷神去后,能够镇下场子的帅才之一,未曾料到由于完颜青珏这等纨绔的拖累,折在了那汉人将领的死间之策上。银术可折损之后,他这一族的力量原本还能落于拔离速的肩上——这对兄弟的用兵,一人刚猛大气,一人稳重绵柔,他们每个人的地位,原本就是比讹里里、余余、达赉等人更高的——可随着剑门关战况的传来,宗翰心中明白,拔离速回不来了。

    然而无法可想。

    纵然从理智上来分析,西南黑旗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但光是以狮岭阵前的那次见面,宗翰心中便知道,剑阁之险,挡不住那位心魔要从后方杀出来的意志。

    ——若是西南的山外没有秦绍谦的这两万余人,或许对方还会尽求稳妥,待到大金离去之后再从容收复剑门关。但正因为有这两万人堵在路上,西南这条漆黑的魔龙,必会不惜一切地突破那道关卡。虽然日后或许会受到一定的反噬,但剑门关挡不住那心魔的意志,也挡不住那新型火器的进攻。

    被安排在剑门关的,若不是拔离速这样的将领,其余的人,只会更快地崩溃、败落,两支华夏军连成一片后,自己这支大军的回归路途,也只会变得更加的坎坷。

    回想着这将星云集、而又逐渐陨落的这数十年的征程,宗翰叹了一口气,戴上头盔,走出大帐。军队已经调动、集结完毕。

    在剑门关被突破之前,集中所有精锐力量,进行一场大决战,围杀以秦绍谦为首的所谓华夏第七军。

    这是他能对拔离速的牺牲做出的唯一交代。

    ……

    天暗下来,人们便要燃起火光,有时候,在荒芜的大地上,人们甚至只能燃起自己,以待天明。

    这样的滋味,女真人才刚刚体会到,武朝的众人则早已在其中沉沦了十余年,如果说宗翰、希尹、拔离速等人的觉悟仍能显出理智与觉悟的气息来,在汉水江畔戴梦微身上燃烧的,便更像是一把带着疯狂与扭曲的炬火。

    北面,云中府,天气阴沉。时立爱站在城墙上,他的火光,也正在支撑起笼罩云中府的这一抹暗色。

    城下是被人从四面八方驱赶过来的围城人海,其中有金人、有汉奴——这证明杀过来的并非是南面的汉人。事实上从远处奔行的马队与营帐的样式也早已说明了这一点,一路迂回击破雁门关的,乃是一度被堵在了西面的草原人。

    围城的状况已经持续了数日。

    附近的小城镇、村庄之中,原本的居民被这些草原人一拨接一拨地驱赶了过来。围在城下的这些人海炮灰侵犯不了城池,但对于女真人而言,最受伤的可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后损失的尊严和面子。城内的勋贵子弟不断嚷嚷着要请战出击,但时立爱按住了这样的想法。

    草原人先锋兵临城下的第二日,时立爱一度令城内的少量骑兵出击,试探过对方的成色。这支草原骑兵显得冒进、鲁莽,在经历过一场对射之后又退却得慌乱。这是双方在云中的第一轮交手,作为几乎征服天下的金国战士,在对射中不畏生死,将对方击退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时立爱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妥,鸣金收兵时,才意识到自家骑兵几乎被对方有意无意地引出很远了。

    那是极为微妙的距离,这支骑兵是守城军中的精锐,听令后当即返回,对方也未跟随再做进攻,但时立爱总是能感觉到,城下的许多只眼睛,正在那儿静悄悄地看着他,等待着某个机会的到来。

    此后两日老人在城头细细观察那骑兵的动静,这才能隐约察觉到,这支骑兵虽然看来野性难驯,实际上却有着颇为出色的战斗素养,与当日进攻又撤退中的表现,有着微妙的差异。如果他的鸣金收兵再晚一些,对方的军队或许已经跟随己方骑兵朝着城门快速杀来,且不说能不能趁乱进城,自己手底下的这支队伍,至少是不可能回得来的。

    他是一生经历战乱的人,纵然看出这些事情,私下里也并不跟小辈言语。一来他的威严巨大,不必为些小事专门做解释,二来保持年轻人的叛逆和锐气,在许多时候,也是非常必要的。

    这样的围城持续了数日,一场一场大大小小的战斗,正在云中附近发生着——金国的第四次南征带走了绝大部分的精锐部队,但并不代表金国内部已经空虚到不设防的程度。各地的常驻队伍、治安队伍、甚至于老兵,都随时能拉出一批相当规模的军队来。自雁门关被击破,草原人兵锋迅速触及云中府起,各地方就有一支又一支的部队开拨,迅速地朝这边聚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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